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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16:5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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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OSS唐

出版社:凤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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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我在义乌的发财史·大结局

兄弟我在义乌的发财史·大结局试读:

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就发财了?

过了年,就是2004年了。

我与小梅从义乌满载而归回家过年。从我大胆而执意地带小梅来义乌打拼,经过一年,现在初战告捷,所有的辛酸与汗水都已在尘风中成为过去。

兜里有了200万,这份收获让人笑颜逐开。得意归得意,但我没忘形,从心底里来说,也没什么好忘形的。挣钱、做事业,是为自己的一份梦想,不是为别人。

到家后的第二天,我就带着母亲和小梅迫不及待地去看房、拿房产证。

一手钱,一手货。拿到钥匙与房产证后,我们就直奔新房而去。房子我自己是已经看过的,就不知中不中小梅和母亲的意。这套三居室从法律上来讲,应该算是家里的共同财产,因为是我与小梅共同买的,只不过为了方便行事,房产证上才写了我的名字。

母亲对房子不满意,她说,城里的房子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屋子里,让人很不习惯。母亲的不满意不是单指我买的这套房子,而是所有城里的房子。

小梅对房子很满意,她一直就渴望着过城里人的生活,在城里拥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小梅快乐得蹦蹦跳跳,每个房间打量一番后挑中了一间做自己的房间。这个,我和母亲都让着她,哪个房间对我与母亲而言都无所谓。小梅挑中的是面对远山的一个房间,她说,临窗看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是种非常惬意的生活。

房子算是彻底地属于我们了,从此以后,我们在城里就有家了。但这是一所空房,必须添置些家具、买些生活用品才可以住人。

我、小梅、母亲三人做了简单分工:我负责买家具、燃具等;小梅负责买家用生活必需品;母亲留在家里搞卫生。分工后,我们立即行动,风风火火很带劲的感觉。

几年没在县城生活,我都不太熟悉街上的店面的具体位置了。因为急,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一家卖家具的店面就草草地买了三张床、一张饭桌、八张椅子……看看,得装上一大车。店中老板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边笑边说:“老板,还要点什么?要点什么我帮你参考,反正都得叫大车了,干脆一次买齐。呵呵,我给你绝对的跳楼价。”

因为要买的都是急用品,所以,我也不细挑,看看能用得上的都买了。一付钱吓一跳,居然买了一万多,口袋里带的钱不够。我对老板说:“老板,我带的钱不够了,你等我一下,我去银行取点钱来。”“哟,大老板真是财大气粗啊,一口气就买了一万多的家具,你这是要结婚还是……”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我一回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我的大舅子宝强,也就是当年在医院给了我一拳的金子她哥。“呵,是你啊,宝强。”我挤出笑容说。虽然我打心底里很不乐意给宝强笑容,但我还是在瞬间强迫自己很体面地挤出了笑容。“还认得我是宝强啊,你这是要结婚吧?”宝强又重复了一句。“不是,我刚给我妈买了套房子,这不是来买点家具么。”我解释说。“给你妈买房子?是给自己买吧?”宝强冷言冷语地说。“不是,是我和我妹共同出钱买的。”我耐着性子说。“还与你妹共同出钱的呀,我又不替金子抢你家房子,干吗说得这么假哦,你有钱是你自己的事,有多少都与金子无关,没必要这样睁眼说瞎话。”“真是俩人一起出钱的。”“放你妈的屁,跟老子胡扯个鸡巴毛啊!”好像我欠他什么似的,宝强莫名其妙、怒气冲冲地谩骂起来。“宝强,你怎么骂人啊?”我一脸迷茫地问。“我高兴骂你就骂你,怎么了,不服气啊?”宝强蛮不讲理。“我不跟你吵,我忙着呢。”我说完转过身去,懒得搭理。见我懒得搭理他,宝强以为我在轻视他,很是怒火中烧,他大声喊道:“骂你是轻的,老子还要收拾你。”说完,宝强就使劲推了我一把,由于疏于防备,我一个趔趄,脚上绊着桌腿,身子一歪重重地倒下了。

我爬起来后也没和宝强理论什么,一是跟这种人说不清楚,二是怕动手吃亏的是自己。宝强见我站起来安然无恙,不舒服了,又推了我一把,这回用力很大,我倒退了好几步还是没站稳,一下倒在地上。我的额头正好磕在桌角,一阵剧痛之后,鲜血从我的额角处流了下来,很快便染红了羽绒服……

家具店老板赶快过来扶起了我,而宝强见状转身就走了。

扶起我之后,家具店老板又找来几张卫生纸捂住了我的伤口,然后他说送我去医院,我没让他送,我自己能开车去。

我去医院缝了两针,伤势倒是不重,只是觉得这伤来得太冤、太憋屈了。生气归生气,但我没有想报案或是找谁去替我复仇。我明白宝强的行为,他是看我有钱了,又没及时与金子复婚,心生气恼。这种小家子气的男人我很清楚,但宝强自己不清楚,他肯定错误而得意地认为自己替妹妹出了口恶气。

后来,我冷静地想了想,我与宝强之间的这场战争几乎无可避免,不是在家具店正巧碰上,就会在大街上其他角落偶遇上,然后上演同样的一幕。能避免这一幕的发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依旧是穷光蛋,二就是我很主动、很谄媚地与金子复婚,讨好他们家人。事实上,我在宝强眼中没钱是错,有钱也是错。宝强的心思很明显,在他眼中,像我大勇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就发财了,而且发了财后居然没给他及他们家很足的面子,这让他接受不了。

我想对宝强说的是,我挣钱不是想显摆给他们家人看,我挣钱只是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狼狈地苟活于人世间。至于宝强,你看不惯我大勇能发财、发了财,那是你自己的事。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回家,而是去银行取了钱。

回到家具店,老板问我刚才推我的那男人是谁。

我说:“以前一个朋友。”

老板便说:“就不该和这种人交朋友,你看他讲话那穷酸、刻薄劲儿,要是我,我就不鸟他。”

我不耐烦地回了老板一句:“好了好了,叫车上货吧。”

回到家里,母亲看我头上缠着纱布,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搬家具时被碰到了。母亲便嘀嘀咕咕地责怪我怎么这么不小心,眼看就要过年了,还缠着纱布多不吉利。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一听,是金子母亲打来的,不用说,她肯定是知道了我与宝强之间发生的冲突。

电话中,金子母亲问我在哪里,我说在我新买的房子里。金子母亲向我打听了新房的详细地址后,说马上过来看看我,我一连说了几句“不用了”,但拒绝不了,只得同意。

有人向我请教“生意经”

母亲是从金子母亲口中得知我头上的伤是宝强所赐,一向温柔的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她以一个农村老太的身份第一次向一个城里老太太发怒。

母亲对金子母亲说:“亲家母,你看看你家儿子,干的叫人事吗?我儿子又没惹他,干吗把人打成这样!”

金子母亲也失去了往日城里人的优势,她一个劲地赔着不是,大骂自己的儿子宝强做得太出格了。

这是我预料中的结果。

一看到她是带着我女儿一道来的,我就明白她来的目的了。我想,她可能是去叫金子一块来的,金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来,所以她就把霜儿带来了。

自始至终,我和小梅一直没插话,任由我母亲与她对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都觉得没意思,这样只会让我与金子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糟,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对于小梅不插话我也能理解,她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在这种事上矜持些是对的。

见金子母亲口气一直软软的,处于下风,我母亲口气也软了下来,不再气愤。两个老太太说着说着就聊上往事了,聊着聊着就聊到情分上来了,不再是对峙,而是融洽,很邪门的事。

金子母亲把我的房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后,对我母亲说:“这房子真不错,很舒服啊,你老真有福,生了大勇这么一个既能干又孝顺的好儿子。”

母亲说:“这房子我觉得不好,吃喝拉撒全在一扇门内,像个鸟笼子,让人很不习惯,我还是喜欢乡下的房子,住着宽敞,人也自由。”

金子母亲说:“亲家婆,不能这么想,城里住着方便啊,年龄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去医院多方便。”

母亲说:“亲家母,你是不知道,人本来没病,住在城里闷都能闷出病来。”

……

俩人一口亲家婆,一口亲家母地叫着,变得亲热无比,刚才的不愉快已经忘到了脑后。临出门前,金子母亲对我母亲说:“亲家婆,改天我让宝强上门来赔礼道歉。”

我母亲说:“不必了,不必了,事情过去就算了。”

霜儿不肯跟外婆回去,执意要留下来,说是奶奶的房子大,要住在这里。我对霜儿说:“霜儿,爸爸、姑姑、奶奶一会儿还得回乡下去的哦,明天搬被子上来才能睡觉。”

霜儿嚷嚷着说:“我也要去乡下,我也要去乡下。”

金子母亲就对我说:“大勇,就让霜儿跟你们去乡下吧,明天我让金子到这来接好了。”

当天傍晚,我们一行四人回到了乡下的家中。

吃过晚饭,霜儿就吵着要睡觉了,我问她要跟谁睡,霜儿想了一下说:“跟姑姑睡。”把小梅乐得差点跳了起来。

我问霜儿:“为什么不跟爸爸睡?”霜儿说:“爸爸头上受伤了,不能打搅的哦。”这句童言钻到了我的心窝里,暖洋洋的。

在乡下住了一晚,我们收拾了一些过年的东西,然后又抱了几床被子就动身进城过年了。

走出家门时,母亲突然想起来,家里的鸡没人喂,不肯进城过年了。母亲突然改主意,我们都很扫兴,但又不能说出来。还是小梅聪明,想出了一个主意。

小梅对母亲说:“妈,几只鸡就托隔壁吴婶代喂几天呗。”

母亲想了想就同意了。

小梅把钥匙拿到隔壁交给绿叶后我们就动身进城,那感觉就像是当年的农民工南下般浩浩荡荡。

进城后,我急匆匆地买了台电视,然后开通了有线电视,这是头等大事,否则无法看春晚。要买的东西太多,总是买完几件又想起几件,累得筋疲力尽。因为家里太乱,金子又没有来接霜儿,我只好叫小梅把霜儿先送回去,这样我们仨才能更好地腾出手来整理居室。

到了下午四点半,小梅买来菜,母女俩就在厨房里开始做进城后的第一顿饭。我听见小梅在教母亲如何使用煤气灶,母亲叨唠着这东西不好用,火一打着“嘭”的一声太吓人。小梅说母亲太落伍了,以后都得用这个,不分城里与乡下。母亲说小梅在胡扯,乡下人有的是柴火,哪里舍得花钱用这个。

三个人就这么被这个新家折腾到了年三十。

母亲提议说:“让金子与霜儿一起来过个年吧。”

小梅说:“不用叫了,金子不会来的。”

母亲就问:“你怎么就知道金子不会来?”

小梅便说:“这还用问吗,我们进城后金子就没到我们家来过。”

我劝她们说:“算了吧,这种事强求没劲的,过年讲究的是开心,就算把金子叫来,要是她一脸不高兴,你们也不会开心,是不是?”

母亲埋怨我说:“不开心也是怪你。”

我没再吱声,走到阳台上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小梅也跟着走了出来问我:“哥,你是怎么想的?”

我问:“什么怎么想?”

小梅说:“还能有什么,就是你与金子复婚的事啊。”

我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这事我一个人说了又不算。”

我是真的不知道,感觉这事我越来越成了局外人,只宜旁观不宜参与了。金子离我似乎越来越远,如果没有霜儿,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已经彻底地成了陌路人,有时想想,心里就会很乱,可能还是牵挂吧。

正月初二,意外地接到银子打来的电话。

银子说:“大勇,来我家吃顿饭吧,我老公在做生意,想向你请教生意上的事。”

我笑笑说:“哪敢当啊,呵,我也是刚学别人做生意,还是小学生级的呢。这样吧,让你老公到我家来,我请他喝酒,顺便与他聊聊,交流交流生意经。”

银子也笑了,说:“不妥不妥,是我先说的,当然得来我家。”

我说:“没什么不妥的,我老妈在,老人家做菜不嫌麻烦,让你下厨太费力了,还是到我家来吃吧,就不用客气了。”

银子不同意,坚持要我去她家,她说她婆婆很会做菜。我也坚持让他们上我家吃,两人就在电话中较着劲,谁也说服不了谁。

银子急了,说:“大勇,实话同你说了吧,不是我要请你来吃饭,是我家人,也算是对宝强伤害你的事情略表歉意吧。”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我心想更不宜去了,事情会越搞越多,越搞越大的,我说:“银子,你哥和我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放心上了,同你父母说一声吧,饭我就不去吃了。”

银子说:“不就是吃顿饭嘛,能有那么别扭?”

银子算是说出了我的想法,所以我说:“对,是真别扭。”

银子问:“能有什么办法让你不那么别扭吗?”

我说:“没有。”我回答得很快,显得有点不合情理,当时欠思忖,也就那么说出了口。

银子沉默了一下问:“大勇,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你人不错,性格直爽。”

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哄骗银子。

银子顺势说:“大勇,既然你说我直爽,那我就直说了,请你来吃饭是我父母给的硬任务,我没办法推托,你看能否给我点面子,能给就给,不能给就拉倒。”

说实话,人在身不由己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光抓脑壳没用,得遇山劈山,遇河搭桥,不能说自己已经具备了见风使舵的能力,但走一步看一步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么想着,我就答应了银子。

我不知道这顿饭会有哪些人同桌,银子的父母,银子的爱人,还有金子和宝强?我想都有可能。我要做的是让自己心平气和,多几分淡定,少些浮躁,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管是批评还是褒奖。

去之前,我包了三个红包放在口袋里,一个是给银子的小孩,一个是给宝强的小孩,另外一个备用。大正月的,请人吃饭,保不齐有哪些人在,这面子不能薄,薄别人就等于薄自己。

马云说:“男人的胸怀是委屈撑大的,多一点委屈,少一些脾气,你会更快乐。”我觉得这句话不只是适用于生意场,在情感场上也照样实用。淡定、平和、少些怨言就多些快乐。你可以多猜测别人,但不要忘了“人性本善”,不要光盯着别人的短处,尽把人往坏处想,要多想想人家的长处,这样,你就不那么爱瞎较劲了,也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快活。

我猜得没错,当我到银子家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银子父母、银子金子俩姐妹、银子哥嫂、银子爱人及公婆。小孩不算,我数了一下,有九人,加上小孩子,一张大圆桌刚好能挤下。过年不怕挤,越挤越有气氛,越挤越热闹。

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弄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别扭,感情太生分。我掏出红包塞给孩子试图以此来缓解气氛。

宝强的儿子接过红包后说了一句“谢谢大姑夫”。小孩子说的话,我没在意,倒是宝强在意了,训斥儿子说:“彪,乱叫什么啊,这人是你大姑夫吗!”

宝强母亲刚好站在边上听到了这句,于是责备宝强说:“宝强,彪多大你多大?三十好几的人了说话还不如一个孩子,孩子按以前的叫法有什么错,依你该叫什么?”

宝强一瞪眼,说:“最多叫声叔,还能叫什么!”

银子走过来冲宝强说:“哥,你怎么这样,你的心眼怎么比女人还小啊?”

宝强看大家都指责他的不是,更加生气了,说:“你们都只知道做好人,恶人全我做了。”

宝强母亲不高兴了,说:“做什么恶人?哪个要你做恶人了?”

