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街(我的世界在16岁崩塌了,我再无法相信任何人东野圭吾突破之作,比肩《白夜行》《秘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3 04: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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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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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街(我的世界在16岁崩塌了,我再无法相信任何人东野圭吾突破之作,比肩《白夜行》《秘密》)

黎明之街(我的世界在16岁崩塌了,我再无法相信任何人东野圭吾突破之作,比肩《白夜行》《秘密》)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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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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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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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东野圭吾设计:小暑暑排版:小暑暑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8-08-01IS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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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当当数媒(武汉)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我曾经认为只有傻瓜才会有婚外情,只要爱妻子和孩子就已足够。可就是有些人抱着尝鲜的心态出轨,结果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庭就此崩溃,这实在愚蠢透顶。

当然,世上有很多优秀的女性,我也会被她们吸引。这对男人 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目光被吸引和内心被吸引是截然不同的。

前不久,我们公司就有人因婚外情而离婚,房子给了老婆作为 赔偿,还要负担孩子的抚养费。由于不习惯一个人生活,他身体垮了,

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最终在工作上犯下大错,被迫辞职。最惨的是, 他的外遇对象后来也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失去了一切,却什么都没 得到。不知道他每晚盯着廉租公寓的天花板都会想些什么。

我再说一遍,只有傻瓜才会有婚外情。

但我却沦落到不得不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地步,只是要加上一句: “但是,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2

人和人的相遇并不总是富有戏剧性的,至少我和她就不是。我们的相遇只是平凡生活中的点滴。这次相遇带来的光芒要等到很久以后才显现出来。

秋叶作为派遣员工来到我们公司是在盂兰盆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那天非常热,但她还是穿着齐整的西装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将长发扎在脑后,戴着细框眼镜。“这是仲西。”科长介绍道。秋叶边说“请多关照”边向大家行礼。

我只瞥了她一眼,视线就立刻落回记事本上。派遣员工来我们公司并不罕见,而且我满脑子都是稍后的会议,想着必须给前几天出现的问题找个借口。

我供职的这家建筑公司位于日本桥。我的职务是第一事业总部电力一科主任,主要负责在电力系统出现故障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向现场负责人说明事态,向顾客道歉,接受上司训斥,并写出书面检查。

我们这一科除了科长有二十五人,秋叶来了以后就增至二十六人。我们公司的办公桌都是面对面并在一起的。秋叶的座位在我后面两排,从那里向左前方看,就能看到我的背影。我要是把椅子转个一百八十度,也能看见她。但她面前有个巨大的旧式电脑显示屏,要是她靠近显示屏,就只能看见她那戴着耳环的白嫩耳朵了。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为秋叶举行的欢迎会定在周末。这只是个借口,科长只是想和大家去喝酒。可能各行各业都是这样,位于中层的人比较喜欢这一套。

欢迎会在位于茅场町的居酒屋举行。大家都是常客,不看菜单也大致知道菜品。

秋叶坐在靠边的第二个座位上。她是主角,却尽量不让自己太显眼。我坐在她斜对面,想着她一定认为这场欢迎会真烦人。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她。在那之前,她给我的印象只有戴眼镜这一点。

她三十一岁,但在我看来要年轻一些,鹅蛋脸小巧精致,鼻梁像用尺子画出来一般笔直。这样一张脸再戴上眼镜,不禁让我联想到奥特曼。

不过,她的确很有日式美人的味道。当一个女员工问她有没有男友时,我并不觉得奇怪。

秋叶微笑着低声答道:“我要是有男友,早就结婚了,也不会在这里了。”

正要喝啤酒的我不禁停下来看了看她。她的回答单刀直入地表明了她的人生态度。

有人问:“那你想结婚吗?”她的回答是“当然想”,还说“我不会和不想结婚的人恋爱”。

身旁的同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也难怪,已经三十一了啊。”幸好她没有听到。

有人不能免俗地问她理想的对象是什么类型的,她略加思索后说道:“我不太清楚自己比较适合哪种人,也不清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能幸福,所以没什么理想的对象。”“那反过来,哪种男人是绝对不行的呢?”“我讨厌不能履行丈夫职责的人。会对其他女人动情的男人没有资格做丈夫。”秋叶立即答道。“那要是丈夫出轨了呢?”“杀了他。”她的回答非常明确。

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以这种形式亮相,男职员都会害怕的。“到了那个年纪是该有结婚的意识,但如果老公出轨就要杀掉,这实在……而且她还挺认真的。这个女人过去一定经历过什么,说不定满怀被男人背叛的怨恨……”一个未婚同事说道。

我和她在工作上没有直接联系,所以我们几乎没说过话。但这种状况在某个晚上改变了。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和三个好久没见的大学同学一起在新宿喝酒。我们都结了婚,包括我在内,有三个人有小孩。我们以前都是越野社的成员,但现在谁也不爬山了。

大学毕业已十年,我们的共同话题渐渐变少,聊的不外乎是对工作的牢骚、对老婆的不满,还有小孩的教育。“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话题吗?”一个人说道。他姓古崎,平时不爱说话,属于人们常说的擅长倾听的人,可就连他都觉得无聊了。“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事,我们怎么可能有更好的话题。”新谷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我们的确净说些无聊的话。”黑泽抱着胳膊说。“我们以前都说什么?”“徒步旅行呗。”我说。“那是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是指那么早,是指最近。我们应该不会一直这么无聊吧?”

我看着提高嗓门的黑泽,觉得他说得没错。我们并非一直在说上司无能、和老婆的亲戚打交道很麻烦或体检结果不乐观之类的话题,否则连酒都不好喝了。

于是我们开始回想原来的话题。

不久,黑泽嘟囔道:“女人。”“什么?”我们看向他。“我们以前挺热衷谈女人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谈话一时陷入了冷场。“除此之外。”新谷紧锁双眉说道,“大家倒是想想除了女人以外谈什么比较开心啊。”“只有这个话题吧。”黑泽有点生气,“除此以外就没了。以前不都是这样?你也最喜欢谈女人吧。只见过一面,就跑去问女孩子有没有兴趣开联谊会。”

我不禁哈哈大笑。黑泽说得没错。“就算如此,在这儿旧事重谈也太没劲了。还是说我们以前谈女人谈得开心,所以现在想重温旧梦?我们当中谁还能谈女人?先说好,不谈老婆和女儿,她们都不算女人。对了,还要除去母亲。”新谷喋喋不休,语速很快。

他竟然在母亲之前把老婆和女儿从女人的范围里除名了,全世界的女人听了都会强烈抗议吧。但我无法责怪他,也没有觉得他说得不对。“真想听听女人的话题啊……”古崎嘟囔道,“新谷颇为自负的搭讪还是很有意思的。”“所以才让我搭讪?就为了取悦你们吗?”“以前新谷你不是在这家店里跟我们打过赌吗?”我说,“赌能不能把吧台旁的女孩子叫到我们桌来。”“没错没错。”黑泽和古崎都点头附和。

