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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1 09: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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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小备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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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心理师的情感救赎

一位女心理师的情感救赎试读:

第一章:一种味道

第一次见他,我一点儿没觉得生疏,觉得他与我失散多年,终于在一个阴差阳错的地方相遇了。

谁丫的要是敢跟我说“人性本善”这四个字,我能马上给他一耳刮子,然后笑眯眯地叫他忍着。还有人说,人都是充满希望的,就算天上下刀子,只砸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也还能擦把血说上天是公平的。说这种屁话的人都是腰缠万贯或者三餐无忧吃穿不愁的,我非常想看刀子真的砸他们身上时会是个什么样。

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我冷艳在北京这个城市混到今天,路过、看过、经历过,哭过、笑过、无奈过的事已经多得写完了十本记事本了。

对,我有记事本,我叫冷艳,我是个女人。我之所以强调性别,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女人。

我还有一个可以保证我这话真实性的身份,我是一个心理医生。

至于我是怎么从一个吊儿郎当的方便面推销员,变成含着西瓜霜和草珊瑚的培训师,再变成假模假样的心理医生的,这个事得慢慢说。

我们先来说说我的记事本。

对于一个职员来说,有记事本并且勤于使用记事本,是个好习惯。可是对于生活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我的记事本吓走了我五个男朋友。

第一个男朋友跟我交往了一年还没上床。那时候我刚做推销员没多久,从学校里带出来的青涩纯洁还没有完全褪去。我每天都跟他牵手拥抱亲吻,就是不带他回家过夜,也不去他家过夜。

这样的情况使他觉得我是个天使般纯洁的女孩,他把我当成个宝,当成本世纪残留的、硕果仅存的纯情物种。

我无心伤害他,但我总不能伸长脖子告诉他我不纯洁,告诉他我不是处女,告诉他我跟某个公司高层领导在酒吧里买醉最后还买到了床上。

他那时候年轻,年轻的人总是很容易自信,很容易相信眼睛看到的表象。虽然是片面的,也要延伸成一个整体。

他的盲目自信,在他第一次在我家过夜的时候崩塌了。

我当时在卫生间洗澡,他在房间里等我。

这一天,他必定等了很久,看他精心准备的花和音乐甚至红酒就知道了,那红酒是1983年产的,正是我的出生年。可是说实话,我对这些没什么感觉,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从没爱过他。所以,我对他一直很内疚。不是因为让他知道真相,而是因为不爱他。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他面色青紫,正在翻着我的记事本。

我擦着头发走过去,笑着说:“正好要对你说呢,既然你都看了,那我就不说了。”

他非常气愤地起身,把笔记本往地上一扔,指着我说:“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你还欺骗了我这么久!你竟然还不要脸地记下来……”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被气愤噎了回去,然后他就抖着双腿走了。

他刚出门,又转身回来,伸手给了我一个巴掌。

奇怪的是,他给了我一个巴掌后没有转身就走,只是站着,好像还想说什么话。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来,我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

然后他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没过多久,他死了。

据说他死在了床上,在跟一个女孩或者女人激情的时候一下子没了声响。

虽然他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还是有些内疚,我总是会想象他在床上怒红着脸想到我的记事本,然后泄愤一样激情澎湃的样子。我想,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或多或少我对他的死是有责任的。

第二个男朋友比起第一个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交往了一个月,然后他去我家。

我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每次都是去我家,后来想想也有道理,因为我一个人住。爸妈住在北京郊区,我则自由地租着房子。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在我的住处才有安全感。

我曾经一度认为安全感这个东西比爱情更重要,有爱情只会叫你快乐,而有安全感,才能让你安心地好好地活下去。

他一进到我的房子里就开始着急,动手动脚试探我的尺度,最后发现我没有界限,便完全放开了。

就在他把我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床头的记事本被震到了地上,而且更巧的是,笔记本正好打开在记录第一个男朋友离开我的那一页。

他是个正常的人,因为他对我的隐私感兴趣;但他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因为他竟然对我隐私的兴趣大过对我身体的兴趣。

他拿起我的记事本津津有味地看我是怎么和前男友分手的,看到前男友死去的那一段,他的脸刷地白了,然后居然还大方地问我:“你和他分手之后又跟多少人上过床?”

我摇头说没有。

他忽然呸了我一声,转身就走,临出门还对我说了句:“你丫的就是一女骗子!猥琐的女骗子!”

其实我没骗他,那段时间我正处在销售事业的高峰期,为了不被打扰,我偷偷告诉了好些人我有个“不一般”的记事本。于是,凡是跟我有过暧昧的达官贵人全都一路绿灯,这样难得的时候,我干吗还要去招惹他们?

人不能说实话,说实话是要遭报应的。当然,他不信也有他的理由,我曾经有好几个朋友也效仿我,可惜,她们的记事本只能让她们频繁地被炒鱿鱼。我冷艳做的事,别人是无法复制的。

第三、第四和第五个男朋友就更不值一提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等到双方基本确立关系的时候,我就把笔记本拿到他们面前,说:“是继续还是离开,你们看着办吧!”当然,结果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留下,而且离开的时候无一不是鄙视的神情。

其实第五个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不一样在于我们还没确定关系。

男人只要瞥眼看我,他眼神里有什么意思我差不多就能看出个八九分,再等到他张口说话,心里也就基本明白了。我曾经这样认为,在我眼里,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他们的欲望总是通过眼睛赤裸裸地表现给你看,而爱情,或许没有那回事,如果有,也可能被藏得很深。第五个就是在愣愣地看了我足足半小时之后憨憨地说:“一起吃个晚饭吧!我还有两张电影票,金城武演的,要去看吗?”

我看了看他,说:“晚上我给你看个东西。”

那天晚上我就把记事本给他看了,后来他再也没找我吃过饭或者看电影。

当然,值得一说的是,后面的四个男朋友,据说一直活得很健康。

不过,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爱情是什么?

想想我做心理医生的日子里,一直面带微笑神情笃定地告诉那些满面困惑的人:爱情是人生最美好的东西,是情感上的一剂良药,是你以为丢失了实际上却一直存在的珍宝,努力去爱吧,等你有了爱,你就好了。

那些话说得太多,说到我自己都认为是真的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我也不知道。

后来我之所以会从已经做得得心应手的销售员变成了培训师,是因为我跟老板有了点儿不清不楚的关系。

说不清不楚是有根据的。

首先有没有上过床,我不知道,所以这件事在记事本里也是模糊的。我只记得有次老板带我去KTV,本来去了好多人,好像是为了庆祝当月的业绩突飞猛进之类的。可是最后人走得就剩下我和老板两个人,还有桌上地下站着躺着的酒瓶。

KTV的包间里很昏暗,音乐声也很大,我有些醉了。

老板拍了下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工作努力、为人踏实、生活俭朴。我当时被他那几句朴实的话感动了,我拿起酒瓶,说:“哥们儿,就你看得起我!”

我想我肯定已经醉得不行了,不然我不会叫老板哥们儿。

那瓶酒我还没喝完就倒下了。

迷迷糊糊地,我觉得有人解开了我上衣的扣子,然后我就被放倒在沙发上。虽然那时候我已经近乎神志不清,但是酒精从身体向外散发的气息还是极具挑逗性,我听见一个人微微的喘息和啧啧的赞叹。我偶尔还觉得有些疼,可是到底哪里疼却不清楚。

第二天,我是跟老板一起醒来的,醒来的时候我们还在那个包厢,我的衣服还是好好地穿在我的身上。

我和老板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从那一刻开始,就暧昧了。

之后,他不顾我的反对,把我从营业部调到人事部,叫我专管员工的培训,不单单是业务培训,还有思想培训。

我当时把我所有的业绩表往老板面前一放,问理由。

老板坐在那里,不动声色,说:“就是因为你很出色,非常出色了,所以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把你好的经验讲给大家听,让大家都做得和你一样出色。你放心,不会比你做销售员的时候拿得少,做得好的话,我还可以专门划出一个培训部出来,你做部长。”

老板给我描绘的宏图伟业让我当场就飘了。我当时就认定自己确实是这么一个能干的女人,是一个放在任何岗位上都卓越不凡的女人。

老板见我开心了,说话也轻松了,“不过,工作总归是辛苦的了,你要是一时适应不过来也不要着急,慢慢来嘛!你多慢都可以,我有心养你,你还怕什么呢?”

其实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嫁个钻石王老五,然后整天正事不干,早上开着宝马或者奔驰去王府井买韭菜粉丝馅的包子。那包子还得是我定做的,皮薄到透明,馅美得能吃出金子来。中午到LV专卖店买还未到货的包包,然后使着性子让店员给我说好话,最后开车到西单走圈儿,顺手从车里甩出几张人民币。下午最好约几个帅气的男明星喝茶,商量我投资的那部戏的剧情。

可是面前的这个老板,钻石?不是。王老五?更不是。

他因婚姻关系出生的孩子已经上中学了,非婚姻关系出生的孩子从能打酱油到小学各个年龄段都有分布。想通过要挟我的经济来要挟我的身体?就烦这样的!我可以用我的身体来要挟你的经济,甚至要挟你可怜的爱情和生命,可是你反过来不能妄想也能要挟我。

不过我没转身离开,我在这个假钻石假王老五面前放了块肉,我让他看着肉流口水,就不让他吃到。

当时,我认为那是我人生里迄“今”为止做过的最漂亮的事儿。当然,后来我还做过很多很多漂亮的事儿。

做培训对我来说,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不是我做得多么成功,不是我顺利地让老板干瞪眼,也不是我成功地完成了人生的转型,而是我认识了钱总。

钱总不是什么老总,他就是一个小小的销售员。他姓钱,名总,是一个声称家里有两辆奔驰而自己骑着自行车到处拉单子的小帅哥。

给他们做培训,最难的是思想教育,我在上面说得激情四射,下面也能睡倒一片。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时不时地插点儿荤段子,调节气氛。到了后来,成了基本上都在讲荤段子,时不时地插点儿思想教育的话来调节气氛。

有一天,我讲完课,大家都离开之后,钱总耸着肩冲着我走来。“你知道你让我想到什么吗?”他一脸的正经。“什么?”“马戏团的动物培训师!”他大声地扔了句过来。“难道你们都是猴子?”我反问道。“你还不信啊?来,给你瞧段。”他说着就走到台上来,还把我推到台下,叫我看着。

钱总先咿呀了一声,然后手往桌子上使劲拍了一下,便模仿起我来了。“人生是漫长的,怎么才能过得有意义?说个夫妻俩的故事。早上,妻子叫丈夫起床,说:‘早上好,先生需要什么特别的服务吗?’丈夫说:‘需要。’妻子冒出一滴汗,想台词说错了,得赶紧换词,丈夫又说:‘你有什么特殊的服务?’妻子问:‘你起来了没有?’丈夫回答:‘整体没起来,你一说特殊服务,部分起来了。’”说到这里,钱总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们要做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他说的时候还做着手势,像是小学生在演讲,停顿了一小会儿,他又接着说,“庄稼汉进城买避孕套,忘了避孕套怎么说,在药店柜前转悠半天,还是想不起来,最后只好小声地问女售货员:‘小姐,有没有卖装JJ的塑料袋?’”

我在下面乐坏了,捧着肚子笑。

钱总一见我的反应,得意地指着我说:“看见了吧?看见了吧?”

我边笑边点头,说:“看见了,都看见了,我怎么这么有才啊?”“呸!你那是自娱自乐!你以为大伙都是被你那可怜的荤段子逗笑的?大伙都是看着你笑的。我说,咱们这思想教育能不能不要这么干?这忒无聊了!”钱总说话的时候眉头皱着,显得他很成熟的样子。“那你说该怎么干?”“个别谈话!你就学着跟那知心姐姐似的,让大伙到你那儿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然后你再帮忙开导开导。你说你讲的那些个‘咱们不要看钱,咱们要看价值’的话不都是屁话吗?没钱喝西北风啊?整天要人品格高尚,饭都吃不饱,怎么高尚?”

钱总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说实话,我都被自己说的那些话弄得恶心了,我也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没想到钱总还替我操心着这事,当时就收了这个兄弟。

钱总见我接受了他的意见,有些受宠若惊般的开心。他从台上下来,张了半天口,忽然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我笑眯眯地摇摇头,说:“能配得上咱的哥们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睡大觉呢!”

他忽然特伤感地说:“可是我有女朋友了。”

本来挺开心的一天,被他这么一句话说得我也跟着伤感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吧!”他忽然又开心起来了。

我没心没肺地点头说好。完了,我又加了一句:“目前,我算得上是有几个性伴侣。”

钱总一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成那样,我直到后来也没明白,但也没再问他。不过,我那句话是骗他的,我已经清心寡欲很久了。

我现在唯一的消遣,就是跟我的两个好姐妹去酒吧调戏调戏帅哥。

我的那两个姐妹是值得一说的。

付清和李雪,一个是做财务的,一个是做人事的,听名字看面相都是冰清玉洁的人,看职业更是都市绚丽白领。实际上,财务和人事虽然一周五天朝九晚五地做着,却不过是兼职,她们的主业一个是二奶,一个是情妇。

她们两个人还分别为了衬托我给自己取了外号:冷酷和冷血。我们仨到一起,人称“夜路仨冷”。

别看这两个人身份差不多,又是好姐妹,可时常谁也看不起谁。付清常常嘲笑李雪做丑男人的情妇,李雪常常鄙视付清给老男人做二奶,两人喝酒喝到激烈时,骂对方的话都特别有水平。我常常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听,任由她们吵去骂去,我一个人听着找乐儿。

比如有次李雪喝酒的时候把手腕上的金链子晃了晃,付清一见,嘴巴一撇,说道:“黄灿灿地亮眼,在情妇这个战场上,你厮杀得很爽啊!”“彼此彼此,听说你最近改穿F码了,看这呼之欲出的二奶啊,每天肿胀的激情都得不到排泄。我看,你干脆甩了那个举不起枪的老家伙,我给你介绍新的。”“还别说,我就乐意找老的,我不用吃避孕药,不用担心人流,更不用担心计划生育,我自己小康的同时还为国家作贡献!”“你可真高尚!”“你才高尚呢!”“你高尚!”“你高尚,就你高尚!你全家都高尚!”

……

等到她们开始这样无聊的顶嘴的时候我才会慢慢插一句:“行了,别争了,我高尚行了吧?”

然后她们沉默着喝一口酒,喝完之后扑哧一笑,又忘了刚才彼此的针锋相对了,眼睛一挤,说起了昨夜的风流事。

当然,我们也会偶尔谈论一些关系民生的国家大事,比如当今社会离婚率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一个她们特别喜欢讨论的问题。因为在这一点上,她们可以使劲地抬高自己的身价。她们说,离婚率高是由于无休止的加班造成的。男人和女人加班过度,严重地透支了体力,身心俱疲,回到床上尽想着呼呼大睡,谁还想做那事啊?这样的状况导致了长期的性生活不和谐,于是最后只有离婚收场。

可是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有二奶和情妇呢?

这当然也是因为长期加班,男人们已经很累了,所以一般的美是激不起他们的兴趣的,只有当他们面对高质量的美女时才会有欲望。二奶和情妇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拯救男人日渐萎缩的本能。

她们在讨论这些话题的时候,会越发觉得自己素质真高。

当然,有时候我也有必要打击一下她们。

我会补充说,她们对房价居高不下的社会问题也负有极大的责任。个个都要房子,有了一套的还想要两套,有了两套的还想要更多套。辛辛苦苦披星戴月的工薪阶层租着房子受着房东的气,而一个个光鲜亮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床上尤物住着一套又一套大房子,兴致突来的时候,上半夜在这个房子里做,下半夜到另外一个房子里做。

这时她们会不满地瞪着我,然后声称她们只有一套房子。

我摊开手,说像我这样的就一套都没有。

认识钱总之后,我就很少跟她们出去喝酒了,我觉得跟钱总泡在一起更有意思,这小伙子有各种各样逗人开心的把戏。

钱总在我的人生里占着非常重要的位置,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

当然,并不是说我爱上他了,或者他爱上我了,而是因为他的建议,我开始跟员工个别交流谈话,这也为我后来当心理医生做好了铺垫。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我认识了卓一凡。

钱总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的事一直搁置着,我好几次半真半假地催促他,他才正式带我去见卓一凡。

当然,见面之后我才知道他叫卓一凡。

当时是在星巴克里见的面,卓一凡坐在透明落地玻璃旁的沙发上,阳光直直地照在他身上,他面前只有一杯咖啡。他一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看外面的阳光,脸上没有带笑,表情却很温暖。他的下巴和鼻子的线条极其优美,我很少看见男人有那么美的线条,硬朗而且温和。

钱总带着我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他才转过脸来对我笑。

钱总还没介绍我们,我就笑着对他说:“拿铁,原味,不加糖,不加奶。”

卓一凡眼睛一亮,问道:“怎么辨别的?”

