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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18: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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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希腊)柏拉图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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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

理想国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理想国作者:(古希腊)柏拉图排版:小不点出版社:译林出版社出版时间:2011-04-01ISBN:9787544715997本书由北京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财产 公道 节制及以上三者之敌对问答中之人物

苏格拉底 克拉根1哀地孟德2派拉麦克3塞弗拉4斯拉雪麦格5克立托分6旁听者数人以下之问答经苏格拉底于问答之翌日在贝而斯7塞弗拉家述于泰茂、罕莫克拉底、克立吸及一无名之人之前。

余(苏格拉底)昨日偕哀里斯敦8之子克拉根至贝而斯。以欲祷于女神。并一观该地人若何举行此极盛之赛会。盖此为本届创举也。既至。吾侪祷神后。观览赛会。意甚愉快。司拉司9人之赛会。亦颇不弱。久之游兴既阑。准备入城。适为塞弗拉之子派拉麦克所见。彼饬其仆致意。此仆自余身后牵衣曰:“派拉麦克君请君等少待。”

余反顾。见为派拉麦克之仆。因询其主人何在。

仆:君许稍待。吾主人即至矣。

克拉根:我侪自当稍待之。

不转瞬间。派拉麦克已至。其同行者为克拉根之弟哀地孟德。牛锡之子牛赛拉得。及顷亦在场观览赛会之数人。

派拉麦克:苏格拉底。汝曹已将回城乎?

苏:然。

派:然则汝见吾曹人数之多乎。

苏:然。

派:岂汝较吾侪为强耶。不然者。汝当留此。

苏:余拟说汝曹容吾曹回城可乎。

派:如吾侪不乐闻汝言。汝又乌能说。

克:是诚不能。

派:然则决不听汝言。汝可无疑矣。

哀地孟德:今宵有马上执火炬赛跑。而为女神寿者。汝曹尚未知之乎。

苏:有马乎。诚创举也。骑马人于赛跑时。以火炬互相授受乎。

哀:然。不特此也。今晚礼神。仪节上尚别有一番盛况。亦汝曹所当一观者。吾侪晚餐后。当即莅止。届时彼处想有多数之青年人在。吾侪可借此畅谭。故余为汝计。毋再固执。且住为佳也。

克:感汝殷勤遮留。吾侪亦讵能过拂盛意。

苏:甚善。

余等遂偕派拉麦克至其家。见其弟兄连歇斯及雨雪地麦。开而雪杜牛之司拉雪麦格。彼牛之楷莫乃斯。及哀李斯托泥麦之子克立托分。少长咸集。派拉麦克之父塞弗拉亦在座。此公年已甚迈。

余久不晤矣。是时伊方深坐一软垫之椅。头冠花圈。盖正预备献祭事也。室中其余多椅。列成半圆形。吾侪遂各就坐于塞弗拉旁。伊款余甚殷。且曰。

苏格拉底。汝久未来顾我矣。设余能出外晤汝。则余亦无须汝来。然年老如余。不复能进城过访。故望汝能来此较殷。盖凡人体质上之快乐愈减。谭话上之快乐愈增。此余所以望汝弗拒吾请。竟以此间为汝消遣地。并可常与此三五青年长日盘桓。虽吾一日长乎尔。毋拘束可也。

苏:塞弗拉君。以余一人而论。余诚乐与高年人纵谭。盖余素视高年人为已尝经历绝远路程之旅行家。而此路程或亦为余将来所必至。故余对于过来人。深愿一询此程途之难易险夷。今年已届诗人所谓“老年之阶”。余所愿相质正者。即人之一生果至老而更难乎。抑汝别有所以告余者。

