政府的边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8 19:04:36

点击下载

作者:张维迎,林毅夫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政府的边界

政府的边界试读:

序言

产业政策问题分歧的原因黄益平(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1932年2月,哈耶克与凯恩斯在伦敦经济学院就如何应对1929年的大萧条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2016年11月,林毅夫和张维迎在北京大学就经济发展中的产业政策问题进行公开辩论。这两场相隔80多年的论战的根本问题其实非常相似,即如何界定市场经济中政府的作用。不过凯恩斯和哈耶克关注的是宏观经济的周期性问题,而林毅夫和张维迎则聚焦经济发展的结构性问题。但可以预期的是,未来这样的讨论还会以不同的形式重演。

学者对政府边界问题尤其是对产业政策的看法大相径庭,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对三个基本问题的判断不一致:第一,当前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是过多还是不足?第二,是否存在市场失灵?如果不承认市场失灵,那政府干预只能是画蛇添足。第三,假定存在市场失灵,政府是否能够做得更好?在最近的这场讨论中,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现实的感受与对理论的求证常常是纠缠在一起的。理论联系实际当然没有错,但两者也不能互相替代。

国内的一些学者怀疑甚至反对产业政策的立场主要是基于我国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仍然太多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政府干预经济最极端的形式就是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模式,以苏联为代表的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用几十年的试验证明了这条路走不通。波兰经济学家兰格曾经试图将市场机制引入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理论模式研究,并致力于提高计划的科学性,但这些努力最终也没能改变计划经济这个人类大试验必将退出历史舞台的宿命。

我国在1978年就开始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经济市场化开启了一个延续几十年的高速增长的新时代。但我国的经济改革所采取的是双轨制策略,一方面让市场机制和民营企业高速成长,另一方面却继续保留了计划经济的一些做法,特别是对国有企业的支持与保护。这个双轨制的改革策略,曾经在维护社会经济稳定的同时,显著地促进了经济增长。但政府继续干预市场运行与资源配置,已经成为实现可持续增长甚至维持金融稳定的主要障碍。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让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主张,在经济学界受到了普遍的欢迎。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林毅夫教授倡导产业政策的主张确实容易受到质疑,张维迎教授关于“产业政策就是披着马甲的计划经济”的论断更是通俗易懂。

但林、张提出的问题可能同样重要。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到了太多的政府官员以产业政策之名行揽权管制之实。因此,我们要严密防范产业政策变成翻版的计划经济的可能性。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应简单化地将产业政策看作计划经济,虽然坏的产业政策可能还不如计划经济。因此,研究产业政策,可能需要适当地从所处的小环境中跳出来。产业政策到底是什么?不同的学者会有不同的定义,但实质是政府通过一系列的政策干预引导、支持特定产业的发展。

产业政策是否必要,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存在市场失灵。如果市场机制已经完美无缺,那么政府实施产业政策只能是帮倒忙、添乱。从这一点看,张维迎教授提出的“不存在市场失灵,只存在经济理论失灵”的观点,与其反对产业政策的立场,在逻辑上倒是自洽的。在他看来,政府的功能应该被限制在提供中性的公共服务,包括维持秩序、保护竞争和建设基础设施等之中。

但市场失灵真的不存在吗?相信大多数经济学家是承认有市场失灵现象的,比如,一些经济活动的成本或收益很难内部化。一个例子是环境污染,个别企业排污,全社会受害,政府只好通过排放标准或者污染罚款来内部化排放的成本。另一个例子是研发创新,企业做研发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但新的生产技术一旦被发明出来,大家很容易模仿,研发企业也无法内部化收益,政府的一个应对手段是保护知识产权,即在一段时期内禁止其他企业应用这项技术。

市场失灵可能是产业政策的最朴素的逻辑理由。但市场失灵的表现在不同国家甚至不同的发展阶段可能是不一样的。以政府对金融体系的干预即金融抑制为例,麦金农认为金融抑制影响金融发展与效率,因此对经济增长是不利的。但斯蒂格列茨发现,在发展中国家,适度的金融抑制有利于金融运行与稳定,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导致这样一种现象的原因在于: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市场与监管制度尚不完善,如果完全放开来,反而容易导致资源错配与金融风险,这就是市场失灵,而适当的金融抑制相当于帮助其克服了市场失灵。但随着市场的成熟,这样的市场失灵现象也可能会逐步减弱。

但即便对产业政策有需求,也并不见得它一定会成功。正如林毅夫教授自己多次指出的,“大多数产业政策都是不成功的”。即便是在日本这样一个发展型政府的国家,学者对产业政策的评价也很不一样,查默斯·约翰逊认为日本经济的成功其实就是通产省的产业政策的成功,但小宫隆太郎等学者却得出了很不一样的结论。林毅夫教授又进一步指出,几乎没看到一个成功经济体不实施产业政策的,而正因为大多数国家的产业政策不成功,所以更需要学者们下功夫研究。

但问题是研究什么、怎样研究?归根结底,产业政策能不能发挥积极作用,还取决于怎样制定、如何实施。过去产业政策不成功的原因很多,但我们经常看到政府在实施产业政策时直接选拔胜出者,限制了市场竞争;补贴等支持措施没有退出机制,产业政策很容易演变成永久性的保护;产业政策缺乏评估与问责机制,决策者不承担后果,这样就进一步鼓励不负责任的决策。

林毅夫教授所倡导的新结构经济学,具体地提出“两轨六步法”即“增长识别与协调”的六个思考步骤,帮助政府利用比较优势,因势利导地制定产业政策。张维迎教授对这个方法提出了一些质疑。但更多的质疑是对于新结构经济学的被称为“好人政府”的假设。用林毅夫教授的话说,只要有能力、有意愿、有思路,产业政策就有可能达到好的效果。但问题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很多相反的例证。

因此,产业政策是否有效还有一个对政府官员设置什么样的约束的问题。新结构经济学的支持者们常常说,如何从制度上保证官员不腐败,真正追求经济发展的目标,已经超出新结构经济学的范畴。这个定义也许是对的,但在尚未解决约束的条件下谈论产业政策,可能很难达到目的。过去的大部分产业政策不成功,也许有不会做的原因,但肯定也有不好好做甚至追求私利的原因。这大概也是很多学者担心的地方。第一编张林辩论林毅夫:经济发展有产业政策才能成功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教授