我笑了笑,说:“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钱总把身子坐正,然后指着我说,冷艳,指着他说,卓一凡。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然后钱总起身去给我点咖啡,我指了指卓一凡的杯子,说要一样的。

第一次见卓一凡,我一点儿都没觉得生疏,反而觉得他与我失散多年,终于在一个阴差阳错的地方相遇了。我把这种相遇想象得极美,美到我自己都为之动心。

我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心了,或者说,在遇见卓一凡之前,我是不是动过心都不确定。

看见卓一凡,我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话来,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想要说话的欲望,这欲望致使我嘴唇的运动细胞加速繁衍、生长。“我谈过很多恋爱,可是现在我单身一人。我有两个做情妇的姐妹,可是我没有可带回家过夜的男人。我做培训工作,却不能给自己解惑。对了,现在的培训工作是个很有趣的事,你知道他们都会来问什么问题吗?我没想到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问题,工作量忽然加大,我却比以前轻松。有的人会问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有的人会问老公有外遇怎么办,不过问的最多的是我爱上他了怎么办,他不爱我怎么办……面对各种各样的感情问题是我现在的生活。你有感情问题吗?有的话拿来我给你解答。”

卓一凡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怎么说话,笑眯眯地看着你,眼神在回应你的每句话,这样对话的感觉非常好。

卓一凡听我这样问他,笑着说:“我只有一个问题,刚才你是怎么辨别我的咖啡的?”

我笑而不答,神情暧昧,眼睛却看向卓一凡,眼波里有我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可是,这信息还没传到卓一凡那里,我就收回了。我有些胆怯,对着这样一个我基本一无所知的男人,我原来无所畏惧的勇气今天不站岗了。

卓一凡忽然笑了,说:“你可以去做心理医生了。”“为什么?”我问。“你现在的工作跟心理医生区别大吗?”卓一凡反问道。

我、卓一凡和钱总,没有一个人知道心理医生是怎么做的,有时候人往往对一窍不通的东西比较有信心,因为不知道关卡在哪里,总觉得是平坦大道。

就像对爱情。

当然,卓一凡的话只是给了我一个提示,我后来决定去做心理医生是另有原因的,我最精彩的故事也都是在做了心理医生之后发生的。

我跟卓一凡的谈话正在火热地进行着的时候,钱总忽然起身,拉起我的手。

我惊讶地看着他,说实话,要不是他这个动作过大,我真的忘记了身旁还坐着一个钱总。“忽然忘记还有点儿事,赶紧跟我回去。”钱总说完,不由分说地就拉着我走。

我无奈地跟卓一凡说再见,然后被钱总拉着走了。

跟钱总一起上了出租车,我才忽然想到了什么,遗憾地说:“刚才光介绍我自己了,我都还没听他自我介绍呢!对了,手机号码也没留,钱总,你再约他一次吧!”

钱总一言不发。“真是的,我连他的一丁点儿底细都不知道。”我还在埋怨着。

钱总忽然开口说话:“他是大三的学生,明年毕业,音乐系的,主修钢琴。人很帅,可是有病,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也有病吧?我没说我要跟他在一起啊!”听见钱总说他是学生,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学生,那得多小啊。“他跟你一样大,但是大学念了快六年了。”

我忽然才注意到钱总说他有病,我问是什么病。

钱总说:“心理疾病,他大一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妈妈在家跟别的男人在床上偷情,从此抑郁,至今未愈。”

这事要是换在别人身上,我一定觉得他矫情——就这么点儿破事,值得你抑郁这么多年吗?可是这事在卓一凡身上,我就觉得是正常的——卓一凡那么干净纯粹的一个人,必定对感情有着最纯洁的认识,沾了一点儿尘土,他的世界就变色了。

我想到了纯粹那个词,卓一凡竟然是我整天挥着手臂喊着口号说要做的那种纯粹的人。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做心理医生,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我觉得我要是做了心理医生,我就是专门忽悠人的次品,自己的病还没治好呢,还想着给人治病,似乎有些太滑稽了。

现在想心理医生那个事还有些远,近的就有个问题要处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带我来见他?”我问道。“他是我朋友,我觉得你们都不是那种彼此会来电的,所以带他来见你比较安全,我承认我有私心。另外就是你开朗、幽默,我想,也许这会对他有所感染也说不定。”“那你还拉我走?兄弟,你到底卖的什么药?”

钱总忽然正经地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别玩了,我就受不了人正经。”我转过脸不看钱总。

他忽然扳过我的肩膀,然后把他的嘴唇放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吻我,长久地不移开。

我蒙了,这么久没近男色,没想到一沾就是钱总的男色,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感觉太怪异了,比我自己对着镜子亲吻自己还怪异。

我推开钱总,用中指关节敲了下他的脑袋,说:“你糊涂了啊?你占便宜占到我这儿来了?”

钱总不说话,嘴巴继续靠过来,这次他是带着力量的了。我终于发现他是认真的,使劲跟他纠缠着,大声喊道:“你丫的王八蛋!”

钱总稍稍松了下,我趁机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叫司机停车,下车就走了。

钱总在后面追了上来,边跟着我边喋喋不休,“我看出来了,你就喜欢那个卓一凡,你看你见到人家那个面带桃花的样儿!”“我就喜欢他怎么了?我不能喜欢他吗?男未婚女未嫁,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他了?”“他有病,你也有病!”“就你没病?你刚才做的那是人事吗?”“你不都是无所谓的吗?你有那么多风流史,怎么就不能跟我风流一下?”

我一听,停住脚步,转身对着钱总的脸狠狠地就甩了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甩过去,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过瘾,我真想把这小子拳打脚踢痛扁一顿,打到他满地找牙,不,打到他神志不清,牙都找不到!

钱总的脸上立马就印上了五个手指。

我冲他呸了口,说:“咱们的哥们儿情谊玩完了!”

跟钱总分开之后,我一直想着卓一凡,后悔跟钱总撇清关系太早了,因为还没得到卓一凡的联系方式。

人生难免有失策的时候,但是这次的失策叫我耿耿于怀。

我常常在跟一个员工面对面谈话的时候贸然地问:“你认识卓一凡吗?”

然后对方一愣,形势急转直下,本来是我在开导人家,最后变成人家开导我。

其实我很想登个寻人启事,但是又怕被别人笑话我想男人想疯了。当然,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办法:我去学校找。教授音乐的,就那么几所学校,范围不大;上了六年还没毕业的鲜明特点,更使得目标明确。可我还是不想,我觉得那样的话,意图就太明显了。我更希望有天我跟他在大街上或者饭店里偶然相遇。

比如那个星巴克,我几乎天天去,可是再没有遇见他。

我每天都对那个小姐说:“拿铁,原味,不加糖,不加奶。”我希望说完之后会有一个声音忽然说:“给我来份一样的。”

当然,生活就是生活,很现实,这样的偶遇只存在于想象中和电影里。

在对卓一凡念念不忘的时间里,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看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并不是要为卓一凡治病,当然,这样崇高的念头也应该是有一些的。我想得更多的是怎样让卓一凡再见到我之后就不会跑掉。

我知道我脸蛋的档次。

之前钱总就总说我:“冷艳,你长得吧,其实一点儿也算不得漂亮。”

我总是特无辜地回他:“是啊,我从没说过我漂亮,我只不过迷人罢了。”

迷人,这两个字就是对我个人外貌的总结。当然,我只迷一部分人,我并不是万人迷。至于迷哪部分人,当然是迷对我着迷的那部分人。

这样的总结似乎毫无用处。

我一个人单方面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再遇见卓一凡,却不知卓一凡到底有没有在想我。

因为卓一凡的事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于是去喝酒的次数也渐渐频繁起来。

那晚我约了付清和李雪,但是李雪正跟她的东家闹别扭,没来。

我跟付清喝酒的时候还不忘挤对李雪。付清说李雪就是零花钱少了,使性子呢。我对着付清笑,笑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喝道一半,付清忽然说:“不想干了。”

我以为这小妮子要从良,赶紧问了句:“房子到手没?”

说到房子,她一脸的不开心,说道:“别提房子了,弄了半天,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原来压根没我啥事,我还跟着他凑什么热闹啊?我每天对着他又老又丑的样子都恶心死了。我得找个年轻帅气、怜香惜玉、一掷千金的。”“那样的人得你给人家钱吧?”我笑着泼了盆冷水。“冷艳,你丫的真是我们仨中最高尚的人!”付清无奈地回了我一句。“那是!我还得丑话说前头,你跟那老家伙一拍两散之后,别来我这儿找床睡。”“得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我从来不睡女人的床,除非是极品。”

付清的话刚说完,有个男声插了进来:“男人的床睡吗?”

我跟付清一转头,看见一个男人硬生生地插在了我和付清中间。

我上下简单地扫了眼这个人,应该算得上风流倜傥吧,不过,风流的成分稍大。

我当时没答理他,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那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卓一凡,第二是我认为他绝对不是我的那盘菜。

付清当时眼睛一亮,手往那人肩上一搭,身段就扭起来了。

我一瞧付清那个样儿,立马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一个层次的长相,她做得了这行而我就做不了。

那天认识的那个男人叫袁野。

当天晚上付清就跟着袁野去开房了。

他们从我身边搂头抱腰地离开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无聊。

为什么在酒吧遇见一个男人就跟在咖啡馆遇见一个男人差别那么大?我为什么就不能也在这里抱着一个像袁野那样的还不错的男人到一个看似干净的地方过夜?跟谁做不是一样的?讲究那么多干吗呢?做完以后各自离开两不牵扯,如果在某一天又遇见一个合适的各有所需的人,再接着玩一样的游戏,生活没有负担,感情没有债务,岂不是很好?

自从失恋以后,加之又不再继续做销售员,于是以前那个很能在上床和感情的问题上分清的我,如今很容易把这两者混为一谈,或者把它们合为一体。

我非常想谈场恋爱,虽然我嘴巴上对恋爱鄙夷不屑。

后来,付清还详细地给我讲述了那天晚上她和袁野的风流韵事。付清说的时候两眼直愣愣的,看起来就是一个长期性压抑的饥渴者。

付清说:“嘿!真男人啊!别说姐妹不想着你,要不要领回家过夜?试试嘛!一定满意,很销魂啊!功夫一流,绝对一流!”

我冲着付清嘿嘿两声说:“留着你自己用吧!”

当时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跟袁野上床,上床那件事是个意外。

但是上床之后,我发现袁野根本没有付清说得那么好,论体形论技术都是泛泛之辈。不过,我不免有些可怜付清,在长期的二奶生活里她其实根本得不到宠幸,却还不敢大胆偷吃。

所以说,二奶也不是好当的。

以后我的老公要是在外面有二奶,我一定不闻不问,而每天要死缠着他,让他几乎没机会跟二奶缠绵,久而久之,让二奶索然无味,过着怨妇一样的生活,或者忍受不了去偷腥,过着哪头都不待见的日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自己得意了一下,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跟袁野上床那件事是发生在我刚做心理医生不久,在此之前关于我为什么做了心理医生,还有一件大事要说。

那天中午,我刚吃完饭,忽然有人跟我说外面有人找我。

我奇怪地出去一看,真是开心得想大声喊出来。不过,我没有,我死撑着脸面,尽量掩饰着内心的喜悦,然后风度翩翩风情万种地走到卓一凡面前,微笑着对卓一凡说:“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太意外了。”

卓一凡还是如第一次我见他的样子,面目清朗,扣人心扉。“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辨别出那种咖啡的。”卓一凡微笑着张口说话。

我整个人凉了半截。

卓一凡会来找我,原来就是要问关于咖啡的问题,他着急的不是要见到我,而是着急问题的答案。这件事叫我发凉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卓一凡果然是病的。他执著于一件事,执著到执拗,执著到一种无理的病态。我想,如果我不告诉他,也许他会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说不定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我张了张嘴,不忍心再隐瞒他,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另外一个女人高声地叫“冷艳”的声音杀死在胸腔了。

我转过头,说:“我就是冷艳,你有什么事吗?”“你个臭婊子,臭不要脸的,臭狐狸精!”她骂骂咧咧地就过来了,到我面前顺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但是她的手被卓一凡拦住了,我和她都有些吃惊,我没想到,她也没想到。

不过这个时候我担心卓一凡比担心自己更多些,因为卓一凡的手在抖动,甚至他的面部肌肉也跟着在抖动。他在激动着,或者说紧张并且害怕着,那么刚才他出手帮我又是什么原因?是不是他用尽了勇气?

我太过于在意卓一凡的反应,竟然忘记了面前这个女人才是我最大的敌人。“这里还有一个呢!你这个狐狸精,你要害多少人?”她说着,另外一只手就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没有叫,我还不想整个公司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

我忍着痛把她的手掰开,这个时候卓一凡彻底放开了她的手,我看见他抖得更厉害了,我确定他病了。“你丫的到底是谁?”我急了,我是为卓一凡着急,想尽快摆脱这个女人。“钱总,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八年,八年你能理解吗?”她说到八年两个字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上来打我。

这个女人打人毫无章法,乱打一气,你怎么躲都不是。

我会抛媚眼,会忽悠,会勾引男人,可就是不会对付女人,也不会打架。一会儿的工夫,我的头发已经被她抓掉了一大把,脸上也这里一块儿那里一块儿地疼着,甚至脖子和双肩都在隐隐作痛。

围观的人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圈,却没人上来劝阻,我转身看卓一凡,他已经蹲在地上了,双手抱着头,很痛苦的样子。“咱们能先把他送医院回来再打吗?回来随便你怎么打!”我对她说。

她可能也累了,住了手,然后一点儿也不得意地看着我,眼睛里还满是泪水,搞得好像不是我被打而是她被打一样。

她一停手,我就赶紧去扶卓一凡,这个时候钱总忽然出现了,他跟我一起扶起了卓一凡,眼睛不看我。我想,他应该是不敢看我。“快,先送他去医院。”钱总皱着眉头说。“钱总,你给我回来!”那个女人还在纠缠。

钱总根本不理她,扶着卓一凡就走。

我也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对卓一凡说没事没事。

卓一凡忽然伸出手推我,摇着头,说不出话。“他不让你去。”钱总对我说。

我一愣,心里生出了无限悲哀。他是觉得我是个像他妈妈一样的坏女人了吗?那他刚才为什么还要为我拦一下?

我慢慢地站住脚,垂着双手,险些要哭出来。

卓一凡忽然用力转过头来看我,张着嘴要说话。

我一见,赶紧又跑上前,问:“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满头大汗,但还是吃力地说了话:“告诉我……答案……”

我心里一抖,眼泪下来了,我用力喊:“因为我只喝那一种咖啡,只喝那一种啊!只喝一种怎么会认不得?怎么会认不得呢?”

他忽然笑了,虽然他这个时候笑起来很难看,可是我心里终于舒服了,这一舒服,眼泪流得更畅快了。

在钱总扶着卓一凡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看见卓一凡流下了泪。“你去医务室整理下吧!”钱总那天就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坐进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是后来在付清和李雪的嘲笑声中才了解了自己的狼狈。

不过,当时卓一凡一走,我却来了精神了。

我走到那个女人面前,说:“老娘就是狐狸精,老娘就是喜欢看男人甩女人,然后我再把那男人甩了,老娘从这中间能得到快感!老娘永远做甩人的那个人,不像你,只能被人甩。”

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耍猴的?耍猴的都比她好看。

我说完就走了。

然后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哭着说:“八年,就这么分手了,你怎么能懂?”

我是不懂,我实在很难懂,为什么八年都不结婚?八年都不结婚的感情一定有问题吧?不过我想想就明白了,因为钱总毕业没多久,看来他们的八年是在学校里度过的。想到这里,我真想敲下她的脑袋,在学校里的恋爱,到了社会上,未必就合适了。这个问题有些高深,我想这就好比种橘子树,土壤不同,结出的果子也不同。

不过我没有回去给她解释,人的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也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去洗手间整理我一片混乱的仪容,老板就叫我去了。“我都替你丢人!你说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放着凤凰不要,跑去招惹麻雀!”老板可逮到机会了,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趾高气扬地教育着我。“我看,你别做那个什么培训了,你这样的事一出,以后说话还怎么服众啊?来给我做秘书吧,正好缺一个。”

他当初的算盘落空了,没想到我培训工作做得那么好,就差有人给他写表扬信了,所以他也不会贸然地把我换下,这回他这么做就顺理成章了。

我一看他那摇头晃脑、肥嘴油肠的样子,就打心里恶心,尤其是见了卓一凡之后,老板在我眼里简直就不算个男人了。

我忍着没说话。

他走过来,拉起我的双手,摸了又摸,说:“做我秘书,工作轻松,钱不少你,只会更多,想要什么,你跟我说一声!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人打成这样,真叫人心疼。”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说:“老娘不干了!老娘现在就想自由!”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我听见他说我不识抬举了。

我这人还就不识抬举。人生要是老是陪着他们开心,我得把我自己放在哪里啊?我前两年陪了不少了,现在不想陪了,我也想有人来陪陪我开心。

这想法虽然奢侈点儿,可毕竟是有追求了。

当天,我受伤加失业,付清跟李雪都跑到我家来慰问,并且带来了一堆药品。

她们两人一见到我,双双用手遮住嘴巴,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十分夸张地叫了声:“唉哟妈呀!”

付清的嘴略略比李雪的刻薄一些,她一边给我擦药水一边嘲笑着我:“你可真本事,我跟李雪在这道上混了这么久都没经历过如此之大的场面,你这算是哪一出啊?改行得了,做了我们这一行起码还有个好名声,咱们不破坏人家的原始感情跟婚姻啊!哪像你,整天一边抬着下巴说清高,一边挤眉弄眼地钓男人。你这样做是严重地破坏和谐的社会、和谐的感情链的,你知道不知道?从良吧,你就从良吧!”

李雪也附和着说:“就是,从良吧!”“丫的,你们是来给我添堵的吧?”我其实一点儿不生气,我嘿嘿笑着,也酸了她们一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有男人为了你们抛妻弃子的没?没吧?哼,老娘我还没陪人家上床呢,人家就能为了我抛弃八年的初恋小情人,这什么档次,你们比得了吗?嫉妒吧!就可劲儿地嫉妒吧!”