……

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理论着,越说声音越大。金子走过来拉住彪的手说:“彪,跟大姑姑到楼下去玩一会儿。”金子今天穿着一身新衣服,头发在脑后扎着,我刚才进门的时候,她都没理会我。

不用使劲想,我也能预感到这顿饭可能要吃得不欢而散了,但我又不能中途退出,这样太不给银子面子了。我悄悄地出了屋子,走到楼下去。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我离开现场,他们几个的争吵就没了看客,没了看客自然就会息事宁人。

在楼下,我看见金子正和彪小声说话。我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金子抬头看见我时浅浅地一笑,我回报她的也是浅浅一笑。我们笑得特别有礼貌,根本就不像是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几年的男女。

礼貌的浅笑之后是别扭,别扭之后是短暂的沉默,原本相干的人,沦落成特别不自然的人,就那么隔着两米的距离双双失语了。“霜儿哪去了?”我问。我是男人,打破僵局的任务必须由我来完成。“刚才还在这,这会儿不知跑哪去了,可能又上楼了吧。”金子说得很是温柔,这份温柔曾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但此时,我感觉到这份温柔更多的只是一种礼节。“大家都说你变化挺大的,像换了个人似的。”金子又说。“没那么大的变化吧,我感觉我还是以前的我,只是年龄变了,呵呵,老了许多……”我明白金子口中的大家是指她的家人,我问,“你怎么样,找到工作了没?”“没有。”金子说,“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很难找。”“哦,找不到也没事,如果钱不够花你就直说,我每次多给你们寄点。”我说。说这话时,我感觉很平静,没有爱恨情仇或是情意绵绵,这不符合我的年龄与心智。“够用了,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听说你们又在城里买了房子,少不了要花很多钱的。”金子说。

我正要回金子的话时,霜儿突然跑到我们跟前说:“爸爸妈妈,阿姨喊你们上楼吃饭了。”说完,霜儿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金子朝楼道走去。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的话,那一刻,我们就是完整的一家子。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那顿饭我吃得很难受,压抑得不行。吃嘛吃不下,走又不能走,还得满脸堆笑,当自己很开心,很快乐,很愿意。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把盏,你来我往,亲如一家。那场景,你们也多次经历过,我不描述,你们心里也很清楚。亲归亲,但我还是难受,还是压抑。

我挨个喝,全桌的人喝得只剩下宝强一个了,我没打算举杯敬他。敬他太假,假得让我自己都想吐。但这一切逃不过银子的目光,也可能是银子特别注意我与宝强之间的酒,因为,这次请我过来喝酒有一半也是为了缓和宝强与我之间的矛盾。

银子说:“宝强与大勇得喝几杯。”

宝强没接话,我也没接话。

银子又说:“你们是怎么了,举杯举杯,喝!”

宝强借着酒劲说了一句:“要喝你自己喝啊,干吗逼着别人喝,我才不会与他喝!”

我一直闷着气,忍气吞声,宝强这句话无疑是导火索。我原本就不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也没什么城府,所以我毫不客气地回了宝强一句:“我就愿意同你喝?你能不能搞清楚了再说。”

宝强心里肯定对我也一直窝着火,听我这么一说,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说:“你不就有几个钱么,臭烘烘的稀奇什么!全家人当你是个宝,老子一点都不稀罕你。”

既然宝强都充我老子了,我觉得没必要再给宝强留什么面子。这种人,给他留面子也是白白浪费我的涵养,反过来,他还会认为我好欺,像捏柿子似的一回回有事没事就捏捏我。我冲宝强说:“我就是有钱,有本事你也挣几个钱让我看看呀,我就是瞧不起你,看扁你。”

我的话击中了宝强的要害,重重地伤到了一个男人的自尊,所以,宝强气得脸铁青,气呼呼地抄起酒瓶就要砸我。金子赶紧过来把我推出门去。

不欢而散,正合我意,解脱,回家!

身后传来宝强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声……

走在街上,我突然想起了老五兄弟,我觉得自己应该去他家一趟。我转过身,掉头朝老五家走去。

老五母亲跟我说:“老五进去了。”

我问:“进哪去了?”

她说:“被抓到那种地方去了,判了一年半。”

老五有这么一天是我能想到的,也是老五能想到的,说是宿命也好,说是不归路也好,总之,年轻的老五还有机会,但愿这次给他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课吧。作为兄弟,我能做的就是要了老五在劳改农场的地址,然后写几封信暖暖他的心,当是精神上支持一下。

另外,我给了老五母亲五百元钱,算是替兄弟孝敬的一点儿过年小礼。起初,老五的母亲死活不肯收,后来,我趁着酒劲说:“阿姨,你真不收我就当场撕掉这钱,当是送出去了。”老五的母亲这才肯把钱收下。

时代与年龄不同,这就是老一辈人的作风,远非贪小利的年轻人所能相提并论。

正月初四,母亲就嚷着要回乡下去,说城里能把好人憋出病来。看来,城里这套房子短时间内要成空房了,尽管我和小梅已经努力让母亲习惯城里的生活,但母亲对乡下的感情已根深蒂固,轻易改变不了。

既然母亲执意而行,那我们只能随她回到乡下去。我也想好了,利用回乡下的这几天时间,把修整父亲坟墓的事情落实下来,我想把这活承包给村里的砖匠去做。

我找到村支书福叔,了解一下给父亲修坟大概需要多少钱以及找什么人修适合。福叔让我贴张告示在村委会门口的墙上,让承包者自己报价,毛遂自荐然后面谈的方式稳妥些。

我听从福叔的建议,写了张告示贴了出来。前来揽活做的居然是吴某和她做砖瓦匠的丈夫。这个吴某就是1999年诬赖我打她的那女人。

我又好气又好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这事挺有意思的,就像是电影中被精心安排的情节。

吴某说:“大勇,当年那事是婶不对,不该赖你头上。”

吴某老公也赔着不是。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我早忘了。”

我母亲给他们上了茶,然后我们就大概谈了谈细节上的事,包括价格与时间,这事就算谈妥了。我又当场付了五成定金,余款让他们完工后到我母亲这里来结账。

这边送吴某夫妇出门,那边我就去把那张告示撕掉了。

我给老五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让他好好配合农场干部,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逮着减刑的机会就上,千万别在那种地方太讲义气,义气二字要看放在什么地方用,值不值得用。如果他或是他母亲缺钱都可以向我开口,兄弟之间没什么客气,不用内疚,如果真要内疚的话,出来后再还我这份人情是一样的。

那天,我正给老五写信时,绿叶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大勇哥,我要请你喝酒。”

我以为又像去年一样,是绿叶妈妈吴婶让绿叶来叫我们去她家吃饭,因此,我说:“不去,每年都白吃你们家的饭好意思不?”

绿叶哈哈笑了,说:“大勇哥,你想到哪去了,我说的是喜酒。”

我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绿叶与宗行义要结婚了。我问:“绿叶,我是在这边喝你喜酒还是去义乌喝你喜酒呢?”

绿叶笑嘻嘻地说:“两头都喝呀,我又不嫌你多送一次礼,反正你大勇哥现在有钱了,不在乎多送点给我哦。”

我说:“我再有钱哪能同你们家宗先生相比啊,他姐姐随便给他一点都得让我干上好几年。”

绿叶啧啧地说:“他姐有钱是他姐的,我们又没什么钱,算了,不要你多,就给两千吧,一头给一千,嘻嘻……”

也只有绿叶才会这样请人喝喜酒,明目张胆地要礼金,也只有我们这样的铁关系,绿叶才这样说话。在这点上,绿叶并不傻,她说的话很合情合理,在玩笑与认真之间轻松而友好地敲了我竹杠。不过,我被敲得心甘情愿。

绿叶把请柬递给我之后问了句小梅在哪,我告诉她小梅可能同我母亲去菜园里了。

我知道绿叶是找小梅发请柬去了,我没想到,缺心眼的绿叶居然对小梅说,让小梅不用送礼,说兄妹俩送一份就可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绿叶母亲教她的,我宁愿相信是绿叶自己想出来的。

到了正月初九,绿叶大喜的日子。

宗行义和他姐夫从义乌开车赶到了绿叶家中迎娶新娘,这份诚意我看在眼里很是舒服。

人,在更多的时候就是以心换心,将心比心,一种互相尊重的态度。做生意也是一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不必按书中所说的“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太多太横,装这种孙子你是装不完的,更多的时候需要彼此的真诚与遵守游戏规则。

办厂之前都要做什么?

过完春节,我和小梅再次回到了义乌,带着两颗红心,准备继续接受更大的人生挑战,继续充实自己的草根岁月。

在年前,我与小梅离开义乌时,对办厂的事有过交流。其实关于办厂不只是年前才想到的,可以说一直以来就是我的梦想,打一开始做加工起,我就很想很想拥有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工厂。哪怕这个工厂并不大,就像义乌绝大多数的工厂一般,几十上百人,也心满意足了。

小梅提醒我说:“哥,虽然我很支持你办厂,但我们现在只有近二百万元,我想还是慎重考虑,小心计算着花,毕竟办厂不是经营外贸公司,我们还不能确定最终要花多少本钱,哪些地方是大头,哪些地方花的是小头。”

我一直就在心里盘算着未来工厂之路该怎么走,如何走才能办好一家工厂并使其具有发展潜力和强硬的市场竞争力。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信息的全面化、透明化,从原材料到技术再到产品单价,竞争只会越来越残酷无情,其中的利润空间也会越来越狭小。比不得几年前就起步的义乌工厂,那些工厂主已经顺利地挖到了企业的第一桶金,他们眼下考虑的是稳固与发展的问题。

还有,就是产品质量与技术含量方面,我将如何与老牌的义乌工厂去竞争,这也是问题,都需要去摸索去解决,这是书上学不来的,需要切身去实践,去从失败中交足学费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这也是必须要有的思想准备,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成功地将企业玩转了,那是神话,书本上的神话,不足信。

不管怎么说,我的想法就是要办实体工厂,这点毫无疑问。说这是种发展的趋势也好,或是说我的野心也好,我要办实体工厂的决心似乎谁也挡不住了,来势汹汹!

所以,我对小梅说:“小梅,哥已经想好了,准备好了,剩下的事就是靠你的支持,我们兄妹俩同心,咬紧牙关去干,不怕失败,不怕苦,我想,成功只是时间问题,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别人能走出来的路我们也能走出来,我们不比别人差,信心才是第一,有信心再难的事都能克服。”

小梅说:“哥,只要你有信心我就有,你年前分析得很好,办实厂加上自主营销的外贸业务,我想工厂不会差到哪去的。你想,别人的工厂通过外贸公司在运作都能做得很好,我们自己办工厂做外贸还能比别人差到哪去呢?工厂的事我不懂,这个靠哥你去攻,我保证在外贸上尽忠报国总可以了吧?”

我笑了,哈哈大笑,不是因为小梅表的决心让我如此开怀大笑,而是因为小梅说“尽忠报国”这句话,特别逗。

见我笑,小梅也跟着我笑了起来。我们兄妹俩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天里,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开怀大笑,毫不顾忌地笑。笑着去新的领域打拼,不管将要面临多少困难,又要付出多少汗水和辛苦。信心是实实在在的,坚信有努力必有收获。

我真心的笑声中还充满幸福,因为我有小梅这么一个好妹妹!

现在,回到了义乌,办厂的事就正儿八经地提到议程上来了。我这人一向性子急,有了想法就要行动,等不得让时间流逝。我总觉得自己这一生有干不完的事,闲不下来,不是折腾这就折腾那。有时想想,我这般折腾难道真的是为钱吗?钱就那么重要吗?我觉得不是,是干事的充实感让我上瘾一样停不下来!

关于办厂,我给自己选了三条路:

第一,买注塑机,办个塑料制品厂,具体生产业务为小塑料配件。理由是,我对这行相对而言熟悉些。

第二,办家化妆品厂。理由是,化妆品的彩妆生产正在国内如火如荼,从起步到上升,经历的时间不久,很有前景。

第三,办饰品厂。理由更简单,饰品厂行业门槛低,市场广。据不完全统计,义乌有几千家饰品厂,也是市场摊位炒得最高的一个行业。到2007年后,义乌国际商贸城中一个九平方米的饰品店铺,年租金就在四十万左右。数字非常惊人。

三条路,三个行业,选一弃二不是一般的难,一旦下了决心就像开了弓,没有回头箭。即使我是个性格急躁者,也不得不沉下心来,反反复复,前前后后地考虑、比较。到底选哪个行业,小梅不发表意见,她专注于服务国外客人,这是起家之源,不能忘本,更不能弃本。

这三条路,我翻过来倒过去地在大脑中折腾了两个多月,最后选择了饰品这一行。我是这么想的:

第一个项目,买注塑机,生产小塑料配件,资金过高。首先是厂房面积大,租金高,年租金约二十万上下;其次是注塑机成本也高,以十台机器算,就是百来万;最重要的还有模具,少说得先上百来套模具,这样又是百来万。这么一算下来,我就没了流动资金,将自己逼上了死胡同,没有半点退路,显然不可取。如果,少买机器,先小打小闹一下,好像又太屈了手上资金,干脆放弃,以后再说。

第二个项目,资金不是问题,两百万是够了,难在技术。我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彩妆包括眼影、粉饼、唇彩等等,其中牵涉到的技术不少,最关键是师傅难找,很紧缺。犹豫之下也放弃了。师傅找不好,工艺就砸锅,厂子就黄,连锁反应很惨烈。

第三个项目就是时尚饰品了。时尚饰品的种类也很多,牵涉的材料就有铜、铁、钢、合金、银、玻璃钻石、天然石、人工石、水晶、玛瑙、木头、各种塑料、布、皮、羽毛、树脂、油漆等等,复杂归复杂,但分工还算细。一般饰品厂都有自己的专攻,比如,光做头饰的就分好几类:有的做合金头饰、有的做塑料头饰、有的做布艺头饰。一个饰品厂是不会做得太杂的,否则不好安排生产。

了解了个大概之后,我就想着手找几家饰品厂实地看看去。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还是有点麻烦的,人家轻易不让陌生人进自己的工厂。再说了,进别人的工厂得有个说法吧,总不能逮着饰品厂就往里冲。

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家小饰品厂,算是我朋友的朋友开的,就这样,我还是打着外贸公司的名义去看的厂。厂子不大,就十几号工人。厂子大小说起来与我的关系不大,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饰品厂的大体情况,比如机器、桌台、场地大小什么的。但这家做的是串珠饰品,与我想做的合金饰品根本不属一类工艺,技术上也相差太大。没什么借鉴之处。我知道串珠饰品没什么技术含量。换句话说就是,没技术含量就等于没什么利润,迟早那点利润会被别人挤到肚皮贴后背去,不饿死也瘦得不成样。我这么说是经过市场分析得来的,不是盲目下的结论。串珠的饰品厂,基本上没有自己生产珠子的,各种珠子都在市场上购得的,有木珠、石头珠、水晶珠、琉璃珠、PVC珠、压克力珠、仿珍珠等等吧。你想啊,你能买,别人也能买,买来根据样品就能做,赚的就是那点劳动力的钱。按外地做串珠加工户的话来说就是,你赚二十个点,那我就赚十五个点,或是十个点好了,反正老家有的是剩余劳动力,不怕拼不过你的价格。

经过这一番思量下来,串珠饰品就被我PASS掉了,PASS得很果断,半点犹豫都没有。但在做铜饰与合金饰品上我犹豫了一下。这两种饰品从投资角度上来说七上八下都差不多,不同之处就是市场需求量与利润。从市场需求量来说,合金饰品的量远远在铜饰之上,需求量大,可想而知,生产厂家自然也就多得多,竞争也强得多,还有就是相应的利润就不如铜饰。

我当时考虑的是,市场需求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决定一家工厂规模壮大的速度,因此,我选定了合金类饰品。选定的只是个大框框,至于细分到做哪类合金饰品还没过多考虑。这个欠考虑的后果就是不久之后让我交足了学费,困了很长时间没找到突破口。应了那句古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再缜密的计划也无法预防一个创业者的摔倒与昂贵的学费支付,交了学费就要继续上学,学本事,如半途辍学的话,就傻到家了。

在办厂之前,虽然我很想找一家合金类饰品厂进去实地看看,但可惜没有这方面的熟人。唯一的一家就是做首饰盒的那家,但关系很微妙,不宜去。我后悔以前去的时候没去他的车间多看几眼,只是在仓库里验了货,就走了。

想做合金饰品,又不懂合金饰品的工艺,这是办饰品厂前最大的难题,我就像一只苍蝇面对着一只无缝的鸡蛋,无从下手。既然到实地工厂去考察这条路子走不通,那我就发动互联网的优势,上网查百度,去搜索相关的工艺,但是效果也不理想。那时的互联网远不如现在强大,现在你要什么一搜都能搜个八九不离十。可那时我在网上折腾了一番之后还是对合金饰品只了解了个大概,比如相关的机器及材料什么的,远远满足不了我那时对工艺方面的知识需求。我需要的不是理论知识,而是切实可摸的机器、产品、工艺流程等等。

没有掌握这些必要的知识前,我只能边思索、边打听、边等待……我不敢盲目地咬牙就干,那种猛张飞的瞎干不是一个做企业者应有的思想。

一天,我经过稠州西路时看到了一家饰品培训公司,教的内容是饰品打版、饰品设计以及串珠饰品的打样与串法。我很兴奋,我不是想学打版或是设计,我想,既然这里都是饰品培训部门了,肯定知道饰品生产的一切情况。我停好车,兴冲冲就上了二楼。

接待我的是个负责人,他问我是不是想学打版。我说,不清楚想学哪样,就是想先过来看看。然后,他领着我看了看打版教室、电脑设计与手工设计教室以及串珠打样教室。说是教室,其实是三个大房间。学员也不多,加在一块可能就二十几个人。那人说,这是白天,学员忙上班,到了夜里,这里的人才多,有七八十号人。

看完每个教室,我就对那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问能否看看学员们的毕业作品。那人说,这个可以,说完就叫人拿来了图片与实物,还指着图片对我说,这个是设计班学员的作品,然后又指着合金版说,这个是打版班学员根据设计班学员的作品打出来的实物样。我看了看图片,又看了看实物,感觉是那么一回事。这样,我就清楚了一件事:时尚饰品的原型是怎么来的。现在看起来是最最简单的一件事情,在当时来说,却是我迫切想知道而不得的。

知道了原型,我就很想知道如何批量生产这些产品,我就问那里的工作人员:“老师,请问一下,这版打好后如何生产呢?”