新谷转向我,重新坐好。“我说渡部啊,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时我还没结婚。你觉得现在我能那么做吗?你们看,那里坐了个女孩子。”他指着吧台旁身着迷你裙的女孩子继续说道,“她长得很可爱,很对我胃口,但我就连盯着她看都不行。要是那么做,就会被误认为是变态大叔。在世人眼里我们都是大叔,连男人都不是。你们得明白这一点。”“你说我不是男人?”“你,我,还有这个和这个。”新谷依次把大家指了一遍,“我们都已经不是男人了。就像老婆已经不是女人一样,我们也不再是男人,而是老公、老爸和大叔。所以想聊女人也不行啦。”

新谷看起来醉得不厉害,但似乎想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一说完,他就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半杯啤酒。“是吗,已经不是男人了吗?”古崎喃喃道。“想变回男人就去找小姐吧。”新谷说道,“但可别在老婆和公司那里露了馅。”“我们连变回男人都得偷偷摸摸的吗?”黑泽像死心了一般叹了口气。

从店里出来后,忘了是谁提议,大家又去了击球中心。

我们占了两个击球位,轮流击球。大家的运动神经都不差,可就是无法准确击中来球。打到一半,我们终于认识到身体已经不复当年了。

站在左边的击球位上击打时,我发现了秋叶的身影。她与我相隔两个击球位,正专心致志地击球。

我开始还以为认错人了,但那张用有些恐怖的眼神盯着发球机的脸千真万确是秋叶的。她击球时那惊人的气势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没打中时,她就会愤愤地说一句“该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话。

我呆呆地看着秋叶,她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来,先是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然后惊慌失措地垂下头去,随即又看了我一眼,最后小声地笑了。我也笑了。

古崎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问我怎么了,我解释说看到了公司的同事。“同事……”古崎沿着我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啊”了一声,“是女的。”

我走到秋叶旁边,她正一面用毛巾擦汗一面从击球位上走下来。“你在这儿干吗?”“我在击球。”“这我明白……”

身后传来声音:“你的熟人?”我回头看去,满面笑容的新谷站在那里,古崎和黑泽也来了。

秋叶一脸困惑地看着我。我只好把几个朋友介绍给她。“女人独自来玩可不常见啊。你经常来吗?”新谷问道。“偶尔来。”她答道,随即转向我说道:“请别在公司里提起这件事。”“哦,知道了。”

女人在周末独自来击球,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真好,现在还和老朋友往来。”“还好吧。”“我们要去唱卡拉OK。”新谷对秋叶说道,“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来?”

我吃惊地看着新谷。“当然不行了。”“为什么?”“我们这里可是四个大叔啊。”“所以才无所谓。”新谷转向秋叶,“包括这个家伙,我们都是已婚,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纠缠你。”“用他的话来说,我们已经不是男人了。”我对秋叶解释道。“不是男人?”“没错,人畜无害。”新谷说道,“要是玩得晚了,就让渡部送你回家。这家伙尤其无害,而且还无色无味,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大概连生殖能力都没有,老好人一个。”

秋叶笑着看了我一眼。“那就去玩一会儿。”“真的要去?”“不打扰你们的话。”她看着我说道。

我挠挠头。“打扰倒不会。”

从击球中心出来,我们去了卡拉OK。另外三个人一脸兴奋。他们明知几个大男人去唱歌相当没劲,却还是要去,可见已空虚到何等地步。他们多年来一直如此,这时的秋叶简直就是拯救他们的女神。

女神也不一定擅长唱歌,但不擅长并不代表她不喜欢。

秋叶一首接一首地点歌。我们一有人唱完就轮到她,每两首歌里就有一首是她的。看起来她唱得相当惬意。在唱歌间隙,她会喝杜松子酒加酸橙,别人一开始唱,她就继续点酒。

有一点我可以保证,那就是我们没有劝她喝酒,而且都留意着她回家的时间。酒是她自己喝的,在我提议散伙时,也是她要求再延长半小时。

在我们走出包厢时,秋叶已烂醉如泥。这可不是说笑,而是真的需要人送了。我扶她上了出租车,向高圆寺驶去。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问出她住在高圆寺的。

我们在车站旁边下了车。她根本无法好好走路,我只好扶着她。她像说梦话一般指了路,我们于是以大约一公里的时速前进。

忽然,她蹲了下来。我吃了一惊,窥视她的脸色问道:“你没事吧?”

她低着头,不知在嘟囔些什么。我凑上去仔细听,终于听明白了她的话,却更加吃惊了。

她让我背她。

我心想“开什么玩笑”,但她看上去确实动不了了。

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得把背朝向她。

她一言不发地趴了上来。她身高大约一米六五,身材纤细,但背起来很重。我不由得想起了越野社的训练。

总算到了公寓门口,我尝试把嘟囔不停的秋叶放下来,结果她呻吟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她就毫无先兆地吐了。我感到左肩一热。“哇!”我匆忙脱下外套,藏蓝色西装的左肩部位粘了一片白色的东西。

秋叶跌倒在路边,接着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目光蒙眬地看向我,又看向我的外套,然后摸了摸嘴角,再次看向我的外套。“啊……”她张大了嘴,随即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走近我,一把抢过外套,然后就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公寓。

我愣了一会儿。外套被抢走了,衬衫的左肩部也染上了呕吐物的气味。我凝视着公寓的入口。

正是黎明时分。3

上高中时,曾有同班女生说有话跟我说,让我放学后留下来。我听后自然开始期待一场爱的告白,兴奋不已。结果,那个女生是因为运动会队员安排的事情来向我诉苦的,说她不想和交恶的女生一起参加“蜈蚣走”,而我那时是运动会的执行委员。她找我也就是因为这个,在把想说的说完后就回家了。

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类似情况。于是再有女人说有话要跟我说时,我就不怎么抱有期待了。不如说我最近遇到这种情况反而会不安,因为大体上都只会听到抱怨。

虽然有过这样不愉快的经历,可是在星期一下午,我收到那条写着“我有话要跟你说,方便的话下班以后能借用一点时间吗”的短信时,还是兴奋不已。那条短信是秋叶发来的。

我转过头看向斜后方。秋叶正面向电脑默默工作,完全没看我。

我深思熟虑后发出如下短信:“知道了。水天宫的十字路口旁边有家书店,我们就约在那里的商务书专柜吧。”

我魂不守舍,却还是明白她约我的理由。她一定是想为前两天的事情道歉,然后还我外套。之后或许还会去喝杯咖啡,大概也就到此为止。她肯定会很快回家,然后明天就装出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我心里明白,但因为很久没有和年轻女人单独见面,我连等待时针指向下班时间都等不及了。男人果然是一种滑稽的生物。