付清跟李雪被我堵得半天没话说,不过手下可不留情,对着我受伤的地方使劲儿按着。我大声喊着,说:“人家没把我打破相,别最后倒让你们给救破相了!”

李雪倒是很正经地对我说:“咱们叫你从良不是开玩笑的,你说你现在也失业了,找个工作多麻烦,跟着我们干吧!”“你们就自己使劲儿地恶心吧!还从良!跟着你们我就彻底上了贼船了。不过,你们不是也照样工作着吗?反正工作还是不能少啊!”

付清乐了,说:“我们那也叫工作?我做财务的,出纳,一周五天,我连一天干正经事的都没有。李雪更厉害了,老板就是她的那位,她就做做人事部副部长,小事由职员干,大事由正部长干,她就管着对老板笑。你看看你,整天累得跟条狗似的,还以为捡了宝。”

李雪不同意付清的最后一个比喻,说:“现在狗可宝贝了,吃的穿的,哪样不比你好啊?”“别说了,你们说的都不在路子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认识了你们两个冤家。指望你们给我想点儿主意,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我已经有打算了,你们别操心了。”我说着,把鞋脱了,把两只脚分别摊在付清和李雪面前,说,“脚也挨了打,疼着呢,你们给揉揉!”

付清跟李雪倒是真的抓着我的脚揉了起来,边揉边问我有了什么打算。

被她们揉着脚,真是舒服,我满足地往沙发背上一靠,说:“我要做心理医生!”

我这句话把付清跟李雪吓得不轻,两人也不揉脚了,赶紧起来,使劲儿拉着我,说要去医院,口口声声地说:“皮外伤都不要紧,脑袋被打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我挣开她们,把我买的那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往她们面前一摔,说:“看看,老娘可是早有准备。跟你们谈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悲哀悲哀!”

谁知她们愣愣地看了看书,结果给了我一句话:“原来脑袋早就坏了啊?”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把心理咨询中心开起来的时候,她们才笑呵呵地说,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

第二章:一张证书

恋爱,只会叫女人心思更缜密,智商更高超,联想更全面,神经更莫名。

我的故事现在才真正开始,从我做了心理医生之后真正开始了。

我这个心理医生也是忽悠的成分多些,你能想象一个心理医生从无到有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吗?对,我就只用了一个月,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找店面、装修、买证书。

买证书是至关重要的,没有证书你就做不了事。证书是袁野帮忙弄到的,他说:“别说心理咨询师证书,就是真的身份证我都能给你弄来。”

在弄证书这件事上,袁野确实有点儿本事,至少这本事大过他在床上的本事。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不学无术型心理医生。之所以要找袁野帮我弄证书,是为了早点儿把心理咨询中心开起来,我没那么多钱耗时间。当然,早点儿开起来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早点儿有借口接触卓一凡。

我想先把证书弄到手,技术上的活慢慢学,不过我现在多少也算是懂点儿皮毛了,虽然我只研究抑郁症。

心理咨询中心的第一批访客是付清和李雪。当时付清四周望了望,感慨地说:“五千块啊,五千块就让冷艳成了持证上岗的心理咨询师了,还是二级的!”“你咋不弄个一级的呢?”李雪一听,问我。“咱就不能低调点儿?谦虚点儿?弄个一级的我还有努力向上的空间吗?”我回答说。

付清一撇嘴,说:“得了,李雪,一级的证书要两万块!这小妮子心疼钱,要了五千块的二级证书。”

我用手指了指付清,说:“不说实话你会死啊?”

然后三人哈哈大笑。

其实这证书到手花了远远不止五千,到底是多少我也忘记了,总之处处送了礼,处处花了钱。袁野说这个地方得要钱,我就给他,那个地方得要,我再给他。我发现我那时候特相信袁野,一点儿也没想过去怀疑他把钱私吞了。

这件事让我相信我是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做将军的料。

后来我发现心理咨询中心这牌子太大了,因为整个心理咨询中心小兵加领导就我一个人,还中心什么呢?后来就改了,叫心理诊所。我每天穿着看起来很有品味的衣服在店里像模像样地翻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认认真真地,倒真像是个心理医生了。

自从做了心理医生,我喜欢上了两个字——变态。

我总是忽然认真地指着付清或者李雪说:“请注意,你现在变态了。”

变态这个词在心理学上并不是贬义词,它是个中性词,是非常态的意思。所有心理有疾病的人都是心理非常态了,简称“心理变态”。我特别喜欢这个词,每次说完还要跟人家说:“请注意哦,不是骂你哦,只是想说明你现在非常态了哦,这是心理学上的名词哦。”

每次短暂的口舌之快后,我总觉得自己像孔乙己,就差穿个长袍了。

诊所已经开张一周了,没有一个客人,我看似无所谓,其实心里在着急。

这天终于来了一个,可是我一抬眼没理,进来的人是钱总。

钱总不像之前的钱总,像之前的之前的钱总,他笑呵呵地说:“厉害啊,不过一个多月,自己的诊所就有了!能赏口饭吃不?”

我一听他那样说话,心里亮堂了。这人还是聪明的,跟我较劲儿,较到下辈子我也不会理你,做这样的哥们儿多好?

不过,好像不是他跟我较劲儿,明明是我跟他较劲儿来着,可是我忘了。

本来我已经想理他了,他又说了下面一句话,我心里立马阴转多云再到晴最后到万里无云。

钱总说:“给你卓一凡的电话,要不?”

当然要,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

我笑逐颜开,看着钱总,说:“我听说了,你也辞职了,我这里缺个小秘,可是不敢请你,我怕哪天再冲进几个女人来,打了我不要紧,把我的招牌毁了可就麻烦了。”

这么跟钱总把话说开了,心里就舒服了,隔阂也没有了。

钱总拍着胸脯说:“本人目前单身,并且保证在你这里打工期间不交任何女朋友!”

我本来想说:“那可不行,我这不耽误了你的大好青春吗?”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还是有些虚荣的,被那个女人打了一顿之后,我还是以一个绝对胜利的姿态坚持到最后了,真带劲儿!

我刚刚点头聘请钱总做我的秘书加大内总管,生意就上门了。

我看着门口颤巍巍地走进来的老太太,对钱总说:“钱总管,开门倒水伺候着!”

钱总双腿一弯,左手往身后一放,右手往前一搭,说:“嗻!”然后就去招呼老太太了。

老太太是我的开张生意,自从这之后,我的生意渐渐就好起来了,所以老太太的那件事我总是说了又说,直到后来说的时候付清他们再也不笑了。不过遇见第一次见面的人我还是要说老太太的事给他们听,凡是第一次听的都乐。

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张口说话风直往嘴里灌,满口的牙都挺好,唯独缺了两颗门牙。她一进门就开始慢慢悠悠地给我讲她家老头子的悲惨遭遇。“我家老范啊,买了一辈子彩票,一分钱没中过,真的一分钱没中过。他到底买了多少彩票,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风雨无阻,比吃饭还准时。他要是一辈子都一分钱不中也就算了,结果前两天,他中了五十万。打他知道他中了五十万起,他就倒地不起了。送医院去,医生说啥毛病没有,可能是心理问题。这都好几天了,看得我着急上火的。咋办呢?”

我一听,问了句:“你刚叫他什么?”“老范啊!”“没事,你把他带我这儿来,保证叫他好。他们家祖上有前科。”我拍着胸脯说。“啥前科啊?”“范进中举知道不?现在买彩票就跟那范进中举似的。总之,你把你家老爷子带来,我保证叫他健健康康地回去。”

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底,不过我要是表现得没底,那老太太不就更没底了吗?

下午的时候,老太太和她儿子、儿媳妇就把老范带来了。

老范流着口水,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道看人。

我走过去,使劲地抡了个巴掌给他,然后说:“你以为你真能中五十万呢?做什么白日梦?一辈子都没中过,最后还叫你中了?醒醒吧!”

老范眼珠子转了转并没啥反应。我第二个巴掌还没抡下去,老范忽然张口说:“真的没中啊?”

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你看错了!”

老范一听,开心了,站起来笑呵呵地说:“我就说嘛,吃也不能吃了,玩也不能玩了,这个时候叫我中那么多钱怎么花啊?”

然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老太太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五百块钱塞给我,说我是活菩萨。

我当时一激动,就从五张票子里抽出了一张递给钱总,说:“赏你的!提成!”

钱总很不客气地就接了过去。

人一有点儿钱就会飘,我那时候还没钱呢,不过是拿着开张生意的钱,就开始飘了。

钱总来了之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出去溜达了。加上又有了卓一凡的手机号码,我怎么着也得约他见一面。

拨卓一凡电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忐忑着,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上次他去了医院之后,我也没有多问,主要是我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

电话通了,卓一凡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问我是谁。“我是冷艳,就是那个风华绝伦的冷艳!钱总介绍咱们认识的,我认出了你的咖啡,你来找过我,就是那个冷艳。”我一下子说了好多个可以让卓一凡想起我的理由,我怕我只说一个,或者只说我是冷艳,他根本想不起来我是谁,我不能遭受他根本不记得我的打击。“哦,我知道。有事吗?”他说知道,我很开心。可是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漫不经心,对我的这个电话也不在乎。

是谁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的?这句话犯了严重的错误,我现在还没恋爱呢,只是面对卓一凡的时候稍稍对恋爱向往了一下,可是我已经能从他的一个声音、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里联想到众多莫名的关系和心理了,这在我的正常情况下是一定不会发生的。恋爱,只会叫女人心思更缜密,智商更高超,联想更全面,神经更莫名。

我当时在想一个合适的理由约卓一凡出来,可是想了半天,说了个最不合适的。我说:“上次的事不好意思,想请你喝咖啡补偿补偿。”

不过,我说上次的事也是另有目的的,因为那天我哭了。

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落泪,是件非常暧昧的事,这眼泪在不同的场合会有很多种不同的暗示。比如那天,我则在暗示卓一凡,我很在乎他,非常在乎他。“不用了,我很忙。”卓一凡很直接地回绝我。

他这样直接的拒绝叫我心里窝火。“那天的事是个误会,我跟钱总什么关系都没有。当然,这样说也不对,我跟他是朋友,好朋友,哥们儿。是他女朋友误会我,但是我不希望你也误会。”我忽然忘了卓一凡是个有病的人。

卓一凡说了句没有,然后非常平静地对我说:“你别费心思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我对着电话愣了半天,还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那头已经挂断了。

我当时握着手机,在街头不知名的马路上转了好几个圈。我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又是怎样的结局。凭什么是这样的呢?他卓一凡能耐什么?我说过我喜欢他了吗?是,我是对他有点儿好感,可是这好感距离喜欢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果然是有病的人,有病的人的想法也有病。

我反反复复地去想卓一凡是有病的。我想用这样的念头来解释卓一凡的最后那句话。

首先,他有病,他为了不拖累我,不想跟我在一起,所以才说了这么绝情的话。或者,他有病,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在犯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或者,他就是认真说的,他就是不喜欢我,可是他有病啊,我不跟一个有病的人在一起不是也很好吗?

可是最终这些念头都没能叫我心里好过一些。

我忽然想到了钱总的女朋友,在这个时候,一下子豁然开朗般地理解了她。像我这种说什么成长需要代价的人,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时候,我简直不敢想象八年会有怎样深的感情,至少在她看来,是深不见底的。她以为八年之后就是一辈子,她把心和未来都放在了钱总身上,放在了这份八年的感情上。可是最后却要她转身离开,不,不是她转身离开,是她还在往前走,钱总放手了,并从她身上抽走了一根筋。

得多疼啊!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好像自己也真真切切地疼了。

这个时候,我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或者做些什么。

事实证明,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彻底被气糊涂,因为我没有找付清和李雪。要是找了这两个姑奶奶,还不知道她们会怎么笑话我呢?她们俩都是逮到机会死不放手的人。

不过,她们也不知道卓一凡这个人,我从没跟她们说过。这中间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

我叫了袁野。

给袁野打电话,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刚才给卓一凡打电话时,心理上的缺失感。

袁野赔着笑、赔着好地跟我说话,让我有一种被人宠着、被人疼着、被人捧着的优越感。

我不在乎地对袁野说:“出来陪我喝酒。”“晚上行吗?现在在上班呢!”“不,就现在,你看着办!”“好,姑奶奶,我请假,你的事永远是最大的事!”

听这话多舒心!

见到袁野才想起来,酒吧没有这么早开门的。

袁野眼睛一闪,说:“咱们买酒回家喝去,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我看了看袁野,一下子想到了付清说袁野床上功夫一流的话,然后问道:“去谁家喝?”“随便你,你说去谁家就去谁家,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家,我也能叫人把房子让给你喝酒。”袁野耍帅地说。

我并不怀疑袁野说的是真话,在他给我办证的过程中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个会花钱,懂得怎么花钱,也懂得怎么说话的人,一分一毫都花得值。

不过,我有些害怕他看我的眼神,直直的,像是能吃了我。“袁野,”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很正式地跟他说,“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把诊所开起来,你这么帮忙办证,我还没好好谢你呢。”“客气!咱俩谁跟谁啊!”“也是,以我跟付清的关系,咱俩确实不用这么客气了!”

我嘻嘻哈哈地接了袁野的话,袁野却愣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去我家喝吧!”我张口岔开话题,然后拉着袁野就去买酒了。

一个人住就是有好处,私密的事做得再多也没人知道,有多少都装在自己心里。

我跟袁野其实没喝多少,就喝了一瓶红酒。我当时拿着那瓶红酒看了半天,然后问袁野:“这是不是83年产的?”“哪个83年?”“还能哪个83年?19那个83年呗,1983已经是极品了,难道我还有福气喝18、17的83年啊?”问这个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些微晕。

其实那瓶酒袁野没喝多少,大部分都进我肚子里了。

袁野问我干吗非要喝83年的,我呵呵笑着,说:“伟大的冷艳,就是83年诞生的!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我指的是毕业之后的,学校里的是过家家的游戏,我那个男朋友,他给我买过83年的红酒,可是后来他死了。”

袁野两眼发痴地看我,说:“以后我给你买83年的红酒,你想喝多少我都给你买!”“你也想死啊?”我呵呵地回了袁野一句。

袁野差点儿把嘴巴里的酒笑喷了。“如果让我死在你怀里,我想,我也是愿意的!”袁野笑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气氛就从这开始有了变化,我莫名地又想起了付清夸赞袁野床上功夫的那些话。我真的很久没有碰男人了,如果说我有点儿寂寞的话,不为过;如果说我有点儿醉的话,也可以;如果说我是为了报复卓一凡的话,也行得通。总之,我跟袁野上床了。

袁野非常小心,我听得清他的心跳,声音很大。就在听见他心跳的时候,我骤然醒了酒,突然开始后悔,接着把头转向一边,不准他亲吻我的嘴。

袁野发现我拒绝后没再坚持,只轻轻地亲吻我的脸,小心翼翼地抚摸我。我敢肯定,这跟付清说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按照付清的说法,袁野应该是野蛮的霸道的力量十足的,应该是一头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羊都不是,简直就是一团棉花。

要命的是,这团棉花很快就飘没了。我本来在后悔着,所以没什么感觉,后来心一横决定好好跟他完成这个过程的时候,他已经单方面宣布停战了。

袁野见我一愣,红着脸说对不起。

我笑了,推开他,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等我和袁野再次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袁野明显变得拘谨了。

我很无所谓地对袁野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也就当我是付清好了,笑完做完还是朋友。”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仅有的一次,也是在我意志相当薄弱的时候发生的。

袁野听我说到付清,叹了口气,说:“你帮我个忙。”“说!”“付清说她喜欢我,可是,你知道,我们不合适在一起,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你帮我说说,她听你的。”袁野说。

我转过脸,特别认真地看袁野。等到我确定他没在开玩笑的时候,我举起右手,用了一个入党宣誓的姿势,狠狠地说:“我冷艳对全中国十三亿人民宣誓,我从今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袁野莫名其妙地看我,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真的后悔了,其实仔细想想这跟酒精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酒精可没逼着我去跟袁野上床,再说我身体里也还没灌进去那么多酒精,可是我偏偏就把这责任推到了酒精身上。我是个在某些时候会为自己找后路的人,这样做是为了日后好向付清解释。

一听袁野说付清喜欢他,我心里就发毛起来。

我又想起付清那小妮子笑嘻嘻地跟我讲袁野时的样子了,她还那么大方地叫我跟袁野也玩玩,原来是在试探我。

付清那点儿把戏,我回过头来一看就明白了。

当年刚刚进大学的时候,付清看上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小帅哥,那个帅哥长得白白净净,跟女生一说话还脸红,正是那时候时兴的男朋友。我对那同学也有好感,总觉得要是跟这么个人拉着手是件安心的事,不用担心他在你面前人模人样,其实宿舍枕头底下床底下全藏着臭气熏天的脏袜子和脏衣服。

付清很聪明地来问我喜欢那同学不,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

结果,没出一星期,付清就把那同学引到床上,把人家给办了。

后来,付清终于趾高气扬、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在校园里招摇了。

不过,也就是因为那个帅哥,付清后来打过一次胎,也因此大二的时候就退学了,接着就过上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付清其实还是有点儿故事的,只是我们从来不去提及。

付清现在最经常说李雪的话就是:“你大学毕业又如何?还不跟我一样做人家捂着盖着的女人?”

