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限速(侯孝贤、梁朝伟等为之迷狂的爱伦坡终身大师奖得主、硬汉派侦探小说标杆劳伦斯?布洛克全新中篇杰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3 04:4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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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劳伦斯·布洛克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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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限速(侯孝贤、梁朝伟等为之迷狂的爱伦坡终身大师奖得主、硬汉派侦探小说标杆劳伦斯?布洛克全新中篇杰作。)

解除限速(侯孝贤、梁朝伟等为之迷狂的爱伦坡终身大师奖得主、硬汉派侦探小说标杆劳伦斯?布洛克全新中篇杰作。)试读:

劳伦斯·布洛克( Lawrence Block,1938 - )

Lawrence Block credit to Athena Gassoumis

生于纽约布法罗,美国当代硬汉派推理小说大师,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已撰写了超过五十本小说及众多短篇故事。他的许多作品以苍凉不安、危机四伏的纽约作为背景,因此也被誉为“纽约犯罪风景的行吟诗人”。同时他也是忠实的纽约客和热心的全球旅行者。

布洛克曾多次获得爱伦·坡奖、夏姆斯奖、马耳他之鹰奖,并且得到了爱伦·坡奖当局颁发的终身大师奖、英国犯罪作家协会颁发的钻石匕首奖等推理小说界最重要大奖的肯定。

布洛克主要的作品有马修·斯卡德系列、雅贼系列、伊凡·谭纳系列、奇普·哈里森系列、杀手凯勒系列等。

解除限速

在加尔布雷斯,旅途巴士公司的车站是一间天花板斜搭着的小房间,里面的售票员不仅卖车票,还要发放狩猎与捕鱼许可证,销售烟草制品。那里无处可坐,他只好去外面等车,餐风宿露感依旧。大巴车一停稳,他便走向街边,一手拿着包,一手捏着车票登上了车。车里只坐了三分之一满,他在后方找到并排的两个空座,举起包放进头顶的行李架,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座位里,长出了一口不知不觉间一直屏着的气。

接着他又缓了几口气,解除纠结、释放压力。司机关好了门,驶离街边。出现的一块路标是镇子的界标,另一块路标上面写着“限速解除”。

明妮·珀尔的家乡,他记起来了,多少年他没再回想过那句台词,多少年他连明妮·珀尔都没想起过。

驶过另一座小镇,然后是下一座,就算它们都立着各自的“限速解除”路标,他也没有注意到。终于,车开过了州界线。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接着低头看向他规整交叉置于膝上的双手。

万千思绪朝他袭来,杂乱的思绪,无解的疑问。他开合双眼,吐息纳气,想平复心中这一切。随着大巴的停下,有人离开,又有人上来,而他身边的座位依然是空着的。大巴再次启动,不管有没有路标的指示,它都解除了自己的限速。

闭上双眼,他睡着了。

 

他睁开眼时,已经身处一座城镇里,大巴没动。他们是靠站了吗?不,他们正在红绿灯前怠速,等待变灯。他向窗外望去,沿街过去两栋房屋外有一间小餐馆,霓虹灯描绘出它的名字:卡拉马塔。

在橱窗上还贴着一张手写的告示。他眯起眼瞧了瞧,不敢打包票,但大致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而这个镇子看起来正合他意,繁荣到会有红绿灯,离他上车的地方也够远。等他们到了站,他就会下车。

当然,如果他们已经在这不知道叫什么的镇里被当作车站的某个地方停靠过了,那他可能睡过了那站,没关系,还会有另一座城镇,另一间小餐馆。他买的票可以通程坐到斯波坎。如果在这里会停,他就下车;如果不停,他就继续坐。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大巴很快又刹了车。他听见司机报出“十字溪”,显然是他们所在的地名。他从未听说过十字溪这个名字,但它肯定只能位于蒙大拿州。而且比较之下,它比卡拉马塔更像是这个小镇的名字。

他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正好可以让他站起身从头顶上取下行李而不怕麻烦到别人。当他走到司机身旁时,对方告诉他,这次停靠只是为了上下客,他如果想抽根烟,最好是等到了比灵斯以后。“我们将就此别过。”他对司机说。“我还以为你的票能坐到斯波坎的。”“这里有个我一直打算来探望的人,”他说,“斯波坎可以放一放。”“斯波坎倒是不会跑掉,”司机赞同道,“你是就带了这么多,还是我得去打开行李舱?”