当下班的铃声响起时,我迅速拿着包站起来。要是磨磨蹭蹭,说不定会被科长叫住。所谓上司,就是关键时刻不在,你急着想走的时候却偏偏叫住你的人。

我总算平安无事地从公司逃出来,大步走向约好的那家书店。现在是九月,秋老虎还很厉害,到书店时,我已大汗淋漓。

我找了个正好能吹到空调的地方,哗啦哗啦地翻看电脑类杂志。十几分钟后,我感觉有人来到了旁边—其实我是瞎说的。秋叶一进店我就注意到了,但我佯装不觉。我在等她发现我,然后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对不起,打点工作多花了点时间。”秋叶表情僵硬地说道。“没关系,我也刚到。”

她提着一个纸袋,里面应该是我的西装外套。

我们走进书店二楼的咖啡厅。我点了咖啡,她则点了冰红茶。“身体怎样了?没有宿醉吧?”“没什么。”她表情依旧僵硬,连看都不看我。“那就好。你每次喝酒都会喝成那样吗?”“我那天刚好比较心烦。”她一说完,似乎就注意到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于是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是第一次喝成那样。”“以后还是多注意吧。”“我再也不喝酒了。”她话中带了些许怒意。“没必要那么极端。”说着我把目光投向她旁边的纸袋,“我的外套怎么样了?”

秋叶一下子挺直脊背,猛地收回下巴看着我。我不禁有点畏缩。女孩子要向我抱怨时,经常会摆出这种表情。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这个,请你收下。”

我莫名其妙地打开信封。里面放了五张万元大钞。“这是什么?”“赔你西装的钱。”“喂,你没必要这样吧?”“这是我的心意。”“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在拿出这种东西之前还有该做的事情吧?”看到她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我补充道,“我是说,你还没道歉呢。”

她一瞬间皱紧了眉头,做了个深呼吸,胸口也随之起伏不定。她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说道:“对于那天在你面前丑态毕露一事,我很后悔。给你添了麻烦,这并非我的本意。”

简直就像政客的答辩。“这算什么啊,听起来一点都不像道歉。”“所以这是我表示歉意的方式。”她说着把信封推向我。“我不要。”我的声音尖厉起来,有些恼火,“你把外套还我就行了。虽然是便宜货,而且已经跟不上潮流,但对我来说是件很重要的衣服。没了它就无法出差了。”“你不能用这些钱重新买一套吗?”“不能。我为什么要重新买?只是脏了一点,送去干洗一下就行了。”“话是这样……”她垂下目光。

我指着纸袋说道:“喂,要是我没猜错,这里面应该就是我的外套吧?”

秋叶一脸慌张地抓紧纸袋口。“是的。”“那你把它还给我不就行了?难道说,你弄脏了以后没洗?”

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洗过了。”“那……”我吞下了后半句话。洗过了?谁洗的?我不由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仲西女士,不管怎样,你先让我看看外套吧。”

秋叶略一踌躇,递出纸袋。里面的确是我的外套。但当我想拿出来时,她说:“别在这儿拿出来。”“嗯?为什么?”“不是的……那个……无论如何,在这里有点……”她似乎很在意周围的人。

我的不安越来越深。“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我拿起纸袋,来到洗手间。纸袋里的外套的确是被她弄脏的那件,已经洗干净了,熨得平平整整。但一穿上,我就大吃一惊。袖子缩成了七分袖,肩部变得很紧,扣子也扣不上了。

我回到座位,秋叶一副闹别扭的表情喝着冰红茶。“我说,你为什么不送去洗衣店干洗呢?”我坐下后问道。“不能送。”“为什么?”“会被误解的。”“被谁误解?”“洗衣店的大妈。她会觉得我交男朋友了。”“于是你就自己用水洗了?”

秋叶沉默了。“真服了你。”我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所以我说要赔,请你收下。”“不是这个问题。总之这个我不能收。”“你不收的话,会让我很头疼的。我无法忍受给别人添麻烦。”秋叶把信封推给我,拿起账单站了起来。“等等!”我追上去,把信封塞进她的西服口袋,“这样做你的确能心安理得了,可我不买账。”“那你要我怎么做?”“这个……”

其他客人纷纷看向我们。“此处不可久留。”我从她手里拿过账单。

出了店门,我就看到秋叶一脸不高兴地等在那里。“你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吧?”“为什么这么问?”“你好像觉得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能摆平。但根本感觉不出你有补偿的心意。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重要的是态度和行动。”

她盯着我。“用行动来表示就行?”“嗯,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那么,明天还能在这里见面吗?”“明天?一定要等到明天吗?”“今天已经晚了,而且我还没准备好。”

我不认为需要什么准备,但什么都没问。我对她究竟会怎样表示歉意很感兴趣。“好吧,那明天同一时间还在这里见。”“不见不散。”她点了点头,目光里有些许挑战的意味。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来到书店。没等多久,穿着白色套装的秋叶出现了。白天我一直都在工程现场,没去公司,一直没见到她。“请跟我来。”她小声说完,便转身快步走了起来。

我跟着她出了书店,沿着道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投币式停车场,在一辆黑色沃尔沃XC

7

0前停下脚步。“请上车。”她打开中控锁。“去哪里?”“上车再说。”

我觉得很不对劲,却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她接下来的行动充满期待。

我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秋叶也上了车。

她开车很猛。最初我什么都没问,可看见车驶进箱崎高速公路收费站,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要上高速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大概半小时就到了。”她只答了这么一句。

车驶上湾岸线。秋叶沿最右侧车道一路狂飙。“是不是要去横滨?”“要去樱木町。”她看着前方答道。“去那里干吗?”“到了就知道了。”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她似乎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放弃了继续问话,转而看向车窗外。我已多年没开车去横滨了,坐女人的车去横滨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是你的车?”“是的,怎么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品位有点怪。这可不是年轻女人会喜欢的车型。”

秋叶叹了口气。“这是为了方便去冲浪才买的。”“冲浪?”“嗯,这种车能塞下很多行李。”“这样啊,你玩冲浪?”“不行吗?”“不是,只是觉得很羡慕。以前我也一度想玩玩看,最后无疾而终,现在年纪大了,也玩不起来了。”

秋叶沉默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车过了跨海大桥,从山下町出了高速。秋叶依旧不说要去哪里,只是一心一意地开车。

从主干道拐入一侧的小路后,她终于把车停了下来。路旁尽是华丽的店面。“请下车。”秋叶说着熄了火。

一下车,她就走进了旁边一家店。橱窗里展示着不少男式西服,都是天价,除非买彩票中了大奖,否则我根本不会买。我瞪大眼睛跟在她后面。

秋叶正在和店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打招呼,那人看样子对外国制品相当熟悉,而且颇有绅士风度。