李雪被付清说多了,也不在乎了,总是回击说:“不错,我就比你多张证书,我钱可能还没你挣得多,可是我是高级的,你是低级的,这就是差别!”

李雪说的高级的,不是说她学历高,其实说的是她和她的男人之间是有爱情的。

每次李雪这么说完,我和付清都会做呕吐状。

付清会喜欢袁野,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虽然袁野足够帅气,可是我没看出来他身上有付清喜欢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我睡了付清喜欢的帅哥。

不管原因如何,被我睡了就是睡了。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因为付清的反应很大,所以后来我真的没再喝过酒。这酒会戒到什么时候还真难说,也许会是一辈子。

我一直琢磨着怎么把我跟袁野的这件荒唐事告诉付清呢,付清忽然就来找我算账了。

就在我和袁野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付清凶神恶煞般就来了。

她估计是气极了,奔着我的心理诊所就来了。

我当时心情也不好,还在想着卓一凡的事,难得对人动心一次,竟然就这么被回绝了。前几天刚在钱总的前任女朋友面前说只有我甩人的分儿,可是转身我就被人给甩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觉得我这个诊所开得也没有意义了。

为了来我这里上班,钱总买了辆别克,可真是花了血本。我问他为什么放着他家的大奔不开,他说他要是开大奔来就没人进我这个诊所了,跟广大的劳动人民有隔阂。

钱总想得可真周到,不过我这个老板还得挤地铁,员工倒是开起了轿车,还真是个新鲜事。付清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的别克车,使劲踢了一脚,轿车疼得嗷嗷直叫。

我跟钱总往外一看,是付清。

付清一推门,就骂开了,“冷艳,你高尚!你高尚到我头上来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几年前你心里就憋了口恶气,你要出这口恶气我拦不了你,可是你别这个时候出啊?你挑我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你还是人吗你?你要是喜欢你早说啊,你早说我让给你,你装什么大方啊?说不要又来抢,你还是人吗你?你到底还是人吗你?”

付清口口声声地问我是不是人。

钱总上前拦住付清,怕她走到我面前来会跟之前一样发生一场战争。

付清瞪了眼钱总,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拦我?我跟冷艳一起泡男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搂着哪个姑娘热乎呢?你凑什么热闹?她搞得你妻离子散你还帮她?真不是个男人!”“大姐,我没结婚,更没孩子,好不好?”钱总无奈地说。

论泼辣,谁也比不过付清,我承认我也比不过,但付清多多少少是有些怕我的。就从今天她骂我的这话看,我就知道她已经在尽力克制了,至少她问的是我还是不是人,还没祖宗十八代地给我骂个遍。她真撒泼骂起人来,长安街上能倒两排楼。

我示意钱总不要拦付清,叫付清过来。付清要是敢动手打我,我俩这辈子就没得姐妹做了。正赶上今天我心情不好,我要是心情好,早跟付清骂骂咧咧地顶上了。低俗的骂人,我不会,可是这文明的骂仗,我也是一个好手。

付清走到我跟前来,跟我对视着,彼此一言不发。

仅两三秒的工夫,付清就败下阵来了,我还以为她至少能撑十秒的,到底还是高估她了。

不过付清接下来的戏码倒在我意料之外,我原以为她会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一通,喷我一脸唾沫,完了之后再敲诈我一笔,或是请客吃饭,或者买衣服首饰。

可是我没想到付清头一低,眼泪掉下来了。

看过李雪哭很多次,她摔了病了委屈了,眼泪是马上就掉的。看付清哭,倒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第一次,而且是为了一个男人。

我一下子就服软了,拍拍付清的头,说:“好了好了,喜欢说出来不就行了?我难道还会跟你争?再说我也不喜欢,我那次跟他发生那种事,那是意外,我喝多了,酒后乱性啦,酒后乱性的事彼此都不用负责的嘛。是你的,你看上的都是你的,哭什么呢?女儿有泪不轻弹嘛!”

付清忽然擦了一把眼泪,问道:“你跟他发生哪种事了?”“就上床的事喽。”我无所谓地一说。

付清一听,眼泪一擦,笑了,说:“看来没你什么事了。”

我被付清弄糊涂了,这到底是哪跟哪啊?“可是……可是……”付清眨巴眨巴眼睛又落泪了。

我急了,说:“丫的,我看出来了,你来我这儿演戏了!到底什么事,你就痛痛快快地说,不带你这样整人的!你再哭,南极的冰雪要被你感动得更大面积融化啦!”“我跟那个老家伙分开了。”付清终于说了句。“这是好事啊,这是得放鞭炮的天大好事啊,你还难过什么?”“没有分手费啊,以后也没有房子住啊。我还没跟袁野说什么呢,屋漏偏遭连阴雨,袁野直接跟我说……跟我说他喜欢你……”

我这才算是明白付清到底来干什么了。

付清接着说:“不过我听你说你跟他上床了,我就放心了,你认真恋爱都是一年后才上床的嘛,那就是跟他玩玩喽,而且他床上功夫……那么逊!”付清说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

我捶了她一拳,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上床的那回事!就这点儿出息了!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啊?”“我想去你家借床睡啊!还有,我跟那个老家伙分手了,工作自然也就没有了,你这里应该缺个财务吧?”付清脸色立马好了,讨好地说。

我赶紧叫她打住,说:“我这里确实是缺个财务,可是我这里不缺不做事的财务。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不睡女人的床吗?”“是啊,一般女人的床我不睡啊,我睡极品女人的床啊。你就是极品啊!你放心啦,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就搬走。”“你是找到合适的男人就搬走吧?”我笑着说了付清一句。我想让她从我这句话里看出来她的身份,想叫她断了袁野的那份念头。

袁野虽说是个四通八达的纨绔子弟,他可以跟付清这样的女人上床,但是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更不会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他心里明镜一样的,看得清清楚楚。

付清笑着说就我了解她,但是马上眉眼低了下去,眼角的泪很是分明。

我招呼了下钱总,说:“你那辆别克终于派上用场了,赶紧带付清去把她的东西收拾了。”又顺手把家里的钥匙递给钱总,“再配把钥匙给她。”

钱总应了声“好嘞”,就带着付清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诊所里,忽然沉静了下来。

想到付清和李雪,再想想自己,竟然鼻子一酸。

李雪说她爱包养她的那个男人,其实我是信的,不管我在她面前呕吐了多少遍,我还是信的,付清也信,但是谁都不会讲出真话来,这事要是当真来讲,日子就不好过了。玩玩笑笑的,日子显得顺畅,我们也都显得是有人疼有人爱,不想让自己过得可怜。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们是可怜的。

李雪那个男人我们见都没见过,我们只是一相情愿地说那是个丑男人,这都是调侃李雪的话。那个男人我们是不是能见到还得看缘分。

付清这个袁野我倒是见了,关系还不一般,可我们也还是只有调侃。就今天,袁野跟付清说了句不是调侃的话,就把付清弄哭了。付清以前说自己不哭,是有原因的。她说,眼泪这东西,掉了一次,以后就会习惯了,她可不想哭哭啼啼地过日子。

不过,她们都比不得我可怜。我现在睁眼闭眼,只要不忙的时候总是能想到卓一凡,可怜的是,人家竟然连理都不理我,那么大大方方地就把我拒绝了。而且他还是个病孩子,对于我这个正常的人,他压根不看在眼里。

一想到卓一凡我就烦躁。这两天我一直在研究催眠术,我想什么时候给卓一凡催催眠,然后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一看到这间诊所,我心里还是挺踏实的。

这几天,客户也陆陆续续地多起来了。凡是来的人,都要填一张我们这里的心理测验问卷,另外还有一些必要的心理测试,是互动形式的,有时候我给他们做,有时候是钱总。

心理这个病,是所有病里最好忽悠的。

心理疾病不像感冒发烧,打了针下了药你好是不好显而易见,它需要长期的治疗过程,好和不好也是潜移默化的,谁也不能说我技术不行。

一般我不会乱给客人开药的,除非是严重抑郁,或者表现极端的其他症状。我给患者开的药,也是绝对吃不死人的,最经常开的药是VB、VC、VE等维生素。

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心理疾病。很多人来找我,只是他一时烦闷,或者长期烦闷造成了心理上有排解不开的垃圾,当然,这些东西如果长期得不到疏导,还是有可能转变成明显的心理疾病的。

我也确实见了几个真正有病的人,像卓一凡那样的,他们还都成了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长期客户。

这天下午,在钱总和付清走了之后,就来了一个。

他一进门,只呆呆地看了我几眼,就开始滔滔不绝,“他们都说我有病,可是我从来没觉得我自己有病,我之所以会进来你这里,是因为我正好从这里走过。你看,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五十分五秒、六秒、七秒、八秒、九秒、十秒……”然后他就一直在我面前数时间,数到了整整五点钟!

我想,假如我不打断他的话,他会一直数下去。“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前没有打断他,是因为想看看他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现在问他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终于停下来,看了看我,说:“我叫小烨。”

接下来我便开始问他一些问题,比如家庭情况之类的,慢慢地就问到了心理测验上的题目。他是有病的,乍一看是偏执狂,是不是这个病,实际上到什么程度,我说不清楚。

我做心理医生,对每个人都说,一定要讲真话,讲真话我才能帮你。他们应该都是对我讲了真话的,所以我才能知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们的话我都保密着,我只记在了记事本上。有特别贴近生活的、特别逗的,偶尔也拿出来过过嘴瘾。

我假模假样地在电脑上做小烨的分析结果,其实我心里多少有点儿数,做不做都是一样的,只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显得我这个是科学的。

小烨告诉我他没有家人,他一个人生活,但是他有钱,他不知道钱是哪里来的,反正他就是有钱,他有很多钱,衣食无忧的钱。他做的是打字员的工作,有时候起晚了就不去上班了。他说起“打字员”三个字的时候,双手开始不停地抖动,像是在电脑上打字。

我盯着他的双手看,说:“你的手真漂亮,如果弹钢琴,说不定也很不错。”

他面无表情,还在做着打字的动作。

我最后告诉他他有轻微的偏执症状时,他不相信地看我,说:“你别骗我了,我知道很严重。”

他这个时候说话,忽然显得非常正常了。

他站起来,对我笑了笑,说:“谢谢你了,我好了。我是刚才正好走到你门口,正好发作,便进来了。”他抬手看了下手表,不过这次没有报时间,更没有数秒数,转身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刚出门又回来了,把一张一百块钱的钞票放在我面前,说:“还是要谢谢你的!我有钱,拿着吧!”“那你现在知道你的钱是哪里来的了吗?”我问了一句。

他眉头一皱,很痛苦地想了想,然后摇头说不知道。

原来他一样不正常,即使他表现正常的时候也是不正常的。还好的是,他还知道自己是很严重的。

他准备要走的时候对我说了句话:“好好做心理医生吧,救救那些想活却死了的人。前两天,我一个朋友,因为抑郁症死了,自杀的。”

他说到了抑郁症,我心里猛地一颤,问道:“你朋友是谁?”

他边往外走边痛苦地回头看我,眉头拧得越来越紧,摇着头说:“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是哪个朋友,总之她死了,是个女的,女的,对,是个女的。”

我赶紧去拉他,我想把他拉回来,给他一点儿药,哪怕镇定剂也好,他的样子看起来真的痛苦极了。

可是他开了门就疯了似的跑开了,我站在门外,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我想,他已经不单单是有心理问题那么简单了。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开始不安。

其实我也是一个特能安安分分地做事的人,只是要强了点儿。

现在我就安安分分地做着事,可是我也想安安分分地谈场恋爱。就连谈恋爱,我也是要强的,我看上的,一定不能拒绝我,或者,他至少不能是个病人。

我赶紧给钱总打电话。“搬完了没?”我打电话的时候没指望他已经搬完了,付清虽说单身一人,可是东西收拾起来一定不会少。“刚刚都送到你家去了,钥匙也配了,她自己在收拾了,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挺快!这次办事效率不错!”“好家伙,她可真大胆,你知道她东西都放在哪里了吗?马路边上!就两只皮箱子加两个手提袋,放在她家不远处的马路上。你这些姐妹怎么都跟你一样长这么大的贼胆啊?她怎么知道她回去时那箱子还在啊?”“现在可是和谐的社会主义社会,不许你意淫当今和谐的社会治安!”我可真能耐,真是什么时候都能开玩笑。这个时候,其实我心里已经炸开了,卓一凡那三个字就吊在嗓子眼儿了,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对了,付清就那么点儿东西?”我转口问了句,到底还不是问卓一凡的。“是,就那么点儿,她搬个家也真是容易!她说了,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要是被人拿去了,她正好全部换新的。”

我心里沉了一下,知道了付清这两年没捞到什么好处,日子也一定过得不顺畅,最后的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不免有些叹息。“你急着找我有事吗?”钱总问道。

我当时心一横,说:“我要见卓一凡!”

电话那头的钱总顿了一顿,忽然张口就说:“你疯了吧你?这么缺男人啊?你要是看不上我,我可以再给你介绍新的啊,你非得看上他啊?”“你必须带我去,废话少说!我必须见他,我要给他治病!治病你懂不懂?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我硬是理直气壮地对钱总说。“得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给人治病?人家看了近六年的专业心理医生都没看好,你就能给看好了?我看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说不定那医生跟我一样是买的证!别废话了,你带不带?你不带是吧?你以为你不带我就找不到了吗?我不过当你是哥们儿叫你带我去,你还上脸了?不带拉倒!”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女人真恶心而且狠毒,明明知道对方不会拒绝,明明知道自己很需要,还要装作一副没你照样行的样子,即使对方已经十分难堪加难过了,还非要叫对方服软,叫对方唯命是从地赶着给自己做事。

不过,不是没有办法的话,我不会这么激钱总的,因为我知道卓一凡会拒绝见我,但他不会拒绝见钱总。

钱总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马上服软,说带我去见卓一凡。

第三章:一种病症

我一个人独自快乐,独自忧伤。这真的不像我,又真的很靠近我。

为了去见卓一凡,我特意叫钱总先开车送我回家换了身衣服,我不想穿着这么职业的服装去见那个孩子。对,他是个孩子,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干净的,我不想让他觉得我跟他相隔那么远。

钱总开车带我去卓一凡的学校,一路上还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不过,他不是在数落我,也不是在说卓一凡,他在说他自己。“那是我的母校,很久没回去了,真的是很久没回去了,我常想回去看看,可是不忍心。”钱总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猜卓一凡是钱总的同学,按照时间来算的话也是差不多的。不过,钱总不忍心回去,当然不是因为卓一凡,应该是因为他的爱情。

钱总接着说:“等会儿带你去操场看看,那里可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当年,我们好几个哥们儿都是在那里软磨硬泡地追到自己心仪的女孩的,追到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继续陪着女孩一圈又一圈地走。你说你们女生为什么就是喜欢等太阳下山后去逛操场啊?我觉得去看场电影也不错啊,真是奇了怪了。我大学的时候,看上过好多个女孩,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她们被一个又一个色狼牵走了,就在那个操场上。对了,还有减肥,女生特喜欢晚上在操场上跑步减肥,还得叫男朋友带着,故意显摆给自己的朋友看,心想着:看我,有男朋友陪着我减肥呢!真逗!男朋友陪着减肥就能多减两斤啊?”“那时候,卓一凡也会在操场上吗?”我半路插了句话进去,才让钱总把话题转移到了卓一凡身上。

钱总看了看我,嘴角无奈地笑了笑,说:“他偶尔也会在,他喜欢一个女生,喜欢了很久,也许现在也还喜欢吧,可是他只能在操场上看着他喜欢的女孩跟别的男生牵手散步。我有时候挺佩服他的,他竟然能忍这么多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那个女生说过,可是谁都知道他喜欢人家。他一想她就去弹钢琴,弹贝多芬的《月光曲》。他弹得很好,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听听。我们以前一个宿舍,不过不是一个专业的。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是跳舞的,他常常在夜里忽然坐起来,然后轻声哼歌。那时候会有哥们儿被吵醒,然后骂他是不是又犯病了。这个时候,他就幽幽地说他看见那个女孩在他的钢琴曲里跳舞了。他就这样痴了这么多年。他不算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是很特别,我想,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特别的。”“真好,原来他会喜欢,我还怕他不会喜欢。”我有些欣喜也有些落寞地说。

钱总忽然转过脸来,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我,说:“你没事吧?用这么感性的声音说话?”“丫的,我也是女人!我不能温柔一下吗?”我冲着钱总就吼了一声,钱总马上眉毛一挑,开心地转过脸去了。“对了,他爸爸妈妈离婚了吗?”我很八卦地问。“谁知道呢?有人说离了,有人说还在一起。谁敢问他啊?就算有人敢问,他也是一瞪眼,什么都不说。”

我哦了一声,心里咚咚地打着鼓。“等下带他来操场见我吧!你别说是带他来见我的,就说,就说你想跟他聊聊。别说我,千万别说,我觉得说了好像显得我对他怎么样似的。”其实我是担心他一听我的名字就不出来了。在钱总面前,我还想装一装。

钱总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意义深远,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多琢磨了,我现在对快要见到卓一凡这件事感到莫名的激动。

我站在卓一凡曾经站过无数次、如今应该也经常站的操场上,心情忽然随风飞扬,那天的晚霞迟迟不散,通红的模样可爱非凡。我在想卓一凡看见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一个人独自快乐,独自忧伤。

这真的不像我,又真的很靠近我。

那天的下午变得尤为美好,因为卓一凡竟然跟着钱总来了。

他能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卓一凡看见了我,我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他。

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钱总也停下来了。

那一刻我在想他会不会回头,如果他回头了我怎么办,是不是要冲上去抓住他,告诉他一些我想说的话。

不过,他没有回头,还是朝我走来了。

我就这样站在那里等他,两年后我再想起那时的情景,却想不起卓一凡身边还有一个钱总,只能想起他一个人,想到他在那么美的晚霞里朝我走来。

钱总如果知道我真实的记忆是这样的,也许会伤心吧?可是那天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呢,除了关于钱总是模糊的。“你一定要这样吗?”卓一凡走到我面前说。

我本来有机会先开口说话的,可是我不能确定卓一凡的态度,所以在等他先开口。

他开口说的这句话多多少少叫我有些难过,不过,我不在乎,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你不要感觉太好了!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我来只是要告诉你,我现在是个心理医生了,我可以为你治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那个蹩脚医生看来也不行,你还是换个吧!”我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跟他说话。“你知道我有病?”卓一凡奇怪地问我。“知道,不但知道,还知道你病了六年了。我的心理诊所刚刚开业,你就当我是拉客人也好,当我是帮你也好,随便你怎么想,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所学用在对的地方。我刚开始做这一行,信心十足!”我把这事说得跟我对卓一凡的其他目的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并且说得很是冠冕堂皇,末了还加了句叫卓一凡不会怀疑的话,“我当然也是对你收费的,不过,你不好的话可以不用付钱。”

卓一凡仔细看了看我,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是他张口说的话还是纠缠于他心里所想。他好像在跟我进行两种完全不同思维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他说:“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主动的女生,所以我不喜欢所有对我示好的女生。我只喜欢我喜欢的她却怎么都不喜欢我的女生。就算这也是我的病吧,可是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道理,我不能违背我自己的心意跟一个自己讨厌的女孩在一起。你现在这算是对我主动吗?”