塞:苏格拉底。余当以余一己之感触告汝。吾侪年迈之人。正如谚所谓鸟以类聚。每好集合共处。絮絮谈心。然最普通之谈话。无非“余不能食矣”。或“余不能饮矣”。“少年时与爱情上之快乐。均成过去事矣。”“回忆快乐时代。曾几何时。而今何在。此生其已矣。”怪其亲戚之忽视者有之。以老年为种种苦难之因者有之。以余观之。是皆不然。盖老年果为种种困苦之原因。则余与其他老人。当有同等之感触。顾余与余素所识者。绝无此等之经历。故余敢断言若曹之怨。诚未得其当。余尝记昔有人问年老之诗人沙弗克里10曰。“情欲犹于老年时代有用乎。汝仍为昔日之沙弗克里乎。”彼应声曰。“居吾语汝。余甚喜余已脱离汝曹所谓情欲一端矣。余觉脱离乎此。宛如脱离一狂暴之主人。”此言何其确哉。余每忆及此。辄叹服其言之真确。盖老年时代。情欲既灭。别有一种清静与自由之乐境。不特脱离一狂暴之主人。实脱离无数之狂暴之主人也。顷告汝之种种之怨天尤人。其原因实若曹之品性与情好使然。而非关老年也。盖凡具恬静而愉快之性情者。亦不觉其年老之压力。使性情而适相反。则老年与少年同此压力之负担也。

余颇佩其言。并欲其继续发言。故应之曰。汝言诚然。但余意常人或未必能深信汝言。彼人谓汝所以不觉年老之苦者。非汝具愉快之性情使然。实汝拥丰富之财产使然也。盖财产为安乐之要素。固人人所知也。

塞:汝言良是。人固不吾信也。彼人所言亦自成理。惟其理不充足耳。昔哀拉分11妄毁西米斯托克里12。谓彼能成名。非其功绩使然。实以彼为一雅典人耳。西米斯托克里应之曰。“虽然。设令易地而生。汝为此城之人。而余为汝城之人。则汝与余必均之不能成名矣。”

余今亦可以此语答彼老悖而不返省者。盖人之善而贫者。在老年固无如贫何。而尝有莫慰善人之憾。然彼恶而富者。虽少年亦夜气牿亡。滋多忧惧。安乐云乎哉。

苏:余欲一询汝之财产大半为祖宗所遗。抑皆汝所自得乎。

塞:大半为余所自得。汝更欲一知余所得为几何乎。余之生财能力。比较上在吾祖吾父之间。盖余祖所得之遗产。其多寡适如余今所现有。然彼经营生殖。既乃再倍三倍之。以授余父连衰泥斯13。余父逐渐销耗。至授余时不及余现有之数。故余将来遗产子孙时。能较余受自余父时为多。则余愿足矣。

苏:余所以发此问者即以此。余觉汝于财产上。毫不介意。盖自来得遗产者大半如此。非彼辛苦创业者所能也。彼创业者之爱财。不特如他人之仅以其功用利益而爱之。每以为财之创自己手。事良不易。而因生一种必使常为己有之爱心。正如诗人之爱己之著作。父母之爱己之子女也。然所见若此。斯为鄙矣。以其吐属不外乎称颂金钱而已也。

塞:此语甚确。

苏:固也。然余欲再进一问可乎。以汝观之。汝自财产上所得之幸福。何者为最大。

塞:仅一端耳。且余亦知此亦不易见信于人也。苏格拉底乎。容余详告汝。凡人至自知其将死时。辄有一种素所未有之恐怖及忧虑。缠绕于其脑中。即来世之说与今世行为上所应得之刑罚是也。人固平日视此为笑谭者。然至此则颇认其说之非虚。于是疑惑惊悸。纷至沓来。使之不得不回忆曩所开罪于人者为几何。人之所以至此时而有如是之景象者。大约以年老神衰之故。或又如飘泊扁舟将抵彼岸时。见解能较清晰耳。若曹设自知其罪恶非轻。则悲观过度。常如小儿之梦中跃醒。亦其势然也。然自省无愧之人。希望二字。确能为其年老时之看护。宾大14有言曰。“凡清心寡欲而以公道待人者。希望之在其心。力能滋养其灵性。安慰其老境。而为彼终身之良伴也。”噫、斯言何其高且确哉。至财产之所以能有利于人者。以人有财产。可终其身不致诈欺他人。惟其无诈欺之行为。故死时心中坦然。无祭神未诚之惧与旧债未偿之忧。然此非指常人而言。盖恶人虽富。亦无补也。故以余观之。大凡识解远到之人。其于财产上所得之利益固甚多。而个中最大之一端。即心中安乐。而绝无恐怖之念也。