许多国家的产业政策失败,但是尚未见不用产业政策而成功追赶发达国家的发展中国家和保持持续发展的发达国家。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产业政策之所以需要,是因为推动经济发展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既要有企业家的个人努力,也需要有政府帮助企业家解决企业家自身所难以克服的外部性和相应软硬基础设施完善的协调问题。

由于不管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的政府所能使用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不能什么可能的技术创新和什么可能的产业升级都提供帮助,因此只能策略性地使用其有限资源,优先帮助能对经济持续发展做出最大贡献的产业。这种有选择性地使用资源帮助某些产业的企业家克服外部性和协调问题的措施就是产业政策。

由于没有产业政策的国家经济发展必然不成功,而许多产业政策不成功,因此,作为经济学家的责任不是因为怕产业政策失败而凡产业政策都一概反对,或是因为产业政策是经济发展的必要条件就无条件地支持一切产业政策,而是要研究清楚产业政策成功和失败的道理,以帮助政府在使用产业政策时减少失败,提高成功的概率。

本文从新结构经济学的视角分析为何经济发展需要产业政策才能成功,为何多数产业政策失败,以及我国如何才能制定有效的产业政策。

按比较优势发展产业要有一个“有效的市场”

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本质是人均收入的不断增加,其前提则是越来越高的劳动生产率水平。劳动生产率水平的提高有两个途径:一是通过技术创新,提高现有产业中产品的质量和生产效率;二是通过产业升级,将现有劳动力、土地、资本等生产要素配置到附加价值更高的产业。根据新结构经济学的分析,这两者的实现需要有“有效的市场”和“有为的政府”的共同作 用。“有效的市场”的重要性在于,引导企业家按照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来选择技术和产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国内国际市场的同类产品中,成本才会最低,才会最有竞争力,企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整个经济才可以创造最大的剩余和资本积累,使得比较优势从劳动或自然资源密集逐渐向资本密集提升,为现有产业、技术升级到资本更为密集、附加价值更高的新产业、新技术提供物质基础。

企业家会按照比较优势发展经济的前提,则是必须有一个能够很好地反映各种要素相对稀缺性的价格体系,如果有这样的价格体系,企业为了自己的利润和竞争力,就会按照要素禀赋所决定的比较优势来选择合适的技术和产业,这种价格体系只有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中才会存在。所以,按比较优势发展产业、选择技术的前提是,要有一个“有效的市场”。“有为的政府”也不可或缺

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有为的政府”也必不可缺。首先,这是因为经济发展是一个资源必须随着要素积累、比较优势变化,不断从现有技术和产业配置到新的效率更高的技术和附加价值更高的产业的结构变迁过程。

在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过程中,必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如果没有其他必要的安排,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倘若失败,将承担所有成本,并让后来者知道螃蟹不可吃,不去犯同样的错误;倘若成功了,后来者将会随之涌进,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不会有垄断利润。也就是如果没有其他必要的安排,对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而言,失败的成本和成功的收益是不对称的;而从社会的角度看,不管失败或成功都给后来者提供有用的信 息。

因此,政府需要给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一定的激励,企业家才会有积极性去冒这个风险。发达国家的专利制度发挥的就是这种功能。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一般是在国际的技术和产业链内部来进行,多数情况下不能给予专利,但是,仍然需要给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以必要的激励。当然,这种激励需要找到其他合适的替代方式。

其次,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成功与否,并不完全决定于企业家个人的勇气、智慧和才能。例如,要进入一个新的产业,所要求的从业人员的技能,和以往的产业不尽相同,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如果完全靠自己培训员工,后来的企业可以以稍高的工资聘走拥有新技术的员工,而使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蒙受损失。

新产业所需的资本规模和风险也通常会比原有的产业大,需要有新的能够动员更多资本、有效分散风险的金融制度安排和其匹配,这也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随着技术创新、产业升级,资本密集度和规模经济的提高,市场的范围和交易的价值会不断扩大,交通、电力、港口等硬的基础设施和法律、法规等软的制度环境,也必须随之不断完善,这些完善显然超出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家的能力之所及。

随着一个国家的发展,技术和产业会越来越接近国际的前沿,新的技术创新和产业的升级需要与这些新技术和新产业相关的基础科学的突破,基础科学的研发属于公共产品范畴,其发现不能申请专利,企业家不会有积极性持续地从事这方面研究。凡此种种困难,均需要一个“有为的政府”来协调不同的企业,加以克服,或是由政府自己直接提供相应的服务。只有这样,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才能顺利进行。

产业政策失败是因为政府容易支持违反比较优势的产业

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可动员和配置的资源有限,不可能满足各种可能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所需的外部性补偿,和完善所有相应条件的要求。因此,和企业一样,发展中国家的政府也必须对可能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的经济和社会回报做出甄别,按“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精神,以“产业政策”集中有限资源,协助企业家从事那些回报最高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只有这样才能促进经济最好、最快地发展,避免陷入“低收入陷阱”或“中等收入陷阱”。

同样,发达国家的政府也必须对其企业家所要从事的新一轮的技术创新和新产业发展所需要的基础科研给予支持,由于发达国家可以用来支持基础科研的经费并非无限,因此,也和发展中国家一样必须根据可能的回报来配置有限的科研资源,这种配置也就是一种产业政策。

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政府采用产业政策时经常失败,除了执行能力的问题之外,究其原因是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容易出于赶超的目的,而去支持违反比较优势的产业,结果这些产业中的企业在开放竞争的市场中缺乏自生能力,只能靠政府永无止境的保护补贴来生存。

成功的产业政策必须是针对有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所谓有潜在的比较优势产业指的是该产业的要素生产成本在开放竞争的市场中有优势,但是由于软硬基础设施不完善,交易费用太高,使得总成本在开放竞争的市场中没有竞争力的产业。政府若能针对这些产业中的先行企业给予外部性补偿并帮助提供软硬基础设施的完善,则这样的产业政策能够使具有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迅速变成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

不同产业政府因势利导作用应该各有差异

在我国当前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之后,如何在“有效的市场”环境中发挥“有为的政府”的作用,推动产业从中低端向中高端,以及将来从中高端向高端升级,实现可持续的中高速增长?从新结构经济学的视角,根据现有产业和国际前沿的差距,可将我国的产业分成五种不同类型,政府因势利导的作用各有差异。

第一种是追赶型产业。2014年我国人均GDP为7500美元,同年美国的人均GDP是57101美元、德国44999美元、日本38491美元,韩国24329美元。这种人均GDP的差距反映的是劳动生产率水平的差距,代表我国现有产业的技术和附加值水平,比发达国家同类产业的水平低,处于追赶阶段。我国的汽车、高端装备业、高端材料即属于这种类型。