那人真不错,很细心也很耐心,他找来了一套胶模,然后掀开来说给我听,如何如何通过压模成型再翻砂生产。有些是我以前有过印象的,有些问题是基本上不知道的,不管知与不知,我都细心地听完了这免费的课程。打个比方说,那天的我就是很饿,饿得不行,急需一碗饭,甭管是粗菜淡饭还是有点肉末的饭,还是一碗蛋炒饭,有饭就成。

所以,问完之后,我又穷追不舍地问了些机器上的事。我问:“做这种合金饰品需要哪些机器,在哪里可以买到?”

那人用手指了指窗外说:“这条街上就有好几家卖饰品机器的。”

先把厂子办起来再说经验

出门后,在稠州西路上果然看到几家卖饰品机器以及打版工具的。以前多次从这里经过,只是不从事这行,忽视了。

我走进一家卖东莞饰品机器的店里。老板见来了客人赶紧过来招呼。后来我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姓牛,老板娘姓马。都说牛头不对马嘴,我看他们挺配的,看来这古话也要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牛老板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问:“老板,你想买什么机器?”

接过烟,点上火,我说:“是这样,我想办个饰品厂,今天过来想看看都需要些什么样的机器。”

牛老板一听说我是准备要开家饰品厂时,变得更加热情了,他能不清楚这是笔好买卖么?牛老板说:“要办饰品厂啊,好,有眼光,现如今饰品生意真的火,我这里天天有好多人过来买机器,什么样的机器都有,全是针对合金饰品的。”说完,牛老板又用手指着各式各样的机器对我说,“你看,这是压模机,这是抛光机,这是翻砂机……”

我打断牛老板的话,说:“你说的这些机器名我一时也记不住,这样吧,你把你这里有的办饰品厂用得上的机器列个清单给我好了,同时,清单上标明价格,实话同你说,我是不懂行的,所以要货比三家,呵呵。”

牛老板看了我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没问题,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用笔给你写下来,质量你放心,我这里全是正宗的东莞机器,不是义乌产的,价格也不高,你可以去其他家对比……你先坐着等会。”说话间,老板娘已经搬来椅子,又奉上了茶水。

我坐下来等待牛老板。

牛老板一会儿看看机器,一会儿又在纸上写着,一会儿又喃喃自语什么。十几分钟后,牛老板问我:“老板,打版工具要不要?”

我说:“要的,要的,你全列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清单出来了,我用计算器从头到尾加了一遍,三万多点。远远低于我心里的预算,很好。当然,这只是一套设备的钱,就算是买三套也不过十万元,这个甚合我意。难怪说做饰品的门槛低,机器投资这么少也是一个方面吧。

我对牛老板说:“行,我先回去考虑几天,就这几天我会决定买多少台。”

牛老板笑容可掬地说:“好的,好的,欢迎你决定好后来购买。”

离开牛老板的店面后,我如法炮制又去了两家卖饰品机器的店里。对比下来,价格出入不大,我决定与牛老板合作,因为他这人看起来更实在一些。

我琢磨了很久,又了解了饰品的相关知识,现在就剩把厂先办起来,然后慢慢去积累经验了。所以,我鼓足勇气对小梅说:“我已经决定了。”

小梅问:“决定什么?”

我说:“做时尚饰品。”

小梅担心地说:“这行我们没有做过啊,既没有业务经验又没有客户资源,而且不懂工艺,能行得通吗?”

我说:“万事开头难,没客户我们可以找客户,没技术我们可以请懂技术的人。”

小梅问:“怎么找客户?”

我说:“第一,就像我们以前那样,在网上找客商;第二,我们还可以搞个付费平台,找国内的外贸公司合作,他们手上有固定的客户群。如果这两步走不通的话,就去商贸城租个店面,作为销售窗口,我想,有这三层保障,客户应该不愁。”

小梅还是有些担心,她问:“万一还没客户怎么办?”

我说:“这行业我算过了,投资总共不会超过一百万,就算血本无归,我们还有一百万,可以东山再起。不过,你要相信哥哥我,只要我们脚踏实地去付出,相信会有所收获的。压力肯定有,困难也少不了,这一切在干劲面前都算不上什么,我们只要满腔热血去干,去拼,没什么可怕的。”

小梅嗯了一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说怎么干我就跟着你怎么干,反正吃苦在前的都是你,我只能算是副手。”

我说:“小梅,有你这句话就行,其他的事我会一头扎进去搞的,你知道哥哥做事的风格,苦与累都是小菜,关键是干得要有奔头。”

小梅问:“这事要不要先同妈打个招呼,听听妈的意见?”

我笑了,说:“同妈说这事干么,她又不懂,只能使她更担心。”

小梅想想也在理,就说:“那就不说了,什么时候开始干?”

我说:“我再考虑几天,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想仔细了,然后就去租厂房,厂房租到后就买机器。”

办实体工厂算得上是我的第三次创业,第一次是做加工,第二次是做外贸。前两次做得都还可以,做得也果断。到了这一次,我确实有点小犹豫。如果这次创业失败,我相信它对我而言会是个打击,但不至于将我一棍子打死。钱亏就亏了,这算不了什么,就怕到时亏了自信。我不是输不起,也不是怕输,我就是想要输也得输得心甘情愿。

什么叫输得心甘情愿呢?

就是说,我要输在外因上,不能输在内因上。这样想来,我就需要做足前期工作。古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觉得这话用在生意场上就该理解为“生产未动,销售先行”。读者要问,你都没生产哪来产品销售?是的,问得好。我说的销售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卖产品,而是摸清产品销售的路子,以及产品对应的消费群体,这个有助于今后有目的地去生产。

在考虑销售、建立初期客户上,我花了大概两个多月的时间,算是先入个门吧。下面,我就详细说说我是如何去入这个门的,希望对正在折腾的人有所帮助。

我原本想在租厂房前在某贸易平台上弄个付费会员试着探探路,但是人家要营业执照,否则不能办。既然我没有营业执照那就先弄个免费的会员吧,好歹得试试,只要摸出一点门道出来,就租厂房,办执照,升级会员。

免费会员的注册是几分钟的事,接下来,我遇到了第一个问题,样品的问题。必须要有样品图片在网上展示出来才能招来客户,就算是自己去找客户,也得给客户样品图片。关于样品的问题,我以前做外贸也遇到过,基本都是根据客户的需求由工厂来解决。但现在不同了,我得先展示样品,才能招来客户,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就重点说说样品的事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很有价值,但绝对是我一个人独想出来的路子,没有请教过任何人,也从未与任何人交流过。一路走来,像这样的“独门秘籍”有很多很多,我将陆续写出,不保留,目的就是让大家有所收获。

起初,我想法很简单,不是要照片吗?那好,我就去百度搜,搜来处理一下就成了自己的产品。为了处理这些图片,我还专门花时间去学了PHOTOSHOP软件。

折腾了些日子,图片下载、处理、分类,大致上我还记得有这几类:项链吊坠、时尚戒指、时尚耳环、时尚手镯,后来还加了胸针、手机链、发夹、发爪、发箍等等,没日没夜地着实忙乎了些日子。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就到了七月份。天气很热,坐在电脑前吹着风扇都汗流浃背。我到现在都还讨厌义乌的夏天,太闷了,说是蒸笼一点都不为过。热归热,图片还得挨个上传到网站上去。不能因为这热就抹去了斗志,那就太经不起折腾了。

图片上传出去了,由于是免费会员,询问者不多,但比做外贸时的客户还是多很多,这让我激动了一下,算是对前期阶段工作的一个小小慰藉。我也知道,这些客户百分之九十九都得看实物样才肯下单的。

对于实物样,我原先是有打算的,根据图片打版,然后做样。做样还是先由其他工厂来执行,因为我虽然打着工厂的名义在发布、销售产品,但我的工厂还在酝酿中,没成形,这是缓兵之策,算是探路时的应急策略。

不想,我乐得太早了些,因为看图打样,没有几家工厂能百分百打出与图片一样的样来,不是打版技术问题就是生产技术问题,还有就是,我找的图片自己都不确定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又不知多大的尺寸,这让工厂如何去打样?其他问题也很多,比如打样费用,因为是我的产品,而不是客户发过来的图片,按道理我本就有实物的,所以,打样费只能象征性地收些寄样押金,多余的部分我只能自己贴,没理由收客户的。

一通折腾,好不容易软磨硬泡下来的几个客户,样品都没通过。

由喜到忧,刚肯定的前期工作被事实PASS掉一大半,溃不成军。

再溃不成军,样品的事还得解决啊,否则就这么半途而废厂子不办了?当然不行,继续想招,想办法。

我试过去商贸城买样品,行不通,一是很难买到样,每家都把样品看成如同命根子一般值钱;二是,即使按批发的数量买到一些“货”,这些货又都有局限性,再说,买货太多,也太花钱。

不知不觉中,我走入了一条太过曲折的胡同,此路不宜久行,还得择路而行。出现了问题,有了困难,光焦虑当然是不行的,就得想。一次想不通就多想几次,多想几次想不通就暂时放放。机会总是在不知不知觉中来到你身边,首先你得对商业信息要有充分的准备,其次才是灵敏的嗅觉。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有钱人都是“逼”出来的

一天晚饭后,小梅说天太热了,哥,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说好的。我也正为样品的事发愁着,愁眉苦脸会把还没开张的生意都愁没了,不是好兆头。

我和小梅在街上不带目的地闲走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谈绿叶,谈老五……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夜市口上,小梅说她进去买几双袜子,我也跟着进去了。义乌的夜市是出了名的热闹,市中心的夜市那更是热闹中的热闹,人潮汹涌中,不侧身都走不动路。我是穷出身,对夜市充满了感情,非常喜欢逛这平民而廉价的“商场”,以前是,现在也是。

夜市里卖服装的、卖鞋袜的、卖小百货、卖箱包的等等,应有尽有。当我走到一个摊位前,我停下了脚步,眼前一亮!因为我看到了时尚饰品,琳琅满目,项链吊坠、耳环、手镯……品种很多。当时,对于正在苦苦寻找饰品样品的我来说,这下无疑是看到了捷径。

那时,对时尚饰品的概念模模糊糊的,感觉不到哪些款式是我所需要的,哪些款式适合哪些国家,又有哪些款式是新款,哪些款式是旧款,哪些工艺是好的,哪些工艺是不好的……我都不管了,赶紧逐个看起来。

摊位老板娘问我需要什么,我也不说话。不是不说话,是没到说话的时候,我得先全部扫一遍才可以说话。

粗粗看了十几分钟后,我开口问老板娘:“我想在你这里买五十款,每款两个,你给一个合理的价格如何?”

老板娘看来了大生意,很是兴奋,立马说:“可以可以,肯定给你最低价,你先挑出来。”

我挑一个,老板娘用笔记一个单价。

四十几款挑完,老板娘一合计,一千元不到。

我说:“价格高了,你还得给我打八折。”

老板娘一脸委屈地说:“真的是最低价了,再让我就没钱赚了。”

我想了想,就算了,没必要太计较。付钱,拿货,走人。

我就像古董商在古董市场捡漏淘到大宝贝似的,也不等小梅径自回去了,生怕被别人抢了去似的。现在想想,那晚的我一定很逗。我到家后才接到小梅的电话,小梅问我哪去了,我说到家了。小梅不高兴了,说:“哪有你这样的呀,不声不响地独自回家了,像做贼似的。”我挂断了电话,急切切地翻捣那些饰品来。

小梅回来时,我还在翻捣、端详那堆东西。

小梅问我:“哥,你在哪儿搞来这么多东西啊?不会是偷或是捡来的吧?”

我就像那些考古专家似的头也不抬,说:“你见过你哥偷过东西吗?还有,你上大街上捡捡去。”

小梅说:“不是偷又不是捡的,你溜得那么快做什么?”

我说:“什么叫溜啊,想回家就回家了,这是我的自由啊。”

小梅说:“那你老实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我说:“你傻啊,当然是在夜市上买的呀。”

小梅不解,她迷惑地问:“买的?”

我点点头说:“买的。”

小梅又问:“这堆东西花了多少钱?”

我说:“一千不到。”

小梅咕哝了一句:“神经唷,花一千块买这堆东西做什么?”

我说:“这可是好东西,你以后就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我又到夜市上买了几千元样品回来。在投资上面,不管是大投资还是小投资,我一直很舍得花钱,花得也猛,这种猛劲有得也有失,说不上是对是错。

我把买来的样品拍成照片,重新发布到了网上。

这下我算是吃了定心丸了,再不怕打样了。做过饰品的都知道,有样就能仿,工艺也不复杂。我有两套样,一套可以给工厂拿去压模打样,一套自己留着好对比。

这样又经过了一个月的演习,接到了两个小单子。趁下单的机会,我也对饰品厂摸了个底,借着打样下单的机会,能进的饰品车间都进去看,尽量时间待长些,因为心中对饰品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认识,看的重点就在细节上。学会看哪些工艺流程,需要请什么样的师傅等等,这些都是所谓的前期经验。没人会教你,需要的就是自己细心、留意、归纳整理在大脑中,储存起来留以待用。

机器设备、样品、工艺流程、销售渠道……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我想办厂的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既然这样,那就办吧。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光心疼钱成不了大事。

小梅说,她不懂也不管,我何时办都可以。听了小梅这般说,那我就开始着手跑厂房了。关于厂房,我在心里也想了个大概,不能租得寒酸,不能再租以前加工时的厂房,要上个档次了。以前是租民用房,这次得去工业区租正儿八经的厂房。

那段时间,我天天往几个工业区跑,东奔西走地打听哪里有理想的厂房可租。因为急着租厂房,SID让我帮他去广东验货我都推辞掉了,弄得SID很不开心,不知道我搞什么鬼。我没有告诉SID我要办厂的事,这是为了稳妥起见,在厂子没有正式办起来之前,SID那里的业务是维持日常开销的保障。

经过十几天的寻找,厂房最后敲定在一个工业区里。厂主是家袜子厂,因生意滑坡,所以就把多出来的一幢厂房拿来出租。这幢厂房上下四层,年租金十三万五千元,刚好达到我的理想标准。租下厂房后,我粗粗规划了一下:一楼用作合金生产车间,二楼用作成品车间,三楼仓库与办公合用;四楼住人。

交了房租后我就决定立马买机器。

当我去牛老板店里时,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想想也是,原本打算过几天就来买的机器,一拖就是两个月时间,怪不得人家都认不得了。认不认得不重要,关键是我一口气买了八万多元的机器设备,牛老板还是很开心的,他说,这是他开张两年来最大的一笔。这话不管真假,说得我心情好极了,就像那串音符“朗个里格朗……”。

我跟牛老板说:“先付你三万,余款等机器送上门,安装、调试完毕后一把付清。”

牛老板说:“可以,可以,下午我就叫车送过去,你把地址及电话号码留给我。”

留下地址与电话后,我就走了,赶回去吃饭,吃完饭带小梅一道去厂里。

机器从安装到调试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快。然后就是找来木工简单地装修了一下仓库与办公室。一个外表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工厂就算成立了。

紧接着,我拿着租房合同书就去工商局办了营业执照,有了营业执照就可以在多家网络平台上进行合法的业务推广了。

这样一来,城里租来的办公室就多余了。

我同小梅商量把房子退了,小梅说可以。退了房后又是整理这整理那的,好一通零乱。整整整理了两天才将生活用品以及先前留下的各种样品分类打包完毕。

当办公、生活全部转移到厂子里后,我休息、调整了一周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开工、从哪开工的诸多事项。因为没有相关经验,所以行动有些许迟缓,走走想想。第一步投资了二十万,第二步、第三步又要投资多少?我心里只有个大概,还不是很清楚。清不清楚都得咬牙上了,都得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

以前是社会把我从一个街头流浪汉一步步地逼成了百万家产的人,现在是我自己要把自己逼成千万家产。“逼”是一个字,也是一个事实,一种无形的动力。我不把“逼”字看成是贬义的,在我眼里,更多时候“逼”是个褒义词。

新招来的师傅天天问:“老板,今天干什么?”