我听完就笑了,笑得很大声。

我大声地笑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尴尬,卓一凡总是把话说得这么赤裸裸的。

钱总这时候恰到好处地开口了,“哎,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在学校里是个香饽饽就一定在哪里都是香饽饽了吗?我跟你说,冷艳这个女人,追她的男人不知道要排多长的队!那些人里面比你帅的有,比你年轻的有,比你成熟的有,比你有钱的有,比你高的有……总之比你好的多得是,冷艳干吗要来贴着你?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卓一凡冷笑一声。我想我是中邪了,就连他冷笑的样子我都觉得迷人。

钱总一方面是在给我吹牛,一方面是在暗示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喜欢这么个病孩子,比这个病孩子好得多的人太多了。

钱总说完,我也不笑了,非常正经地对卓一凡说:“完全是为了给你看病,我觉得咱俩有缘,因为咖啡,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有缘的人。当然,你别误会,只是咖啡的缘分。我好像遇见另一个自己,加上我现在手痒,看见有病的都想医,你就当帮我吧!”“就是,多个人给你看病,还不收钱,多好的事!”钱总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默默地看了钱总一眼,这是我的好兄弟,在任何时候都为我说话为我着想的好兄弟。

卓一凡使劲抿了下嘴,再张口的时候他笑了,说:“好吧。”

我心里顿时开了花,不过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免得叫面前这两个男人都觉得我图谋不轨。我很是正经地说:“你原来的那个医生,什么时候介绍我见见吧!”“那就今天吧,我今天晚上正好要去他那儿。”卓一凡说。

我搓搓手说那当然好,然后对钱总说:“你不是等下还有事吗?你先回去吧,我跟一凡一起去就可以了。”我张口就叫他一凡了,因为我觉得这样显得我们更加亲近。

钱总这时候不帮我了,他愣头愣脑地说:“没事啊,没什么大事,你交代的事都做完了,放心吧,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做你的司机。”“怎么会做完了呢?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打车,没事,你先回吧!”我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已经明显不好了。我想叫钱总走,因为这是我跟卓一凡单独相处的难得机会。“没事,做了做了,放心吧。再说,时间长着呢,不急这一会儿。”钱总一边说一边冲我笑。他说的不急这一会儿是冲我说的,我明白,可是我心里不痛快。

卓一凡看了看我们,说:“一起吧,我饿了,要不,先吃个饭再去。”

卓一凡的这话我爱听,这个时候我也正好在琢磨着要带他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开始问卓一凡关于他的心理医生的情况。我问卓一凡话的时候,钱总时不时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觉得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不管他了,卓一凡就在我面前,我哪里还有工夫去管钱总?

卓一凡说,那个给他看了六年病的医生叫周杨。我当时听了还开了个玩笑,我说是不是他爸爸姓周他妈妈姓杨。卓一凡点头说:“是的。”周杨是某知名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是有一级心理咨询证以及其他各类证件的年轻有为的医生。

我当时笑笑,不敢相信一个才28岁的男人真的就这么厉害。算起来他22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卓一凡看病了,22岁,知道什么呢?那时候才刚毕业吧?

跟着卓一凡见到周杨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办公桌上的证件,一级的,放在相框里摆在桌子上。我用手抚过去,笑着问:“花了多少钱?”

周杨诧异地看我,我这才注意到周杨这个人还有他的眼神。28岁?难以想象,他的气质和眼神传递给我的信息是他已经38岁了。

老练、沉稳、成熟、稳重、风度翩翩……我能想到的关于成熟男人的字眼都用在了周杨身上,他确实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这个时候我看了看钱总,钱总看周杨的眼神也怯怯的,我心里笑了,假如钱总不是有那么多钱,我想,他在周杨面前会自卑的。

周杨的眼神让我意识到我说错话了。于是,我赶紧改口,“我是说你这个诊所开起来花了多少钱,我也有个诊所,比你的小,花了不少呢!”

周杨抿着嘴轻轻一笑,说:“没多少,钱是个无所谓的事儿,重要的是做什么。”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信周杨是货真价实的,就算他滔滔不绝地跟我讲我根本一知半解的达尔文、冯特、华生、弗洛伊德、马斯洛,我还是没信他,他说这些只不过能说明他是一个比我高级的比我懂得更多的孔乙己,虽然我只知道说变态,可是我不信他。

但是我最终信了他,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在那天晚上,我让钱总把卓一凡送回学校的时候,我跟周杨在他的诊所里聊了很多,关于卓一凡的和周杨的,还有关于我的。“我治不好卓一凡,三年前我就开始不收费了,我不信我治不好他,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治不好他,也许,他换个医生也是好事。也许,你能把他治好。”就是因为周杨说他治不好卓一凡,我就信了他。一个真正的医生才会知道自己能治好谁,治不好谁。像我这样的,嘴上说的都是谁都能治好。“真的有这么难吗?”“因为我常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我都不能确定。”“你为什么不给他催眠呢?”这个问题我问得很傻,我像所有对心理学一窍不通的人那样,以为什么事都能靠催眠就可以解决。

周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说:“难道你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人可以被催眠的吗?能被催眠的只是少数,而能深度被催眠的更是少数。卓一凡不属于能被催眠的那一类。”

我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但是我总想说点儿什么以显示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想了想,说:“他这个时候不能被催眠,不等于他永远不能被催眠,说不定有个时间里他就能被催眠。”

周杨笑了,说:“你说得一点儿没错,可是我试过很多次了,对卓一凡来说,一次都没成功。当然,跟他接触了这么久,他的心理我多少掌握一些,比如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病,他的药要怎么吃,他心里有哪些结解不开……”“好吧,你说说他心里有哪些结解不开,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他解了。我知道他妈妈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周杨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记事本,说:“我给你说几件关于他的重要的事。”“你也有记事本啊?像卓一凡这样的病人,你还要看记事本才能知道他都发生了什么?”我的话里有微微的酸酸的意味,在他起身拿记事本的时候我就为卓一凡难过了。这个医生,为他医了六年,却不能对他的事了如指掌。

周杨看了看我,又把笔记本放了回去,说:“我有很多病人,拿笔记本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所说的都是事实,都是关于卓一凡的事实,而不是把别人的事放在了卓一凡身上。”周杨有些激动,看着我,说,“你喜欢他吧?”“开什么玩笑?我是医生他是病人,仅此而已。”

周杨笑笑,说:“冷艳?你叫冷艳对不对?”

我点头说是的。

周杨扬起头,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说:“你不是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者说你的资格还不够。你有过很多男人,但是你未必真的爱过。你不跟你的父母住在一起。你有朋友,可是你们不会说知心话。你喜欢钱,或者说你很现实,但是真要做件不切实际的事,也是固执得吓人。”

周杨说完,有些得意地看我。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却表现出一脸的不屑。

不过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小伎俩,再说,就周杨刚刚说我的那话,随便放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身上都是正确的,我就是大多数中的一个,不,是绝大多数中的一个。“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卓一凡的情况。”跟周杨还没说几句话,就觉得分外熟悉了,似乎我这样在他面前提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果然还是个大多数女人中的一个,容易无理由地在男人面前提要求,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周杨又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地讲卓一凡。“大一那年他妈妈的事是导火索。之后他有轻度抑郁。抑郁有两个原因,一是想不到自己的妈妈会做那样的事,二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爸爸。他只要回到家,看到爸爸妈妈跟平常一样的生活着,他就痛苦万分。是隐瞒还是告知,这样的矛盾整日在他的心里,最后堆积成了一座山。后来我劝他告诉他爸爸,他整整挣扎了一年,最后才告诉他爸爸。可是就在他告诉他爸爸的时候,新的情况发生了,他并没有因为说出了秘密心里感到轻松,病情反而加重了。原来他爸爸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当做不知道一样继续这样生活。他开始觉得爸爸是虚伪的,可是为什么虚伪,怎么做到虚伪的,他想不明白。他也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能容忍妈妈,还一直住在一起。”

我握着周杨递给我的杯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事,多么平常。虚伪,有那么难以理解吗?卓一凡,他偏偏不懂。

周杨接着说:“他爸妈至今都没有离婚,我曾经找他们谈过,他们说感情很好,从没考虑过离婚。他爸爸说,人总是会犯错的,没有错误的人是不真实的。然后我就试着去说服一凡,让他理解他爸妈的这种感情。后来他说他理解了,但是实际上到底理解没有,我摸不透。他爸爸那件事之后他又病了一年,一年后他已经有了渐渐好转的迹象。就是这个时候,他恋爱了。当然,是我猜的,我猜他恋爱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他跑到我这里,那天下着雨,他没有打伞,浑身都湿了。他说他本来是打了伞的,他去接那个女孩,然后看见那女孩跟另外一个男生在雨地里拥抱接吻,他忽然浑身难受,就跑来我这里了。那天他说了好多的话,听起来像是讲他跟那女孩的故事,可是又不像。后来我才明白,他有了轻微的臆想症,这是由于他长期的抑郁和自闭引起的。那个女孩从来没跟他说过话,更没一起做过什么,可是他却真切地记得他们聊天看电影拥抱的事。”“那女孩是学舞蹈的吗?”我忽然想到了钱总说起过的那个女孩。“是的。后来那女孩跟别人谈恋爱了,谈了好几个。她每次分手,卓一凡的病情就会加重一些。直到两年前她毕业了,卓一凡从此不再配合治疗,他说他没事了。可是一年前,他曾经自杀,然后我才知道他的胳膊上全是他用针和钢笔扎过的痕迹。”“那女孩没对他做过什么吗?”我忍不住问道。

周杨看了看我,看了很久,最后说:“有!她每次分手后都会去找他,但是等到她有新的男朋友,她又会离开他。”

我当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顿,说:“我能见见那女孩吗?”“你想做什么?”周杨盯着我看。“我想甩她两个巴掌!”“不行!”周杨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还是用刚才跟我说卓一凡的语气,“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我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一下子将里面的水都倒在了周杨脸上。我看着那些茶叶落在周杨衣领上的时候,心里真是畅快。

我对周杨冷笑一声,转身要走。“我说了你喜欢他,你还不信!”“就喜欢他了,你管得着吗?”我转身回了一句给周杨。

对于我泼了他一头一脸的茶水,周杨一点儿都没生气。他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朝脸上擦了擦,还是用那样平稳的语气,说:“我不过试一试你,她根本不是我女朋友。”

我站住,哼了一声,说:“别以为你能看出来别人心里那点儿事就了不起,你那也不叫本事,谁喜欢谁那是想藏都藏不住的,你能看出来也不算奇怪!现在我也看出来了点儿事,就算那破丫头不是你女朋友,也跟你有扯不清的关系!”

从周杨的诊所出来时,看见了门口停着一辆别克,是钱总的。

见我出来了,钱总打开车灯和车门,说:“回去?”

我一声不吭地上车,说回去。

钱总见我不开心,说:“怎么了?知道难度了?现在知难而退还来得及!”“我把一杯水倒周杨脸上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痛快!人想找点儿痛快真难啊!他怎么样了?”

钱总往车外看了看,没回答我的问题,说:“真要命,这鬼天,下雨了。刚才还想带你去个地方看星星呢,去不成了。要不,咱们去后海?”“说了回家!”我大声地冲钱总说。“回就回呗!那么大声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闭着眼睛不说话了。我不是想睡,只是不想再跟钱总说什么,有点儿累了。周杨那挂着茶叶的脸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到他说她是他女朋友,我想到他又说她不是。那两个画面一直在我的头脑里盘旋,转得我有些力不从心。

卓一凡,那样的一个人,还会有女生不喜欢吗?还会有女生忍心伤害吗?

想到这里,我拿出手机给卓一凡发了条短信:久旱的北京城终于下雨了,久病的卓一凡终于遇见冷艳了。安心睡吧,天晴带你看星星!晚安!

短信发过去之后,我等了很久,没有收到回复。

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一下车就叫钱总回去了。我当时手一甩,连再见都没说。

我一直爬到三楼,才听见钱总发动车子的声音。

我忽然不想继续往上爬了,在三楼的楼梯口站了很久。我看见钱总的别克随着灯光远远地消失了,我看见那些在灯光里闪着亮光的雨滴,我看见披着衣服往前奔跑的人,我还看见一些亮了又黑了的窗口。这些东西在我的眼前变得那么渺茫,好像都是跟我无关的那种渺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卓一凡,见到卓一凡的时候,我总是变得恍惚,变得轻飘飘地飞起来,脚不着地,这感觉不踏实,却又眩晕。

往常这样的时候应该能闻到饭香了,可是今天下雨了,虽然是小雨,却足够激起泥土里的霉味和水泥地板上的尘土味,混杂着,像生活。

我站在这两种亦真亦幻的感觉里,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张了张口,本想说个誓言一样的话,最后却只是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两个男人从我身边闪过,下楼去了。

我转身,在黑暗里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人都是有气味的,我从他们身上嗅出了危险的信息。

我赶紧往家里跑,直觉告诉我,出事了。

我一推门,“丫的”两个字还没说完就愣在那里了。本来,我以为是付清趁我没回来,在家里做生意了,可是一开门,才发现付清整个一副挨揍的模样躺在沙发上。

其实,她就是挨揍了。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呆呆的,嘴角明显肿了,颧骨上也青了一块儿,上衣的纽扣还掉了一个。“这是怎么回事?战场痕迹不鲜明,你却受伤严重,什么情况?”我走过去往付清身边一坐。

付清见我回来了,坐了起来,眼神里立马又有了神采,还是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我怎么受伤严重了?血都没流!老娘可是久经战场的,这点儿阵势算什么?”“抢劫还是强奸?仇战还是情战?”我看着付清问。“高尚的人境界就是不同,脑子里就只有那么点儿事!我是被冤枉的!那个老家伙,说我拿走了他一件宝贝,偏来找,我说没有,他还不信!”付清坐好了开始整理衣服和头发。“是值钱的宝贝吧?不然不至于这样啊!不过,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没拿就这样让他打了一顿?我可不信,你拿了吧?”“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就不知道了,他有他的通天本事!可是拿没拿我可清楚得很!我要是拿了还能不给他吗?我还落他一顿打?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信。我暂时是落难了,需要先住在你这儿,为了报答你,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付清说着脸上又都堆着笑了。

我看着付清,没揭穿她。她心里明白得很,如果她拿了,就算她交出来,也还是一样少不了一顿打,那当然是不拿出来了。

付清笑眯眯地将一个绿得通透的翡翠扳指戴在了我的右手拇指上,戴完了还得意地说:“真好看,真配你的手。”

付清这话不假,确实是好看,我还没看过那么美那么精致那么纯粹的翡翠。“假的吧?这也太像真的了,你就不能买个带点儿瑕疵的吗?”“真是不识货!就咱俩的感情,我能给你假货吗?”“这要是真的,你舍得送我?还感情,咱俩感情浅得连金鱼都不能养!别跟我说感情!”“算了,不要拉倒,不要我自己戴!”付清说着就要来摘。

我拳头一握,说:“行了,假的我也要了,能收几块钱是几块钱啊,我跟人民币又没仇!”

我在灯光下看了看颜色,又试了试分量,假模假样地断定这是个真品。

付清起身去洗澡了,她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地慵懒着,完全不像以前的风风火火。我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忍心,使劲儿喊了声:“付清!”

付清转过身来问我什么事。

我眼睛一挤,说:“袁野找你明天一起吃饭!”