那人眯起眼睛走近我,说道:“欢迎光临。可以先让我为您量尺寸吗?”“量尺寸?”我看向秋叶,“这是要干什么?”“作为赔礼,我约了这家店,让他们为你做一套西服。”“请移步这边。”那人要引我进入里间。“等一下。”我轻轻伸手阻止,“我不需要。”“什么?”那人有些吃惊。

我走近秋叶,说道:“我跟你来这里,并不是希望你做这种事。”说完我就推开店门走了出去。我走向和沃尔沃相反的方向,准备坐电车回家。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击球中心里秋叶的样子,还有她在卡拉OK包厢里纵情高歌的场景。那时的她和现在判若两人。“请等一下。”她追了过来,“你到底对什么地方不满意?”“你的想法。”“你不是不希望我付钱了事吗?所以我就用行动表达了啊。”“这根本就不是用行动来表达。你觉得这么做我就会高兴了吗?你真是看错人了。”“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秋叶语气中带了些怒意。

我盯着她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问的。”

我摇摇头,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要是你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很不好意思,首先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这可是连小孩都明白的。那就是要先道歉。抱歉,我弄脏了你的衣服。就这么一句话,你为什么就说不出来呢?我既不想要钱,也不想要高级定制西服。我跟你来这里,是以为能听到你说句话,是期待你能道歉的。结果呢?什么‘先为您量尺寸’,你耍我是不是?”我真的生气了,烦躁不已,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辜负了,“算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不愿道歉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期待你还能……”说到这里,我愣住了。

秋叶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眼里噙满泪水。在我惊讶的目光中,大滴的眼泪流了下来,在她的脸颊上划出几道泪痕。

别这样啊,在这种情况下掉眼泪也太狡猾了,我不禁暗想。

但她下面的话更让我迷惑不解了:“要是能无所顾忌地道歉该有多轻松……那样的话我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我呆呆伫立,胸口有种莫名的热气在膨胀,更简单地说,是一种激动的感觉。自己可能会遇到迄今为止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这种期待感一波波地向我袭来。

秋叶从提包里取出手帕,在眼眶下轻轻擦了擦,然后做了个深呼吸。在她重新看向我时,脸上已没有泪痕。“失礼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接下来怎么办?这正是我想问的!我刚才还满腔怒火,但现在已被她的眼泪浇灭。愤怒冷却下来,我感觉自己成了一具空壳。“总之……我先回去了。”我总算说出一句话,“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秋叶微微点了点头。“那我送你。”“不用了,那样你不是要绕远吗?”“但我也不能就这样走掉。”“那你送我到横滨站吧。我从那里回家也方便。”

她看样子不太满意我的提议,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们又坐上了她的车。今天晚上还真是搞了一场大闹剧,我一面想一面扯过安全带系上。想着明天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我不禁有点不安。

无论如何,我已下定决心,今天要把毅然的态度贯彻到底,不能让秋叶觉得我屈服在她的眼泪下。

然而,就在我最想装腔作势时,身体却不配合。秋叶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正要发动,我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周围既没有车驶过,也没有其他噪音,在一片静寂中,这声音格外明显。

秋叶停下了手。“你饿了吧?”她的语气极其一本正经。“是啊,要在往常,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了。”“怎么办呢?”“你问我怎么办……”这一瞬间,我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我最优先考虑的是如何保持风度。“随便吃点东西吧。”“随便吃点……”“啊,吃顿便饭就行。”“不过还是随便少吃一点比较好吧。”“为什么?”“你要是现在吃饱了,晚上回去不就吃不下晚饭了吗?”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她为什么坚持“随便少吃一点”了。她应该是觉得我得留着胃口回去吃妻子做的晚饭,而且必须吃。“今晚我在外面吃。”“可以吗?”“你事先没告诉我今晚到底要干什么,所以我想有可能赶不及回家吃晚饭……啊,我不是说要和你一起吃饭,我是想要是回去晚了,就一个人在外面吃。”

但事实上我一直期待能和秋叶一起吃晚饭。下班以后和年轻女子约会,一般都会期待一起吃顿饭吧。“横滨站东口有座大厦,里面有家古典风格的意大利餐厅。要不要去那里?”秋叶问道。“你觉得好就去吧。”

她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这家餐厅位于大厦的二十八层。从位于窗边的禁烟席向外看,横滨的街道尽收眼底。为了照顾客人观赏夜景的需要,店内的照明刻意调得比较昏暗。

我有些紧张,问了秋叶诸如对新工作是否适应、工作是否有趣之类的问题。秋叶最初表情僵硬,一板一眼地回答了我,大概是顾虑到我可能会把谈话内容泄露给公司,要是答得不妥当,在公司会处境艰难。我决定在这里绝口不提外套的事情。难得在一起吃顿饭,我可不想把气氛搞砸了。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哭,但还是忍住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玩冲浪的?”“大概是三年前吧。”“为什么要玩?”“没什么理由。有朋友玩,然后就被拉去了。”

对话渐渐变得比较顺畅了。“冲浪很帅啊,我以前也曾经想玩玩看的。”

她拿叉子的手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我。“你刚才也说过同样的话。”“没错。”“但那是说谎吧?”“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不是顺着我的话题随便说说吗?其实并不特别想玩吧?”“不。”我噘了噘嘴,“我干吗一定要顺着你的话题?我真的觉得有机会的话想玩玩看,现在也是这么想的。”“真的吗?”“当然。”“那就去玩吧。”秋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道。

看样子她认定我不会答应。我的确想过能冲浪该多好,却没想要付诸实施。但我又不甘心直接表明这一想法。“好啊,一起去吧。”我答道。

这次轮到秋叶的表情有少许变化了,她显得很狼狈,但没有退缩。“你肯定觉得我不会约你去,所以不当一回事。我可是来真的,不是说说就算的。”“行啊。但我也有我的安排,你最迟得提前两三天通知我。”“我真的会约你去的,绝对不说谎。”“我也是认真的。”“你刚才没有惊慌失措吗?”“当然没有,惊慌失措的是你吧?”

我们的口水仗打得莫名其妙,但我乐在其中。她认真的样子很可爱,我也觉得自己这样也不坏。

吃过饭,秋叶想去付账,但我提议AA制。“不行,这顿饭得我请。”她眼神很认真。

我略加考虑,点了点头。“好吧,那么外套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秋叶露出些许吃惊的表情,然后微笑起来。笑容很美。4

从横滨站上了电车,我一路都沉浸在幸福中。但那时我还是试图告诉自己,这种心情仅限于那晚。

然而第二天,在公司见到秋叶后,我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她简直成了一个发光体,我目光的焦点就聚集在她身上,眼里只清楚地映出她的身影,除此以外的东西都很模糊。我的心跳也比平时要快。

工作的时候,我也不自觉地用余光捕捉她的身影,对她的声音十分敏感。不只如此,当其他男同事跟她说话时,我竟然有一点,不,是相当嫉妒。这样的反应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秋叶完全没注意到我。她的举动和往常一模一样,这让我越来越焦躁。

就在这种状态下,我收到了她的短信,体温好像一下子升高了五度。我晕晕乎乎地读到了以下短信:“这周六我去湘南冲浪,你去吗?还是说你要当逃兵呢?”