厂房租了,机器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厂里的师傅。招师傅时,我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说点关于饰品师傅的事吧。

义乌这边各行各业的师傅都出自广东,也就是说都是广东那边师傅带出来的徒子徒孙。义乌人一直在学广东人,以至每年的广交会上,广东人听见说义乌口音的人就怕,生怕又有什么东西让义乌人给学去了。所以,初期的广东师傅或是广东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在义乌很是吃香,可以横着鼻子向老板提月薪,这家给不起就马上有下家来挖人。

在我办厂那会儿,师傅虽说不是很紧缺了,但也不比现在好找。我在香山路的劳务市场上转了两天,硬是一个师傅也没找着,这下让我有点心慌了。

心慌之下,我想到了卖饰品机器的牛老板,他接触的人多,可能有这方面的信息。于是,我给牛老板打了个电话。

我说:“牛老板你好,我是在你那买机器的大勇,还记得吧?”

牛老板很是客气地说:“记得,记得。”

我问:“牛老板,我想向你咨询一点事情。”

牛老板说:“可以的,请说。”

我说:“牛老板,你是清楚的,我刚办这个厂,什么也不懂,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哪儿有懂这行的师傅,如果你能帮我物色一个的话,就更好了。”

牛老板问:“你要什么样的师傅?”

我没听明白牛老板的话,所以说:“就是做饰品这行的师傅。”

牛老板说:“我知道你是要找做饰品这行的师傅,我的意思是说,饰品这行的师傅有很多种,有打版师、压模师、烧焊师、抛光师……”

我打断牛老板的话问:“我一时也不需要这么多师傅,你看哪种师傅是我最需要又最重要的呢?”

牛老板笑了,说:“看来你是真不懂这行呢,佩服你的勇气啊。”

我说:“我是真的不懂,所以赶紧向你请教来了。”

牛老板说:“按正常来说,你最需要的应该是压模师傅,因为压模师傅有了才能生产,再说了,一般压模的都知道抛光、翻砂、烧焊上的一些事,就算不熟练,对工艺流程是清楚的,我建议你先找一个压模师傅,你可以与他研究一下后面需要什么样的师傅,到时再招也不迟。”

我说:“好的啊,麻烦你帮我物色一个吧,物色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过去面谈。”

牛老板说:“帮你看看是可以的,你说一下大概待遇吧。”

我也不清楚这压模师傅的待遇,所以问了一句:“我不清楚这待遇上的事,按现在的情况,一般开多少合适?”

牛老板说:“好的师傅两千左右,手艺差的也有一千多的。”

我说:“那你就报一千五吧。”

牛老板说:“行。”

三天后,牛老板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找到了一个压模师傅,让我过去看看。

这就是我招的第一任师傅,姓龙,我叫他小龙,贵州人。小龙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人长得矮矮瘦瘦的,年龄也不大,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说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当时我就想,这样的人能当我厂子里的师傅吗?我把厂里的工艺大事交给这样的师傅能放心不?很快,我又对自己说,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的教训自古不乏。一切都是未知,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当场谈好待遇问题后,小龙就转身回去取来行李跟我走了。就像当年我跟我的老板付成走时的场景一模一样,我仿佛回到了从前,所以很是能理解打工者的心情。

厂房租了,机器买了,师傅请进门了,接下来我该如何干呢?可恨无人教我,求天求地不如求己,还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吧。

师傅请进门来了,不能与我一样坐在办公室里,总得干点什么吧?我不是心疼给师傅的工资,那点工资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九牛一毛,我是着急这厂子到哪天才能正常开工,员工满厂啊,这份急切之心比作热锅上的蚂蚁一点都不为过。

小龙问我:“老板,我们厂一个工人都没有啊?”

我说:“是的,目前还没有,你就把我当你的工人好了,有事尽管使唤。”

我说这话是真心的,现在还不到招工人的时候,眼下的关键是我得跟在小龙后面去学习、了解整个产品的生产工艺流程。我知道我这个厂子所处的位置,它应该以何种态度来面世。说到底,厂子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低调、虚心、学习”六个字。

我好歹也是个老板了,一天到晚还跟着师傅学工艺流程犯得上吗?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完全犯得上。

知道了工艺流程就知道了材料、工序,从而就清楚产品的成本,清楚了产品成本才能在回答客人的询盘时准确地报价给客户。这一点非常重要,尤其是对那些在线等报价的客户来说,越是能快速准确地报价就越显出报价方的专业水准,从侧面增加合作的信心。

起初,我的想法就是这样,只是了解、掌握产品的工艺流程,但是后来,我居然学会了所有的技术。这点太强了,强得让后来的每任师傅在我面前都翘不起尾巴来,而且是,遇到一些问题还得向我请教或是共同想办法来解决。

还学上了技术?累不累啊?

我的答案也是肯定的,累,非常累,但很值得。

小龙问:“老板,今天我干什么?”

小龙问:“老板,明天我干什么?”

小龙问:“老板,后天我干什么?”

……

小龙天天在问他要干什么。是啊,小龙干什么呢?

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从夜市上买回来的样品挨个小量生产一批出来。我想,这样品出来后,我也会了解一些产品工艺,顺便也看看小龙的技术及对工艺的见解与熟稔程度。那些天,我就是个学徒,一天到晚只跟着小龙后面看或是做事。小龙不知我心里怎么想的,很是不理解。他可能认为,这个老板好怪,不招工人生产,自己成天跟着我干什么?不光是小龙想不通,小梅都想不通,说我老板没有老板相,成天把自己当个工人用。

修版、压模,几天下来,样品全变成了样板,然后又有了胶模。

小龙说:“老板,模压好了,翻砂不?”

我说:“当然翻砂,不翻砂压着玩啊。”

小龙问:“老板,谁来翻砂?”

我说:“你和我,我们俩。”

小龙看了看我,眨巴了几下眼睛,什么话也没说就开电炉化料去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不说,我也不接话说下去。

翻了两天砂,每款产品都有一定数量了。小龙停了下来,问:“老板,我接下来做什么?”

我说:“按接下来的工序,把这些产品做成成品。”

小龙问:“就我们俩?”

我说:“就我们俩。”

小龙又怪怪地望了望我,欲言又止。在小龙眼里,我就像是有几分霸道的皇帝老儿。

接下来几天,削边、抛光,两个人马不停蹄,也分不清楚谁是老板谁是伙计,该听谁的时候就听谁的。这两项工艺流程结束后,小龙又问:“老板,我们干什么?”小龙这次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他也进步了,知道是两个人的活了。

我说:“接着干。”

小龙望了望我说:“没得干了。”

我问:“这就完了?”

小龙说:“老板,该发镀了。”

我没听懂,也顾不得面子了,问:“发镀?发什么镀?”

小龙说:“电镀,这货要送去电镀厂电镀了。”

这下我是听明白了,但我不知道哪里有电镀厂啊。我又问小龙,小龙说:“义乌到处都是电镀厂,但我也没去过。”

小龙等于没说。

我上网查了查,也没查到义乌电镀厂的信息,一下闷住了。我对小龙说,那今天就先到这吧,洗洗干净休息一天,后天再接着干。

我点了根烟,坐着边抽边想,脑袋中过滤着可能知道电镀厂的熟人。像放电影似的一番过滤下来,我想到了牛老板,我想他应该知道电镀厂。想到后,赶紧打电话过去询问。

果然如我所想。电话是牛老板的老婆接的,老板娘在电话中告诉我,哪哪有电镀厂,还帮我分析了哪家的质量好价位高,哪家质量差价位低,哪家擅长镀什么品种的货,说完还给了我电话号码。

我真怀疑这夫妻俩是不是开过饰品厂。后来证实,他们就是办过饰品厂,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让给他弟弟办了,自己出来卖饰品机器。

当我把货送到电镀厂去时,电镀厂的一个小伙子问我:“就这么一点货?”

我问:“货很少吗?”

那小伙子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

后来,我才知道,千把个货对电镀厂而言是很少的,他们一晚上能镀二十万左右的货。后来,我也一次性送过二十几万个货过去电镀。说这话就是想说,起步真难。

产品电镀回来后,按照工艺流程还得做成成品,我不懂,小龙基本上知道一些,只是细节上的事他也不是很懂,不过,这没关系,我们有时间琢磨。

小龙说:“要买AB胶。”我就买AB胶。

小龙说:“要买水钻。”我就买水钻。

小龙说:“要买龙虾扣、瓜子扣。”我就买……

东西买齐了,小龙说:“老板,得招几个工人,剩下的这些活,我们做不快的。”我大概懂了小龙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要招女工来点钻、滴胶、上链、挂钩了。

我想,是时候招工人了,一切水到渠成,该了解的工艺流程已经嵌入我脑中,心里不再茫茫然了。

第一批,我招了五六个女工和一对夫妻工交给小龙。我对小龙说,这几个人就由你来安排了,全听你的。小龙腼腆地说:“老板,我安排不来的。”我说:“没关系,安排不来时就问我。”

出货日迫在眉睫,师傅却逃跑了!

作为一个小工厂主来说,要扮演的角色是多元化的,从报价谈单、接单到采购原材料再到安排生产,以及联系配套厂家、帮助打理车间、定位工厂的主打产品、开发相应的款式、决定工厂的续资……我样样都要管。

从早上到深夜,时间都化为一个字“赶”。

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总是开快车?我说,我与别人不同,我在路上磨蹭不起,时间如流水。记得有一年,我的车辆违章罚单是五千多元,罚得不服都不行,全是一起起累计起来的,都在二百元以下,可见次数之多。不是我屡教不改,也不是我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在时间上,我往往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这么忙干吗不请人?

是的,干吗不请人?其实该请的都请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是请再多的人也没法干的。比如面对询盘者的报价,大多时候只是一张图片,无尺寸、无产品克重、无材料说明,甚至连图片都是模糊的。这就是时尚饰品行业的特殊性,除了能做主的人,哪个员工敢当场拍板敲定单价?报价者必须熟悉工艺流程、原材料价格、工人工价等等,有的产品还得琢磨用什么工艺来生产,能不能生产……这些都是很实际也很棘手的问题。

那规模稍大的饰品厂老板不吃饭不睡觉也忙不过来呀!

不是这样说,因为大的饰品厂与小的饰品厂走的路子不相同。大厂走自主开发产品的路子,先有产品,后有单价与产品图片;小厂走的是模仿的路子,客户看图先出单价,再出实物样。还有,大厂与小厂面对的客户群也不尽相同,很多事情在时间上,他们更有主动权,有时间就能从容行事,而我们不行。

作为外贸型工厂主,最重要的还得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有单子得赶货,没单子得找单子养工人,必须要有“吃在嘴里,盯着锅里,想着库里”的精神。每一天都是风风雨雨,每一个订单都是纠结又纠结,每一分钱都是沾满了汗水甚至是自己的血渍。要承受得住整个过程,企业由小到大的过程,承受光线由黑到暗到灰再到明的过程。蛋糕都是由小做大的,半途而废者不是因为没能力,而是因为等不及了,等不了过程的漫长,等不了煎熬的日子太久。小媳妇熬成大公婆的过程很难熬,因此,在办厂之前一定要问一句“我准备好了吗?”

有一天,上海的一个客户从网上挑中了我的几款产品,要求打样。我一看坏了,是几款以前“百度”来的手镯,这几只手镯是印度风格,当时我没入行根本不知,只是觉得好看才下载的。现在客户要求出样,而我又没样,要命的是还没有底气去打样,因为前几次根据图片要求工厂打样都失败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实话实说,告诉客户,这几款手镯我没有实样,图片是以前在网上找来的,以为已经过期了所以没及时删除。客户说,不行啊,他已经将图片发到美国去了,美国那边就看中这几款镯子了,问我能不能打样出来。我咬了咬牙说,打样是可以,就是有点贵啊。

客户便问多少,我说一千元。

客户同意了,当天下午就汇来了打样费。

我把小龙找到办公室来,对着电脑让他看看以前有没有做过几款这种镯子。小龙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说:“没有。”

看来想找实物是没什么戏了,只能找打版师打版。我知道小龙不会打版,只能去招个打版师来了。我对小龙说:“走,我们一块到劳务市场上去招个打版师来。”

小龙说:“老板,等你去招人还来得及呀,根本不用去招的。”

我问:“不用去招?”

小龙说:“是啊,版行很多的。”

我又问:“版行是什么?”

小龙解释道:“版行就是专门给工厂打版的地方。”

我这下明白了,便问小龙:“我们又该去哪里找版行呢?”

小龙说:“我打电话问问我老乡,他们中有开版行的。”

通过小龙的介绍,我知道了“版行”这一服务行业,心想,暂时就不用请打版师傅了,有版要打就往那送。创业之始,能省则省。等摸出门道来,一切上了轨道再大手大脚地投资也不迟。

一个行业或是说一个产业的健康迅速发展绝对离不开周围的产业环境。就拿义乌来说吧,小商品,小工厂,小加工比比皆是,只要你想到了,就能找到你需要的配套厂家。义乌不是饰品厂多吗,那好,就有打版、压模、压砂、抛光、点钻、滴胶……一系列的工艺程序都会有对应的加工厂。哪个环节,你不行,你来不及,别急,去找加工厂,一切都将OK。这种得天独厚的创业环境向哪找?中国也许也只有东莞与义乌了。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夸张了,但也是大实话。

等了一周时间,版打出来了,但意想不到的困难也就尾随而来,这困难来自小龙。

我答应客户的时间是十天出样,版行用去七天还剩三天,时间很赶。我守着小龙无意监工,只是想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小龙摆弄着手中的胶就是迟迟不肯下手压模。

小龙问我:“老板,你今天不忙吗?”

我说:“不忙。”

小龙想了想又说:“老板,好像你办公室电话响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根本没有的事。我心想,这小龙今天是怎么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小龙是无从下手。如果知道的话,我可以另想他法。如果小龙肯承认自己手艺不行,介绍我到压模房去压模,这事也解决了。但是小龙选择了自己硬上弓,坏了事。

折腾了一天,到晚上九点多,小龙才将那套模压好。原计划当晚翻砂的,彻底泡汤!我心里虽说不太舒服,但没有说什么,心想,可能是这几款产品真的不太好压模吧,学艺有专攻,一个师傅不可能擅长所有活。

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早,心里实在担心那套模。客户一直也在催,说时间到了,必须赶快交样,语气也由当初的和气变得不再那么友善,甚至越来越凶巴巴,言语之下恨不得活吃了我。

麻烦的问题来了,小龙翻砂怎么翻也翻不出来那几款产品。问题不是翻砂的手艺,而是压模的手艺。翻不出来我只好陪着他慢慢翻,慢慢修理胶模,该排气的排气,该加水口处加水口……折腾了一整天,居然还是没有把一只完整的手镯翻出来。

吃过晚饭,我关了电脑,没敢再开,我怕客户又会来催。

晚饭是草草扒下肚子的,心里着急啊。这不是几个产品或是一个客户的事,这是对我办这个厂的信心问题。如果失败了,我清楚这事带来的打击有多重,有些东西就会因此而动摇。我从心里对这事还抱着很大的希望。但是,希望归希望,希望换不来现实的美好。

我们又折腾了一个晚上,还是一无所获!