对于追赶型产业,我国各地政府和金融机构可以在资金融通和外汇获取上支持所在地的合适企业像吉利汽车、三一重工那样,到海外并购同类产业中拥有先进技术的企业,作为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的来源。发达国家自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经济发展乏力,很多拥有先进技术的企业经营不好,低价求售,出现了许多好的并购机会。

在没有合适的并购机会时,各地政府也可以提供方便,支持所在地的企业像华为、中兴那样,到海外设立研发中心,直接利用国外的高端人才来推动技术创新。

另外,各地政府也可以筛选我国每年从发达国家大量进口的高端制造业产品,根据其地区比较优势,创造这些产业所需的基础设施,改善营商环境,到海外招商引资,把那些高端制造业产品的生产企业吸引到国内来设厂生产。

我国现在的GDP规模约占世界的14%,在新常态下,每年6.5%以上的增长意味着我国每年对世界贡献将近一个百分点的增长,现在世界每年的经济增长在三个百分点左右,也就是说,我国每年对世界市场容量扩张的贡献率达到30%。

如果地方政府能够根据这些高端制造业的需要提供合适的基础设施、人才培训、营商和法治环境,国外许多高端生产企业会有很高的积极性到国内设厂生产,以满足我国不断扩大的需求,并以我国为基地生产供应世界各地的市场。

江苏省太仓市的中德企业合作园区2012年被工信部授予“中德中小企业合作示范区”,到2014年年底吸引了220家德国企业入园,投资总额达20亿美元,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在中高端产业的招商引资上,我国仍处于大有作为的机遇期。

第二种是领先型产业。我国作为中等偏上国家,有些产业,像白色家电、高铁、造船等,其产品和技术已经处于国际领先或已接近国际最高水平。领先型产业必须依靠自主研发新产品、新技术,才能继续保持国际领先地位。

自主研发包括两种不同性质的活动:新产品、新技术的“开发”和新产品、新技术开发所需“基础科研的突破”。企业开发的新产品、新技术可以申请专利,这类活动理当由企业自己来进行。但是,基础科研不仅投入大、风险高,其产品是论文,属于社会公共知识,企业没有从事基础科研的积极 性。

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的产业,绝大多数属于领先型产业,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所需的基础研究,绝大多数是由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资助高校,或是由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等政府支持的科研机构来进行,欧洲一些发达国家和日本也以政府的资金支持类似的机构来进行这方面基础研究。我国自然也必须采取同样的方式来支持领先型产业的新技术和新产品开发所需的基础科研。

我国的中央和地方政府可以用财政拨款设立科研基金,支持所在地领先型产业的企业与科研院校协作进行基础科研,支持企业开发新产品、新技术。中央和地方政府也可以以资金支持相关行业的企业组成共用技术研发平台,攻关突破共用技术瓶颈,在此突破的基础上再各自开发新产品、新技 术。

在企业新技术和产品开发取得突破后,中央和地方政府也可以通过采购,帮助企业较快地形成规模化生产,以降低单位生产成本,提高产品的国际竞争力。

领先型产业需要到世界各地建立销售、加工生产、售后服务等网络,以开发市场,中央和各地政府也需要在人才培训、资金、法律、领事保护、投资保护上给予相关企业的海外拓展必要的支持。

第三种是退出型产业。这类产业有两种类型,一类是丧失比较优势的产业,另一类是在我国还有比较优势,但是产能有富余的产业。

劳动密集型的出口加工业是最典型的第一类产业。这类产业最主要的成本是工资成本。目前,我国一线工人的月工资是3000~4000元人民币,相当于500~600美元之间。到2020年“十三五”结束,实现十八大提出的两个“翻一番”目标,加上人民币升值,普通工人的月工资至少会上升到1000美元。这类产业在我国失掉比较优势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面对这种挑战,我国劳动密集型出口加工产业中的一部分企业可以升级到品牌、研发、品管、市场渠道管理等高附加值的微笑曲线两端。从事生产加工的多数企业则只能像20世纪60年代以后日本和80年代以后亚洲四小龙的同类产业中的企业那样,利用其技术、管理、市场渠道的优势,转移到海外工资水平较低的地方去创造第二春,把我国的GDP变为GNP,否则必然会因竞争力丧失、海外订单流失而被淘汰掉。

这些加工企业在海外的成功,也将给我国相关产业中附加价值比较高的中间部件和机器设备的生产企业提供海外市场,成为我国产业转型升级的拉动力。

我国各种劳动密集型出口加工产业,绝大多数在一些市县形成产业集群,这些产业集群所在地的地方政府可以采取以下两种因势利导的政策:

一是提供设计、营销方面的人才培训、展销平台等,鼓励一部分有能力的企业转向“微笑曲线”的两端,经营品牌的企业则可以对其新产品开发的费用给予和高新产业研发费用一样在税前扣除的待遇;二是协助所在地加工企业抱团出海,提供信息、海外经营人才培训、资金支持,以及和承接地政府合作设立加工出口园区等,帮助企业利用当地廉价劳动力资源优势来提高竞争力,创造企业的第二春。

根据这一思路,我国劳动密集型加工出口业应向何处转移?由于我国是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第三次工业普查显示,整个制造业的从业人员高达1.25亿人。以人口规模相对较小的越南、柬埔寨、老挝、孟加拉等国而言,我国的劳动密集型加工产业稍微往那些国家转移,马上就会带动其工资和我国一样迅速上涨,实际上这正是近些年来那些国家出现的情形。

从人口和劳动力供给而言,非洲现在有11亿人口,大量是富余的农村年轻劳动力,和我国20世纪80年代初的状况一样,目前的工资水平仅为我国的四分之一到十分之一,是承接我国劳动力密集型出口加工产业最合适的地方。但一个地方要成为现代制造业加工出口基地,除了工资水平低以外,当地的生产企业还必须具备比较现代化的管理和技术能力,以及国际买家对当地企业的产品质量和按时交货的信心。

非洲国家现在遇到的发展瓶颈是,基础设施薄弱,国际买家对非洲企业的管理、技术、产品质量和按时交货的能力缺乏信心。如果我国中央政府和劳动密集加工产业所在的地方政府在“一带一路”和“中非命运共同体”的合作框架下,能够帮助非洲国家学习和吸取中国在招商引资方面的经验,设立工业园区改善基础设施,提供一站式服务,以发展产业集群的方式将我国的劳动密集加工企业吸引过去,非洲也能快速发展起来。