苏:甚善。然汝顷岂不云公道乎。公道之正义若何。不诳言而悉偿宿逋即公道乎。此外无他乎。且即此二端。竟无不适宜为公道之时乎。设有一友人。头脑清爽时。托军器于余。而至脑筋紊乱时。向余索还。余应取怀而予之乎。想无是理也。苟余竟还诸其人。谅又无以余为是者。盖人视余之不应偿还。无异于视余之不应诳语也。

塞:诚然。

苏:然则不诳言而偿债。不能为公道正确之解释也明矣。

派:设雪蒙拿(Simanides)15之主张可信。此解释固正确也。

塞:余须兴矣。因余当往观祭神。至公道之问题。当授之派拉麦克与在座诸公矣。

苏:为汝嗣子者。非派拉麦克乎。

塞:诚然。

遂含笑而去。余谓派拉麦克曰。辩论之嗣子乎。请告余以雪蒙拿之所谓公道。与汝自己之见解。

派:彼以偿债为公道。余觉此说颇正确。

苏:惜乎彼之明哲也。余又不能无疑于其言。彼所云者。汝或能了解。而我诚不能也。盖吾侪顷间所谓不应以存置己处之军器。偿还一脑筋紊乱之友人。彼必亦以为然。然他人之物。暂为吾有。吾负其责。非债而何。

派:然。

苏:然则人当脑筋失常度之时。而索其存置于余之物。决不应偿之乎。

派:是决不能。

苏:汝谓雪蒙拿以偿债为公道。并不包括余所设喻之一端而言乎。

派:诚然。因彼之意。谓吾人终当以善待友。不当以恶待友也。

苏:设有人欲偿还其友人所存在己处之金。而一时事势之所关。乃偿之适为彼害。则不得谓之偿债。汝谓此为雪蒙拿之命意乎。

派:然。

苏:吾侪之仇敌。亦当得吾侪所负彼等之债乎。

派:然。且余谓敌人对于敌人之负债。即为恶意。

苏:然则雪蒙拿之解释公道。与诗人之解释公道。同一含糊。盖彼所谓公道者。即人人应得其应有之物之意。而此物彼即名之曰债。

派:彼意固如是也。

苏:异哉。设余询以医术所当偿人者惟何。且当偿诸何人。则彼将何以为答耶。

派:彼必曰。“医道当以药品与饮食品偿诸人类。”