他摇了摇头。“就这些。”“就像那首歌说的。”——他想必是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就是那首,《轻装旅行》。”“一向如此。”他说。

 

他之前没有数街区,但估计现在离小餐馆不会超过半英里路。只需沿着来时的路直走回去。大巴没有拐出主路,仅仅是停在了车站前——那里正好设有便餐台。他在考虑要不要吃点什么,比如烤奶酪三明治,或者搭配点薯条,但是有哪个傻子会在去餐馆的途中用餐呢?

卡拉马塔。也许是个日本游客想说灾祸这个词。他想起了灾星简。她曾经长期居住在离这儿老远的东边,在戴德伍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肯定是戴德伍德。不过她也可能四处游历过,你要知道,她毕竟是被冠以“灾星”之称的女性。

他的表显示着三点十八分,但也许快了一个小时,也许他们早就跨入了另一个时区。因此现在不是三点过就是两点过,对于餐馆来说总归是没什么区别的时间:午餐已过,离晚餐还要好久,因而是餐馆的歇息时间,也是正合他意的时间。

一步接一步,也许已经走了不止半英里了,但它肯定会在前面,而它就出现在了前面。卡拉马塔,霓虹闪耀。下方是那张手写的告示,从活页本撕下的一张横格纸上用黑色粗体大写字母写着:招聘/有经验的/煎炸厨师。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有卡座,有餐桌,右手边靠墙有个吧台。地板铺着棋盘式样的地砖。吧台和餐桌用的是富美家塑料贴面。墙上挂着两面锦旗——来自十字溪高中和蒙大拿州立大学。餐馆深处的一张卡座里,两个女人正沉湎于咖啡之中,烟雾自她们手中的香烟飘向天花板。他已然闻出了空气中的烟味,它并未被烹饪的气味盖过。

相当典型的餐馆,真的很典型。

招聘煎炸厨师的告示是用透明胶带紧贴在门的里侧的。他把告示连胶带一起扯下,拿着去找伫立在吧台后的人——矮胖、双下巴、黑发、浓密的小胡须,漆黑的双眼透射出看破一切的眼神。

他把告示递过吧台。“你可以把这个收起来了,”他说,“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那人眉毛向上挑了半英寸。“刚来镇上?”“看得出来吗?哦,是这个。”他把包放在一张凳子上,“刚下大巴车。”“你之前在哪儿干活?”“差不多到处都干过,时间有长有短。待过那些铺着白桌布的高档场所,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快餐店。我可以给你看推荐信。”“要那干吗?站进吧台操起煎锅,能不能干自然见分晓。去把那边挂钩上的围裙取下来,然后过来给我做一份煎蛋卷。”“要哪种口味的?”“你喜欢哪种口味的?”“我自己的话,更倾向于简单一点,只放奶酪。”“那你可以选一种。瑞士奶酪、切达奶酪,或者希腊羊乳酪。”“我喜欢在沙拉里放羊乳酪,”他说,“但我做煎蛋卷时的首选是瑞士奶酪。”“那就做一份瑞士奶酪煎蛋卷。我们这里是用三个鸡蛋,配上吐司。白吐司还是全麦吐司?”“全麦。”“再加上一份炸薯条。”“明白。”他说道。

他着手干起来。他想,在蒙大拿州这种地方都要用到羊乳酪了,而首先这个人就显得很像希腊人,也就表明那是个希腊单词,并不是某个日本人想说灾星简,他之前应该听过这个词吧?

没错。

 

他把煎蛋卷放进盘子里,加上薯条,把它呈上吧台。两片吐司早已涂好黄油,被装在另一个小盘子里。“为什么给我?”“我想你会尝一尝,看看做得怎么样。”“我不能吃蛋,油炸食物也不行。总去看医生真让我头疼。不,我不需要尝味,我是看着你做的,那我就知道尝起来会是什么样。不是给我,而是给你的。你刚下巴士,肯定还饿着,除非你疏忽大意吃了车站的那些玩意儿。”“我没有。”“真好,不然你可能会送命的。坐吧,放轻松点。你想要咖啡吗?不,待着别动,我去给你准备。”

他开始进食,并克制住狼吞虎咽的欲望。这是他的早餐兼午餐,是他昨晚提前吃了晚餐之后的第一顿饭,而且他一向都很享受自己的厨艺。

吃到一半,他停了一会儿,说:“是橄榄。”“怎么了?”“卡拉马塔,”他说,“我有一点印象,但没想起来是什么。是橄榄的名字,对吧?一种特别的橄榄。”