2012年,东莞的华坚鞋业在埃塞俄比亚投资设厂迅速获得成功就是一个很好的实例。华坚在国内的工资占总成本的22%,埃塞俄比亚工人的工资水平只有国内的10%,工人生产效率是国内的70%,工资总额实际上只有国内总成本的3%,下降了19个百分点。

华坚所有的原材料来自国内,产品全部出口,物流成本从在国内占总成本的2%增加到8%,扣除物流成本高出的6个百分点,华坚在埃塞俄比亚的厂和国内相比还节省13个百分点。

埃塞俄比亚和许多非洲国家目前处于工业化的早期,大量剩余年轻劳动力滞留在劳动生产率水平极低的农业和服务业,劳动密集加工制造业在未来十年或更长的时间里工资水平基本能够维持不变,去的企业多了,生产规模扩大,物流成本将下降,所以,我国企业到那儿投资的利润水平还会随着生产规模扩大而上升。

随着我国国内工资水平的上涨,许多20世纪八九十年代转移到我国大陆的台资、港资、韩资劳动密集型加工出口企业已经转移出去,我国自己的劳动密集型加工出口企业则因为不熟悉国外投资环境,缺乏海外经营管理人才而仍滞留国内。

劳动密集型加工出口产业集群所在地的政府,可以给企业提供合适发展加工出口产业的国家信息,和承接地政府做好对接,帮助他们学习中国的招商引资经验,设立工业园区,营造良好的投资和经营环境,会同行业协会因势利导,协助我国的企业抱团到那里投资。

我国的商务、外交等中央部门和进出口行、开发行、中非基金等金融机构也要在投资保护、签证便利和金融上给予走出去的企业必要的支持。

退出型的第二类产业则包含钢筋、水泥、平板玻璃、电解铝等建材行业。这些产业近些年在我国发展很快,机器设备很新,技术相当先进,生产能力是按满足过去高速增长所需的投资的需要形成的。

我国进入新常态以后,增长速度从过去36年年均9.7%的高速回落到现在7.0%左右的中高速,这些产业在国内也就出现了不少过剩产能。但是,这些产业的产品在非洲、南亚、中亚、拉丁美洲等发展中国家还严重短缺,我国政府可以像支持劳动密集型加工出口产业向非洲转移那样,以同样的方式支持这些富余产能产业中的企业,以直接投资的方式将产能转移到“一带一路”沿线、和我友好、基建投资需求大的发展中国家,这样的投资既使这些企业摆脱困境,也帮助那些发展中国家发展,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第四种是“弯道超车型”产业。此类产业的特征是人力资本需求高、研发周期短的新兴产业。相对于一种新药的研发周期可能历时十年以上,成本投入高达十亿美元,信息、通信产业的软件、手机等,研发周期仅为几个月或一年,则属于人力资本需求高、研发周期短的“弯道超车型”新兴产业。

在这类产业的发展上,我国拥有国内市场巨大、科技人才多和完备的生产加工能力能够把概念迅速变成产品等优势,并已经出现了华为、中兴、阿里巴巴、腾讯等成功的企业。各地政府可以针对这类型企业发展的需要,提供孵化基地,加强知识产权保护,鼓励风险投资,制定优惠的人才和税收政策,支持国内和国外的创新性人才创业,利用我国的优势,推动弯道超车型产业在当地的发展。

第五种是战略型产业。这类产业通常资本非常密集,研发周期长,投入巨大,我国尚不具比较优势,但是,其发展关系到我国的国防安全,例如大飞机、航天、超级计算机产业即属于这种类型。

战略型产业有一个特性,即它不能完全依靠市场,需要有政府的保护补贴才能发展起来。过去,政府的保护补贴主要是通过对各种要素价格的扭曲和直接配置来实现。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要素价格的人为扭曲将会被消除,今后应由财政直接拨款来补贴这类企业。在欧美发达国家,不论国防安全型战略产业是民营还是国有,也都由政府财政直接拨款来支持其新产品、新技术开发,并以政府采购和推广到其他国家来支持其产品的生产。

对战略型产业的扶持是国家行为,应该由中央而不是由地方财政来承担。但是,这类型产业落户在哪个地方,会间接地促进那个地方军民融合的配套产业的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所以,各地政府可以支持鼓励配套产业的发展,并改善基础设施、子女教育、生活环境等软硬条件,来争取战略型产业落户当地,以实现战略型产业和当地产业转型升级的双赢。

在经济新常态下,我国仍然处于大有作为的战略机遇期,根据各种产业的特征,发挥好“有效的市场”和“有为的政府”两只手的作用,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即使在相对不利的国际外部环境下,我国的经济在“十三五”期间也仍然能够保持6.5%以上的中高速增长,到2020年前后跨过人均国内生产总值12615美元的门槛,进入到高收入国家的行列,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立下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张维迎:为什么产业政策注定会失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产业政策是穿着马甲的计划经济

人类会犯好多错误,人类能够进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具有从错误中学习的能力。中国古话“吃一堑长一智”讲的就是这个意思。但在我看来,我们经常是只吃堑,不长智。计划经济在全球都失败了,这是人类用生命代价换来的一个教训,但计划经济的精神仍然保留了下来,人们对产业政策的推崇就是一个例子。

实际上,产业政策不过是穿着马甲的计划经济。当然,产业政策并不是一个新东西。中国是人类历史上实行产业政策最早的国家,也是产业政策连续时间最长的国家,这个产业政策就是汉武帝开创的重农抑商。重农抑商政策抑制了中国人的企业家精神,阻碍了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

现在我们要建立市场经济,不再搞重农抑商,但过去几十年里,政府还是不断推出各种各样的产业政策,这些产业政策同样阻碍着企业家精神的发挥和市场经济的发展。回过头来看,产业政策成功的案例凤毛麟角,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

举例来说,2009年推行的十大产业振兴计划导致了严重的产能过剩,政府对光伏产业的支持使得这个新兴产业很快陷入危机。但我们并没有认真地总结这些教训。

时至今日,我们不少的经济学家、政府官员,甚至一些企业家,仍然在不断地呼吁政府制定产业政策。产业政策的失败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

产业政策为什么注定会失败?大概归纳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人类认知能力的限制;第二个原因是激励机制的扭曲。我要特别强调,认知能力的限制比激励机制的扭曲更为根本。让我先谈一下认知能力的限制。