付清两眼立马放出光来,握着拳头轻轻一跳,开心地问:“真的吗?”“当然是真的,我见你搬家忙着,没来得及告诉你。”

付清笑着转身去洗澡了,这回走起路来一下子昂扬起来了,背后一路撒着精神劲儿跟兴奋劲儿。

付清洗澡的时候,我给袁野发了条短信过去:“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短信刚发过去,袁野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心里不免欷歔,人跟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卓一凡根本不回我短信,袁野着急地就来了电话,明显的待遇落差真叫人不是滋味儿。

袁野在电话里详细问我吃饭的时间和地点,我不忍心骗他,直接说付清也去。袁野略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说好啊好啊。

吃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刚挂了袁野的电话,付清忽然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神情疑惑地问:“他不会是为了跟你一起吃饭吧?我去合适吗?”

我指着付清,笑呵呵地说:“过来点儿,再过来点儿,你多露点儿,多露点儿我就告诉是不是这样的。”

付清歪着头在门边,露着半边肩和锁骨,叫人忍不住遐想。

我这么开着玩笑,付清瞪了我一眼继续去洗澡了。

付清是个明白人,即使是袁野的事也不能叫她糊涂,她顶多就是半糊涂,想来想去,终于觉得这饭有问题。不过,她还是会去的,我了解她。

付清刚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付清使劲儿抓了抓胸前的浴巾,说道:“你这里晚上还有人光顾呢?我不打扰吧?”

我起身去开门,顺便敲了下付清的头,说:“来的要是异类,我连门都不让他进,直接踢下去,你就放心吧!”“那不行,要是袁野的话,你可得叫他进来,我这可是难得的贵妃出浴图,不叫他看看怪可惜的!”

就在付清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开了门,门一开,李雪不声不响地拉着行李就进来了。

我关了门,也不说话。

李雪进门看见付清,闷闷地说:“你怎么也在?洗好澡回家睡觉去,别来凑热闹,我要在这儿长住。”“你进屋看看,看看就知道我带来的东西比你还多,好歹我也大包小包的,你怎么就一个箱子?”付清看着李雪的一个箱子,心里得意了。“我又不是搬家,东西都还在呢!只不过暂时不想回去住。”李雪说。

付清不说话了。

我往她们中间一站,说:“这算怎么回事?这里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吗?怎么不问问我同意你们长住不?”“冷艳,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这回你怎么都得收留我,我是有房子,可是我现在不能住,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尊严!”李雪放下行李,站在我面前可怜巴巴地说。“别给我抬身价,我可能不会见死不救,但是我会落井下石。”我看着李雪,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竟然被我抠下来一个血块。“唉哟!流血了!”付清也凑了过来,“早就叫你锻炼身体,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男人果然个个都一样,你还天真地说什么爱情!呸!爱情都去天堂享福了,留下人类在地狱寻找,都是傻子,一群傻子。”“你知道什么啊?”李雪这个时候还替那个男人说话呢,“是他老婆,他老婆打的……”

李雪再往下说眼泪就要下来了。

李雪本来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们三个之中就数她最软,比狠狠不过谁,比坏也坏不过谁,就一根筋,跟着那个有老婆的男人到现在,幸好房子是李雪的,不然现在也是跟付清一样的下场。如此看来,李雪的男人还算有点儿良心。

我跟付清都不再问她了。

我看了看我这个一居室的小房子,有点儿担心,三个女人长期住着,这里会膨胀成什么样啊?我本想说我们搬去李雪房子里住,话到了嘴边好几次,还是没说。

晚上伺候付清和李雪睡觉,把床横过来睡,三个人横着一躺,我没埋怨,只说了句:“我真是有远见,租了间有张这么大的床的房子。”

付清和李雪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我知道,等灯一关,两个人都会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扑闪扑闪地想事。我也经常这么干,在黑暗里想事,觉得特别安全,谁也看不见你的眼神,谁也发现不了你的秘密。

我也不知道眼睛睁了多久,是不是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听见手机响,我猛地起身,打开短信,看见卓一凡三个字,心里一阵欣喜。

卓一凡说:“跟钱总去喝了几杯,很早就睡了,忽然又醒了,再也睡不着。”

我看了下时间,凌晨3点半。

我索性起身,下床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定定心心地给卓一凡发短信。

跟卓一凡的短信一直发到天大亮,发到卓一凡说他困了要睡了,发到我满心欢喜。我们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说了一些很无聊的话。我叫他搬出来住,换个环境是他目前最需要做的。然后我们就搬出来这个话题展开了讨论。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说要打电话说话,也许是夜太深,这样的深夜是不适合有声音的,那些沉默的文字比声音更适合深夜,更适合我和卓一凡。

我把短信这个事儿看得暧昧无比,对,就是暧昧,就是这个味儿!

等到卓一凡睡去的时候,我却精神抖擞起来。

付清跟李雪都还在睡着,我一个人开始打扫房间,准备早饭,沉寂多时的厨房响了起来,我烧了一大锅粥。

快八点的时候,我才想到要叫李雪上班。

我拽出李雪脑袋下的枕头,告诉她要迟到了,她迷迷糊糊地一摆手,说失业了。

我把枕头一摔,看了看床上两个完全没有任何睡姿可言的女人,摇了摇头,说:“叫那些看着你们就流口水的男人们都来看看,看看你们美丽优雅的睡姿!”

付清和李雪根本不理我,照样安稳地睡她们的大头觉。

我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大声说:“袁野,别忘了一起吃饭!”

付清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眼睛也不睁地问:“几点了?”

我转身出门,不闻不问地去诊所了。

我到诊所的时候钱总已经到了,并且给我泡好了一杯咖啡。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叫钱总去帮卓一凡找房子。我当时干净利落地对钱总说:“离学校不太远也不太近,环境要好点儿,价钱要便宜点儿,一居室,找好了帮卓一凡搬过去。”

钱总不解地看着我,满脸痛苦地说:“咱能不能出息点儿?咱能不能放眼照顾下整片森林?咱能不能找个稍微正常的人谈谈情说说爱?”“治病!是治病!现在我是他的医生!我都不想那事了,你还老提干吗?你非得叫我忘不掉,你才开心啊?给他治病,从给他改变环境开始,懂不懂?”说完,我又猛灌了一口咖啡。

钱总这才笑呵呵地出去,边走边说:“优雅点儿,喝咖啡跟喝白开水似的,怎么再优雅的东西到你这儿也掉档次?”

我举起咖啡杯对着钱总瞪眼,钱总赶紧关门出去了。

钱总走后,我开始整理昨天的笔记,顺便理清楚大脑,看看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今天要处理的事。

翻着笔记,看见了小烨的名字,心里稍稍地不安了几秒,不过马上又平和了。这世界上叫人叹息的事实在太多了,谁也管不了谁,只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能把自己过好了,不用麻烦别人,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那天中午,袁野早早地就来了,我跟他说没时间,叫付清跟他一起去吃。

袁野到底是个有风度的男人,笑眯眯地带着付清就去吃饭了。

付清那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妆画得浅得很,却有着不同于以往的风情。我看见她往袁野身边一站那个眼神,就知道这丫头陷进去了。

那天晚上付清很晚才回来,我跟李雪还在家里猜测他们怎么风流了呢,结果付清一脸要杀人的样子回来了。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说:“狗屁不如的男人!走着瞧!老娘没了你照样过!”

后来付清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出声,我跟李雪都猜她哭了,这丫头最近老是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大半夜,我跟李雪都睡得好好的,付清把我们弄醒,说叫了外卖。

我们都骂她神经病,说这个时候谁还送外卖。

可是半小时后,外卖真的送来了。

付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

这动作看得我和李雪目瞪口呆,赶忙问付清是不是发财了,还是找到了新男人或者中了彩票。

结果付清边吃边说:“跟袁野去开房了,他给了我好多钱,够吃好多次外卖!”付清说话的时候面色冷清,语气里沉静地透着杀气,可又故意带着无所谓。

这事之后,我再也不说找袁野吃饭了。

第四章:一场相逢

爱一个人是可以这么卑躬屈膝的。

关于小烨那个人,我以为不会再遇见,我甚至以为从此小烨就像无数的路人一样在我不了解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可是没过多久我还是又遇见了他。

再次遇见小烨的时候,卓一凡已经搬进钱总帮他找的新房子里去了。卓一凡肯搬进去我已经很开心,至于他搬家的最终原因我也不想管了。

卓一凡搬家那天我也在,看见卓一凡笑得很灿烂,我心里甜蜜蜜的,并且有了无限的勇气和希望,好像卓一凡马上就会好,而且一定是我治好的。

最后卓一凡坐在沙发上笑着对我说:“我会全力配合你的,你说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你或者相信我自己能好,而是我相信你治不好我,到了最后,你就会绝望了,像我现在一样。”

我当时一听,哼哼哈哈地往卓一凡旁边一坐,说:“你说得没错,我也相信我治不好你,但是我坚持要给你治病,也只是为了叫我自己像你一样绝望。”我说这话的时候是郑重其事的非常严肃的样子,说完就哈哈一笑,拍着卓一凡的肩膀,说,“能不要这么沉重吗?生活简单得就是吃饭睡觉上厕所,说话闭嘴眨眼睛,人人非得把这么简单的事想得那么沉重,还怎么过呢?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垂头丧气、眉头紧锁,这世界不就玩完了吗?”

卓一凡扑哧笑了,笑着看我,说:“你真的挺逗的,钱总跟我说你就是一特逗的人,果真如此!”

钱总这时候在卫生间刷马桶,叫钱总干这样的事我确实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可这次是他自愿的。我当时拿起马桶刷子要自己刷的时候,钱总赶紧就抢了过去。他说我是故意在他面前做样子的,为的就是让他把刷子抢过去,他要是不抢就对不起我那点儿花花肠子。

其实我还真不是做样子,就是想自己去刷的。我的爱好有些特别,不喜欢琐碎的家务,但是喜欢刷马桶;不喜欢吃鸡肉,但是喜欢吃鸡爪;不喜欢吃鸭肉,但是喜欢吃鸭脖子;不喜欢吃猪肉,但是喜欢吃猪耳朵。曾经付清跟李雪说我是典型的抓不住整体只抓局部的芝麻绿豆型眼光。不过我也有反驳她们的例子,我喜欢吃牛肉,但是我从不吃牛鞭。

这话说远了,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个不喜欢刷马桶的人,可我也不是个喜欢给别人刷马桶的人。但是我竟然觉得我可以给卓一凡刷马桶。

钱总也许和我一样觉得事情严重,匪夷所思了。我拿起马桶刷的时候想都没想,要不是钱总拦下来,那马桶我刷定了。

爱一个人是可以这么卑躬屈膝的。

虽然刷马桶不是一件卑躬屈膝的事,可是对于我冷艳来说,已经够委曲求全了。

卓一凡不会看到这些,他难得平静的心里在想着什么,我看不清楚,也猜不清楚,我除了对他的外貌印象深刻,深到刻骨铭心外,对他的内心一无所知。

但是我爱上他了,从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起。爱情是个从不跟人商量的东西,无论是来还是走,都叫人很无奈。第一次的咖啡里像是放了毒,我喝了一口之后抬头看见了卓一凡,于是我便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不顾一切。

此时我坐在卓一凡的侧面,转脸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想移开眼光。卓一凡的侧面线条更加俊朗迷人,眼睛躲在鼻梁后面,藏着深深的眼神,带着忧郁和美好。谁会相信这是一个有病的孩子呢?至少这个时候我不相信。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给卓一凡治病,对于真的给他治病那回事,我茫然一片,毫无头绪。

这个时候付清给我打电话,说诊所里有人找我。

付清跟李雪现在整天赖在我的诊所里,叫我说什么都得给她们布置点儿事情做做,我是在她们非常诚恳地交代了要去的根本动机之后答应的。

她们说,一般人都不会得心理病,比如那些整天累死累活的农民和民工们,他们太累了,倒头就睡着,醒来就干活,哪里还有时间跟心思去思考什么人生哲理啊!所以他们简单的生活和心理叫他们生不出病来。再看看那些得了心理疾病的,张国荣、崔永元、海明威、川端康成……哪个不是鼎鼎的名人?何况人家崔永元也说了,得抑郁症的都是天才,他们要是能到我的诊所去,就能有机会接触很多很多的名人和天才。

我懂她们的意思了,结果会怎么样我不想管,不过看在她们这么苦口婆心的分儿上,我同意了。她们连海明威和川端康成都搬出来了,我不同意实在是过意不去。付清和李雪知道张国荣、崔永元一点儿不奇怪,竟然还知道海明威和川端康成,我怕我再不答应,她们也能出毛病了。

我问付清是谁找我,付清在电话里小声地说:“是个疯子,说上次是几点见的你,然后开始数时间,数到现在,还没停呢,你赶紧回来!”

我一下子想到了小烨,便留了钱总在卓一凡那儿帮着收拾,自己回了诊所。

果然是小烨,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在喝水,跟付清聊得火热,看来刚刚正常过。

小烨今天的穿着很奇怪,西装革履,头发上都闪亮着一层明显的油,脸上也是修整过的,一点儿胡楂的痕迹都看不到。这样看起来,小烨显得炯炯有神,眉眼之间连一点点有病的痕迹也没有。

付清见我进来了,朝我挤眉弄眼,样子很是得意。

小烨似乎并不认识我,也不在意我进门,依旧跟付清聊着。

我凑过去,听见他们在谈哪家的酒店房间既经济又实惠,谈得兴高采烈。我当时瞪了付清一眼,问李雪在哪里。

付清没空儿理会我,只用手示意了一下,在里间。

里间的门被李雪从里面反锁了,我从玻璃里看见李雪在打电话,一会儿满脸痛苦地撒娇,一会儿咯咯地傻笑,一看就知道是跟谁在说话了。

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祸害把我的诊所弄成什么样了?再招俩姐妹来就能整成个微型夜总会了,发展发展,我或许能成为老鸨。

我使劲儿敲着里间的门,说:“再不开,你们俩都给我滚蛋!”

付清也不谈价钱了,赶紧走过来砸门,一边砸一边喊:“死女人快开门,别连累我!”

李雪很速度地开了门,我叫她出来,然后把小烨叫了进去。

我拿着笔记本,像模像样地问小烨问题。“为什么会来找我?”“路过,然后想到你,就进来看看。”小烨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常人。“你去做什么?”“相亲!我朋友叫我去相亲。”“相亲?”我笑了,问,“怎么样?满意吗?”

小烨摇摇头,很沮丧的样子,说:“刚见面,她就带我去酒店,后来我有些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自己走了。”

我看着小烨,我不相信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钱包还在不在?”

小烨四处摸了摸,最后在西服口袋里摸到了钱包,说:“在。”

我伸手,说:“给我看看。”

小烨便递给了我。

我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身份证。“你钱包里原来有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抽出身份证。“有钱吧!对,有钱,我有很多钱。”

我拿着身份证,对着小烨看了又看,虽然照片看起来不是很分明,但是我可以确定那是他的身份证,可是身份证上却有另一个名字——郑生。“你叫什么名字?全名!”我问道。“小烨,谢小烨!”

谢小烨和郑生相差太远了,如果他叫郑小烨,我还可以理解为那是他的小名,可是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认识郑生吗?”我又问。

他摇头,说不认识。

我把身份证递给他看,问这是谁。

他看了半天,摇头说不认识。

我把身份证又塞回钱包,然后把钱包递给这个不知道是小烨还是郑生的男人,对他说:“把钱包放好!不要再随便听信别人的话,酒店也不是随便能去的,尤其是跟女人一起!女人是毒蛇,懂不懂?”

他不满地看着我,用比我还正常的语气说:“你非要说那么清楚干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是合伙来骗我钱的,但是我高兴,我乐意,我这样花着钱还能耍着别人,我觉得自己很能干!我有的是钱,有什么了不起?”“那你叫郑生还是谢小烨,你知道吗?”我看他这么正常就又问了这个问题。

他很肯定地说是谢小烨,他说他不认识郑生。“你有家人或者爱人吗?我想见见他们。”

他摇头说家很远,他不想回家了,也不能回家,他是逃出来的。

我又问他为什么逃出来。

他伸手掏烟,说:“我带着一个女人逃出来的,我们私奔了,不错,我们是私奔了。五年前,我带着她私奔的。我记得,那天晚上星星真多,我们使劲儿跑,就到了北京。北京没有星星,我们终于安心了,谁也看不到我们在哪里,星星也看不到。”“那个女人是谁?现在在哪儿?”

他点了烟,开始讲。他说:“你听我慢慢告诉你。我们到了北京,我们都没有钱,真艰难啊那时候,你知道北漂吗?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北漂,我们还赶了趟时髦。我们都是做苦工的,在工地上,她刚开始跟我一样做瓦工,后来太累了,就给大家做饭。谁都说我好福气,有这么好的老婆,从来不说苦。从一出来我们就知道会这样,我们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的。我们苦了整整两年,两年之后我们还是那样苦,什么都没有改变,北京好像没有希望,我们也没有希望。”

他忽然停下不说了。“后来呢?两年后呢?”

他用力地吸烟,然后在烟雾里迷离着眼说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起身离开,说:“我要走了,我得去工作了,我还得去打字呢!”

我叫住他,说:“我给你开点儿药吧!”

他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药?别信那东西!治不了人心!”

我被他这句话惊住了。这是一个心理病人,但是他说了一句叫我这个正常人都震惊的话。药,治不了人心。人心大概是这世上最难医治的东西了。

他到底是叫郑生还是谢小烨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他,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因为他的那句话,我决定好好地帮他。

他走出去良久我才回过神来,赶紧出去对付清说:“交给你一个活儿。”

付清开心地扬了扬手里的钞票,说:“那个小烨给的,出手还挺阔气!”