男人笑了。“紫色的大家伙。有库存时,我们会在希腊沙拉里加上三颗,不然就用食材市场的黑橄榄。这一带大概没什么人懂得其中的差别。店名是我父亲取的,但指的不是橄榄,而是希腊的一座城市。他一瞅准机会就拼命逃离了那里,让人好奇他为什么把这个名字挂到餐馆大门上。”“你从没去过那里。”“以后也不会去。如果我要飞去哪儿,嗯,我倒也可以看看巴黎。但我要是真能离开蒙大拿州,那就是奇迹了。这里还不错,十字溪。”“这里看起来挺好。”“那么我就想问你了,你会在这多待一段日子吗?因为你很懂行,我也肯定会雇用你,但要是你只想挣一张车票钱,那你该清楚,工作刚步入正轨就要走的话,对我可起不了什么帮助。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他点点头。“我不打算去任何地方。”“那你是这一生都梦想在蒙大拿州十字溪安家啊。”“我是下车时才听说这个地名的,”他说道,“不管怎样,我并没有什么梦想。”“没有吗?”“也许有过,”他说,“但有好多年没有了。我已经懂得此处和别处并无不同。”“懂了这一点,就懂了很多。”“我所求不多。一份能让我自己做饭吃的工作,一套换穿的衣服,一个睡觉的地方。”“你还没找到住宿呢。”“是的,先找到工作再说。”“嗯,你已经找到了。上一个家伙被我请走后已经快两个月了。他掌厨倒还行,没别的,就是翘了太多天班。有几天早上他进门时还打着酒颤,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翘班的原因。你有这一类问题吗?”“没有。但假如有,我大概也会说没有。”“嗯,我刚问出口就觉得多此一举了。你叫什么名字?”“比尔,”他答道,“我姓汤普森。”“很大众化的美国名字嘛。我叫安迪·佩奇。”“也是个大众化的美国名字。”“哈,但我就敢说这名字是我出生时取的,不过我父亲下了船才把姓改成了佩奇。你被录用了,比尔。现在我们来协商一下排班和薪酬。”

没费太久,他们就达成了一致,握手缔约。“这样你就有工作了,”安迪说,“你还想来杯咖啡吗?或者一个派?这儿的山核桃派真的不错。”“暂时不用,谢谢了。”“对了,你现在想的是找个房间住进去。车站另一头隔一个街区有间旅店,不算差。不然的话,还有几个地方在出租房间。”“我过来时看到大约在两个街区外有一间。”“在公路对面?黄色的大房子,底楼有间理发店那家?那是明尼克太太家。要是她在窗子上挂出了招租告示,你最好在她取下来之前赶紧过去。那地方像模像样,她也一直在做保洁,而如果你还是个好房客——”“我是个好房客。”“很好,我猜也是。跟她说你是我新招的煎炸厨师。我觉得你会喜欢上那里的。”“我也觉得我会喜欢上这里。”“嗯,但愿你会,比尔。但愿如此。去吧,找个房间,安顿妥当。然后明早再过来,你就可以给自己做早餐了。”

 

某些事情上,安迪有他自己的一套做法,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事,而比尔·汤普森也不是个坚持己见的人。他磨合得相当快,另外他记性也很好,事情都不需要交代第二遍。

而且,他站在吧台后面跟站在烤架旁边一样游刃有余。他对待客人友善随和,但也不是太随和,因为过分亲近会惹人反感,尤其是对女性。而卡拉马塔的吧台是能让只身前来的女性体验温馨舒适的地方。她们有的喜欢打情骂俏,有的不喜欢,你需要能察言观色,掂量分寸。你不能对她们有所暗示,那无论如何都不是工作的一部分,但如果你不来点小小的调情,有些女人会觉得你冷冰冰的,而另一些女人面对你的调情会认为你行为出格。这不是一个逻辑学问题,你不可能坐下来拿支笔在纸上解决。你需要拥有正确的直觉,就像他所拥有的一样。

他印象中没见过比格尔达·明尼克家出租房更好的房间。几年前他有一幢自己的房子,起居室和厨房靠前,后面是两间卧室,占了镇子边缘的八分之一英亩地。那个镇叫什么来着?房屋的景象历历在目,就算现在要他画户型图也是成竹在胸,但“阿肯色州的史密斯堡”这个名字却花费了他一番时间思考。屋前的小草坪里灌木丛生,纤细的小桦树生长于其中。从别处收回这幢按揭房的银行很乐意把它租给他,租金也比带家具房间出租的一般价格低。中介商告诉他,租约里包含一项购买权,允许他租满一年后买下房产,并向他解释了这样做的好处。他时不时地会考虑这一提议。这挺好的,能独自拥有一整栋房屋,生活自然是又提升了一层,但屋里各处施工都有偷工减料,地下室也很潮湿,而且一位煎炸厨师要一间家庭厨房来做什么呢?