创新是不可预见的

拥护产业政策的人一般有一个隐含的假设,就是技术进步和新产业是可以事先预见的,因而是可以计划的。但这个假设是完全错误的。新产业来自创新。

纵观人类的产业发展史就会发现,创新和新产业都是不可预见的,我们现在讲到某一个时期某一个产业发挥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全部是事后诸葛亮式的总结。

30年前,没人预料到今天的新兴产业,甚至20年前也没人预料到;同样,我们今天也没有办法预见二三十年之后哪些产业、哪些技术是最为重要 的。

为什么新技术和新产业难以预见?因为创新的一个基本特点就是它的过程充满一系列的不确定性,这与科学上的发现很类似。不确定性与我们通常讲的风险不同,风险可以用统计规律来找出它的概率分布,不确定性没有任何统计规律可循。

创新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没有办法计算其成功或失败的概率。并且,一个创新是否能成功,常常取决于后续的其他创新是否出现,因而面临的是一系列的不确定性,而不是一个单独的不确定性。

创新的不确定性使得我们没有办法预见求索的结果,然后制定一个目标,再按这个目标寻找一个路径。我们其实既不知道目标在哪里,也不知道路径在哪里,我们只能在不断的试错中行进。

让我举几个例子。在人类过去200多年的历史中出现的具有重要影响的技术,像蒸汽机、火车、汽车、飞机、电力、无线电、计算机、激光、互联网等等,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蒸汽机在它最初出现的时候,就是用于煤矿井下抽水,没多少人认为它有多么广阔的用途,所以瓦特改进蒸汽机时找不到钱,只有一个叫罗巴克的英国企业家资助他,结果把罗巴克搞破产了。

后来博尔顿接手了罗巴克与瓦特的合同,但失败和巨额的资金需求还是给博尔顿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时候,能够使得蒸汽机后来大有用武之地的很多技术都没有出现,比如火车不存在,轮船也不存在,而火车和轮船的出现又依赖于一系列其他的发明创造,包括钢铁质量的改进,机械设备,等等。

计算机是IBM公司1945年发明的,当时没认为它有多大商业价值,所以迟迟没有投入市场,因为当时计算机必须用真空管,不仅成本高,而且速度低。计算机真正成为具有商业价值的产品是由于十几年后半导体和集成电路的出现,而这一重大发明在1945年是不可能预料到的。

再看看激光的例子。今天激光技术可以说无处不在,我们开会进门的时候身份验证要激光扫码,我演讲要用激光投影,我们听的音乐是激光唱片,图书出版要激光排版,去医院检查身体要用激光,不少手术也变成了激光手术,等等。事实上,最重要的是,所有现在的信息通信都是基于激光技术才能实现的。

但是在20世纪60年代贝尔实验室发明激光技术之后,一开始甚至不准备申请专利,因为“激光技术对通信来讲没有多大意义”。为什么以后变得有意义了?因为出现了纤维光学技术,只有纤维光学技术和激光结合起来了,才彻底改变了通信信息传输方式,后来才不仅能够传输语音,而且传输数据,现在传输音像。激光技术的巨大价值依赖于一系列应用技术的发明,在后来这些技术出现之前,人们很难认识到激光技术的价值。

我特别想举两个企业的例子。一个是思科公司。思科公司是斯坦福大学毕业的一对夫妇创办的,需要投资的时候他们去找风投,找了72家风投没有一家愿意给钱,因为都不看好它,只是到了第73家才拿到一笔钱。风险投资家是些非常聪明的人,削尖脑袋找有利可图的项目,但也经常眼拙!

另外一个例子是腾讯的马化腾。我曾遇到过一个风险投资家,他曾在饭桌上对我说,现在一想起马化腾就想扇自己两耳光,我问为什么,他说当初马化腾就想要50万美元,他愣没看上。马化腾找不着钱,好在最后碰到一个南非的风投给了钱,腾讯公司现在的最大股东不是马化腾,而是南非的那家投资公司。

我举这些例子,就是想说明一个道理:所有重要的创新,所有因创新而成功的新企业,更进一步是所有新产业的出现,都是不可预见的,因为创新过程充满一系列的不确定性。

新技术的价值最初是无法预料的,只有在一系列相关的应用技术出现之后,它才能显示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没有办法对新产业、对创新做任何规划,实现创新的唯一途径是经济试验的自由,而不是通过所谓的产业政策将自己锁定在预定的路径上。

这也正是我们需要企业家的原因。也可以说,如果技术和创新是可以预料的,我们不需要企业家,我们只需要政府官员和科技干部。

我们需要企业家就因为创新是不可预料的,所以需要企业家的警觉、想象力、判断力,需要企业家不断试错,市场竞争决定谁成功谁失败,成功的创新就被别人模仿,在市场上不断扩散,推动了人类的进步,也给你带来利润,失败了你就自然消亡。扼杀了企业家精神也就阻塞了创新之路。

产业政策是豪赌

产业政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要把有限的资源(人力的、物质的)投在政府选定的优先目标上,这实际上是一种豪赌,连盲人摸象也谈不上。

不能想象政府官员对未来技术和产业的判断比企业家更敏锐,当然我知道一些政府官员确实很有企业家精神,但总体来讲,政府官员要比企业家在创新方面更为迟钝。

当政府官员认识到某种技术的重要性的时候,这种技术基本上已经过时了,比如说20世纪90年代中国电视机厂家只搞组装,没有核心技术——彩色显像管,所以政府花数十亿美元进口了几十条彩色显像管生产线,结果显像管生产线还没装配好的时候,技术就过时了,因为我们进入了数字时代,显像管完全被淘汰了。

能不能靠专家制定产业政策呢?也不行,因为专家可能有硬知识,但没有创新所必需的企业家的敏锐性和软知识。如果要依靠专家的话就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但是多数专家认为正确的东西很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像我刚才举的思科公司的例子,如果找73个人一块儿投票的话,72个人投反对票,只有一个人投赞成票,这个项目肯定得不到支持。所以说专家也是不可靠的,更何况有些专家说某个技术重要,其实是为了多得到科研经费。

靠企业家制定产业政策又如何呢?我想也不成,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参与政策制定的企业家一定是已经成功的企业家,但过去的成功不代表未来的成功,对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的创新通常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创业者,而不是功成名就的商界领袖。