她大概是个撩拨男人情绪的高手,我却不善于把别人的撩拨当成耳边风,于是回复道:“当然要去了,倒是你,可不要临阵脱逃。”

我们就这样约好了去冲浪。从这天开始,我的心情一直摇摆不定,既有能再次和秋叶约会的兴奋,也有因事情越闹越大带来的焦急。我连做梦都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要去冲浪。

在周六之前,我一直都抱着兴奋和不安交加的复杂心情。在公司里见到秋叶,我就觉得很开心,能听到她的声音也很激动。

星期六下午,我离开了家,跟妻子说要和同事一起去练习高尔夫。我很少打高尔夫,但实在找不到其他借口了。

我和秋叶约在横滨站碰面。我来到车站不久,就看见她开着那辆沃尔沃来了。车上并没有放冲浪板。她说她一直把冲浪板寄放在鹄沼海岸一家熟悉的店里。看样子除了那里,她应该不怎么去其他地方冲浪。我一直认为应该在早上冲浪,因此午后才出发让我很意外。“那个地方傍晚时会起很好的浪。”秋叶清楚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天阴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了。天气预报说低气压正在靠近。“天气没问题吗?”“只是阴天而已,没有问题。莫非你想取消今天的活动?”“我没那么说。看样子你很希望把我说成个胆小鬼啊。”“希望你没有逞强。”她无声地笑了。

从朝比奈出口驶下高速公路时,天空更暗了,还刮起了强风。但我没有再说起天气,因为不想被秋叶认为我在害怕。

一路上,对面驶过不少载着冲浪板的汽车,都不像是一大早冲浪回来的,而是和我们一样冲着傍晚的好浪去的。肯定是海上起了大风浪,他们不得不中途折返。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但秋叶仍只顾往前开。我终于忍不住说道:“今天还是取消吧,不少人都中途返回了。”“你果然还是想当逃兵哪。”秋叶说的和我预想中的一样。

我想发火,但还是强忍住了。“没错,是想当逃兵了。”

秋叶的脸上原本还挂着一副调侃的笑容,闻言一下子严肃起来。她减速把车停到路边。“你想逃吗?”她直视着前方问道。

我的确有些怕,也想逃,但又担心秋叶。如果就这样去冲浪,她应该会不顾风浪下海。我不认为她有那么高超的技术,非常怕她不自量力,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但若照实说,她肯定会更加固执。“没错,我投降。”我举起双手,“我们回去吧。”

秋叶盯着我,舔了舔嘴唇。“不错,很成熟的处理方式。”“什么?”“你是不想让我做勉强的事吧。”

她说得没错,可我不能承认。“我才没精力考虑那么多呢。等碰上个条件好的日子我再去挑战一把,今天你就饶了我吧。我可是初学者,而且缺乏运动,对体力没什么自信。”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随即移开目光,叹了口气。然后她转向前方发动了车。从后视镜里确认了情况后,她猛地掉了个头。“真可惜,本以为会有不错的浪。”

我说了声“抱歉”。

雨越下越大了,秋叶调快了雨刷的频率。“渡部先生,你平时还是多运动运动比较好。”“我也这么想,可没什么机会。”我挠了挠头,“谢谢你这次约我出来。”

她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然后笑了。“你以前不是参加过徒步旅行吗?现在不去了?”“一个人去很无聊的。”“那下次我陪你去好了。”“真的?”“当然了。我可不会临阵脱逃。”“那我可得特意选一条超高难度的路线。”“随便你。但你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体力。”

我们沿来路驶入湾岸线。这时,就像关上了水龙头一样,大雨忽然停了,乌云的间隙中甚至还露出了蓝天。“真幸运,计划一取消天就晴了。”“下雨没关系,主要是海上风浪大。”

车驶过跨海大桥。我提议休息一下,她同意了。

她把车停在大黑埠头的停车场。因为是周六傍晚,停车场很挤,餐馆里也人满为患。

我们买了汉堡和饮料,来到能遥望埠头的广场。雨已经完全停了,清凉的空气让人相当惬意。“啊!”秋叶指向天空。我看向她指的方向,也不由得“哦”了一声。那里有一道短短的彩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彩虹了啊……”

我手拿汉堡,出神地看着那美丽的光景。周围的人群欢声雷动地看着天空,秋叶也是其中之一。“看到好东西了。”我说。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向我靠近一步,表情很严肃。“渡部先生。”她踌躇着,声音像挤出来一样,“关于你的外套,真是很抱歉……对不起。”她低着头,又低声说了一次对不起。

那一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我觉得能像这样放下各种各样的顾虑、矜持和警戒心来和她相处实在是太好了。我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秋叶抬起头,脸上既没有惊讶的神色,也没有显得不高兴。“机会难得嘛。”我又重复了一遍。

秋叶考虑了大约五秒钟,然后简短地答了一声“好”。

在大黑埠头看完彩虹,我们先去了东白乐,她父母家在那里。她的车平时似乎就停在那里的停车场。

我对她家的情况很感兴趣,但她让我在东白乐站下了车,说要把车停进停车场,然后顺便进去换身衣服。我下了车,她就沿着一条很陡的坡一路开了上去。

我在车站旁边的便利店里打发时间。过了一会儿,秋叶出现了。她穿着黑色抹胸,外面套着黑色夹克。从抹胸边缘能窥见她的乳沟,我不禁有些紧张。“家里都有谁?”我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人了。”“嗯?那你父母呢?”“母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那你父亲呢?”“父亲……”说到这里,她咽了一口唾沫,“父亲在不在都没什么区别。那个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秋叶的话里疑团重重,让我非常困惑。看起来情况比较复杂,我在心里敲响了警钟。这时候赶快转变话题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先去横滨好吗?”