终究是空中楼阁,他那时提前五个月中断了租期,离了城,出了州。

在明尼克太太家,他需要爬上两段铺地毯的楼梯,与另一个房客共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但房间本身很大,结构匀称,家具完好、顶用,有朝北面和西面开的窗户。

这里有一些规矩。客厅里倒是有台电视机,但如果他要自己弄一台,那么在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半之间,他得把它关掉,或者至少弄成静音。这段时间内也不能放收音机。昼夜任何时候都不能高声放音乐。凌晨到六点间不得冲澡。无论同性还是异性朋友来访,都不能带进房间里。屋内任何地方都禁止吸烟。不禁止饮酒,但不能喝醉。

这些对他都不成问题。

她给他开出一个价码。“或者你也可以按月支付四倍的周租金。这样你每月可以省下几块钱,只有二月份是例外,你一个子儿都省不了。”

他应该笑出来吗?他无法判断。她说话时毫无顿挫,就和她刚才告诉他哪些时候能冲澡,哪些时候不能一样。他想提一下闰年的事,又打消了念头。

四月还剩下一个星期。他交付了一周的租金,并表示他有可能从五月一日开始换成月付方式。

他打开行李包,把衣服放进梳妆台抽屉里。梳妆台上放有一张镂空通花垫巾,位置正好盖住某人违规吸烟时留下的一截烟头烧痕。

包里出现的唯一意外之物是他的酒杯。那是一个圆形的平底玻璃杯,一边标有六个容积刻度,分别标出一至六盎司。他说不准它是什么时候混进他的东西里的。那不是他买的,他也不觉得有谁买过,也不会是买来喝酒的,因为他相当肯定它最初只是个果酱瓶。用完了最后一点果酱的人显然相信瓶子值得留作他用。而显然他自己也持有相同想法,在匆忙往包里塞东西时还给它腾出了空间。

 

他把杯子放在垫巾上,然后去窗边坐下,直到天色变暗。他拿着毛巾和洗漱包走下楼,冲了澡,刮了胡子,确保把浴缸和水槽清理到如同使用前那样一尘不染。他回到房间,找了个地方来放他的剃须工具,把他的牙刷靠在六盎司水杯里,又把明尼克太太提供的毛巾挂回了一开始挂的杆上,最后挑出一件T恤换上当睡衣。

今天一早装包时,他曾把一条装钱的贴身腰带系在了腰上,用衣服盖住。他冲澡前取了下来,身上弄干后又把它戴上。那里面装着他所有的现金,除了钱夹里的几百块。该把它藏进哪里呢?他环顾四周,决定留到早上再想。

他躺上床,把枕头调整舒服。闭上眼,任自己被睡意挟卷而去,倏忽之间想着他这是来到了哪里。他之前就这么干过,他想,而他还会再干一次。见鬼,他已经在这么干了。

他在十字溪逐渐过上了规律的生活。一周里有六天他都要在餐馆上全天班。最棘手之处莫过于要给他自己在休息日里找点事做。如果天气不错,他也许会去好好散散步,也许会去观赏一场电影。在雨天就没必要离开屋子了,也差不多没必要走出房间。

每周有一次,或者是两次,他从卡拉马塔下班后,会逗留在楼下的客厅里,在电视机前度过一小时。顶楼的两个房客几乎每次都在那儿,一位上了岁数的人穿着格子衬衫,往往扣错了扣子,另一位是退休教师,她总是带着一本书在放广告时看。明尼克太太每晚都会看两段节目,电视新闻和《危险边缘》,并在“终极危险边缘”环节结束时离开睡觉。

他几乎没碰过面的同一层的那个房客从不在电视机前出现。她胖得有点不健康,去卫生间时得拄着两根手杖。就他所知,那是她唯一离开房间的时候。

他不需要太多的消遣。餐馆工作让他从早上7点忙到晚上7点。这算是很长的工时了,但并非总在工作。在早餐和午餐之间,以及下午约3点到5点,都有休整的时间。况且这本就是他擅长的工作,他享受的工作。

无论想吃什么,他都可以自己做来吃。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就这样一周接一周地在明尼克太太家住了整个五月。在最后一个星期四,他结束工作,步行回家,经过他住的房子时却没有停下脚,而是继续走向下一栋建筑。那里的招牌上,一根编织绳盘绕出斯托克曼这个名字。他走进去,闻到熟悉的酒吧气味,便径直走向吧台。他点了一杯啤酒,喝掉,然后望向架上的波旁威士忌,并买了一品脱的老克罗酒。酒保收了钱,把酒瓶装进牛皮纸袋递给他。