不妨设想一下,1990年,如果美国政府组织一个产业政策委员会,由比尔·盖茨任主席,互联网时代就不会这么快到来,因为比尔·盖茨当时根本不看好互联网,只看好PC。

同样,如果2000年左右中国组织一个企业家主导的产业政策委员会,由CCTV投票选出来的十大年度经济人物来组成,并且由柳传志和张瑞敏担任联席主席,我想中国互联网的发展可能不会像今天这么好,更可能的是计算机行业和家电行业的产能过剩。

像我刚才讲的,好多创新就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做出来的,成功之后我们好多判断就变得失误起来了。这就是为什么一代一代新的企业家在替代老的企业家。这是认知方面的原因。

不搞砸绝不罢手

产业政策之所以失败,除了认知方面的原因,还有激励机制方面的问 题。

政府官员的激励和企业家很不一样,企业家试错,失败了损失是自己的,成功了收益也是自己的。但政府官员做事成功了没有与此对应的货币收益,失败了反倒可能要承担一定的职业风险(尽管并不总是如此)。所以,政府官员考虑更多的是怎么回避个人责任。回避个人责任的一个办法就是听取专家的意见,这样任何政策出问题以后都可以说事先征求过专家的意见,官员自己当然就没有责任,至少情有可原。

可以说,听取专家意见已成为政府官员推卸责任的一个重要的原因。第二个办法就是忠实执行上级政府的政策,中央号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或者“跟风”,别人(其他地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比如别人做动漫,我也做动漫,别人做太阳能,我也做太阳能。这样即使最后失败了,大家都失败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失败了,我个人当然也就没有责任。

光伏产业的情况就是这样,中央决定发展光伏产业,全国都这么搞,我也这么搞,各地都这么搞,最后就搞成这样子。

所以我们看到,一旦政府鼓励任何一个产业,这个产业一定会变得产能过剩,危机四伏。凡是政府扶持的产业,不把它做砸绝不会罢手。

当然,做砸了是不是罢手也不一定,因为政府官员还可以错上加错。创新的不可预见性意味着产业政策一定会出现错误:支持了不该支持的企业和产业。

但政府官员一般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错误会暴露自己的无知;掩盖错误的一个办法是对失败的项目提供更多的支持。这就从无知走向无耻!

比如说,上海交大一位教授曾拿了上亿元政府资金,搞了个所谓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汉芯一号”,后来被揭露他不过是把摩托罗拉芯片买过来磨掉人家的商标而已。

我相信政府一开始只给几百万元,最后发现错了以后不能暴露自己选错人了,所以不断加钱,他自己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做出样子来好像交代不过去,就只好造假,最后搞成这样。

政府部门也不会愿意资助那些一心想证明他们犯错的人,所以独立研究者不可能得到政府的资助,这进一步提高了政府部门掩盖错误能力。

比如说,当初上3G通信时要求中国移动公司使用TD-SCDMA标准显然是一个错误,花几千亿元的代价,但现在分析它的案例都不可以写出来,有个邮电大学的教授写了也没有办法发表。

这样的情况在自由市场是不可能的。自由市场上,如果一个企业家犯错误,第一他没有积极性掩盖,因为越掩盖亏损越多;第二他也没有权力掩盖,因为有竞争对手存在,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别人证明自己的错误。你搞一个技术,人家也搞一个技术,人家搞成功了就打垮你了。

产业政策还带来寻租行为和腐败。产业政策通过对不同产业在市场准入、税收和补贴、融资和信贷、土地优惠、进出口许可等方面的区别对待,创造出权力租金。

有些企业家不具有创新能力,但是很具有寻租的本事,很热衷于跟政府官员勾结起来搞寻租活动。现在一些所谓的新技术公司账面有利润,一检查利润都来自政府的补贴。所以不难理解,大量从政府拿钱的企业根本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创新企业。

企业家要争取的是普遍的权利,而不是特权

总结一下,由于人类认知的局限和激励机制的扭曲,产业政策注定会失败。事实上,产业政策只能阻碍创新,而不可能激励创新。跟着政府的产业政策走的企业家,我想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创新型企业家。

为了创新,为了把我们国家变成一个真正的创新型国家,中国企业家需要的是自由和公平竞争的法治环境,而不是什么产业政策的扶植。

所以我主张废除任何形式的产业政策,政府不应该给任何企业、任何行业任何特殊的政策,真正的企业家不应该有这个奢望。任何特权都是对他人的歧视,会扭曲企业家精神。

我要特别呼吁一下,企业家应该争取的是每个人的平等的权利,而不是给自己的特权。但我很遗憾地发现,现在一些企业家向政府所争的是给自己的特权,而不是给所有企业家、所有个人平等的权利。

我们应该记住哈耶克在几十年前提出的警告,他说:许多假装捍卫“自由企业”的人,实际上是一群捍卫他们自己特权的卫道士和要求政府采取有利于他们的行动的鼓吹者,而非一切特权的反对者。他认为,除非反对国家控制运动的领导人以身作则,随时准备用他们要求大众接受的竞争市场节律来约束自己,否则我们就无望回到一个较为自由的制度中。张维迎:林毅夫在产业政策问题上的四个错误

林毅夫教授认为政府为了推行赶超战略,不得不扭曲体制。但究竟是体制导致了战略,还是战略导致了体制,是很值得进一步深究的。(1)后发国家保持长时间持续增长很难说是奇迹。哈耶克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指出,缺少自由的国家可以利用自由国家发展起来的技术保持一段时间的高增长。真正需要解释的是为什么这些落后国家之前没有发展。

人类历史上真正的经济增长奇迹应该是英国和美国。由于工业革命,英国从一个边陲岛国成为人类现代文明的引领者。美国则从一个南北战争之前80%以上人口都在农村的农业国家,在30年后的1890年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