秋叶的表情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在横滨吃过饭后,我们去了酒吧,并排坐在吧台旁,喝了好几杯鸡尾酒。秋叶知道不少鸡尾酒的名字,但她的了解似乎也仅限于此。她解释说,她有个熟人经营酒吧。

谈了会儿无关痛痒的话题后,我下定决心迈出了一步。“你刚才跟我道歉了吧。”

秋叶移开了目光,摆弄着酒杯。“之前你说没办法道歉,还说‘要是能无所顾忌地道歉该有多轻松’。那是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这是秋叶不愿被问及的话题。我想她可能会生气,但我实在太在意了,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对不起。”她低喃道。“什么?”我看着她的侧脸。“对不起—这还真是句很方便的话啊。听到这句话的人一般都不会不高兴的。只要说了这句话,就算犯点错误也很容易被谅解。以前我家旁边有块空地,左邻右舍的小孩都在那里玩球。球经常会打到我家栅栏上,有时还会飞过栅栏落到院子里。每当那时,那些小孩就会按我家门铃,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请让我们把球捡回来。’我母亲平常很不喜欢小孩玩球,但小孩这么一道歉,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当然那些小孩也明白,所以就简单说句‘对不起’。其实他们不可能真心觉得抱歉。‘对不起’这句话真是万能啊。”“所以你讨厌这句话?”“我只是不想随便说。除非歉意从心底涌出,不由自主地说出口。”秋叶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至少,我觉得这不是一句别人让说就能说出口的话。”

我很明白她的意思。“对不起”的确是句很方便的话,常常会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这种情况不能算道歉。但我没想到,她居然在这方面这么固执。“你还说‘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你说要是能无所顾忌地道歉就不会这么痛苦了,那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因为什么事情很痛苦吗?”

秋叶微微皱了皱眉,我不禁有点慌了。“啊,那个……我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有点在意。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对不起。”

她转过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立刻就能说出对不起啊。”“啊……”我不由得捂住了嘴。“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的,这我知道。是我不太正常。”说完她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

我也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走吧。”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喝干了杯中的酒,站起身来。这时秋叶说道:“到了明年四月……”“什么?”我惊讶地看向她。她双手握着酒杯,深呼吸后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三月三十一日。等过了那天,我也许能跟你多说一些。”“那天是你的生日?还是……”“我的生日是七月五日,巨蟹座的。”

我不由得暗暗记了下来。“那天对我来说,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我等那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她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我说了些奇怪的话,请你忘了吧。”

这样一说,听的人反而忘不掉了。正在我斟酌该怎么回答时,她站了起来。

我们乘出租车到了横滨,又转乘电车前往东京。她要回的不是父母家,而是高圆寺的公寓。

我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她周末会在父母家过,所以有点意外。我不禁在想这是不是她想表达的某种信息,比如可以带我回她的住处。

在去东京的路上,我胡思乱想了很多,精神高度紧张。秋叶则一直看着车窗外面。

到了品川站,我正要说送秋叶回家,她已经下了车,和还在车里的我面对面说道:“今晚多谢你的招待。晚安。”

她一点余地都没留给我,我也只能道声“晚安”。

但和她分开后,我还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今天玩得很愉快。虽然打听了一些很在意的问题,但我决定把它们忘掉。下次还可以约你出去吗?”

快要回到位于东阳町的家时,我收到了她的回复。我在公寓大门前激动地打开了短信,内容很短:“你觉得不行吗?”“呃……”我一面沉吟一面关机。我不明白秋叶的真心,但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享受过和异性周旋的乐趣了。

在向电梯间走去时,我提醒自己不能过分激动。我已结婚,连孩子都有了。虽然对秋叶有好感,但充其量是“疑似”的恋情。我是在玩游戏,不能动真格的。

我家在这栋公寓的五层,是前年秋天买下的两居室。我用钥匙打开门,一进去就看见妻子有美子正面朝餐桌摆弄着什么。听到我回来,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了句“回来得好晚”。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去喝了点酒。”“我就知道。饿了吗?”“我吃过了。”“吃的什么?”“嗯……各种各样的东西。炸鸡块、烤鸡肉串什么的。”

我是打着和同事去练习高尔夫的旗号出去的,要说起吃饭的地方,也必须和这个情况相符。这样考虑的话,也就是一般的居酒屋了。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想知道丈夫在外面吃了什么。新谷也说过同样的话,看样子各家的老婆都一样。

我换上家居服回到客厅,有美子还对着餐桌。桌上放了五六个鸡蛋壳,还散落着颜色鲜艳的布片。“你在做什么?”我问道。

有美子抬起头来,拿过放在旁边的东西给我看。那是贴上了红色布片的鸡蛋壳,蛋壳一端的圆形部分已经剥掉了。“你看这是什么?”“红色的鸡蛋呗。”“那这样呢?”她说着把一个小小的圆锥状物体扣到蛋壳上。

我不由得“哦”了一声。“这样看起来就是圣诞老人了。”“答对了。很可爱吧?”“你做这个干吗?”“课上要讲怎么做圣诞节用的小饰品。我正在做准备呢。”“可现在才九月份啊。”“动手早的人家一到十二月就开始摆放圣诞节饰品了,所以课得在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初就开始。”“哦。”我拿过蛋壳。蛋壳一端有一个很整齐的圆形开口,应该就是从那里清空蛋清蛋黄的。“你别弄坏了。”“知道啦。”我把蛋壳放回桌上。

有美子是文化学校的讲师,每周讲一次课,教授手工艺品制作。课时费不怎么高,可她自从生完小孩就和外界断了联系,有这份工作令她挺高兴。

有美子比我小两岁,和我在学生时代就认识,然后恋爱,分手,再复合,这么折腾了好几次,总算在九年前的春天结婚了。一直到四年前孩子出生为止,有美子都在证券公司工作。

我们的女儿叫园美,现在已经在隔壁以拉门隔开的和室睡下了。园美还在上幼儿园。自从她出生以来,我和有美子就分房睡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有美子停下了手里的活。“给你做点下酒菜吧。”“嗯……来点清淡的东西吧。”“清淡的是吧?”她边想边走进厨房。我一面喝酒一面看电视新闻。啤酒喝到三分之一时,有美子端着盘子出来了,是粉丝色拉。

我吃了一口。她问道:“味道如何?”

我打了个OK的手势,她满足地点点头,继续去做蛋壳圣诞老人了。对她来说,做一盘粉丝色拉比修指甲还简单。

我就着色拉喝了两罐啤酒,然后就回卧室了。我对有美子抱有轻微的罪恶感。虽说没有重大的出轨行为,但确实骗了她。

上床后,我扪心自问。

没关系,我并没有动真格,只是因为和年轻女子亲近而有点春心荡漾。证据就是一进家门,我就变回了和以前别无二致的丈夫和父亲。我怎么会和秋叶有不正当的发展呢?