他把它带回家,连袋子一起收好藏在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

第二天他下了班便直接回家。他需要冲个澡,于是便用了浴室,至于星期四刮过的胡子可以再顶一天。回到房间,他打开一扇窗户让和风吹进屋,随后便去床上躺了半小时。他几乎要睡着了,但还是没有,最后起床穿上了衣服。

他想知道,当初是怎么给一个威士忌的品牌想出老克罗这个名字的?标签上绘着一只精悍的黑鸟,但他从中看不出答案。他最后断定,克罗,或者在它末尾添上字母e的这个名字,很有可能是属于最初蒸馏出这种酒的人。

他先把牙刷从杯子里拿出来,搁到别的地方,然后才打开酒瓶。他严格地斟入两盎司的波旁酒,在开着的窗户旁落座。有人正开着动力割草机,离这里很近,他都能闻出青草刚被割下来时的气味。他让自己沉醉在这种气味之中,随后举起杯子,嗅入老克罗的气味,同样为之沉醉。

酒一饮而下。怡人的口感,怡人的灼热。口感舒滑,恰如其分,但同样点到即止的灼热感会告诉你,你喝着的东西应该拥有一份与之相称的尊重。

静坐于此,眺望窗外,耳畔响着割草机的声音,刚修剪过的青草气味沁人心脾。

过了大约五分钟,他顺着走廊去往卫生间,洗净并擦干了杯子。回到房间后,他把它摆回原来的位置,把牙刷放进去,然后将酒瓶放回梳妆台抽屉里。

之后的那天下午,他回到家,冲了澡,刮了胡子,给自己倒了两盎司老克罗。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也在限量饮用威士忌。到了六月的第一天,他付给了格尔达·明尼克四倍的周租金。“那么你现在是要按月付了。”她说。“这样更适合我。”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情从未如此接近于微笑。“嗯,你真是让人放心。”她对他说。

 

在这之前,他每天都系着装钱的腰带,只是过了几天后,他开始在就寝前解下腰带,等到早晨才扎上。就在他一次性付清整月租金的那天夜里,他把腰带藏进了最底下抽屉的深处。

他觉得,部分原因是他找不出任何人进过他房间的迹象,除了女佣来的那一天。她会来换床单,新挂一条干净的毛巾,然后开动吸尘器。有一两次,他曾留下过一些小机关,只是为了确定她是否打开过抽屉。而她并没有这样做过。

这样一来,系着的腰带就成了多余的防范,而且还愈显累赘,因为腰带比他刚下大巴车时变鼓了不少。他并非在安迪·佩奇那里挣到了大钱,但他的房租——无论按周还是按月——很低,而且伙食理所当然是免费的。他给自己买过一件衬衫和一双鞋——他出来时只带着脚上的一双。除此之外,他几乎没怎么花过钱。

有那么几天,走路时没了后腰上的压迫感让他有点不自在。不过他渐渐又习惯了。

 

客厅里放有一些杂志。在粗略地翻看一年前的《时代》杂志时,他找到了一张可以寄回去申请订阅的卡片。它附注了一项承诺:如果对商品不满意,你可以在发票上用大写字母写明“退订”并把它寄回去。

他填写了卡片上的信息:威廉·M·汤普森,蒙大拿州十字溪,东大街318号。他并不知道邮政编码,不过可以从另一本杂志的收件地址标签上抄下来。

到了早上寄出,便不再去管了。

给房客的信件都会堆放在门廊的樱桃木茶几上。一天晚上,一本《时代》出现在了上面,是寄给他的。他把它带上楼,在喝那两盎司老克罗时一页页地翻看,然后把它放到自己的床头柜上。

过了几天,账单寄来了。他把它和杂志放在一起。接下来的两周里,他又收到了两期《时代》,连带着另一本杂志《体育画报》和几个慈善团体的广告传单,其中一个组织在为有精神创伤的退伍军人提供治疗犬。

当下一个休息日到来时,他去了十字溪公共图书馆。他之前也曾路过那里,但这一次他申请了一张借书卡,提供身份证明时,他出示了他的租金收据,以及一本《时代》和几封寄给他的信件。他还以为要过一两天才能拿到卡,但图书管理员当场就制好了一张。“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她说道,“但我认得出你,汤普森先生。”“哦?”“是在餐馆。你注意不到我的,我总是坐在后面的卡座,并且通常都把脸埋在书里。”“下次,”他说,“到吧台来坐吧。”

他找到了一本打算借的书,《金色道钉》,写的是第一条横贯北美大陆的铁路的修建过程。她为他办理了借书手续,并告诉他如果在规定的一个月里没有读完,可以拿过来续借。不然会有罚金,虽然算不上是天价,但为何要缴纳不必要的罚金呢?