中国的经济增长值得我们高兴。这说明,人只要有自由,就会有发展。中国过去30年之所以取得这么好的成就,就总体而言是因为政府管得越来越少,虽然中间有所反复。目前之所以还有很多问题,是因为改革不彻底。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中国目前弥漫着一种过度自信的气氛,一方面反对普世价值,另一方面期望把中国的经验变成普遍的规律用来指导其他国家。实际上,中国过去30多年在持续经济增长的同时,却并没有创造能对人类未来发展提供重要推动力的新技术。英国产业革命期间创造蒸汽机,带来了机械化;美国在南北战争之后30年里在电器以及汽车等方面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如果我们不能够谦逊地对待成就,我们就可能走向反面。(2)发挥比较优势与强调政府作用存在矛盾。林毅夫教授的经济学说始终强调经济发展要利用比较优势;与此同时,林毅夫教授也强调要充分发挥政府的作用来利用比较优势。这存在逻辑上的矛盾,也与历史上的经验不相容。理论上,最初提出比较优势理论的斯密和李嘉图等人以及后来强调分工带来的内生比较优势的杨小凯教授都认为,市场是最有效发挥比较优势的制度。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比较优势没有得到发挥的原因就是当时市场的作用被否定了。存在市场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比较优势。比如说,陕北缺水,农民不会自发选择种水稻。然而,计划经济则可能要求农民在没有水的地方种水稻。(3)企业家精神与产业政策存在矛盾。社会进步和人类富有的本质是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提高需要依靠技术创新和技术进步,技术创新和技术进步的来源是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可惜的是,目前正规的经济增长模型都缺少企业家这个关键因素,因为他们假设所有人都同样聪明理性,这是经济理论和经济增长理论的重要缺陷。诚然,企业家有可能判断错误,但是他们与常人不一样,一旦成功便可以给社会带来极大的好处。

正是因为企业家精神的重要性,产业政策的负面作用才更加鲜明。40年前,比尔·盖茨预计未来将会是一个计算机的世界,所以他一头扎进了软件产业。产业政策能够取得积极作用的前提是制定政策的政府官员比企业家更有能力去判断未来,然而这个前提是不成立的。政府官员的优势并不在于能够更准确地判断未来,而在于能够在现有的官僚主义下循规蹈矩地做好本职工作。在体制层面上,也并没有相关的激励促使政府官员冒巨大的风险制定未来才能证明正确的产业政策。过去各国的产业政策大部分都失败了,就是因为产业政策在本质上与企业家精神是不相容的。

在实际操作上,正确有效的产业政策的制定非常困难,不论是企业家还是科学家都难当大任。首先,企业家本身随着时代变化,过去成功的企业家也不是判断未来的最好人选。假如1990年美国任命比尔·盖茨负责制定产业政策,那么互联网肯定会遭受重大的打击,因为当时比尔·盖茨只在乎个人计算机,而不看好互联网。其次,即便由最前沿的科学家组成产业政策委员会,也只能看到某一个领域的技术变化,而无法像企业家一样看到人类本身的需要。更不要说由政府官员制定的产业政策,有很多例子可以说明其无用甚至有害。比如,地方政府希望将光伏产业扶植成主导型产业,用土地、信贷和税收等优惠来招商引资,导致过度进入的潮涌现象。(4)重新思考战略与体制的关系。林毅夫教授认为政府为了推行赶超战略,不得不扭曲体制。但究竟是体制导致了战略,还是战略导致了体制,是很值得进一步深究的。从历史上看,最初主张推行计划经济的人并不是出于赶超的目的,而是基于防止资本主义生产过剩的需要。一旦实施了计划经济,政府肯定要折腾。出于执政合法性的需要,政府不可能提出一个倒退的战略,所以只能赶超。一旦存在这种赶超战略,企业家精神就会遭遇打压,否定个人权利和市场的存在。

讨论体制与战略的问题,实际是在讨论究竟政府是个人实现幸福的工具,还是个人是政府实现某种战略的工具的问题。如果个人可以成为政府实现某种战略的工具,那么实施国家战略存在合理性。反之,如果政府是实现个人幸福的工具,那么就应该保证更多的个人自由,促进市场体系建设,让企业家精神发挥作用,实现经济的健康发展。林毅夫:回应张维迎指出的所谓四个错误

张维迎教授提出了一些根本性的问题。第一,他认为中国改革开放之前之所以发展不好,最根本的原因是没有自由。实际上,中国传统社会就是自然经济,“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是相当自由的,当时政府的力量对生产没有多大影响,基本上就只是收税,但仍然发展不好。此外,从欧美等国的经历来看,工业革命的产生与企业家精神有关,但是,它还有赖于基础科学的革命和产权制度的建立。基础科学的革命不受企业家精神影响,而是政府支持的科学家推动的,政府部门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专利制度的建立也是政府的工作。如果说中国落后是因为没有自由,我觉得这个解释没有抓到现代经济出现翻天覆地变化的根本原因。

第二,张维迎教授认为发挥比较优势与强调政府作用存在矛盾。我觉得比较优势有静态和动态之分,在发挥动态比较优势时,政府的作用很关键。随着经济的发展,要素的禀赋结构会发生变化,一些原来不符合比较优势的产业变得符合比较优势,这时就需要技术升级和产业结构变化,既会面临很多外部性的问题,也会面临很多协调的问题,比如对基础设施、金融支持、法律服务的要求会相应变化,这些变化不是单独企业家能够做的,必须要由政府协调不同的企业来进行,或由政府来提供。

第三,张维迎教授认为,企业家精神与产业政策存在矛盾。企业家的创新精神在《国富论》里面没有提到,但是非常重要的,在这方面,熊彼特做了深入的阐述。不过,企业家的创新主要是在产品层面的创新,或者技术运用方面的创新。这些创新建立在基础科研跟公用技术的突破之上,而基础科研跟公用技术的突破大多是政府支持的,即使美国到今天也还是这样。以大家津津乐道的乔布斯为例,1976年,推出的苹果I型计算机是建立在20世纪60年代和20世纪70年代以美国政府的公共资金支持的计算技术的研发成果上,2001年推出的iPod和其后的iPhone也是建立在政府资金支持而研发出来的卫星定位、声控和大规模储存等新技术上的,乔布斯的天才在于把这些新技术组合开发成消费者喜爱的新产品。政府对基础科研的预算支持是有限的,需要有战略性的选择,哪些支持,哪些不支持。这就是产业政策的作用。

潮涌现象的出现不是产业政策导致的。如前所述,20世纪90年代美国没有互联网的产业政策,同样有互联网的潮涌现象。我同意大部分国家的产业政策是失败的,但是我们也要看到,成功的国家都有产业政策,没有产业政策的国家基本上没有成功的。我们要避免产业政策的失败,也要避免没有产业政策的失败。所以,应该研究什么样的产业政策能够成功,这也是新结构经济学所要做贡献的地方。

最后,张维迎教授认为国家发展战略侵犯个人自由。我的观点是,在结构变迁过程中,如果政府不因势利导解决问题,不对基础科研、基础设施、教育、金融等进行完善,那么企业家精神也发挥不出来。政府发挥作用的方式只要是对的,其实能给予个人更大的自由。林毅夫:发展中国家应如何利用“后发优势”