我虽没说什么,但小龙还是看出了我内心对他的不满,所以他自言自语地说:“手艺不行,要自动走人了。”声音细若蚊蝇。

我原以为小龙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小龙不见了,但行李还在,问厂里其他人都说不知道。我赶紧打他电话,手机也关机了。

我这边着急上火焦头烂额,他那头玩失踪,这事闹的!

小龙可以不想干就不干了,但我这活,这厂子不能因为他而黄了啊。无奈之下,又紧急向牛老板求救。

牛老板说他也不知小龙会去哪里,原本就不怎么认识这个人,也是通过别人介绍过来的。我一听,这么找来找去的也是白搭功夫,还是算了吧。

我问牛老板,有认识的压模师傅没有,我愿意出高价请他帮忙压套模。

牛老板说,不用出高价,压模房多的是。

我按牛老板提供的电话联系到了压模房。

压模房说:“下午三点过来取模吧。”

我问:“下午三点?”

压模房说:“如果你真赶的话那就两点吧。”

我问这话不是这意思,我心想三点能赶得出来吗,人家小龙可是整整弄了十小时。可是,压模房误会了我的意思,反而提前到了两点。这事让我兴奋,算是给几天来的郁闷情绪一个缓冲期。

又得感谢牛老板,非常感谢,因为这种感谢,后来,我所有的耗材都在牛老板店里购买。是人,都有颗感恩之心,只是或大或小罢了。

从压模房回来后,客户又是一阵紧催,机关枪式的言语扫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真想把钱退给客人一了百了,但又不能这样干。

对当时的我而言,该来的困难迟早要来,来得晚不如来得早,工厂终归是要在“吃一堑,长一智”中慢慢成长起来的。我明白,我服务的不是这个客户,而是我这个厂子,解决掉工艺上的问题就等于“要想富,先修路”。

下午一点半,我就早早地赶到了压模房。原以为还得等上一些时间才能拿到模,但是,人家已经完工了,就等我上门来。

又是一点小惊喜。

取了模,我问压模房老板:“老板,能否向你借个人用半天?”

老板没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他反问:“借人干吗?”

我说:“厂里会翻砂的人走掉了,向你借个人过去干半天,工资好商量。”

老板摇摇头,说:“我这里没人空啊。”

我看了看里面说:“我看你这里有七八个人啊,都没空?”

老板说:“有三个是刚学的,有三个是学成的,但学成的手上都有活在干。”

老板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我赶紧问:“你这还教人压模啊?”

老板说:“是啊,教过好多人出去了,都在工厂当师傅呀。”

我说:“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师傅到我厂里去干?”

老板笑了,说:“当然可以,包教包会包推荐是我们压模房的宗旨。”这老板,挺逗的,还一套一套的办学理念,也不知是打哪个职校学来的句子。

我心急地问:“那哪天有人?”

老板说:“现在就有,要不你看看人?”

我说:“好的好的。”

老板朝一个正在压模的师傅叫了一句“刘水”,见刘水回过头来,老板又同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等刘水走近时,压模房老板对他说:“这是饰品厂老板,你去他那看看满不满意,满意就留下来干。”

刘水说:“师傅,我那模还没压完呢。”

老板说:“别压了,我会压的,你跟他去看看先。”

这个刘水就成了我厂里的第二任师傅。

订单心得:撑死你之前是饿死你

不用说,几款样品在刘水的手中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否则他也不会成为我厂里的第二任师傅。

接下来两天,仍然没有小龙的消息,我也没再找他,既然人家不想干了,我的事情又解决了,找不找他已经意义不大了。

正当我无意找小龙时,小龙回来了。

小龙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来的还有四个人。看那阵势,小龙是被“押”着回来的。到了办公室门口,小龙一个人怯怯地走了进来,另外四个人候在办公室外。

小龙低低地叫了一声“老板”,我点点头说:“你回来了。”

小龙说:“老板,对不起。”

我说:“回来就好,其他话就不要说了,我也是给别人打过工的,理解你,只是下次再遇到这样的问题时不要躲,要当面与我交流。”

小龙说:“老板,我,我遇到麻烦了。”小龙说完,眼睛转到门口看了看那四个年轻人。他这一看我就算是明白了。

我问小龙:“你得罪他们几个了?”

小龙很胆怯又很懦弱地说:“我欠他们钱,是打牌输的。”

原来小龙没上班是与人赌博去了。

我问:“你欠他们多少钱?”

小龙说:“八百。”

我想都没想就从口袋中摸出八百元递到小龙手中说:“拿去给他们,让他们赶紧走,以后别再同他们赌了。”

小龙接过钱连连说:“谢谢老板。”然后就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钱给了那四个人。

那四个家伙接过钱后扭头便走了,小龙也准备离开办公室时被我叫住了,我对他说:“小龙,过来我们聊聊天。”

小龙说:“老板,我手艺不行,我自己走。”

我说:“没人赶你走,你压模不行可以留下来干别的,只要你像以前一样地实干,我保证给你的待遇不变。”我说这话没有骗小龙,我看中的不再是小龙的手艺活,而是他脚踏实地干活的劲头。

小龙说:“老板,你另找个师傅吧,我走了。”

我又问:“你为什么要坚持走啊?”

小龙说:“我手艺不行。”

我说:“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不介意你压模手艺,你留下来可以干别的事啊。”

小龙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我说:“要不你先回宿舍想想吧,想清楚了再走也不迟啊。”

小龙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小龙离开办公室后我也开车出去买材料了。傍晚回来时才听说,我前脚走,小龙后脚就离开了,结束了与我共事的短短时日。

说到这,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小龙来了,小龙又走了,没什么异样。但是,后来我却通过别的渠道反应过来,小龙耍了我一次,居然与他的老乡合伙耍小聪明、小手段成功地向我要到工资离去了。

你们明白了吗?呵呵,有趣不?如果硬要对小龙的这个行径加条定论,我的看法是“又可怜又可气”。但我理解他,或者是他们。曾经,我和他们一样,甚至更不如他们。

电影《叶问2》中有句台词是这样说的:“人的身份可以有贵贱之分,但人格与尊严是平等的。”我经常在内心鄙视自己哪哪做得不好,但人前人后时,我轻易不外露自己“奴性”的一面,活出尊严有时比得到物质更重要。因为,曾经的“奴性”带给我的只是贫穷与潦倒,而不是财富与尊严。

我办厂之后,第一个给我厂子下单的客户姓鲁,名字就不说了,我估计这辈子都难忘记这个名字了,毕竟是第一个下单的客户,在我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鲁先生是兼职做外贸,与女朋友一道从东北来到了义乌,算是来淘金的一族。小两口在不同的公司上班,下班之后就共同打理着自己的外贸业务。在义乌,小两口做外贸的有很多,有专职也有兼职,有做得大的,也有做着玩的,他们都属于有文化、有想法、爱折腾的一群人,很多时候,我就是在默默地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那种奋进的精神,学习他们淘金的经验。这不是故作谦虚的说法,是种创业的态度。

鲁先生下给我的单子款式杂、单款量小,加上我也是刚办厂,半吊子工艺,所以这单做得很不顺、很苦。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这些单子放在今天让我来运作,只需一周时间就差不多搞定。但那时,唉,我只是工厂群中的学生娃,懂不了多少。好在,鲁先生脾气相当好,没有什么怨言,默默地等待。一个脾气好的人很适合做外贸,可以耐着性子与工厂长期磨合与交流。

在办厂之前,我就在QQ上认识了鲁先生,那时我正在为办厂做着各项准备工作,他的QQ号我也是在某个网站上得来的。我们时不时地聊几句,无非是叫他有单子照顾我一下,说我的厂子马上就要办起来了。鲁先生之所以把单子下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新厂子,可能是因为单子量太小,款式又杂,一般工厂都不愿接这种单子,再加上我们聊得还算投机吧。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心存感激,是鲁先生的订单让我开了张。中国人做生意,都讲究开张的事,开了张才会财源滚滚。要是老不开张不把人活活憋死才怪!

因为单子小,所以整个环节就省了“打样”这一关,直接生产、出货。

没有实物样,只有一些图片。就在我把图片送到版行后的第三天,版行打电话给我,问尺寸是不是搞错了,产品样版完成后与正常的重量不相符,太大、太重了。

我赶紧拍了照片给鲁先生,让他转发给客户确认。哪想,客户说尺寸是对的,没错,但是重量远远没样版重。这就很明显了,材料不对。于是,就得问客户是从哪划来的图片,用的是什么材料生产的。

客户说:“是易趣网上找来的图片,只知尺寸,材料不知!”

客户这么说,那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改材料,二是改尺寸。

改材料,材料不知,没法改。

改尺寸,客户不满意,怎么办?

我对鲁先生说:“真不行就放弃吧,不能硬接单。”

鲁先生的意见是不能放弃,他再去与客户“磨”。

一个“磨”字道出了外贸人士的辛苦与无奈,一个“磨”字深深地触及了我的往事。我也曾经在无数个夜里,用蹩脚的英文与鬼佬们磨得天昏地暗,人生起起伏伏,之后才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人生如此,经商如此,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讲透!

三天后,鲁先生同我说,客户同意改尺寸了,材料就用铅锌合金电镀24K真金。这是比较理想的方式,我立马安排生产。

交完鲁先生的货后,我送了两盆金佛手给他,算是对他人品的认可。后来还与他做了两单生意,就没再做了,因为这小两口把外贸目标转移到其他产品上去了。究其原因无非就是饰品这一行竞争太激烈了,没价格优势,后来,我也是这个原因从饰品行业转移到了其他行业。

在做鲁先生的单子时我还没有请司机,因为那时司机的活不多,那些事情我自己干干就对付过去了。有人会问,请个司机都小气巴巴的,你的事业能做得大吗?

不是我小气,而是心理作用。你想啊,请个司机进门,然后呢没活可干,大白天就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我和小梅?工厂主有个通病,就是怕人闲着,看手下闲在那就感觉自己是种罪过,让人家无所事事了。这种罪过就是种心理压力,非常坏的感觉。做过工厂主的人都知道,做梦都在担心工人没活可干,一个个在车间里晃悠。晃一天两天可以忍受,经常晃悠就说明这个工厂在不久之后即将走上萎缩或是灭亡之路。哪个工厂主想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工厂“空”在那里?而且是“空”出一条死亡之途!所以,我们见不得人空,见不得人闲,非万恶地主周扒皮的思想,而是自己内心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强大压力。

很多配套工厂在很空时都会打电话给我,要我给他些活做,价格好商量,低于平常的百分之十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想赚多少,只想把手下那些工人养着,等待旺季到来的时机。这就像是非洲大陆上的动物们,在炎热的旱季艰难度日,只为等待雨季的到来。

一个外贸型的工厂,最大的尴尬就是:有工人没订单,有订单没工人,前者饿死你,后者撑死你。但往往只要你不会饿死,就会有撑死的好机会。

鲁先生订的货因为是电镀24K真金,很多小电镀厂没有这种业务,大电镀厂的价位是当时的我无法承受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能电镀24K真金的电镀厂却远在义乌的某个偏僻村子里。

再远也得去啊。这种辛苦不再是为了眼前这单小利,也不再是图鲁先生这个客户,而是为自己厚积薄发在努力,在积攒相关经验,凡事都有初一才会有十五。我想,这符合拾级而上的创业理念。

电镀厂一般都是在半夜开工干活,因为他们要等工厂每天生产出来的产品。电镀厂的司机一到晚上就开始忙碌,挨家挨厂去提产品回来电镀,第二天电镀好之后又挨家挨户送上门去。因为我是新开的厂子,发镀货的数量又很小,所以得自己送上门去。生意人都很现实,不可能把每个客户都当上帝来看待,“把每个客户都当上帝来侍候”这类话是理论家们趴在日光灯下憋出来的想法,不信让他们自己办家实体工厂来试试。客户分大小、分优劣,服务不同,态度不同,很现实,一碗水端平你累不累啊?

因为工艺上的生疏误了鲁先生交货的时间,我就得在各个环节上去挤出时间来补偿。

那晚,雨下得很大。

工人下班时已经是十点钟了,我收拾好产品后准备动身去电镀厂,小梅走过来同我说:“哥,雨太大了,明早再送去吧。”

我说:“不行的,明早要提回来让工人镶钻的。”

小梅说:“耽误一天没什么大事吧?同客户解释解释不就完了。”

我说:“已耽误了这么多天,如何再开得了口。”

小梅看我执意要去,就说:“那行,我陪你一道去。”

我说:“你就别去了,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早点睡吧。”

小梅说:“不行,我要去的,让你一人去我不放心,雨太大了。”

我说:“那好吧,上车。”

去电镀厂的路上,雨下得很大,加上路偏而陌生,我开得很慢,小心翼翼地前行。半小时的车程我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好在平安抵达。放下货返回时,还是出事了。

车子在大雨中行进时,由于灯光照射带来的错觉,一不小心,车子左前轮滑到了路边的田沟中,好在及时刹车,没有侧翻。我打开车门一看,还好,另三个轮子还在路上,但是,车子底板已经压在了路面上,动荡不得。雨太大了,我只好返回到车上。

小梅说:“哥,怎么办?这下完蛋了。”

我说:“别急,我想想看怎么搞。”

小梅说:“这么晚了,鬼都没一个,就我们俩,行不行啊?”

我想了想说:“小梅,雨太大,你坐在车上别下去,我一个人下去试试,如果不行就在车里过一夜。”

小梅以无限关心的语气说:“哥,你小心点啊。”

小梅的话是种力量,强大的亲情之力,给了我强大的动力。庆幸,我让小梅跟来了,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心里不因落单而恐惧了。

我脱掉外套和鞋袜,一头扎进雨中。

站在大雨中,我仔细地做了研究,确定只要把落空的车轮架实就能挪走车子。这么想着,我就在路边的菜园地里拔来了几根较宽的木条,打算利用千斤顶来顶起车子,然后把车轮架在厚木条上,这样轮子就能吃上力。

从车上取下千斤顶后我转身踏入田中,脚下一滑、身子一晃,我扑倒在泥水中……小梅看到我摔倒赶紧拉开车门奋不顾身地跳入泥水中去扶我……疼痛难忍的我在泥水中滚翻了好几个身子……

小梅见我痛苦地翻来翻去,边哭边喊:“哥,你怎么了?哥,你哪里摔痛了?!”

但是我疼痛得根本无暇顾及小梅的问话……

过了三五分钟,我强忍着疼痛从泥水中挣扎着爬了起来,坐在泥水中,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鲜血顺着我的下巴往下滑……

小梅边哭泣边吃力地将我扶到了路面上,借着车的灯光,小梅看清楚了我的脸,她尖声说:“哥,你流血了!”

是的,在我扑地时,我的嘴唇重重地磕在了千斤顶上,磕出了一道裂口。

小梅用手擦拭着我嘴上的血与水,哭泣着说:“哥,我们不要干了,我们回老家去吧……不办了,这厂不要了……”

我特别能理解小梅当时的心情,作为一个女子,作为一个至亲之人,小梅面对我的伤痛时承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百分之百的真情流露。试想,如果我的母亲也在场,亲眼目睹到这一切,那将更是一番声嘶力竭的痛楚。这就是亲人,我们身边的亲人。

雨还在玩命地下……

我和小梅回到了车上,止住了嘴唇裂口的流血,心情平静了好多。小梅还在抽泣,眼泪汪汪的。我对她说:“小梅,别哭了,哥没事,只是流点血算不得什么。”

小梅说:“哥,你太累了,这样身子会垮掉的,我们回家吧,别干了,我们已经不缺钱了。”

我说:“说傻话,我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年纪轻轻的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苦一点不怕,哥这些年来苦习惯了,不苦的日子还过不习惯了。”

小梅说:“哥,钱是挣不完的,命才重要,我怕你为了挣钱命都不要了,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唉,人活着就得发泄自己,挣钱可能是种最好的方式吧。”

……

一小时之后,雨停了,小梅在困意中睡去。我也很疲乏,但嘴唇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睡。我想,在这耗着不是办法,得回去。

我重新打开车灯,拉开车门下了车。

雨是停了,但田中的积水不浅,我在淤泥中摸到了千斤顶,然后又把几根厚木条有机地组合起来,然后用千斤顶一点一点地往上顶,顶完一截又用木条稳住位置再顶一截。

小梅醒来了,朝我喊:“哥,你干什么啊,不要命了?”