他回到家,扔掉他带着的杂七杂八的垃圾邮件,把他的那本《时代》堆在了客厅那叠杂志里。他在《时代》的发票上用印刷体写上“退订”,翌日将其寄回。

那本书很有意思。他之前也感觉会是如此,并非是随便从架上抓来的一本,但他同样不曾指望能沉浸其中。连着五个夜晚,他与书和两盎司波旁酒一起度过,一边小啜着威士忌,一边追溯着联合太平洋铁路的建造史,从铺设第一条铁轨的奥马哈,到打入金色道钉的犹他州普罗蒙特里之巅。

第二天正午刚过几分钟,他正在卡拉马塔吧台后,图书管理员在门口停下了。他迅速投以热情的微笑,指了指一张凳子。“噢,”她说道,“我总是想要有个靠背。但这些凳子其实是有靠背的,不是吗?我之前从没注意到。”

他告诉她,今天的特色菜是匈牙利红烩牛肉。“是按我自己的食谱做的。”他说。而她说,那样的话她就得尝一尝了。

正值餐馆的营业高峰期,有很多顾客和菜肴需要他去关照。但在他收走她的碗并端上咖啡之前,他们已经断断续续聊过几句了。当他把咖啡杯放在她面前时,她说:“谢谢,汤普森先生。”于是他对她说叫他比尔就好。她也就借此机会告诉他她叫卡琳·韦尔登,还请叫她卡琳。“卡琳。”他说道。

 

隔天是星期四,他的休息日。他起床后冲了澡,刮了胡子,尽管他昨天已经刮过了。他走出家门时挟着那本《金色道钉》。前一天晚上他熬夜读完了。

卡琳正在前台讲电话,他因而有了片刻的机会得以偷偷观察她而不被发现。

她的头发是浅褐色的,贴着头剪得很短。要是在东西海岸的大城市里,她也许会被当成是女同性恋,但他知道她不是。

她有一张瓜子脸,容貌普通,并不出众。一双大眼睛是澄净的淡蓝色。她穿着熨过的牛仔裤和红白格子女式衬衣,体型难称环肥或燕瘦。她手指上没戴戒指,也没有痕迹表明近期戴过。几乎可以肯定,她就像她看上去的那样,是一个刚过三十岁,在自己的生活中尝遍了独居生活滋味的女人。

他想,他们各自的生活可以说是从来都不会为彼此留下一席之地。他思忖着这种想法,想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此刻她放回听筒,抬起头来看到了他。她的笑容一直延伸到眼角。

 “如果你喜欢《金色道钉》……”“没错,我特别喜欢。”“那么,只要是铁路就喜欢吗?还是说,喜欢的是联合太平洋铁路的历史,或是它在国家开发中起到的作用呢?因为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可以给你推荐一两本你大概会喜欢的书。”

回答来得不假思索:“是它的历史。我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国家的过去,以及那时人们看待事物的方式。”

她恰好知道一本书。“故事设置在美国东部,早在有人想到用铁路贯通大陆的好几年以前。”书名叫《水体联姻》,讲的是伊利运河的开凿。他将书随便翻至一页,读了几段,便知道自己想要读下去。

他递给她借书卡。她办理完文件手续,继而邀请他四处闲逛一会儿,也许还会瞧上点别的。哦,可不可以一次多借几本书呢?她向他保证可以。最多五本,她说。

他把闲逛做得有模有样。从架上随手抽出一册,翻一翻书页,再把它放回去。他觉得一次借一本就足够了,要知道他前一次来图书馆仅仅是为了申请一张借书卡。

在旁边不远处,一张橡木桌上放有四台台式电脑,其中两台前面已经坐着人在用了。有一块标示牌告诉他,电脑可以免费使用,但是有半小时的时限。你可以打印任何下载的文件,价格是每页二十五分。

他在那儿驻足片刻,又摇摇头转身走开。何必毁掉这美好的一天呢?