本文为林毅夫在2016年9月25日举办的南南合作机制与中国企业机遇研讨会的发言和讲座实录,标题为编者所加。

为何要超越发展援助

我们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大部分的前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摆脱了西方列强的控制以及影响,开始追求自己国家的现代化。不仅是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地区自己努力,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也成立了很多国际多边的发展机构,包括世界银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还有各个地区的发展银行,像亚洲开发银行、非洲开发银行、拉丁美洲开发银行等等,给发展中国家提供发展援助。不仅有这种多边的发展机构,发达国家也成立很多双边的发展机构,像美国的USAID(美国国际开发署),还有英国、法国、德国,这些发达国家都有双边的对外援助机构。它们的目的,是希望这些发展中国家能够发展起来,实现现代化,但是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即使经过自己的努力以及多边双边的帮助,也还是长期陷在贫困的陷阱中。

当然摆脱贫困是所有国家的共同愿望,也有几个经济体,比如亚洲“四小龙”,比如我们自己,也曾经几个世纪是陷在贫困的陷阱中,但是经过努力,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变成新兴工业经济体,有些已经变成高收入经济体。我们改革开放以后也快速发展,从一个人均GDP连非洲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的贫穷落后国家,变成一个中等偏上收入的国家。但是像非洲、南亚、拉丁美洲国家,它们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陷在一个贫困陷阱中,并不是个别例子。从统计数字来看,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总共有200多个发展中经济体,到现在为止,只有两个经济体从低收入阶段进入高收入阶段,一个是韩国,一个是中国的台湾。

当然到2020-2025年间,中国有可能会变成第三个从低收入变成高收入的经济体。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到现在,也只有13个经济体从中等收入变成高收入。这13个中等收入经济体里面有8个是西欧周边的欧洲国家,本来跟发达国家的差距就很小,或者是石油生产国,另外5个是日本和亚洲“四小龙”。

也就是说,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将近180个发展中经济体,跟非洲一样,跟南亚的一些国家一样,一直处在低收入陷阱和中等收入陷阱。我想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大家都有实现现代化、提高收入、赶上发达国家的愿望,但是成功的只有这少数几个,令人非常失望。

经济发展的本质是什么

如果我们要了解为什么有些国家和地区长期在低收入水平上,我们就要了解经济发展的含义是什么,经济增长的含义是什么。

从工业革命以后,经济发展最表面的现象是人均收入水平越来越高,这就要求这个国家的劳动生产率水平提高。

那么,要怎样提高平均劳动生产率水平呢?

第一,现有产业里面必须不断进行技术创新,让每个劳动者生产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好;第二,要有不断的产业升级,新的产业的附加价值要比原来的产业附加价值高,所以可以把劳动力,把各种资源从低附加价值产业向高附加价值产业去转移,去重新配置,这样劳动生产率水平才可能不断提高。

不仅劳动生产率水平要不断提高,随着技术发展,产业升级,规模经济越来越大,产品的市场范围越来越广,现在的产业不但要有电力、交通这些硬的基础设施,还要有法律、保险等制度保障。此外,现代化技术和产业所需要的资本也越来越多,风险也越来越高,这就需要金融体系来动员、配置资金,分散风险。这些都会影响到一个经济体中的交易费用。所以,现在的经济增长表面上看是收入水平不断提高,但它本质上是决定劳动生产率水平的技术不断创新,产业不断升级,以及决定交易费用的硬的基础设施和软的制度环境的不断完善。

以非洲为例

非洲为什么是现在世界上最贫穷的地方?因为非洲还没有完成从传统的农业以及资源依赖的产业向现代化的制造业转型。目前,有80%以上的出口是农产品和矿产资源产品,它们的国内生产总值中,直接来自农业和矿产资源的差不多占30%。这种情形跟中国在1979年的时候非常相似,当时中国出口产品中75%是农产品或农产品加工品,有81%的人住在农村,以农业为生。我们现在能够变成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完成了从传统农业向现代化制造业的转型,不断攀登产业阶梯,慢慢进入到后工业化的、以工业为主的阶段。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创新、产业升级以及软硬基础设施的完善,可以以发达国家走过的道路作为参考,这在经济学上叫“后发优势”。因为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创新、产业升级、制度完善的成本会比发达国家更低,风险更小,所以它应该可以比发达国家发展更快。

2000年的时候我在凤凰卫视做对话,提出2000-2030年,中国如果懂得利用跟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产业差距,然后来加速自己国家发展的话,应该是有潜力维持8%的增长20年。如果这个可能性实现的话,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我们在2020年的时候可以超过发达国家。虽然我们在2014年,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就已经超过发达国家。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非洲、南亚,大部分国家还陷在低收入陷阱中,拉丁美洲国家一直还在中等收入徘徊,跟发达国家的差距没有缩小,理论上有可能,但实际上没有实现,这是很令人纳闷的现象,为什么?我想作为学者,我们必须去研究,去了解。

我们知道在现代化的过程中,你要不断地进行技术创新,进行产业升级,这些都是需要投资的。软硬基础设施的完善,比如要建立电站、港口、公路,同样是需要投资的。所以,投资在现代经济增长中是不能缺少的,投资就需要资本。二战以后,多边国际发展机构,像世界银行,还有双边发展机构,像美国国际开发署等,给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很多赠款或是低息的优惠贷款,从理论上讲,这些援助提供了发展中国家最短缺的资本,有了资本以后,这些发展中国家就可以进行技术创新、产业升级,完善基础设施,应该就可以发展得很快。但是据统计,虽然发达国家和多边金融机构提供的各种援助高达三万亿美元,发展中国家却还是在贫困中。

现在中国变成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了,中国也开始对外提供援助了,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应该研究怎样使中国的对外援助真正能够“好心办好事”,让接受我们援助的国家也能够实现现代化。就像习近平主席所讲的“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思路决定出路”

2008年,世界银行有两位诺奖获得者,一位是研究经济增长的罗伯特·索洛,另一位是迈克尔·斯宾塞,他们两个人牵头组织了二三十个来自发展中国家、有理论基础并且有很多实践经验的专家学者,组成了一个增长委员会。他们研究,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有13个经济体实现了每年7%或者更高的经济增长速度,维持了25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从19世纪末以来,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长期的增长速度大约是3%,如果发展中经济体以7%或者更高的速度增长的话,就代表它的经济增长速度比发达国家高两倍还多,如果维持25年或更长时间,就可以大大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

增长委员会发现这13个经济体有五个共同的特征: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