苏:烹炰术所当偿者惟何。且当偿诸何物耶。

派:调和人之食品耳。

苏:公道所当偿者惟何。且受偿者为何人耶。

派:设吾侪取以上数端。与诸如此类之事推之。则公道者。即以善报友。以恶报敌之谓也。

苏:然则汝意果如是乎。

派:然。

苏:人当疾病时。最能以善报友。以恶报敌者为谁。

派:医士也。

苏:当吾侪在危险之海程之中。何人最能施其以善报友以恶报敌之手段乎。

派:舵工也。

苏:一公道之人。当于何事上最能善遇其友。而伤其仇敌乎。

派:当战时与友人联盟而攻敌。

苏:亲爱之派拉麦克乎。然而人无疾病时。医固无用也。

派:然。

苏:不在海上。舵工无用也。

派:然。

苏:然则平时而非战时。公道无用矣。

派:否、否。此与余意实大谬。

苏:汝意谓公道之为物。其在平时与战时。同有功用乎。

派:然。

苏:如种谷之不可无农工乎。

派:然。

苏:亦如欲得屦而不可无屦人之工作乎。

派:然。

苏:平时而非战时。何事上尤不可无公道乎。

派:如订约等事。

苏:汝所谓订约者。即多人的组合之谓乎。

派:然。

苏:公道者与善弈者弈。谁为较能制胜之分子乎。

派:是诚善弈者。

苏:叠砖石以建屋。公道者较匠人尤能日起有功乎。

派:否、否。适相反也。

苏:审如是。更以弹琴论。则乐人又必贤于公道者而知音矣。然则公道须于何种人的组合事业上。始有用乎。

派:于金钱上之人的组合事业。当有用也。

苏:然。惟人当用其金钱时。果无俟与人集合也。设汝欲购或售一马。则未必商诸公道之人。询诸善相马者。已为得之。其然乎。

派:然。

苏:汝设购一船。商于舟子。较诸商于公道之人。殆尤有益乎。

派:然。

苏:然则公道之人。究于何种之金钱的组合上。始有用乎。

派:当汝欲稳便妥慎储金时。则有用矣。

苏:汝其以为彼时金钱适无用而可以储蓄乎。

派:诚然。

苏:汝为此言。何异于云必当金钱无用时。公道始有用乎。

派:此为推论之结果耳。

苏:当汝欲保存一芟草之镰钩时。则公道有用于个人及国家。而当汝欲用此器时。则有用者为种植之艺术。而非公道矣。

派:此固明甚。

苏:设汝欲保藏一盾或一瑟。则公道有用矣。至欲用时。则有用者为兵与音乐家之技术。而又非公道矣。

派:然。

苏:以此类推。万物皆可作如是观。苟其物有用。则公道无用。公道有用。则其物无用矣。

派:此固由推论而来之结果也。

苏:然则公道之功用鲜矣。余意吾侪当再进一层论之。当两人相搏时。彼善击人者。非即善拒人之击者乎。

派:然。

苏:最善避疾病者。岂非即最善制造疾病者乎。

派:然。

苏:一善于整部曲严壁垒之军人。非即最善于袭击其敌人者乎。

派:诚然。

苏:然则最善于保守一物者。亦即为最善于窃物者乎。

派:此又为吾侪推论之结果也。

苏:是则公道之人。既善保藏金钱。亦即善盗金钱之人也。

派:以理而论。是诚然也。

苏:然则公道之人。终不免为盗行者矣。此等见解。余意汝必学自花满(Homer)16。盖彼于称颂其素所崇拜之外祖握托李格17时。曾曰。“彼之善于窃盗及妄宣信誓。实在众人之上。”故汝与花满及雪蒙拿皆以公道为窃盗之术。而行此术之目的。即为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汝意果如是乎。