我很奇怪他从哪里拿出的钱,也许他的钱不是装在钱包里的吧!“那好吧,就把这个阔气的病人留给你了。你帮我查他的底细,住在哪里,有什么朋友,找他的朋友谈谈,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最后给我一份详细报告。”

付清眨巴眨巴眼睛地看我,说:“还报告?得了吧!口头汇报呗!”“想不想在这儿混?”我威胁道。

付清马上点头说:“好好,给我一个月时间。”

我默许了。实际上这事对付清来说根本用不了一个月,像她那种对于八卦天生敏感的个性,打听个事还是不难的。

那个不知是真假小烨的话点醒了我,我开始把卓一凡的药减少,只给他吃一些基本的维持神经机能和睡眠的药。药,治不了人心,那什么才能治人心呢?当然还是人心。

我决定用我的心去给卓一凡治病。

后来,我发现李雪和付清在诊所里真的帮了我不少忙,很多简单的事她们都替我解决了,我便有更多的心思放在卓一凡身上。

但我还是请了一个科班出身的心理医生。

曹格,就是我请来的那个心理医生。

曹格看起来像个男孩儿。他跟周杨不一样,周杨28岁,看着像38,而曹格已经35了,看着却像25。对男人来说,年龄竟然也能差距这么大。

我验证了他所有的证书,最后还是不放心,叫他给钱总催眠。

我可以允许自己是个假证书持有人,但是不能允许我请的心理医生也拿假证书。

曹格是个特别夸夸其谈的人,跟他短短半小时的对话里他说了无数句“小CASE!不在话下!我这么英明神武”。我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自恋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要做心理医生。

可是他真的给钱总催眠了。就因为这一点我聘请了他。虽然以后的事实证明,曹格只会一件事,那就是催眠,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聘请他,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催眠。

曹格给钱总催眠的时候只有我在场,付清和李雪都被拒之门外。

曹格对钱总说了一些很轻柔的话,钱总躺在躺椅上,闭着眼,大概十分钟左右,竟然进入了状态。

当曹格问:“你有爱的人吗?”钱总忽然回答有的时候,我吓住了。不是因为答案,而是因为我真的第一次亲眼见人做催眠这件事,亲眼看到的感觉远比电视电影里看到的来得刺激,我兴奋极了,立马觉得曹格是个宝。“是谁?”“冷艳。”

曹格当时转向我,诡秘地一笑。“问他有多少钱。”我不动声色,对曹格说话的时候也很有力度,显得我是他的老板。“你有多少钱?”曹格这个白痴还真问了。“我是穷光蛋,有钱的是我爸爸。”

我扑哧笑了,说:“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问他做过什么亏心事。”

曹格又照我的话问了。“甩了跟我八年的女朋友,她跟我分手之后去打胎,孩子是我的,我一直很难过。”

我当时一听,心里一抽,感觉那天那个女人打我的巴掌忽然又打在了心上,疼得厉害。于是我转身出门,对曹格说:“明天来上班吧!”

我开始对卓一凡发动攻势,在此之前我在家里详细地咨询了付清和李雪。无论如何,她们在对付男人这件事上,比我有经验得多。

我当时不想正儿八经地问她们,因为我怕她们又要把我当笑话。关于卓一凡,我还没跟她们讲过,更没带给她们看。我不能叫卓一凡认识她们,这是俩祸害,不但会把我和卓一凡的美好关系祸害了,还会把我在卓一凡心目中的形象也祸害了。

我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问道:“你们说,女人要是追男人了,是不是特容易?”“那是,主动送上门的鱼,有哪个猫会不吃的?”付清回了我一句。“那也不一定,我倒是追了这么多年,不是还一样没结果吗?”李雪不同意付清的说法,又说到了自己那回事。“你那能一样吗?那个男人有老婆有家的,再说了,他把你拒之门外了吗?没有吧?不但没有,还专门给你弄了个巢,好好养着你呢!这还不叫吃啊?就差没把你连人带骨头吞下去了,现在你也就剩半个魂了!”付清说话就是厉害,嘴皮子一点儿不留情。

李雪无奈地看着我,想叫我帮腔。

我点点头,说:“付清这回总算说到了我也同意的话了。”

李雪看我不帮她,来挤对我了,“这么说,你要追的那个没老婆没家?”“我说我要追了吗?”我坚决不钻她的套。“赶紧给我们说说,哪个啊?不会是那个钱总吧?我看不像啊,他不是整天上赶着你吗?”付清也来了兴趣。“帮一个朋友问的,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么个事,就随口问问。”我想躲闪掉这个问题。“说说看,什么样的男人,我们给把把脉。”李雪和付清都凑了过来。

我想了想,说:“是个学生,长得一般吧,更不要谈钱了,就是一个学生,我姐妹看上一学生了。”

付清跟李雪都长长地切了一声,说:“没出息的!你看上个学生?”

我看出来了,我再说不是我的事她们也不信了。

付清忽然说:“想起来了,钱总念叨过,是个学生,叫什么一凡吧?”

我不说话,随便她们说去。

李雪也赶紧说:“不错,是的,还有病!”“咱们冷艳的口味越来越与众不同了。”“我看是太寂寞了,憋得饥不择食!”“赶紧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给她介绍个!”“嗯嗯,赶紧参谋参谋!”

我看她们一来一回说得开心,起身,准备出门。“你干什么去?”“买酒!”我说。“你不是戒酒了吗?”

我边走边说:“就是戒酒了才要买酒,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叫别人占了便宜,我要把83年的红酒全买回来。”“你有那么多钱吗?买一瓶都够戗吧?”“瞧不起人!只要想买,买十瓶我都买得起!”我说着,真的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付清和李雪都跟着出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我,开始慢慢地讲半正经的话。“其实呢,学生很好追的,比社会上的男人简单多了,他们纯洁嘛,不用你用身体勾引,你就走纯洁路线,把浪漫的事都做了。身体那回事是等他爱上你之后才付出的。”“没错!他们还没懂得女人身体的好呢,不贪!”

我笑笑,说:“你们真天真,你们才纯洁呢!学生不是不贪,是不敢,没资本啊!社会上的男人也是一样,不贪的都是不敢,没资本谁敢呢?”

两个丫头立马息了鼓,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走浪漫路线是肯定不会错的,通吃的!”

我不出声。

我们直奔超市走着,她们也不提醒说超市似乎没有83年的红酒卖,我也不说,就这么走着,买瓶20块钱的红酒回来也说不定。反正不喝,买那么贵的干吗?买回来之后自己写上1983年产,自己开心就行了。“什么世道?冷艳看上的男人竟然要主动去追?”李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你不也一样?”付清说李雪。“你难道不是?”李雪又说付清。

于是三人都不说话,最后一起叹息一声。

这世上的事多半如此的,尤其是爱情,追着求着,就销声匿迹了。

但是那天晚上我们没有买红酒,我们买了一堆的薯片,然后坐在超市门前的广场上,一边吃一边笑,指着路灯说真难看,这么难看还不如拆掉,也不会挡住星光。

付清跟李雪的主意,我多少还是采纳了一点儿。

我开始带卓一凡出门玩,逛街,看电影,吃路边摊,做情侣们通常都会做的事,除了牵手拥抱接吻,我们看起来真的跟情侣一样。

更多时候我带他去喝咖啡,我们点一样的咖啡,那时候我就会觉得我们很近,近到贴在一起,没有秘密。

我渐渐发现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叫我雀跃。我觉得卓一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特别爱笑,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我在照顾他,告诉他过马路的时候注意,吃东西的时候小心,有东西弄到嘴角我会给他擦。可是后来变成他开始照顾我,当我发现让他照顾我他会更快乐的时候,我就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任他去了。

最喜欢跟卓一凡一起过马路,因为过马路的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用身体挡着我。但是过了马路之后,他又会把我放开。

于是我一遍一遍地带他过马路,为了让他拉着我。

偶尔卓一凡也会皱皱眉头,说人类真莫名其妙。

我花尽时间和心思陪着他,我觉得就单单是这样陪着他我就很开心了。

在我跟卓一凡在一起的时候,他平静了很多,至少在我看来,他是平静的。

直到那天遇见了周杨,还有那个女孩。在咖啡店遇见他们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意外,这是我想过的样子。

我正好和周杨面对面,而那个女孩则和卓一凡背对背。

周杨朝我微笑,说不清楚是友好还是平淡,但是他的笑很有魅力,很浅,却藏着很深的情绪,那情绪有些暧昧。

我不记得我跟周杨有过暧昧的关系,就算他知道我喜欢卓一凡,就算他知道我更多的秘密,这也不能让我跟他的关系暧昧。可是他是一个极会营造暧昧气氛的男人,他那一笑,我差点儿脸红起来。

因为周杨的一笑,那个女孩转过身来看我。

她坐在那里,我看不清她的身材,但是凭那两条长腿就可以断定她有着相当诱人的身段。她转过来看我的时候,我两眼从她的面上扫过,接着就留了清秀两个字在心底。

我看女人和看男人向来有相似的标准,我不看有几分漂亮,我要看的是味道,脸蛋再好而没有味道的女人是干枯无味的,换了男人也是一样。

我真的很希望这个女孩也是干枯无味的,如果非要有味道的话,那就有点儿俗气的味道足矣。可是,这是卓一凡深深爱着的女子,卓一凡的眼光理应像他的人那般独特。

事实上确实如此,那女孩深不见底的清秀味道重重地刺激了我,这就是卓一凡喜欢的女孩,跟我完全不同的类型。我其实也是可以清秀的,可是我略带成熟和晦涩的女人味把仅有的那股清秀掩盖了。

就在她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卓一凡正好也转过头去看她。

也就是因为卓一凡看见她之后的反应,让我知道了这个女孩是卓一凡爱着的人。

卓一凡转过头来之后脸色就变了,焦躁烦闷不安都铺在了脸上。他拿起勺子毫无章法地搅动面前的咖啡,直到有咖啡溅出来,他也不管不顾,一样搅动着。“想吃点儿什么吗?我们出去吃点儿什么吧?”我想带他走。

卓一凡坐着不动,额头慢慢地渗出汗来。

那个女孩也许是卓一凡的死穴,她在卓一凡生病的时候出现,没能把卓一凡从病里带出来,反而加重了卓一凡的病情。也许,这样带卓一凡走是不对的,卓一凡只有能够坦然地面对那个女孩才能好好地面对自己。

我当时太天真了,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把卓一凡对那女孩的感情看得太轻,把卓一凡六年的病不当回事。

我拉起卓一凡,说:“过去一起坐吧,是周杨,你认识的,走!”

卓一凡没有反抗,但是他走起路来让人觉得别扭,费劲。

我让卓一凡坐在了周杨的旁边,我则坐在那个女孩旁边。“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给介绍下?”我一坐下来就调侃周杨。“严纯纯,不是我女朋友。”周杨指着那女孩说。“纯纯……”我品了品名字,笑着说,“真是名副其实,瞧这模样,看着就纯。现在做什么呢?”“在幼儿园教小朋友跳舞。”严纯纯笑着答我,说完,对卓一凡说,“好久不见了。”

卓一凡抬眼看严纯纯,激动和痛苦在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你会后悔的。”周杨忽然对我说。

我装作不懂他的话,依然笑着跟严纯纯说话。我想叫卓一凡看着,就这样看着严纯纯,看到他撕心裂肺,看到他痛不欲生,之后,也许就会是重生。“你们很熟?上次我去周杨诊所听他说起过你。”我故意提着这些事,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严纯纯,说,“看这身材,快入夏了,这季节就是给你们这样的女孩准备的,能露的都不藏着,羡慕死人了。”

严纯纯笑笑,说:“你都长这样了还羡慕别人干吗?我跟周杨还算熟吧,就那样,他是一大忙人,一般约不到,今天比较特殊,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看了看卓一凡。

卓一凡忽然转头对服务员喊:“怎么回事?冰块呢?咖啡这么热怎么喝?”

我们都一愣,尤其是我。我愣的是第一次看见卓一凡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我以为他就是温和的,没有脾气的。周杨和严纯纯愣的是因为卓一凡要在咖啡里加冰块。“一凡!”我叫了一声,用非常感性的声音叫了卓一凡,这样的叫法,仅仅是为了叫周杨和严纯纯误会。“药带在身上了吗?”周杨忽然问我。

我一愣,摇摇头,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卓一凡有可能发病。

其实这也算不得发病,本来有抑郁症的人看起来就是正常的,只是他们脾气暴躁心里烦闷无法入睡,情绪会在莫名的时候不受控制,心情低落,悲观失望,偶尔会爆发,打人骂人或者自残都很正常。

周杨把手放在卓一凡肩上,按着卓一凡,叫卓一凡不要激动,说要是不顺心咱们就走。

周杨的话没什么不对的,可是卓一凡却忽然就恼了。他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就砸,然后大声地指责周杨,“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回事?非得来这一家啊?不会到别的地方去吗?你明知道我不正常你还来刺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早就好了,从你给我看病的时候你们就好了,我装作不知道而已,我当没看见,你还偏送到我面前来,你是不是个男人?”

我看着周杨和卓一凡,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卓一凡的话也证明了我之前的猜测没错,周杨和严纯纯多少都有点儿关系。“你误会了。”严纯纯这时候开口说话了,“周杨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我喜欢他,可是他从来都没接受过我。现在我们只是朋友,真的,你相信我。”“你别替他说话,我真后悔当初带你去见他,要是你没见过他,你也不会被他骗了。”卓一凡对严纯纯说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柔软下来了。

服务员过来了,问怎么回事,卓一凡很不耐烦地瞪着服务员。

我赶紧说没事,说等下处理,服务员转身走了,估计是去叫经理之类能镇得住的人来。“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你还来找我给你看病?”周杨一点儿也没生气,非常平和地问卓一凡。“我就是要你给我看病,你永远都看不好我,让你觉得你没用!”

听着卓一凡的话,我觉得心里凉凉的,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卓一凡,卓一凡哪里会有这些心思?他整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他的心更是干干净净的,他想不到这些,可是怎么说出了这些?“我给你看了六年病,你觉得你能骗得了我吗?你一直没有换医生,是因为你对自己的病无所谓,而你对严纯纯有所谓,你跟我保持关系就等于跟严纯纯保持关系,至少你是这样想的。”周杨坐在那里,把话说得很透明。

我忽然很沉默,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我转过脸看着玻璃外面的行人,窗台上有一盆很大的植物,我想了半天,没想出它叫什么名字。我记得我跟卓一凡走进这家咖啡店的时候外面还是阳光普照,这个时候却忽然阴天了,说不定等会儿就会下雨。夏天虽说天气多变,但是这样的知人心意倒真是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我没想到卓一凡会在这样的局面里爆发,我以为他还是那样温润。我也没想到我会难过,明明知道自己比别人迟来一步,可还是耿耿于怀,我耿耿于怀的不仅仅是我的迟到,而是我迟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位子可坐。

我忽然觉得疼,这才发现食指在我的嘴巴里被咬到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流血,这个时候有个胳膊拉起了我,“我们先走吧!”

我转头,看见周杨,他叫我跟他走,他的意思是说留卓一凡和严纯纯把话说清楚,早晚都是要说清楚的。

我用力挣脱周杨,小声说我不走。

周杨恨铁不成钢般地看着我,说:“别丢人现眼了,快点儿!”

我还是不走,我不想留卓一凡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也不甘心。“等会儿就回来。”周杨无奈地又说了一句,然后我就跟他走了。

我已经愿意走了,可是走的时候周杨还是拉着我的胳膊,生怕我又反悔。

我看了看卓一凡,他坐在那里,眼睛盯在严纯纯身上,而严纯纯的眼睛盯在周杨身上,周杨则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我们就被经理拦住了,问刚才砸坏杯子的事,周杨掏出钱递给经理,说多余的钱等下一起结账,然后就拉着我出门了。

外面有些热,我的胳膊被周杨拉得生疼,于是我用力挣开,在周杨身后瞪着他,心里却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莫名其妙地自来熟。

我跟他不过见了两次面,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别瞪了!”周杨头也不回地说。“稀罕呢!谁瞪你?”我不服气地说。“请你吃冰激凌,或者看场电影,看完了我们再回来,时间大概差不多。”周杨微微笑着。他似乎永远都在笑。“就不能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电影啊?”我耍赖地说。

周杨用力笑起来,露出了牙齿。

我忽然哈哈大笑,周杨的脸微微红了红,然后闭嘴不说话了。

我笑周杨的虎牙,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微笑,原来他有那么可爱的两颗虎牙,这虎牙跟周杨一点儿都不协调。本来周杨是个风度翩翩锐气袭人的公子,因为那两颗虎牙,一下子变成了可爱的毛头小子。周杨平时说话的时候倒是不觉得,一旦大笑虎牙尽露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这个成熟的男人,很孩子气。

周杨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转身,对我张口大笑,笑完,说:“这样你就乐了?可真是个容易被拐带的小丫头!”