没关系,我一定没关系。

5

关于出轨有很多不同的定义。有人认为:“和配偶以外的异性单独见面就是出轨,约会更是不可想象。要是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当事人的配偶就会受到伤害。只要伤害了配偶,就是出轨。”

还有人持反对意见:“就算结了婚,也还是活生生的人,禁止已婚者对其他异性抱有好感是不可能的。约会还是可以的,只要注意不被配偶发现。不如说,正是那种心跳的感觉才能给生活增添色彩,反而让夫妻感情更好。只到接吻这一步还是可以原谅的,重点还是在于有没有发生性关系。”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给出轨下的定义当然也不一样。而且根据状况不同,意见也是会变的。我以前就同意前者的意见,觉得结了婚就不能再和别人约会。

自从遇到秋叶,我的想法迅速向后者倾斜,觉得只要没发生性关系就不算出轨。当然,这是因为后者能让我心安理得。

那天,一个认识的同行送给我一张位于横滨某家酒店内的餐厅招待券。一听是横滨,我别提多兴奋了。

我给秋叶发了一条短信:“我拿到一张两人使用的招待券,但找不到能一起去的人。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要是秋叶回复“和你老婆一起去不就好了”之类的内容,我就立刻放弃,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老婆要照顾小孩没空”。

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回信:“要是很有档次的餐厅,就得考虑穿合适的衣服了。”

我在电脑前无声地庆祝起来。

在上次约会的十天后,我和秋叶又来到横滨,在能看到巨大摩天轮的餐厅里用餐。菜品和红酒都很美味。秋叶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简直和女明星一样。

在酒店的餐厅吃饭很微妙。酒店里还有很时髦的酒吧。而且因为是酒店,所以也可以很方便地住下来。

但我既没有想象过,也没有期待餐后的旖旎时光,反而觉得不能把一个单身女人留得太晚。

用餐中的话题以公司和兴趣为中心。秋叶对公司的工作方式似乎相当不满。可能是我口风紧让她比较放心,她毫无隐瞒地全都告诉了我。但她从不说别人的坏话。

关于兴趣,秋叶不用说是冲浪,而我是徒步旅行。但她的兴趣还是现在进行时,而我的已是过去式了。“在丹泽有个叫小川谷的地方,有十来个连在一起的瀑布。夏天时,我经常背着登山包,被浇得湿淋淋的还去爬呢。那一带河里的鱼没怎么和人接触过,警戒心很弱,随便垂根线下去马上就能钓上来。那里的大石头都滑溜溜的,下来时就跟坐滑梯一样,最后会扑通一声滑进河里。”

听着我绘声绘色的描述,秋叶问道:“你现在不去了吗?”

一句话就让我的兴致衰减了。我只能微微一笑,说了句“工作太忙了”。

我不由得注意到自己在十年间到底失去了多少东西。就算有像现在这样和年轻女人一起吃饭的机会,也完全没有目前正在谈及的新鲜话题。无论是美好的体验,还是自吹自擂,都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就在主菜送上来时,秋叶问起了我的家庭。她没问我的妻子和孩子,而是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我的父母还健在,住在埼玉县的新座市。唯一的妹妹七年前和一名公务员结婚,现在住在川崎的一幢公寓里相夫教子。“很普通的家庭。”秋叶点头说道。“嗯,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的确是很普通的家庭。不过普通反而有普通的好处。”“你在普通家庭长大,所以能建立起普通的家庭……”“什么意思?”

秋叶摇了摇头。“没什么深刻的意思,只是在说你的实际情况。”说完,她开始切主菜里的肉。

我猜她可能想问我妻子的事情。她到目前为止完全没问,我也不想主动提及。

我问了她父亲的事。问题很简单,就是问她父亲从事什么工作,她却立刻垂下了视线,表情也变得严肃了。我惊觉可能触到了雷区,连忙做好心理准备。要是情况不对,我就得立刻改变话题。“我父亲做过很多种工作,每天都飞来飞去。他已经六十岁了,但很精神,身体也很好。”

她的话让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气氛没往紧张的方向发展。“他住在东白乐的房子里吗?”“不,他基本不住那里。他有好几处房子,会根据工作需要变更住处。”

看来秋叶的父亲是个很能干的实业家。“这么说,那个家里没人?”“嗯。”“你为什么不住?公司在日本桥,离东白乐比你现在住的公寓要近啊。”

秋叶一脸意外地看着我。“在那个家里一个人住?”“不是,我不知道你家是怎么样的……哦,对了,你家很大吧?”“算不算大……这个不太清楚。”她歪了歪头,取过酒杯。

这个话题看样子不太好。我开始找寻其他话题。

从餐厅出来后,我们去顶层的露天休息室喝了点酒。一面喝啤酒一面眺望夜景时,我想起了上次在新宿的事。“最近你还去玩那个吗?”我问道。“什么?”“就是这个啦。”我做了个挥棒击球的动作。“啊。”秋叶的表情有点尴尬,“我也不是经常玩,那时有点疏于运动,而且积攒了不少压力……所以……只是偶尔去玩玩。”“还真没怎么见过女人独自去击球中心。”“一个人去不行吗?”“不,不是那个意思。”“以前倒是有段时间沉迷保龄球。”“保龄球?你打得好吗?”“还不错。”她显得颇为得意。“我对打保龄球也有自信,学生时代打过很长时间。”

秋叶翻了翻眼珠,看着我道:“那要不要去打一局?”“行啊,随时奉陪。”我点了点头,喝了口酒。“你不会又像冲浪时一样临阵脱逃吧?”“不会的,那时是不可抗因素……”

我还没说完,秋叶就站了起来。我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她若无其事地俯视我道:“走吧。”“去哪里?”“那还用说?当然是保龄球馆。”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位于日出町站旁的保龄球馆。秋叶干劲十足,我也为了能有好的表现而拼尽全力。

但尽力并不一定就有好结果。我们的战绩都惨不忍睹。记分表上表示成绩的记号屈指可数,失误倒是应有尽有。“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打出这种成绩。”“是因为很久没打了吧,我也不在状态。”“这绝对不对劲。再来一局,没问题吧?”她没等我回答就按下了“开始”的按钮。

然而第三局的成绩仍然惨不忍睹。在最后一投失误后,她无奈地垂下了头。

去柜台结账回来,我看到秋叶正对着墙上的镜子重复做投球的动作。

我想起了在新宿的击球中心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和现在有着一模一样的表情。我想,这说不定才是真正的秋叶。我在餐厅和酒吧看到的装腔作势的表情和说话方式都不是真正的她。

从保龄球馆出来后,她还没从消沉中恢复过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今天状态不好。”

我强忍着笑,表示赞同。

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横滨站。但半路上秋叶“啊”了一声。“我有事要回父母家。”“那我送你回去吧。”“不用了,我在这里下车。”“没关系,又不是很远。”

她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了。

到了东白乐站旁边,她给司机指出上坡的路。坡道很陡,路也不宽。

车驶上坡道,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大路,众多小路在这里汇集。大路十分平坦,两旁都是栅栏高筑的气派住宅。

我们到了一栋住宅前面,不对,还是叫别墅更合适。秋叶让司机停车。看见门前的柱子上刻着“仲西”二字,我感叹道:“真气派!”“只是外观还不错。”秋叶似乎对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刚要下车,却忽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的停车场。