我说:“没雨了,没事。”

小梅说:“别干了,等天亮喊人来干。”

我说:“已经差不多了,就快好了。”

小梅看我执意要干就走下车来帮我。

就这样一点一截地往上顶,顶到车轮与路面持平时,我固定住木条,然后上车,发动、轰响油门,车子一下蹿上了路。

只要路上出现障碍,之后就是一片坦途。当晚两点,我和小梅平安地回到厂里。

这一跤,摔在师傅的好手艺上!

做完鲁先生的单子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接到单子。我算算,三个月来一共花去了近三十万,只做了一单生意还是无利之单,另外就是做了些样品当库存。

说不着急是假的,但光着急也没用,饭还得一口一口地吃。

小梅也着急,但她也未能急来单子。虽说小梅的外贸业务也还在做,但接的单子都是与自己厂子无关的事。以前是客户要什么我们就找什么,现在是我们拿着样品去找客户,难度大多了。老外大多不喜欢供应商主动向他推荐产品款式,他们脑子总缺根弦,只一厢情愿地询盘着自己想找的款式。

以前找客户是没有目的,见客户求购什么就回复什么,遍地开花,现在是只找饰品客户,太难,难得没精打采,内心苦不堪言。

工人虽说不多,只有七八个人,但是,只要工人空着,七八个人就是种强大的压力。工人太闲就会拔腿走人,哪怕你给他们保底工资都不行,他们要的是钱,苦一点累一点也心甘情愿。平时不养工人,一旦接了单子就没法按期交货,所以,工人必须要咬牙养着,想方设法养着。在无单的日子里如何养工人是外贸型工厂最大的难事。

工人没事可做怎么办?又是一个新的问题摆在面前。白天想这个问题,晚上睡觉还在想,不能不想。因为一早车间主管就会来问干什么活,我总不能对主管说,让工人放假吧。偶尔放一天两天那是常情,经常性地放假也不像是家工厂啊。更何况,工人放假厂里哪来的利润,无利谈何发展?想了想,没办法,那就挤破脑袋找活来给工人做。那时不知道,有些活做了不如不做。话又说回来,当时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用,想留住工人还得有活做。

没单做那就做样品,样品又在哪里?去夜市找!

书上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是“成也夜市,败也夜市”。夜市让我了解到了时尚饰品中的种类与款式,让我有了自己的样品,同样也是夜市,让我瞎忙乎了遍地样品,日夜陪着耗子们。

我在夜市上看到了一个系列的手镯,如果有人从事饰品这行的话说出来他们可能都知道。这种手镯就是类似“景泰蓝”手镯,但工艺完全不同。一般不做饰品这行的都误称为景泰蓝手镯,其实是一种合金滴胶手镯,我们业内人士称滴油手镯。

就说说这两种手镯的工艺吧。

景泰蓝手镯,又名“铜胎掐丝珐琅”,原材料为铜和瓷。

滴油手镯,原材料为锌合金和树脂胶。

景泰蓝手镯的工序以紫铜作坯,制成各种造型,再用金线或铜丝掐成各种花,中充珐琅釉,经烧制、磨光、镀金等工序制成。

滴油手镯以钢模压铸成型毛坯,再抛光、装弹簧、电镀成金色,然后是上色成品,色为树脂胶。

景泰蓝手镯是中国传统景泰蓝工艺中的一个分类,产地在北方,尤以天津附近居多;而合金滴油手镯是当代时尚饰品的新生物种,由广东传入义乌。

当我在夜市上看到这个系列的手镯时,被它鲜艳多样的颜色所打动,感觉这款产品会有市场,于是都没多想就购了二十几款回来。“难道我要批量生产这款手镯?”“是的哇。”“不是说是压铸产品吗,难道翻砂工艺也可以?”“是的哇。”

两句“是的哇”让我重重地摔了一跤。

我把手镯买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刘水,我问他工艺上有无问题。刘水左看右看,像鉴赏古董似地看了个仔细,然后同我说了一句“没问题”。

说实话,我这跤也是摔在刘水的压模手艺上。

怎么说呢?只怪刘水的压模手艺太好,居然把这种压铸件都接近完美地压模翻砂出来。如果当初,刘水没有这份技术我也可能就作罢了,也不至于摔得那么重。

话又说回来,我这样说也太不地道了,人家手艺好也被我说,难道喜欢手艺差的师傅?呵呵,我苦笑一声。

因为早就没活可干了,所以手镯买回来的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刘水便开始生产手镯。他攻合金工艺,我攻上色(滴胶)工艺,因为不熟悉,很慢很慢,耗了一些时日。但不影响我的销售推广,因为我同步地把手镯发布到网络平台上去了,效果非常明显。

三天后,我就等来了一个询盘者,这就是我的客户徐先生。

徐先生说他在广州有档口,专卖合金手镯。

徐先生说他卖这个系列的手镯一年多了,非常好卖。

徐先生说他想换家价格稍低点的工厂来供货。

徐先生说他保证每月有三万只的订单量给我。

徐先生说……

说得我心里直痒痒。

我草草算了算,一只镯子赚一元,一个月三万只就是三万元,一年就是三十来万的纯利。三十万的纯利是个什么概念呢?那就等于二十多个工人一年的工资。这是强有力的后盾啊,也是基石,借助这块基石还怕厂子不能快速发展起来?

机会,绝好的机会!

既然是绝好的机会就不能放过,报价比预想的低百分之十,徐老板说:“价格可以,就不知质量如何。”我说:“质量可以看样品的,先给您寄样吧。”

我自己生产的样品还未出炉,当然寄的是夜市上买来的,而且是挑了几只质量比较好的快递过去。次日下午,徐先生说,样品收到,质量一般般啊。我心想,那质量还是一般般啊?但没说出口,问他:“徐先生,您认为哪些地方工艺不太好,说出来我改正。”

徐先生就说了哪里质量欠佳,我立马说改正。

凭良心讲,当时我并没有骗徐先生,我想的是,既然有问题能改进则改进,没什么不妥,何况人家提的问题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唉,但是……事与愿违年年有,花开花落月月殇。

听了我一番诚意表白,徐先生决定试单五千只,问我多少天可以交货?我想了想说,十五天。就这十五天我还留了余地,预计只要十天就够了。现在想想,当时的我是多么缺乏经验,甚至有些幼稚。

长话短说,十五天后,也就是到了交货期,我实打实生产出来的手镯是一千只,是订单量的五分之一。我自己也是从做外贸下单给工厂一路走过来的,最厌恶的当然是工厂不守信,不按时交货了。无奈之举,只好编个善意的谎言同徐先生说,因为某某原因,只做了一千多只,当然还有很必要的诚恳与道歉的态度。

可能徐先生的货是自己现卖的,也可能是徐先生家中还有存货,还有可能就是徐先生又在原先工厂继续订了货,所以徐先生没有因为我误了货期而发火,而是心平气和地说,那就先发一千只过来吧,余下做好再发。

现在,我就说说在这个系列手镯上的遭遇,这个过程是一步步的,慢慢“陷”的一个过程,有我主观上较劲与理想化的原因,也有少数客观上的原因,总之,它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失败案例。

我想,在义乌饰品厂中,在这系列手镯上栽跟斗的绝不止我一家,我敢肯定地说,为数不少,因为我后来见过好多人还在重蹈我的覆辙,我同他们说了,大多不信,我无奈……

徐先生收到货后向我反映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手镯弹簧无弹性,大多打开后无法自行弹回去。

这只是第一个问题,接踵而来的问题远没有完。

我说,我没注意,这就去车间看看。一看,果然如徐先生所说,全部属实!没有任何借口与理由好讲,全部退货吧,退回来返工!

我想,既然别人都能做到电镀不损弹簧,依旧有弹性,我肯定也能做到,只是没找准电镀厂。所以,在货被退回来之后,我又找了三四家电镀厂,但是,镀出来的手镯还是没有弹性,一拉开,弹簧或松或断,好的成品只有两成左右。

不行,我还得继续找。

我又找了几家,不是镀不出来就是直接说不镀。

我想,真是邪门了,别人难道是在火星上电镀的?非人类工艺?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买的样品是广东产的,非义乌货。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能电镀这种带弹簧的电镀厂不多,只有少数几家,当时我没找到。

既然电镀厂不能解决电镀中损坏弹簧的工艺,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吧。前面我说过,我遇事就是喜欢想,想法子,想不出来苦恼,想出来后特别兴奋,特别有成就感与自豪感。几天后,我还真的想出了办法。

既然弹簧的问题解决了那就继续生产吧。

就在我继续生产时,徐先生又提到了第二个问题,手镯接口处没电镀到位。徐先生说这个问题时,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因为在我解决弹簧问题时,这个问题已经附带解决掉了。

一周后,发了第二次货,五百只。

这次,徐先生挑了三百只留下,退了两百只。徐先生说,留下的三百只也不好,但可以充在其他厂家订来的货中卖。

虽说被退了两百只货,但还是感激徐先生终于收下了三百只,没全退。这次被退货的原因有两个,算是第三和第四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滴胶处起泡或是泡瘪后有凹印。

我打电话问了卖胶给我的油漆商行,人家给的回复是问我“真空”过没有。我哪知怎么“真空”啊,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需要购一台真空机。赶紧买来!

第四个问题是手镯内侧电镀层起泡,问电镀厂,说可能是我烤的时候温度过高,一对照,果然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赶紧改工艺。

表面上看,四个工艺上出现的问题都解决了,那就继续生产吧。

又一周后,发了一千五百只手镯过去,很庆幸,这次徐先生全收下了;很不幸,我也因此步入了更深的泥潭中……

徐先生货全收下了,但提出了第五个问题,抛光不好,很多地方没抛光滑,毛刺太多。这个问题我问了问师傅刘水,刘水说,抛光上的事他也只知皮毛,建议我发些货去抛光厂加工,这样可以赶速度,也可以学习一下别人的工艺。

我觉得刘水的建议相当不错,就照办了,而且,去抛光加工厂时还特地带上了刘水,让他偷学技术回来。事实证明,这招很管用,刘水三下五去二就学会了。

至此,感觉在这系列手镯上面临的问题都全部圆满解决。问题是解决了,但心情还是有些压抑,并没有因此变得豁然开朗,冥冥之中还是预感有什么事会发生,做得不顺手。

如果此时,我能罢手停止这个系列手镯生产的话还来得及,但我意识不到。因为在网上发布了几个月信息之后,询盘最多的就是这个系列的手镯,所以我也很想很想做下去,想以此为我厂的主打产品。我一直在寻找主打产品的突破口,但始终寻找不到,飘移不定。从项链、戒指、耳环一路PASS过来,我也基本上悟出了个基本道理,那就是产品的技术含量,只有有技术含量的产品,才能保证利润。

因为这系列手镯技术难度相对比较高,所以厂家少,市场竞争力小,这也是误导我继续生产下去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发完徐先生的货,已到年关,五千只手镯整整生产了一个多月。

我仔细地想了想,这样生产不行,产量太低了,产量低成本就高出好几档,明看是有利润,细算之下无利可图。解决产量低的问题就是上人手。于是,我就想快速扩招工人。只有工人多了,产量上去,相应的费用降下来才有利润产生。利润才是维持工厂日常所需以及发展的前提和保障。无利润,工厂只能是像那些国有企业一般,一步步地滑入深渊,走上永不回头之路。这点,我想得很清楚,想得清楚并不一定行动起来就正确。

正是这个想法,让我在不久之后的来年亏进去四十多万元,一笔沉甸甸的血的教训!

电影《A面B面》中有句台词“不是黑暗没有光明,而是我们等不到光明的到来。”

忙生意也不能生疏了身边的朋友

由于工厂事务繁忙,我与宗姐和绿叶的联系也相当少,很少有机会相聚,只是对彼此的近况有个大概的了解而已。

直到有一天,小梅接到了绿叶的电话,当时我们正看着电视。

绿叶在电话中哭哭啼啼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梅问绿叶:“绿叶,你怎么了?”

绿叶边哭边说:“小梅,我要死了。”

小梅一听绿叶这么说就着急了,赶紧追问:“绿叶,绿叶你到底怎么了?”

我听到小梅如此说,又看了看她严肃的表情,赶紧掐断了电视的声音。

绿叶在电话中说:“小梅,我想生个小孩。”

小梅感觉绿叶的话怪怪的,便问:“想生小孩你就生呗,为什么要哭啊?”

绿叶说:“我生不出来呀。”

小梅问:“为什么生不出来?”

绿叶说:“不知道,就是生不出来。”

小梅说:“现在没怀上不能说明以后也怀不上啊,你哭什么,是不是和老公吵架了?”

绿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挂断了电话……

听了绿叶和小梅的对话之后让我突然想起绿叶的第一次婚姻,好像不能生育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我由此联想,绿叶不会是真的不能生育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不幸了。缺心眼的绿叶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份不错的爱情,我和小梅都希望绿叶能幸福地在义乌生活着,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培养自己的后代。绿叶的缺心眼、无心计、直肠子性格难得被宗姐看中,这是缘分。从绿叶恋爱到结婚的过程,我和小梅都在无形中扮演着绿叶“准娘家人”的身份。凡是绿叶的事,不管点滴,只要我们知道了都不能袖手旁观。

小梅与我想到了一块,所以她问我:“绿叶是不是不能生育啊?”

我说:“我一个大男人哪知道这事啊。”

小梅说:“哥,你想啊,绿叶嫁到江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一年多时间吧,没孩子,这回在义乌结婚也快一年了,还是没有孩子,会不会是真有什么病?”

我说:“绿叶身体那么健康,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小梅说:“哥,能不能生孩子与身体的强不强壮关系不是很大。”

我说:“绿叶有没有病,这事还得医生说了算,你叫绿叶上医院看看呗。”

小梅说:“嗯,我得同绿叶说说,让她去医院,可是刚才绿叶哭什么啊?是不是与宗行义吵架了?而且八成可能是为生孩子的事。”

我说:“我哪晓得这事啊,我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看电视么。”

小梅说:“哥,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宗姐,探探宗姐的口气,毕竟绿叶是我们那边人,又一个人远嫁到浙江来,我们要关心关心人家。”

我说:“这事怎么问?我个男人家的不能太三八,开不了这口。”

小梅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哥,你给宗姐发条短信吧。”

我觉得小梅这主意不错,避免了直接对话带来的尴尬。我摸出手机给宗姐发了一条短信问:“宗姐你好,睡了没?还在忙吗?”

宗姐很快就回了短信过来说:“大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发短信啊,有事吗?”

我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绿叶和宗行义吵架了没?”

宗姐没再回短信,而是直接拨了电话过来问:“大勇,你说绿叶和行义吵架了?我真不知道。”

我平静地说:“我也是猜的,因为绿叶刚刚与小梅通电话时哭哭啼啼的,所以小梅就让我问问你,绿叶是不是和她老公吵架了?”

宗姐问:“绿叶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事吵的架?”

我说:“绿叶没说是吵架了,也没说没吵架就挂断电话了。”

宗姐又问:“那绿叶除了哭还说了什么没?”

我说:“还是让小梅同你说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说完,我把手机按了免提之后递给了绿叶。有关女人生不生孩子的事,我实在是开不了口。

小梅接过手机说:“宗姐你好!”

宗姐说:“小梅你好,绿叶同你说了什么吗?”