派:否、否。余虽不能断顷间余所云为何。惟余意实不然。

苏:此外尚有一问题。汝所谓友与敌。谓诚为我友与为我敌者乎。抑不过似友似敌者乎。

派:无论真与否。凡己所以为善者。自当友视之。己所以为恶者。自当敌视之。

苏:诚然。然世无误辨善恶之人耶。善者彼方以为恶。恶者彼反以为善。岂非常见之事乎。

派:此固常见者。

苏:然则善人反为若曹之仇敌。而恶人反为友人矣。然欤。

派:然。

苏:既如是。则彼等若以善报敌。以恶报友。不为过矣。

派:然。

苏:然善人必公道。而不为不公道之事也。

派:此自然也。

苏:然则如汝所云。人苟以恶报善人。当视为公道矣。

派:否、否。此不道德之说也。

苏:然则我侪应以善报公道之人。以恶报不公道之人乎。

派:此说较可。

苏:然汝盍一察事实乎。世之无知人之明者。往往以恶人为友。善人为敌。而实则此等不良之友。自当恶之。为善之敌。自当爱之。此说果确。则与雪蒙拿之命意。非适相反耶。

派:诚然。诚然。余意吾侪误会友敌二字之义矣。当亟纠正之。

苏:然错点果何在乎。

派:吾侪误于以友字作似乎友人。或凭臆测而认为善人之解。

苏:然则此错解当如何改正之。

派:吾侪当云友者不特似乎善人。当真实至于至善。似乎善而非真善者。不得谓之友。敌之为敌。自亦可准此而解释之。

苏:汝意为人当惟善为友。惟恶为敌。然乎。

派:然。

苏:然则吾侪不应再如顷间之以以善报友。以恶报敌为公道矣。当进一解曰。友而善。当报以善。敌而恶。当报以恶。此为公道。然欤。

派:以余观之。此似真理矣。

苏:然则公道之人。究可伤人乎。

派:凡恶而为其敌者。伤之何不可之有。

苏:设一马受伤。此马较好。抑较坏乎。

派:自较坏也。

苏:较坏欤。此系马所固有之善德较坏。而非犬之善德较坏。其然欤。

派:然。

苏:设犬受伤。则所伤者为犬所固有之善德。而非马之善德。其然欤。

派:是诚伤犬之善德也。

苏:然则人而受伤。则所伤者。岂非人所应有之善德欤。

派:诚然。

苏:公道非人之善德欤。

派:然。

苏:然则人而受伤。岂不为人强迫而为不公道者乎。

派:此其结果耳。

苏:然音乐家能借其音乐上之技能。而使人不谙音乐耶。

派:是诚不能。

苏:善骑者能用其骑术。必使人为不善骑马者耶。

派:是乌能。

苏:公道之人。能以其公道使他人不公道耶。换言之。即善人能以其善德而使人为恶耶。

派:此情理所无也。

苏:如热之不能生冷乎。

派:然。

苏:如干燥之不能产湿气乎。

派:然。

苏:善者不能伤人乎。

派:是诚然也。

苏:然则公道之人。不当伤其友或他人。设伤之。即为不公道之人。汝以为然欤。

派:苏格拉底乎。汝固言之成理也。

苏:然则设有人焉。以偿债为公道。而其所谓债者。即人所应报其友人之善。应报其敌人之恶。则此说不得谓有充分之理由。盖如吾侪以上所云。则伤人之举。万无得为公道之理也。汝意如何。

派:余诚赞同汝说。

苏:然则凡以以善报友以恶报敌之说。为雪蒙拿、或排哀18、或毕塔葛19、或其他同类之贤哲所主张者。汝与余不将同树旗鼓而攻之乎。

派:余从汝取同一态度。

苏:汝知此说究创自何人乎。

派:未知。愿闻。

苏:余意首创此以善报友以恶报敌之说者。必为毕哀特、或潘笛克、或蛋格西、或西白之益司孟牛、及其他富而有势之人。盖若曹皆甚重视其财势之徒也。

派:诚然。诚然。

苏:然此而不能为公道之解释。公道究应作何解乎。

当吾侪辩论进行时。斯拉雪麦格屡欲加入发言。而均为在座诸人所阻。因在座者咸欲听辩论之结果也。至余与派拉麦克辩毕稍停时。彼不能再忍。遂振刷精神。勃然而兴。不啻若一怒兽之将吞吾侪者。吾侪见之。不禁战栗。彼向众人抗声曰。苏格拉底乎。汝何冥顽不灵一至于此哉。汝曹蠢物乎。何其易于降人哉。以余之意。设汝欲知公道究作何解。则汝当答人所问。不当徒发疑问相诘难。而以推翻他人之解释为能事。盖世之能问而不能答者。不乏其人。故余决不容汝曹再作模糊影响之谈。如以公道为责任。为裨益。为应得之利。此种无意识之谈。非所愿闻。余所求者。正确与精切之解释也。余闻其言。甚惊恐。见其状。又战栗不自禁。幸余早有觉察。尚能勉置答词。否则必至噤若寒蝉矣。余以战栗之声答之曰。斯拉雪麦格。请勿逼人太甚。余与派拉麦克辩论中或不无小误。然余确知此误非出于故意。设吾侪欲得一金而彼此商榷。度汝必不以商榷为坐失得金之时机也。何以当研究贵于黄金万倍之公道时。乃以吾等之商榷为降服。而谓我侪不尽力于求真理哉。好友乎。吾侪何尝不欲得真理。惟力不及耳。无所不知如汝。当怜吾侪之愚而教诲之。何必以怒气相加也。