一辆国产高级轿车停在我曾经搭过的沃尔沃旁边。车旁站着一个男人,看样子正准备上车。男人混了些许银丝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显得很有教养。他额头很宽,鼻梁笔直。“是你父亲?”我问道。

秋叶沉默地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紧张。

我也跟着秋叶下了车。她的父亲看上去有点惊讶,来回打量我们两人。“回来有什么事吗?”秋叶问道。

白发男人有些犹豫地点头道:“来取资料。”“哦。”她点点头,转向我,“这位是渡部先生,是我现在公司的同事。我们刚在横滨吃过饭。”

没想到秋叶连我们一起吃饭的事都说了。我吃了一惊,惊慌失措地打招呼道:“初次见面。”“我是秋叶的父亲。女儿蒙你照顾了。”他的声音很沉着,说完就用那种打量未来女婿的不太善意的目光观察起我来。“是他送你回来的?”他问秋叶。“嗯。”“哦。”他又看了看我,“麻烦你特地送她回来,真是不好意思,回去时路上小心。”

我正准备说“那我先走了”,秋叶插嘴道:“渡部,我想请你进来喝杯茶,可以吧?”

我惊讶地看向秋叶,她则直直地盯着父亲。“哦……这样啊。”秋叶父亲的目光里既有疑惑,又有指责。但他很快就放缓了表情。“那你们慢慢聊。”那笑容明显是装出来的。

秋叶转身向出租车司机解释了一下,开始付车钱。我赶紧掏出钱包,但为时已晚。“多少钱?”我问。

秋叶沉默着摇了摇头,转向她父亲。“那么晚安了,爸爸。”

她父亲露出些许狼狈的神色。“嗯,晚安。”他说道。“渡部,请进。”秋叶脸上浮现出我从没见过的温柔笑容,向门口走去。

我向她父亲点头致意后,连忙跟上了她。我感觉到了背后投来的视线,但不久便传来了车门关闭和发动引擎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秋叶一直看着父亲开车离开。她目光冰冷,和刚才判若两人,我吓了一跳。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一转向我就笑了。“请进。”她边开门边说。

院内比外面还要豪华。从大门到玄关的通道很长,玄关的门很大,入口宽敞。但屋内空气冰冷,能看出很长时间没人住过了,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秋叶带我来到四十叠大小的客厅。茶色的皮沙发摆成半弧形,中央放着一张凭人力根本搬不起来的巨大大理石桌。她让我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

无论是家具还是摆设,看起来都是高档品。挂在墙上的风景画估计也出自名家之手。就连组合柜上的电话机分机都不像是普通货。

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的秋叶回来了,手拿托盘,上面放了一瓶白兰地和两个酒杯。“不是说要喝茶吗?”

听我这么问,她睁大了眼睛。“还是茶比较好吗?”“不是,我随便。”

秋叶坐到我旁边,拧开瓶盖,给两个杯子里倒上了白兰地。将其中一杯递给我后,她和我碰了碰杯,喝了起来。“那个,我不太明白是什么状况。”我看着她的嘴唇说道。“状况?”“你为什么会忽然请我喝茶?在出租车上你可没这么说。你和你父亲怎么了?”

秋叶盯着杯子。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微笑道:“你不用在意我父亲。无论我做什么,带谁回家,他都不会说什么的。”“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想带我进你家。”

秋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转到沙发后面打开窗帘。宽大的落地窗外是庭院,但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她映在玻璃上的身影清晰可见。“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家。”“看看这个家?那个……房子是很豪华……”我又环顾室内,“但你父亲不像是个风趣的人。”“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不用在意我父亲。”她转过来说道,“他应该注意到你已经结婚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秋叶这么说有什么目的。

秋叶闭上眼睛,就像是在回味房间里的空气般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过这里了。”“是吗?”“就算回来,我也只是去二层我的房间。”“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像要确认什么似的环视四周。“父亲已经放弃这个家了。这里既没有人住,也没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买家,父亲和不动产公司都很头疼。”“大概因为太豪华了吧。”

秋叶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兰地,擦了擦嘴,看着我。“不会有人想要这种家的。”“是吗?”“要知道,”她直直地盯着我道,“这里发生过命案啊。”“什么?”

我一时间无法理解她的话,想了好几次。命案、命案、命案……

秋叶走到我旁边。“在这里,就像这样。”她忽然躺倒在大理石桌上,四肢伸成“大”字,“这样倒在这里,被杀了。就像两小时的特别延长版电视剧一样,那种有锵锵锵锵音乐的悬疑电视剧。”

我总算注意到她已经醉了。想起和她在击球中心相遇的那一夜,我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为什么?”她躺着问道。“因为你好像喝醉了。”

我正准备走,秋叶却冷不防拉住了我的裤脚。“别走。”

她拉着我的裤脚不放,从桌上跌落下来,四肢着地,趴在沙发和桌子间的空地上。

我蹲下身,把手放在她肩上。“你还是去休息吧。”“那你呢?”“我要回去了。”“不。”她抱住我,“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6

要是用漫画来表现,那我的头上一定冒出了很多问号。总之,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太多了,让我感到脑子不够用。

但一片混乱中,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她的拥抱让我心动不已。

我慢慢抱紧秋叶,指尖感受到她的柔软。她的体温静静地流淌过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流泪。虽然莫名其妙,我也没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我只知道有什么让她哭了,这就够了。

我们的唇叠在了一起。那一瞬间,占满我整个大脑的各种谜团像冰山毁坏般开始崩塌,进而融化、流走,卷起的汹涌波涛在我脑中徘徊,最后不知被吸入了哪个洞穴,好像拔出了浴缸塞子。

在我们的唇分离时,浴缸里的水已经完全流光,就连曾经在那里发生过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要去我的房间吗?”秋叶问道。“可以吗?”“当然,但有段时间没清扫了。”她站起来,仍旧抓着我的右手。

我被拉着走出客厅,踏上楼梯。楼梯穿过天花板直通二层。

二层有不少门,秋叶打开了其中一扇,却立刻又关上了。她转头看着我说道:“你在这儿等一下。”

似乎是有什么不想被外人看见的东西,我边想边点了点头。

我留在昏暗的走廊上,看了看手表,已过午夜十二点。今天是工作日,明天也是。我在这个时间待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已相当麻烦。我应该怎么跟有美子解释呢?早晨出门时,我跟她说要和客户在横滨吃饭。

彻夜不归会让事态更加恶化,这比任何事都要糟糕。干脆就说受客户邀请去唱卡拉OK了,但难道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吗?不行不行,这么说一定会露馅。

我正考虑这些事情,房门打开了。“请进。”

秋叶已经换了衣服。她穿着质地柔软的连衣裙,看样子是室内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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