我紧走了两步,赶上了周杨,跟着他一起往电影院走去。

跟周杨这样的男人走在街上绝对一点儿不丢面子。这个男人太标准了,长相、身高、气质、钱财,都是一等一的水准。我想,要是我走投无路,说不定会想要嫁给周杨这样的男人。

我说的走投无路指的是对卓一凡绝望。

周杨买了两个冰激凌,然后跟我在影院看电影。

电影院人很少,大白天出来看电影的一般都是游手好闲或者无家可归者。我跟周杨哪类都不算,我们是纯粹的吃饱了撑的,诊所里一堆的事等着处理,两个人却在这里看电影。

那天放的电影是什么,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也许是个不太好看的电影,也许是周杨做的事让我忽略掉了电影本身。

我和周杨四周都是空空的座位,所以我们便肆无忌惮地聊天。“你不该把卓一凡带到我跟严纯纯面前,你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知道他自己在偷偷吃药吗?”周杨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对我说。他吃冰激凌的样子非常可爱,两颗虎牙时不时地露出来,让人想捏捏他的脸。

我看着周杨吃冰激凌的样子,回答说:“我在给他吃药,为什么他还偷偷吃?”“有些药你不是停了吗?他有好几次晚上来我这里拿药,我不敢给他多,我怕你怪我,我每次只给他一次的量,所以他就总是跑来找我,为了药。”“现在我知道了,严纯纯对他来说根深蒂固,我竟然想着能把他心里的影子赶走,实在是自不量力。”说这话的时候我确实很自知了,自知这不是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解决的问题。

周杨转过脸来看我,影院里很黑,屏幕上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显得更加帅气和神秘。

可是,这是我们的第二面!我在心里大声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做荒唐的事。

要命的是我已经有了荒唐的念头。面对周杨这样的男人,任何一个女人都会遐想,遐想着如果跟他一起浪漫或者上床会不会是件美妙的事。

于是我就这样看着周杨,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魅力不可阻挡。

不过,我还是十分清醒地知道我不会跟他上床的,因为现在我的心被爱情占据,满满的,留不出空闲来想上床的那回事。

一个女人,当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里面,哪怕是独自享受恋爱的感觉,她的灵魂和身体也都是繁忙的、沉寂的,不会想到一点点肉欲的,除非此时面对的是她深爱的男人。

但是我不拒绝看周杨,这个男人确实好看。

周杨忽然咧嘴一笑,他这一笑非常滑稽,我嘴巴里刚刚咬下的冰激凌,一下子噎在那里,想笑不能笑,可是又忍不住想笑。

就在这个时候,周杨猛地凑过来,非常快速地吻了我。

我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嘴巴里冰冷的冰激凌让我的嘴唇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是周杨的嘴唇是温热的,我感觉得到。

他忽然笑着看了看我,接着又吻了一下。

真是色胆包天了,不过见了两面,见了两面就敢对我这样动手动脚,不,是动嘴。

我在周杨第二个吻之后清醒了,把手里的冰激凌对着周杨的嘴巴糊了上去,恶狠狠地说:“你这泡妞成本也太低了吧,我跟你说,想包养我的男人都在电影院外面排队呢,别以为跟你看场电影你就与众不同了,等你钱包里的钱能砸得过别人再来找我吧!”说完我起身就要离开。

周杨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还在清理脸上的冰激凌。

我甩开他的手,说:“刚才那两下,先记账,早晚你得还给我!”“别走,现在就还你!”周杨还在那里嬉皮笑脸。“我说的是精神损失费!”我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其实我并没有真生气,我只是对周杨的自作主张和目中无人有些恼火,然而对被他亲了这件事我一点儿没生气。

这算什么呢?回头想想觉得自己也够会装的,不过是被人亲了一下,曾经被人占过上床的便宜都不当回事呢!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牛了,以前的那股牛劲儿忽然就消失了。爱情容易叫人患得患失,生怕自己哪一点没守住可能就会失去整座江山。

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可是无法避免。

我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是周杨想要看到的暧昧,便用力地擦了擦嘴,表现得自己很不屑,虽然这个时候周杨没在边上。

忽然,我的手被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然后非常迅速地从我的拇指上拿下了那个扳指。

我以为是扒手,转头就想大叫,没想到转身却看见一个大腹便便上了年纪的男人,他紧紧握着从我手上拿下去的扳指,说:“应该见过你吧!你是付清的朋友,付清这个臭婊子还说没偷,原来她是偷去给你了!”

他说到了付清,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付清原来的那个男人,我跟他确实是见过一次。

只见过一次他却能记得我是有原因的。

见他那次是在酒吧,他怀里搂着付清,眼睛时不时向我瞟过来,眼神里是明显的下流的欲望。这样的男人,我只能用下流两个字形容,我承认我有些以貌取人,可是人都是愿意看赏心悦目的东西的。

后来他搂着付清,身体却慢慢移动,移着移着就到了我身边,跟我紧紧地贴着,贴得我心里恶心。不一会儿他的手就不老实了,轻轻地在我的屁股下面游来游去。“是不是想泡我?”我当时连看都不想看他,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尽量忍着内心的恶心并且心平气和地问的。“冷小姐真是痛快人,不过这要看我这个宝贝同意不同意啦。”他得意极了,脸上的横肉都笑得变形了。“一千万!”“什么?”“我说一晚上一千万!”我的样子特认真。“冷小姐开玩笑的吧?”他打着哈哈说。

我拿起面前的酒瓶使劲儿往桌子上一砸,酒和玻璃飞溅开来,谁也不说我是开玩笑的了。“你干还是不干?要是干完了没一千万,我就像废了这个酒瓶一样废了你!我冷艳从来不说笑话!你要是没钱,就别在这儿跟个恶狼似的两眼放绿光,有些事能不能干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多少分量!”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勇气,现在想来是有点儿后怕的,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啊。那时候我勇敢得像一个愣头青,谁叫我不舒服了我就叫谁不舒服,大概得罪过不少人,我都不去回想了。

当时我说完他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一变,像是马上就要吃了我的样子。我心里想,赶紧走,不能陪着玩下去了。于是我抬腿就走了,他还在身后指着我说这个小妮子吃了豹子胆。

这事后来没有往恶性方面发展当然是付清的功劳,她又是哄又是骗地对他说我是有后台的。她说冷艳是谁的人啊,你难道没看出来谁都不敢碰她吗,她在外面一个明目张胆的男人都没有,她后台硬着呢!

被付清这么一忽悠,他心里估计就打鼓了,当然嘴上不能明明白白地问清楚了,要是追根问底就显得他真的是对我有企图,要是真的问出来了一个他不敢动的人物又显得他没面子,所以他就哼哼哈哈地说我神经病误会他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没想到付清送我的扳指竟然是他的。

他拿过那个扳指就戴在了小拇指上,我这才明白那原来不是扳指,不过是一枚戒指,或者说在他的手上就变成了戒指,他的手指太粗了。“你必须还给我,那是我的!”这是付清送我的东西,或者说是付清从他那里得到的应该说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我不能叫这东西在我手上给弄丢了。“你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这么一小块东西值多少钱吗?这块翡翠在全国找不到第二件!我说这是我的东西当然是有根据的,它内直径2厘米,外直径2.3厘米,全身只有一块微小到看不见的瑕疵,在距离内表面0.12厘米处,这块翡翠的证书还在我家里,你要不要去我家里看看?”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我堵得目瞪口呆。

我自然知道理亏,可是就这么让他把东西拿走我心有不甘,如果这东西就是我的,他拿去就拿去了,可是这是付清的,就算付清送给了我,那也是付清的。

这个时候周杨正好出来了。

我装可怜地对周杨说:“这个男人抢走了我手上的扳指!”

周杨一听,一把拉住那个胖子,说:“别想跑,还给她!”周杨比那个胖子高出了一个头,看着周杨这样拉着,心里真是过瘾,我觉得我再挑拨一下,周杨能把他提起来了。“这本来就是我的!还你个头!”胖子刚说完,有个女的一扭一扭地过来了,笑眯眯地说,“遇见朋友了?我票买好了,两位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我说怎么这个时候遇见这个胖子,原来带妞来看电影了。

胖子瞪了那女的一眼,那女人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拉着胖子问我们想干什么。“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你还不还?”周杨把胖子往上提了提,胖子几乎要脚尖点地了。

还真没看出来周杨有这么大的力气,更没看出来他还这么MAN,那句话说得我心里悠悠地舒服着——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真爽气,真有面子!“打110。”胖子对身边的女人说。然后又对周杨说,“大不了法庭上见,老子就是把命给你,翡翠也不给你!”

看来胖子是真的把这个翡翠当宝,比自己还重要的宝。付清也真是有眼力,要拿就拿个要他命的。

胖子身旁的女人听说要打110,觉得事态还挺严重,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真没想到周杨会打人,还是在大街上。

周杨抡起拳头给了胖子一拳,胖子的鼻血马上就下来了。然后周杨把胖子一松,胖子在地面上晃了两晃才站稳,他的那个女人赶紧来扶他。“抢东西还这么强硬,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等我的律师信吧!”说完拉着我就走了。

胖子还在我们身后骂骂咧咧的,周杨拉着我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夏天,在燥热的马路上,在行人莫名奇妙的目光中,周杨拉着我一路飞奔,然后一头冲进一家小店,要了两杯饮料,坐在座位上哈哈地笑个不停。“我那一拳还不错吧?”周杨向我炫耀着。“那是他胖,血太多,轻轻一碰就漏了。”我呵呵地开着玩笑。“你还挺乐?东西让人抢了你还挺乐?”“你没给我要回东西不也一样挺乐吗?”“以我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得知,那东西就不是你的,一个那样的胖男人,还养着妞呢,会在大街上抢你的东西?再看他那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样儿,就知道是翡翠狂热收集者,跟他拼,你一点儿便宜也占不到。咱们能打一拳就是一拳吧!”

我笑了笑,周杨的话我当然明白,纠缠下来对我们确实没什么好处。可是周杨刚才的表现我真的是惊讶万分。这个时候再看周杨,觉得他跟以往不一样了。“你身手不错!”“我诊所里有个发泄室,没客人的时候我经常在里面发泄发泄,顺便练练。”周杨笑眯眯地说。“什么时候我也去练练。”

周杨眼睛一亮,说欢迎欢迎。

跟周杨一直到饮料喝到见底,才想起了卓一凡。“完了,那边说不定已经战火四起,我们还在这儿聊天,简直大逆不道,赶紧回去!”想到卓一凡,我着急地就要走。“这跟大逆不道有什么关系?”周杨莫名其妙地看我,说,“放心吧,没打电话来就是没什么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难道你不知道吗?”

周杨说着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结果他眉心一紧,然后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

我一拍桌子,说:“有事了吧?是不是有电话来?”“别急,不一定有事,严纯纯半小时前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在意。如果有大事的话她应该锲而不舍地给我打电话。”周杨说着就给严纯纯打了回去。

原来半小时前严纯纯就走了,留下卓一凡一个人在咖啡厅。严纯纯说她无法跟卓一凡对话,卓一凡太激动了。

我忽然觉得要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于是赶紧往回赶。

其实我跟周杨待的地方距离卓一凡很近,可我还是拦了辆出租车,刚开始司机因为连起步价都算不上不愿意载,我把钱往司机手里一塞,说:“不用计时了,直接走吧!”

周杨一直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可是他说的话连自己都没底,怎么能叫我有底?

坐在出租车上我还是不放心,于是给卓一凡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用一种非常沉稳的声音对我说:“你是卓一凡的什么人?”

我忽然心跳得厉害,卓一凡肯定是出事了。“我是他朋友。”我说。“他现在在派出所,通知他家人来一下。”“我就是,我现在就过去。”

不知道卓一凡到底闹了什么事,竟然闹到派出所去了。我一边焦急着一边猜想是什么事。“给那个严纯纯打电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卓一凡就到派出所去了?这个小妮子,我今天见了面没甩她两巴掌看来是错误的。”我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严纯纯走了之后的事,她不可能看着卓一凡有事不管就这么走了,再怎么说她和卓一凡也是朋友。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对人家有那么大的敌意?度量大点儿!”“我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别想我肚子里能撑船,就连纸船都撑不起!”

我忽然就有些气愤了,好像刚才周杨拉我走也是错的,带我在外面闲晃了这么久更是错的,一切都是周杨和那个严纯纯的错,如果我一直跟卓一凡在一起就不会这样。

我跟周杨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卓一凡也刚被带到不久,因为咖啡厅的人解决不了才报的警。

卓一凡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任由你打也好骂也好就是不说话,眼神里有不屑有愤怒还有一些无赖。

周杨把询问卓一凡的警官叫到一边,小声说着话,大概是说卓一凡有病之类的事,然后伸手塞了一包中华烟。

周杨身上竟然还有烟?

另外一个警官则在我面前一点点列举卓一凡的罪行:打坏咖啡杯四套,打碎水果盘两个,砸坏桌子一张,椅子三把,打伤店员一人,同时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另外还有一位顾客的手掌被卓一凡打碎的碎玻璃刺破,那位顾客在卓一凡抡起椅子的时候被碰倒在地。

卓一凡坐在那里依旧不发一言,但是他到底还是抬眼看了看我,眼神稍稍平和了一些。

我没有对警官说什么,走到卓一凡面前,拉起他的手,说:“回家吧!”

卓一凡的手冰凉,微微有些抖。拉起他的手我才发现他手上满是血迹,看着那些血迹我好像亲眼目睹了刚才的那场战争。他的手一定是自己用那些破碎的玻璃和陶瓷碎片扎伤的,他弄疼自己,心理上会得到宣泄。

我没能看见卓一凡打人,但是我想象得出,他在自己不能控制的暴怒中为所欲为却又百般痛苦的神情。此时我拉着他,他的手就像刀那样冰凉,金属不带体温的凉,让我觉得难过。“回家吧!”我又说了一句。“他现在还不能走!”警官说。

我转头看向警官,猛然之间勃然大怒:“你们是不是打他了?打了还不让走?你还想要怎样?不就是钱吗?会给你的,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了你的,到时候你拿了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说这位小姐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们是在给人民办事,他砸坏了东西也是理应赔钱的,你怎么说话的?”“我就这么说话的!你有拘留他的权力吗?你看看,看看他的脖子,这淤青是你们的杰作吧?你们有权力打人吗?”

周杨赶紧过来,一边拉住我一边给警官道歉,说我喝醉了,意识不清。

本来我没想闹的,可是周杨过来这么一拉,我忽然就心里不满地放开闹了。我大概说了很多特别难听的话,后来周杨说我还差点儿跟那个警官掐起来了,细节上我不想再提了,因为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卓一凡在我的无理取闹里脸色渐渐舒展,最后微微一笑,说回家吧!

然后我就乖乖地停战跟着卓一凡回去了。

周杨送的我们,他打的把我和卓一凡送到卓一凡住处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车还停在喝咖啡的地方,然后又一个人打的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去,陪了卓一凡一夜。

我先给他洗干净手上脸上的血迹跟脏东西,然后看着他睡觉。

我本来是睡在沙发上的,可是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卓一凡的床上,卓一凡不在家,留了张纸条,说自己去学校了,告诉我冰箱里有吃的,叫我自己拿。

我兴奋地拿着纸条甜蜜蜜地回想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异常清醒地记得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这也是值得庆幸的,幸好什么都没发生,否则,我该如何跟卓一凡继续。

第五章:一阵悸动

这个晚上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依然有些热,依然有蚊虫在黑夜里寻找带血的生命体,依然看不见月光。可是一切都清晰得像我的心跳。

那天的事有些乱,以至于我后来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清跟李雪复述,这事件牵扯的人物关系也显得尤为复杂,周杨和严纯纯,周杨和我,我和卓一凡,卓一凡和严纯纯,还有付清原来的那个胖男人,甚至还有那个扳指。

关于那个扳指,我是这么简单地跟付清说的,“丢了。”“丢了?”“是的,丢了。跟人打一天仗,能不丢吗?戴那么个玩意儿又碍事又不好看,反正也是地摊货,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付清当时脸都要绿了,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憋到最后说:“冷艳你丫的是全世界全宇宙最大的白痴加败家子!”

这事一直到第二天付清还在心上记挂着。中午大家正吃着午饭,她忽然抬起头来说:“丢了就丢了吧,只要不是那个老家伙捡到就好。”

我没敢接她的话,我要是告诉她就是那个老家伙捡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心欲绝。其实她伤心欲绝也没有关系,问题是她会不会想提把刀把我给解决了。

于是我转移了话题,问付清:“那个小烨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付清一听,马上埋怨开了,“那个很难搞啊,他根本没工作啊,住的地方也没人认识他,根本不是什么打字员,我已经跟了他半个多月了,都没有看见他的一个朋友出现,他整天没事就在家里睡觉,或者找东西,要么就是去上网,打游戏,吃饭都是去小馆子,我问他什么他都不知道。不过他住的地方很好,房子又大又漂亮,装修也好,他说是他自己的房子。我觉得他有痴心妄想症。”“就这些了?那你继续调查吧。”说完,我看了看吃着饭一言不发的李雪,问道,“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李雪似乎没听见我说话,愣愣地不理我。“李雪,饭里有老鼠屎。”我大声说。

李雪一听,啊的一声尖叫,立马把饭碗扔桌子上,还一声声地问:“我吃到没?我吃到没?”

我平静地说:“我看到的是半颗老鼠屎。”

谁知李雪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喊怎么办怎么办。

付清偷偷笑着,说:“没事,经研究表明,老鼠屎营养价值很高,你这周都不用吃猪肉了。”

李雪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看起来凄惨得很。

我跟付清一看李雪来真的了,赶紧放下碗筷低头认错,说我们是骗她,逗她开心的。

可是李雪好像是较上劲儿了,就是不停,哭得越来越伤心。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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