 

当他返回她的办公桌时,她正在她的电脑前忙着,但很快就以注目礼迎接他的靠近。“我想伊利运河就够我读一阵子了,”他说,“但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不是吗?要接受咨询。”“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清楚,”他说,“我在休息日里该去哪儿吃饭?我可以再回安迪那儿,但……”“但那种感觉就很不像是在休息日。”“那种感觉,”他说,“就像是我应当在饭后穿上围裙,自己洗碗。我想,一星期里也就一晚,我的面前应该铺着白桌布,让别人来侍候我,那样会很不错。”

她向他介绍了三间餐馆,只有一家开在十字溪。她似乎尤其钟爱开在十字溪与伯纳姆之间的大篷马车旅店。他说那听上去确实不错。“但是要走路去的话就太远了。”他说。“啊,我也觉得。有二十英里路,或者大约这个数。你没有车吗?”“甚至也没有驾照。在我之前住的地方,不需要车也很方便。所以当传动装置报废后,我就把车给扔了。我的驾照是其他州的,也一直懒得去更新或者申请新的。”

她点点头,理解了这番话。“我正在想,”他说道,“这个大篷马车旅店听着正合适,除了两点:太远而不适合步行,听上去太美好而不适合一位男士独自用餐。”

这又是另一番需要她理解的话。“所以如果你能提供交通方式,”他继续说道,“我会很乐意承担晚餐的费用。就社交来讲,我觉得我们对此应负连带责任。”

 

当侍者请他们点酒水时,她要了一杯无糖可乐。他说他也要一样的。

当他提到她的名字时,她说道:“假如我不是个女孩,我就会成为小卡尔。而他们就是很肯定我会是个男孩。那时有个印第安老妇人据说每次都能算准。”“直到你降生。”“我也可能会叫卡拉,但我妈妈想出了卡琳这个名字。有一个歌手叫卡琳·卡特,还有一首乡村音乐,是一个男人吟唱着高中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卡琳》。以前会经常放,但现在再也听不到了。三十四年了,我从未遇到过第二个卡琳。”“这些年来,”他说,“我会时不时地碰见一个叫比尔的家伙。”“嗯,我猜也是。你的全名都比我单独的名字要常见得多了。比尔·汤普森。不像是约翰·史密斯那种,但也差不多了。”“我也可以改成卡琳这个名字,但别人会觉得我很滑稽。那你的父母……?”

她摇了摇头:“他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出走了。我们没收到过他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活着,或者他是否还活着。而她已经去世了,噢,有八年多了,快九年了。到了十一月就满九年了。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兄弟和姐妹各有一个,但他和两人都失去了联系,而且这场谈话有必要涉及他们吗?“没有。”他答道。“我也没有。我曾经觉得假如有的话会很棒,但人们说独生子更能学会自立。”“那你是吗?”“自立?”她想了想,“我猜是吧。我似乎并不害怕要独自面对生活。我见证过爸爸的离开,妈妈的过世,还有婚姻的失败。”“你结过婚啊。”“我的离异史比我的婚姻史还要长。已婚两年,离婚三年。这种表述很奇怪,不是吗?婚姻破裂之时,就像是一家公司有太多的支出,却没有足够的收入。只是你没法通过记账找出原因。你结过婚吗?”

他摇了摇头:“有一两次就差一点。”“我倒是差一点就在最后一分钟反悔。你知道的,牧师不是会这样说吗?如果有人对这场婚姻有反对意见,请现在就说出来,否则永远不该饶舌。我那时真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为我说话。我妈妈一直都不喜欢他,但她只有先起死回生才能表示反对了。真的没有能够发言的人,除了牧师和他妻子,还有两位担当证婚人的邻居,就没有别的人出席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直对你说着这么多没人愿意听的事。”“不,我很感兴趣。”“我就住在小时候的房子里。从来没有搬出去住,而妈妈死后那自然就成了我的房子,然后他住了进去,两年后又搬了出来。”“而你依然在那里。”“而我依然在那里。生在十字溪,大概也要死在十字溪,有时候也挺伤感,那么多未选择的路啊,而另外一些时候又觉得这样其实正合适。”“安迪说他不介意去巴黎,但又立马说他永远不会去。”“或许每个人都需要有个永远不会去的地方。对我来说,那就是伦敦。你读过一本叫《查令十字街84号》的书吗?书的内容全是信件,是纽约的一个女人写给伦敦一家书店的店主的。我忘了她是一位作家还是编辑什么的,不过她同样可以是一位图书管理员。”“而且还住在蒙大拿州?”“哪里都行。他们互相写信有二十年之久,而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愿望就是去那里,看看那家店,和那位男子见面。等到她终于去了那里,店已经关门,他也已经去世。”“又是一个大团圆结局。”“生活里俯拾皆是。总之,伦敦就是我永远不会去的地方。你呢,你的是哪里?”