小梅说:“绿叶也没说什么,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她生不了孩子,我问她是不是吵架了,她也不吱声就挂了电话。”

宗姐听小梅这么说,就说:“这样啊,那我知道了,没事没事的,行义疼她都还来不及,平时舍不得骂她,就连我对绿叶说话口气重点,行义都不高兴,你们不用担心了,没事的,呵呵。”

小梅不解地问:“宗姐你知道什么了?”

宗姐说:“小梅,我也不瞒你,行义是我们家的单传,我的父母亲一直都着急早日抱上孙子,呵,老人家可能平时难免牢骚几句。”

小梅听后舒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说真的,宗姐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绿叶上医院体检一下。”

宗姐可能感觉到了小梅的话中有话,所以她问:“什么?你是说绿叶真有那方面的问题?”

小梅赶紧解释说:“我哪知道绿叶这种私事,我只是随便说说,话说回来,检查检查有好处,总没坏处,万一真有事也好早治疗是不?”

宗姐笑着说:“绿叶那么健康,应该不会有事的,这种事原因很多,不一定就是有病。”

小梅说:“当然当然,我们都不希望绿叶有病,最好是让夫妻俩都去查查,查清楚了就知道原因了呗。”

宗姐说:“说得也是,哪天我带他们去医院看看。”

我一直没有忘却我的朋友老五,这种感觉很奇怪。特别是老五犯事进了农场之后,我在闲暇之余,总是想起他,想起他就提笔给他写信。在这个时代,因为老五,我一次次地往邮局跑。

我劝说老五在农场里要好好表现,尤其要处理好与干部间的关系,争取减刑,也不要耍在社会上时的那种威风与派头,此一时彼一时,环境不同了,更不能太讲义气,自由才是最可贵的。

老五回信说,他懂,只是有些话不宜多写,回家后再聊。

老五说,他在号子里混得还不错,与干部的关系处得也好,而且已经当上了小号头。

老五说,让我不用给他寄钱了,他不差钱用,有时间回家的话代他看看他的父母。

我记不清楚给老五写了几封信,大概有五六封吧。我是真心希望老五早日出来,趁年轻干一番事业。一个在异乡打拼的人,如我一般,是没有多少朋友的,有的只是生意伙伴,利益冲淡感情,更多的是利用与合伙的关系。这也可能是我一次次地想起老五这个朋友的一个原因。人是感情动物,很多时候需要一种情感的慰藉,在失去爱情之后,我更多地看重友谊,把它看成是种情感寄托,哪怕是与老五瞎贫,哪怕是与老五互相奚落着玩……都是种解乏消遣的方式。

这些年来,我除了事业就是事业了,基本上没有任何业余生活,没有纯友情的交往活动,甚至是很少为了玩而出门上街。从某种程度上来,这也是种十足的僧侣式生活,只有在义乌这种遍地都是忙碌身影的地面上生活过的人、创业过的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得到,而外人很难有此感觉。

老五在农场给我写来最后一封信时说,他很快就要出来了,大概就是元旦前后,具体日期没定,干部没细说。我为老五感到高兴,这家伙终究不是草莽,是一个用脑子行事的人,在农场也不例外,这才获得了减刑的机会。

老五和我都是背井离乡的创业者,只不过两人选择的方式与走的路不相同,目的都是一样的。我希望老五释放后能换种思路,改变创业的方式方法,我相信,凭他那颗聪慧的大脑,完全可以补足他知识上的缺乏干出一番事业来。

2005年元旦后,老五从农场回到了家中,他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我,算是我没白牵挂他。老五问我啥时回家过年,我告诉他会很晚,办了厂子事多,总有操不完的心。老五说,不管多晚,到家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他要请我喝酒。

这一年来,我的事业不顺,干得不好,心情也不畅。回家过年也只匆匆待了七八天就回义乌了。这时,我并不清楚,回到义乌之后会有一场更大的失败在等待我。

由于母亲不肯在县城里过年,我和小梅只好依她。想想也是,这县城里除了一套房子什么也没有,过年也没那气氛,不如在乡下过更实在更热闹些。

我也自然而然地见到了老五。

人家坐牢吃苦受罪,出来后又黑又瘦,老五不但没瘦反而胖了不少,可想而知,他在农场并没有遭多少罪。

吃饭时,老五带了五六个兄弟陪我,言外之意很是感谢我这个兄弟。酒自然没少喝,话也没少说,叽叽歪歪的一团糟,糟得很舒坦。席间一片繁荣昌盛、欣欣向荣之景,觥筹交错间,该倒下的就当场倒下了,没倒下的也醉眼蒙眬。散了席,老五遣散了那几个跟班单独又请我去茶楼喝茶。

喝茶时,我问老五到底为什么事进了号子。老五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老五说,他在余姚开地下赌场,帮好赌的有钱人牵线搭桥、提供聚赌场所,因为与辖区警察都混得很面熟了,以为这碗饭算是差不多能吃稳了,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不会因此而折进去。经常来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办塑料制品厂的老板,有一晚输了十多万,不服气,就向老五借钱翻本。因为很熟悉了,知根知底,再加上老五干的也是这营生,放钱是按日收息的,没考虑就借给了他十万元。结果,那老板不但没翻本,而且连借来的十万元也搭了进去。这都很正常,赌嘛,不是输就是赢,赌得大,一晚上几十万元来去也司空见惯了。老五也没将这事特别放在心上。

过了两三天,老五打电话催还钱时才发现出了问题。那老板说自己赌博的事被老婆发现了,账上钱拿不出来,暂时还不上钱。老五听他这么一说就追问几时能还上钱,谁知这人就来了一句,三五月都说不好。这下,老五不干了,他就靠这个养着一班子兄弟吃饭,这样别说利息了,就连本金拿不拿得回来都很悬。于是,老五就让几个兄弟揍了他一顿算是施压。说到这里,也还是很正常的事,在老五眼里,这都是日常工作范围之内的事。

再说,这位老板鼻青脸肿地回家时就被老婆盘问上了。开始,他也死活不说是因为欠钱被打的,因为怕老婆知道他还在外面欠着十万元的赌债未还。不料,这老板的老婆是只母老虎,很是霸道,紧逼之下,老板招架不住就全招了。这无疑再次捅破了马蜂窝,女人将自己的男人大骂一番之后很不解气,觉得老五是根源,必须把账算在老五头上才对。于是,她就打电话给了她哥哥,刑警队一名中队长。

说公也好,说私也罢,公私这么一块算账,老五岂能招架得住?

老五说,就因这鸟事,自己的车被当赃物没收了,而且还罚了不少款,好在自己平时就留了一手,存了二十万元,过完年就去余姚取出来。老五说,自己存这钱时,存完出来就把存款单放在了一个秘密场所,除了他,无人知晓,如果自己出了意外,银行可就白捡了二十万。说这句话时,老五哈哈大笑起来。

我问老五再去余姚时会不会找那家伙算账。老五问:“你说呢?”

我想了想说:“依你的性格,肯定还会去找他,不出这口气你会不舒服。”

不料,老五说:“有什么好找的,事情都过去了,财破就破了,水已下滩,再生是非犯不着呀。如果是三五年前,不用说,我肯定会像你说的那么去干,但是现在,老五我已经不想再进一次农场了,外面的生活多么好,有酒有肉有父母,有兄弟,还有我未来的老婆和孩子。”

老五又说:“不说我的事了,你怎么样?生意还好吧?你妹妹小梅也还好吧?”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太好,办了个厂子,原想把事业做大点,没想到太难了,等于这一年来白做,一分钱没赚,外贸挣的几十万元也全砸进了厂子里。”

老五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感觉应该同赌博差不多吧,有输有赢,就你大勇的精明样还怕来年不发大财?哈哈……”

喝完茶出来,老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兄弟,我去天堂酒店给你开间豪华套间让你睡睡。”

我问老五:“你刚出来不久哪来的钱?”

老五说:“前几天赌博手气旺,刚好赢了一场。”

我劝说道:“老五,别再赌了,也别再吃赌的饭了,好好想想干点别的事。”

老五说:“赌不赌还没想好,干点什么也没想好,今晚不说这个了,开房睡觉去。”

我说:“开什么房哦,我回家去睡。”

老五推了我一把说:“你傻啊,兄弟,喝成这样还开车回乡下?”

我说:“不是乡下,是县城里的家。”

老五迷惑地望了望我说:“你还真同金子复婚了啊?”

我故意说:“不可以吗?”

老五突然冲动地说:“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鸟人,金子都同别的男人好上了,你还复个屁婚啊,不是兄弟我说你,就凭你现在的条件,到哪不能找个女人结婚啊?”

我拍拍老五的肩膀说:“兄弟,你也别太激动,还没复婚,不过我去年就在城里已经买了套房,原本是想给我妈住的,谁知她老人家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不肯住。”

老五说:“既然你有地方住,那我就省几个钱了。”

我说:“要不到我新家去看看,算是认认门。”

老五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一样,一道门走进去等于钻进了一个鸡窝,走了,我回家睡觉,拜拜。”

说完老五扭头就走了,走出去几步远,老五又走回来同我说了一句:“兄弟,复婚的事得慎重考虑。”

这鸟人,真能操心,估计是酒劲又上头了。

我冲着老五的背影喊:“喂,老五,直接回家,别去惹事了。”

老五头也不回地冲我说:“惹你奶奶个屁事!”

家居然成了赌场

由于头天晚上喝酒过量,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后就想去看看女儿霜儿。这两年,霜儿读小学了,个子也长得很快,一年一个样。

我去金子家敲门时是霜儿开的门,霜儿看到我时很高兴,大声地叫着“爸爸,爸爸……”边叫就边往我身上扑。我随手就抱起她走了进去,我没想到,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两桌麻将正打得热火朝天。金子站在一个中年妇女后面看牌,听到霜儿的叫声后扭过头来正好与我四目相视。在那瞬间,金子的目光抖动了一下,很不自然。

我赶紧说:“这么多人啊,好热闹哦。”

金子走过来对我说:“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抱着霜儿朝麻将桌上随意地扫了几眼,之后,我和霜儿说:“这里太挤了,爸爸带你上街玩去。”霜儿听说要上街玩,当然很高兴。

这样匆匆离开金子的住处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原打算和金子以及女儿坐在一起说说话,即使不谈感情上的事,聊聊其他的也好。毕竟曾经是夫妻,有些事情该关心的还得关心一下。但是金子家的那种场合逼着我选择快速离去,原计划好的聊天内容都在大脑中快速地PASS掉了。从内心来说,那也是一时之气。

在街上,我问:“霜儿,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打麻将?”

霜儿说:“每天都有的,从中午到晚上,很多人呢。”

我不解,又问霜儿:“这些人是你妈妈喊到家里来的?”

霜儿说:“是妈妈打电话叫来的,妈妈说,叔叔阿姨打牌会给我们钱的。”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原来金子是在家开起了棋牌室。金子开棋牌室是为了挣钱,这毫无疑问,我突然想,难道是金子缺钱吗?我给她的钱不够她们娘俩开销吗?应该不会啊,小县城的生活水平我还是有数的,我给的钱的数目又留有余地。

不管是何种原因,我都不希望金子在家里开棋牌室,对金子自己、对霜儿的生活都不好。当然,我无权指责金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将这颗不舒服之心往厚厚的衣服里裹了裹,等待有机会再问问金子事出何因。

目睹了家里拥挤的一幕后,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带霜儿回乡下过个年,一问霜儿,她也同意,剩下的就是金子的意见了。

金子忙碌着招呼、服务那些前来赌钱的牌友,对我提出带霜儿下乡过年一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如此看来,“钱与忙碌”在通常情况下能让人忽视亲情的存在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母亲见我带霜儿回家来过年当然很是开心,一下子,家里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祖孙三代人其乐融融。霜儿在城里长大,对乡下的事物充满了好奇,总是缠着我们问东问西,仿佛要问出个新的《十万个为什么》来。我感觉霜儿长大了,虽然只有八岁,但在很多事情的见识上已经高出我们当年十岁的层次。

霜儿是个小话唠,总是叨唠着没完没了。

霜儿说:“外婆说爸爸发大财挣了很多钱。”

霜儿说:“外婆说爸爸以后还会与妈妈复婚的。”

霜儿说:“奶奶与外婆都是好人,还有姨夫、舅舅也是好人。”

霜儿说:“妈妈想买新房子。”

……

大年初一一早,我还没起床,金子就打来了电话,开口就说找霜儿。我想,金子算是忙完营生了。金子在电话中问霜儿想不想妈妈,想不想回去,霜儿说想妈妈,但不想回去,乡下过年好热闹,大人小朋友都多。金子让霜儿替她问候奶奶、爸爸、小姑新年快乐。

这个新年,由于生意上的不顺,我兴致并不高,成天都在构想着年后工厂的发展目标,越想越纠结,仿佛陷入了僵局。好在有霜儿这个小麻雀在,成天叽叽喳喳,冲淡了一些我的忧愁与不快。

吴婶还经常来串门,问的都是有关绿叶的事,生怕绿叶过得不开心,在浙江受人欺负。我和小梅告诉吴婶,不用多想了,绿叶过得挺好的,日子美得像油菜花,金灿灿满地都是。吴婶笑了,说:“以前绿叶在家过年,没觉得怎么样,这回,绿叶没在家过年,总感觉家里少了好多气氛,没有过年的喜气。”

我想,吴婶已经从看中绿叶挣多少钱回家转到亲情上来了。人,是否都在经历此过程呢?由此延伸而去,我和金子,在不久之后是否双方都会彻底明白一些原本就简简单单的道理?

有人说,时间就是铁砂,能将人所有的棱角磨掉。锋芒毕露有棱有角的年轻岁月好似正在缓慢离我而去,在拼与守之间,我被夹住了,夹得很不舒服。我还没想出挣脱的办法来,这让我一次次地不舒畅,回不到声名狼藉或是酣畅淋漓的往日去。朝前,冥冥之中又仿若少了几分叱咤风云的决心与勇气,这相当危险!

就是在这种稀里糊涂的纠结中,我和家人过完了新年的头五天。正月初六,我打算返回义乌时,一大早却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电话。

我拿起电话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勇,我是老五,我有急事找你。”

我对着话筒奇怪地问:“老五,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电话?”

老五说:“我问金子的,她告诉我的,这女人实在是可恶,一开始就是死活不肯告诉我,好像我带你去犯事似的。”

我这下明白了,便问:“你小子火烧眉毛找我什么事?该不会是想来我家喝酒吧?”

老五突然声音一转,悲戚地说:“我爸死了。”

确实很意外!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就问:“老五,你说什么,你爸去世了?”

老五又低沉地嗯了一声。这种低沉的声音带给我的是一个陌生的老五,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都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只知开心不知烦恼的老五。我想,这就是有过丧父之痛的男人,我也是丧父之子,曾经,我也因父亲的离去而痛心疾首。

我问老五:“兄弟,节哀,要我干什么就吩咐吧。”

老五说:“大勇,能不能先借点钱给我?”

我说:“要多少?”

老五说:“一万吧。”

我当即说:“行,一会我进城取钱给你送过去。”

老五说:“兄弟谢谢了。”

因为事情急,我顾不得吃早饭就开车进城了。进城后,我取了钱就直奔老五家。走到巷子口我才想起来不能空着手去,总得买点纸钱什么的去烧烧。这么想着,我就在巷子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些“金银财宝”和香火。

走到老五家门口时,我就看见老五正陪着前来的吊唁者跪在他父亲的尸体前烧着纸钱。这场景我很熟悉,我也曾经历过,这让我一不小心又回到了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幕。我在门口边站着等面前的吊唁者烧完纸、磕过头、上完香我才好跪下来。

老五扭头看了一眼跪下的我,没有说话,那眼神相当迷离与孱弱,与混在黑道上一贯凶猛的形象完全不相符。老五接过我递过去的香火纸钱一小沓一小沓掰开来放到面前的火盆中焚烧,然后又帮我点着了三根香火。我接过老五点着的三根香火与老五一起向他父亲的尸体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我刚站起来,一个老年妇女扑通一声就在我旁边跪下了,然后是一阵嚎啕大哭……场面一度失控,老五劝都劝不住。

后来,老五告诉我,这老妇是他亲姑。又一个亲情式的悲伤流露,情真意切!

老五的大哥也来了,兄弟俩一同才劝住姑妈的哭泣,让她回到房中与老五的母亲互相安慰去了。这一幕幕都是我经历过的,所以看在眼里别是一番滋味。

老五低声朝他大哥说:“哥,你招呼下客人,我到门口抽根烟。”

老五说完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们走到了大门口的巷子中。我掏出钱来塞到老五手中说:“老五,这是一万,我取了一万五,不够的话随时向我要。”

老五没说话,拍了拍我的右肩撇了撇嘴角,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老五接过钱后掏出香烟来递给我一根,然后转身就要朝家里走去,突然,老五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问我:“大勇,你有空吗?”

我说:“有空,想要我做什么你就说好了。”

老五说:“你要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留下来帮帮我,登记来客然后写写花圈上的字什么的,还有就是,晚上帮我守守夜。”

我当即说:“没问题。”

这样,我就留下来当起了“内务”,帮忙管管客人送来的丧礼、登记名字与金额,还有就是在白纸上落款,注明“XXX千古”“XXX敬上”之类,这些白纸条在出殡时要挂在花圈上。

我所干的这些事全是在老五母亲的房间中操作,这样,在闲空之余,我与老五的母亲少不了聊几句。老五的母亲话里话外都很感激我。她已经知道老五向我借钱的事。老五母亲凄戚地说:“我和小五爸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老大老实巴交,一直也没正式工作,日子过得很苦,这种事也无能为力;老二因为坐过牢,没娶上媳妇,这几年出门在外,一直也没有消息;老三老四还在农场没释放回家。为老头子办丧事,所有压力就全在小五身上了。唉,好在小五不像他几个哥哥,有良心,虽说小五平日里也不听我们的话,但还是挺孝敬的,平时没少给我俩钱花……”

正说着,来人吊唁了,我又忙开了,这种谈话就时断时续。从老五母亲的口中,我证实了老五为人“善”的一面,为人“软”的一面。

晚上,老五安排了六个人替他父亲守夜,除了我还有一个负责上香火的中年人,以及老五的四个跟班兄弟。

守夜是个很无聊很漫长的过程,面对着木板上躺着的一具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尸体,让人不免有些不寒而栗。所以,在我们老家,守夜人一般都会通宵喝点小酒或是打打扑克、玩玩麻将什么的。

那天晚上,起先是老五的四个小兄弟在打麻将,我和那中年人坐在边上看电视。到了下半夜,有个家伙没钱了,玩不下去了,他们便硬拉我去玩麻将。我不想玩这个,多年不玩已经一点兴趣都没了,于是,我说我不会玩麻将。他们没办法,只好作罢,坐过来一起看电视。看了一会儿,他们感觉索然无味,便就又提出与我玩扑克。说了好几遍,盛情难却,我就从了。

可能刚开始时,他们是真心想与我玩玩牌,找点乐子打发掉这无聊的时间,但是后来,他们看见我掏出一沓钱出来时眼就红了,不知不觉中就合伙对我下了手。赌博他们是高手,对付我这种菜鸟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把我口袋中原本留给老五备用的五千元全赢走了。我原想,输就输了,可他们几个硬是给我下套,说是可以借钱给我玩,反正大家都是老五的兄弟,没事的。

我想想也是这个理,那行,就借两千玩玩吧。

很快,我又输光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出千”了,我怎么这么糊涂啊,也不看看这几个小子跟谁后面混的。这么想着,我就不玩了,认栽。

看我不玩,他们四个又折腾起麻将来,我趴在八仙桌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已经天大亮。对面负责上香火的中年人正独自就着一盘花生米在独酌,那四个家伙还在另一张桌上打着麻将。我感觉好冷,就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中年人朝我笑笑,说:“再来一杯”。我也朝他笑笑,干了第二杯。两杯酒下肚,身子还是冷。我站起来活动活动了四肢,这才感觉有点暖意。

八点之后,替班的来了,我们几个才离去。才睡一会儿,又被叫起来忙碌着出殡事宜。

按我们当地的风俗,死者入棺后要绕街一大圈,通过县城中心的主要路口,整个过程中鞭炮声不能断,鞭炮声越响越显得葬礼的隆重。最后才是将逝者送到郊外的山坡上入土为安。这个过程前后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

送完老五父亲回来的路上,那几个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让我去银行取钱来还他们。我心想,明明知道你们出千骗了我五千元,我就不计较了,你们倒好,得寸进尺还来要钱。所以我坚持不给。那四个家伙看着马上要到手的钱眼睁睁地要飞了,死活不干,拽着我的衣服不放。

这一幕恰好落在老五的眼中。

老五走过来问是怎么回事。他们几个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得模棱两可。但他们是跟着老五混的,老五能听不明白?听明白之后的老五,伸手就给了他们几个每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完之后厉声说:“今天是特殊的日子,算你们走运,把钱拿出来还给大勇这事就不计较了,下回记住了,大勇是你们的大哥,大勇哥是有钱,但有钱不是给你们花的,我朋友的钱也骗,猪狗不如!”

四个家伙用狐疑的目光看看我,又望望老五,不知老五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哥这次没卖假药,说的是实话。

老五说:“还不掏钱!”

四个家伙赶紧各自拼凑着如数还了我五千元。我接过钱后抽出十张笑着递给他们说:“这点钱算是我送给兄弟们买烟抽的。”

有个家伙刚伸手过来拿,老五吼了一声:“老子剁了你的爪子!”

那家伙又乖乖地缩回手去。

晚上,老五在饭店里安排了十几桌酒席,以此来答谢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老五特地把我安排到了他那一桌。席间,一向豪饮的老五滴酒不沾,以茶代酒敬众人。

意外的是,同桌的还有我一位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毕业后一直就没见过面,差点都没认出来。我这位同学叫于球,名字有点怪,但人一点都不混球,很本分。言谈中我得知,高中毕业后,于球考上了一所大专院校,学的是财务专业,大学毕业后进了商业系统工作,前两年下岗了,一直东拼西凑地打工。因为人老实,一直没能娶上老婆,日子过得很拮据。他从我与老五的谈话中了解到我在浙江办了厂,就有意随我出来干。我当场没有表态,因为我没有考虑好如何去处理这种关系。曾经的同学,将来的老板与伙计,很尴尬的一种关系。

我对于球说:“我先回浙江,等厂子稍大些了再接你过去,你留个手机号给我吧。”

于球说:“大勇,实不相瞒,我现在是走投无路,没理由挑你厂大厂小,有份工作给我就满足了,你不要顾虑我们曾经是同学,我去了,你该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吩咐我,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有些顾虑,我不想将来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当场并没有表态一定带于球去义乌,只是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

退货让我七十万没了

因为在老五家帮忙,我返回义乌的行程被推迟了三天。也因为帮老五守夜,人有些疲劳,原本想找金子聊聊的想法也作罢了。

回到义乌,刘水已经从老家回来了。除了刘水这个师傅,工人一个没到。前文中我已经提到过,因为手镯的产量低,需要人手来增加产量,所以过了年,我一口气招了三十几个工人,也不管有无订单天天按我的计划生产。这期间,徐先生继续订了一些货,然后又有其他一些散客订了一些货。越是有人订货,就越是让我感觉还行,更加盲目而乐观地去生产。

不知不觉中,我把想方设法找来的这个系列的手镯款式都生产了个遍,总共有一百多个款式,每款都有存货以备客人临时要货。这样到了六七月份,致命的问题出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在以前做外贸时也遇到过,我前面介绍过,有批锌合金首饰盒因为电镀起泡让我绞尽脑汁,好在那次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问题,但这次面对整仓库的手镯时,我已经无能为力。

打开始生产这一系列的手镯时,就发现有起泡现象,但只是极少数,不是普遍现象。原以为是电镀厂在烘干或我自己厂里烤漆时温度过高导致,只要这两个环节注意了就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于是继续生产。到炎夏时,整仓库的手镯无一幸免,全鼓起了泡!

更惨的是,主要的几个销售档口北京、天津、景德镇、广州的销售商都退了大批货回来,而且是人也跟来了,怕拿不到退货款。

赶紧停产为时已晚!一清算,四十几万元已经打了水漂,再加上厂子投入的三十万,这样算来,七十万的资金已经从我账目上流失。

遣散掉大部分工人之后,我垂头丧气地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中。

小梅一脸郁闷地问我:“哥,还生产这类手镯不?”

我垂头丧气地说:“都这样了还生产个屁啊!”

小梅说:“不生产的话岂不是白白扔进去了几十万?”

我不明白小梅是什么意思,望着她问:“继续生产还不得继续往里扔钱?”

小梅迟疑了一下说:“哥,你就没想到换工艺去生产?”

这下我明白了,小梅的意思是让我换压铸工艺,可是一台压铸机要好几万元,两台就是十几万。我犹豫了,我犹豫得就像个七老八十的人。是不是当人有点资本的时候就失去了赌的勇气?我知道我体内的拼劲尚存,这点毫无疑问,退却的是以前那种敢放手去赌的勇气和决心。这也与我将近一年来不断受挫有关。当不能顺风顺水时,人的自信心就会搁浅。

我对小梅说:“我们仔细来分析一下导致这次惨败的原因吧。”

小梅说:“好的。”

我平静地说:“为什么我们会选择这款产量低、工艺难度大的手镯来作为主打产品?”

小梅说:“这个我知道,因为其他时尚饰品的厂家在义乌太多太多,无论是在价格还是在技术上,我们都没优势,没优势就没订单。”

我点点头说:“是的,这个你很清楚,但我又为什么在明知是压铸工艺时还执意用翻砂工艺来生产呢?”

小梅想了一下说:“这个我也清楚,由于刚起步,你不想在机器上投资太大呗。再说了,你更没想到产品会起泡起得如此严重,这是失算之处。”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继续问小梅:“小梅,你会怨哥吗?你会怨哥白白折腾掉了辛辛苦苦赚来的几十万吗?”

小梅摇摇头说:“不会的,哥,虽然我也心疼这些钱,但我更心疼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办好这个厂。”

我有气无力地说:“小梅,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即使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我也会当真心话来听,过去的事情再提也无益,接下来的路我们该如何走,这才是重中之重。”

小梅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走我都支持你。”

我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我不想让自己颓废的情绪过多地干扰小梅,毕竟她还在忙碌着外贸那摊子事。我说:“小梅,我仔细分析过了,当初选择做饰品这行可能真是个错误,这行的竞争强度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虽说种类多,但我们一直找不着属于自己的产品,这样下去相当危险。”

小梅说:“哥,如果真不行,我们就花几十万元去商贸城租个店面吧,先试着租一年,生意好就续租,生意不好就不租了。”

我说:“我也想过租店面,但是这样压力就会更大了,一年几十万的租金可不低,这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我们还没有主打产品。不知道你仔细看过没有,所有店面的产品都很单一,每家几乎都只做一种工艺的产品,分得很细很细,在同一家店铺里你基本找不着两种类型的时尚饰品。”

小梅听我这么分析便问:“按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必须推出一种主打产品,在店铺中只摆放这种产品是吗?”

我说:“是的,就像他们一样,专业才能做得更好,专业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感觉上争得客人的信任。”

小梅说:“那我们可以考虑上压铸机,继续生产这个系列的手镯,因为,除了这第一道压铸毛胚工序,我们在其他工序上都已经交足了学费,做得有模有样了。”

我说:“让我想想吧。”

小梅说:“哥,你慢慢想,别着急,我们现在急也没用。”

就在我为事业焦头烂额,陷入困境之时,小姨子银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不是来宽慰我的,因为她不是神仙能掐会算,不知道我事业受挫受困之事。

银子在电话中急切切地对我说:“大勇,我哥宝强出事了!”

说实话,我并不关心宝强出什么事,他出任何大事都与我无关,也不想知道,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绝对会选择与宝强形同陌路。

我对宝强无恨也无喜,如果硬要加点个人看法的话,那就是我认为此人是胸无点墨、有勇无谋之徒。因此,我漠不关心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银子说:“宝强被警察给抓走了。”

对着手机话筒,我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道:“银子,你哥为啥就被警察给抓走了呢?”

银子说:“唉,还不是因为那他驴脾气,发作起来什么也不顾,只图自己快活,也不想想后果就把人给打伤了。”

我说:“把人给打伤了?”

银子说:“嗯,伤得有点重,正住院呢。”

我接着问:“在哪打的?为什么事动的手?哪个有理?”

银子说:“在金子家动的手。也不知道哪个有道理哪个没道理,反正双方都说自己有理,说不清楚,但公安局认为宝强出手打伤了人就是无理了。”

我听说是在金子家起的口角,这才内心小小颤了一下,连忙追着问:“什么?你说是在你姐家闹的事,这事与你姐有关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姐啊?”我心想,如果宝强是为金子的事与人动手,不管宝强有理没理,我都不能撒手不管。我可以与宝强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不能与金子没关系,而且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亲情关系,这是事实,谁也抹不去的事实。

银子说:“大勇,你别着急,这事与金子无关。”

我一听,赶紧装作无所谓的口气说:“我没着急,我着什么急啊,呵呵,你从现在开始停止往下说都没关系。”

银子说:“好好,你没着急,是我着急,我告诉你吧,金子不是在家里开了个棋牌室么,宝强没事也去玩玩牌。前天晚上,也不知怎么的,宝强与一起玩牌的人发生了争执,先是对骂,没几句,宝强就沉不住气动手把人给伤了,伤得不轻,听医生说得在医院住上一段日子。”

我哦了一声,也没多想什么,若无其事一般。既然与金子、与霜儿无关,也就是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就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听了一段故事。我没想到银子接下来会提到与我有关的事。

银子说:“那人躺在医院里花了很多钱,我哥平时又没什么积蓄,全是我和我妈替他付的钱,再说了,我也没什么钱,但不能不给人家看伤啊,否则宝强肯定要坐牢。”

说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银子的意思,在这种敏感的事上,我相信这世上没几个人会犯傻。如果说,是银子的爱人或银子的父母亲出了事,我都会考虑伸出手去,但出事的偏偏是宝强这个三番五次与我作对、从来没正眼看过我的人,此事肯定得另当别论了。再说了,我的生意又是如此不顺,以后每分钱都得派大用场,我自己和小梅都在省吃俭用,过着有钱人中的穷人生活。

因此,我就对银子实话实说了,我说:“银子,不管我们以前是不是亲戚,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对待,按理说吧,既然是你开了口,我没有理由拒绝你。可是你不知道,我最近生意上出现了问题,赔了近百万,你也知道,我没有后援,所有的资金都得靠自己来解决……”

银子没听我把话说完就打断我说:“大勇,你说的这些我就不听了,我借的不多,就五万元。我相信你再穷、再困难,五万元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大数字。”

银子的语气让我有点不快活,感觉我非得要帮宝强似的,所以我的语气也不怎么平静了,我说:“银子,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以为我在骗你,不相信你可以问小梅,我真的赔了不少钱,而且,接下来我还得继续往厂子里投钱,大把大把地投,否则前功尽弃。”

银子听我这么说显然也不怎么乐意了,她也在努力地压着自己的性子说:“大勇,钱是你的,借与不借我们不好强求你,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宝强坐牢吧?我们可是亲兄妹。”

我说:“你让我想想吧,我的钱是我和小梅两个人的共同财产,你让我同小梅商量商量再说吧。”

银子说:“好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银子挂断了电话。

当我把这事同小梅说时,小梅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借!

小梅说:“哥,宝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还借钱给他?人要有点骨气。先不管他将来还不还得上,又什么时候能还得上,我们现在也缺钱呀,接下来要买机器设备,还要交厂房的租金,还有租摊位的费用,这些钱从哪来?在你困难的时候哪个又帮过你?除了风言风语之外,又有哪个把你当个亲人来看待了?”

我承认,小梅说的话句句在理,说出了我所想要说的。但我又如何去回绝银子呢?很难开口!

小梅见我沉默不语,便说:“哥,你不是真想把钱借给宝强吧?”

我说:“没有,我也不想借,但我如何去回绝银子呢?”

小梅想了想说:“这事你别管,我来同银子说,我打电话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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