是家乡,他想。

他说出口时成了:“哦,我不知道。也许是夏威夷吧。”

 

在返程的途中,他们没有交谈,但这种沉默很安详,不带任何锋芒。她开车很谨慎,视线一直落在路面上。这段时间里他就一直注视着她。他在心里斟酌着各种言辞,为了表达想参观她家的欲望而寻觅着最合适的方式。他想不出什么比较自然的方法。他或许可以随便说点事情,任何事情,只要是关于她的住处的,并让她有机会邀请他去看看。

静坐注视着她,他很好奇她秘密的内心深处是否同样打着小鼓,想邀请他到家里,担心他会拒绝,担心他会答应。

几小时前她在明尼克太太家门口接他上车,现在她也在同一个地方刹住了车。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想邀请她进去,单纯是因为这样能触犯规矩。而他只是说:“好吧,我就在这儿下车了。”“比尔,我真的过得很愉快。”“真的吗?我只知道我是。也许我们还能……”“下一次再去?我很乐意。”“你去过电影院吗?我是想也许还能在晚餐后再去看场电影,在下一次的晚上。”“我很乐意。”她把手靠在他的手上。现在是吻她的时机吗?也许吧,如果他们是站在门口,而不是正坐在福特雅士的前排的话。

 

他经过客厅,没往里看一眼,便爬上了通往房间的楼梯。他已经准备好要睡觉了,这才发觉还没有喝酒。他本来可以在她来接他之前喝一杯的,但又不想让呼吸里带着酒气。况且,他认为他们到了餐馆可以一起喝上一杯,然而当她点了杯无糖可乐时,他也就附和她的选择了。

去他的,他都刷过牙了,已经躺在床上了。他关掉了灯,渐渐进入梦乡。

 

三天之后的晚上又有一次约会。他干完活,回家冲澡,刮胡子。这一次他在她来接他之前喝了一杯。他们在她提到过的一家十字溪的餐馆用餐,女服务员跟他们打招呼时直接喊着她的名字。“她高中时比我低一个年级,毕业时已经怀了孕,”卡琳解释着,又皱起了眉头,“我说起来就好像那还是件大事似的,尽管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过高中时代总是让人无法释怀的,不是吗?”“我想也是。”

她问起了他的高中岁月是怎样的,而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法那么清晰地回想起来。他只能老实地说,他觉得没人会认为那几年好过。“即使并非如此,”她说道,“我读到过,别问我是在哪里读的……”“大概是在图书馆里吧。”“你说呢?写的是一项追踪调查,关于阔别十年后回顾高中经历时的感想。那些普通学生感想都一样,讲的都是那时候自己有多么在意别人的目光,觉得自己是多么地孤独,自己是多么渴望着迈入人生的下一个舞台。但是你知道那些学生时代风光无限的家伙们,那些体育健将、班委主席、班花校草,他们是怎么说的吗?”“怎么说的?”“跟普通学生完全一样!他们看上去是经历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但其实过得和我们同样悲惨。”

房间装点得很精致。天花板看着很高,餐桌之间的间隔也留得挺宽。几面墙上都挂着加框的风景画,悬索一直挂到阴角线上。然而他感觉从安迪的小餐馆里能端出比这更好的饭菜。

他不会这样讲出来,可是她在一同漫步去电影院的路上发表了意见。“他们用的食材很新鲜,”他回应道,“卖相也不错。而且毋庸置疑,他们在氛围上领先了一大截。但不管是谁在掌勺,他都需要学习一些东西,并且再忘掉一些东西。”“你愿意在那样的地方工作吗?”“我在更华丽的地方都工作过几次。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大都市高档消费场所,厨房里有全套班子供使唤。在这个等级制度里我只是个打下手的。但就算我能获得很高的地位,我觉得我也不太乐意。我更喜欢在卡拉马塔这样的地方站吧台,这里不会有人因为不喜欢瓶塞的味道就把葡萄酒退回来。”“你在安迪店里又买不到酒,不是吗?”“你说到点儿上了,”他答道,“本来就不能点的东西,自然就不会被退掉了。”

在工作日的晚上,小影院里空出了三分之二的座位。影片由杰夫·布里吉斯主演,在片中他是一位曾经红极一时的乡村歌手。有一个女人认为自己能带他走出低谷,而他坐在座位上,在那头看到了他自己和卡琳,他们正演绎着各自的剧情。

放映了二十分钟后,他探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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