斯(冷笑):此固苏格拉底之特色也。余固知此为汝讥讽之论调。然余岂未料及此哉。余顷已宣布于汝曹之前。彼每遇一问题。终不肯答覆。每借讥讽或别种逃遁之法。以避去直接之答覆。

苏:斯拉雪麦格乎。汝诚一哲学大家也。然设汝以何数成十二之问题问人。又同时禁之曰。“汝不可以二乘六。三乘四。六乘二。或四乘三答余。因此种无意识之答覆。余不愿闻云。”诚若是。则人将无能答汝矣。当是时。设尚有人答汝曰。“汝意果何谓乎。此问之正确答数。适为汝禁用之诸数之一。岂余当别取此外明知不确之数答汝耶。此果汝之命意乎。”设彼如是问汝。汝将何以覆之耶。

斯:此二事果可同日而语耶。

苏:何以异乎。即果有异。而彼被问者设有此意。则吾侪虽力阻之。彼果不当一申其意乎。

斯:然则汝将即以禁用之数作答覆欤。

苏:设此诸数之中。有余以为正确者在。则余自用之。虽危险亦不顾也。

斯:然使于此诸数以外。余示汝以较优之公道之解释。则汝将有何举动乎。

苏:余固无他举动也。一如未知未觉者必学于先知先觉。此余所应有之举动也。

斯:异哉。乃无代价乎。诚奇事也。

苏:使余多财。愿付代价。

克拉根加入曰。苏格拉底。汝亦无患无财。斯拉雪麦格。汝亦无须虑此。盖吾侪皆愿为付代价也。

斯:甚善。然余恐彼仍守其惯习。推翻他人之答覆。而自己终无答覆也。

苏:噫、好友乎。将欲强一绝无学识者。忽起而侃侃发言。是乌乎可。即令稍有思想。而遇学识高尚者在前。则亦安能发言而中肯。发言者必如汝之富才识而能发挥己意者方可。汝肯不吝金玉。以一开吾侪茅塞乎。

余言至此。克拉根与众人亦均继续请求。斯拉雪麦格始仍要余答覆。继允发言。实则彼之急欲发言。已为人所共悉。盖彼自信有特优之见解。而欲借此以一露其头角也。彼曰。汝曹知苏格拉底之学识乎。彼不自研究而学于人。然而对于人迄未尝有欣感之时。

苏:汝谓余学于人。诚然。谓余负恩。则绝对不能承认。余以无财故。每以称誉他人为报。凡余以为发言中节者。余必称颂之。设汝不信。则俟汝言毕。即可知余言之不谬。盖余固深信汝之言必中节也。

斯:若此。则请听余一言。余谓公道者无他。即强者之利益耳。汝何以尚不称颂余乎。余知汝固不愿也。

苏:容余先一明汝意。汝所谓公道为强者之利益。究作何解乎。潘力笛麦。强有力者也。苟一究其所以强于吾侪者。度汝未必。认多食牛肉。乃长膂力。故吾侪较弱于彼者。亦当以多食牛肉。为正当而公道之举也。

斯:陋哉。苏格拉底乎。汝奈何以至不确切之义。解释此强字哉。

苏:此非出于故意。余实欲解释汝之命意而云然。可与余以较清晰之解释乎。

斯:汝未闻政体之不同。有专制。有民主。有贵族乎。

苏:此固吾所习闻也。

斯:一国之政府。即为一国之治权。汝知之乎。

苏:知。

斯:各种政府。皆以己之利益为前提。或制共和之法。或制贵族之法。或制专制之法。而此法一经制成。即以宣示人民。俾共遵守。凡破坏此法者。即视为非法而不公道。当处相当之刑罚。此种公道主义。无国无之。而实则所谓公道者。只为政府之利益耳。然政府无无权者。公道既为政府之利益。非即强者之利益乎。

苏:汝为此言。余知汝之见解矣。至汝见解之是与否。当再研究。惟余当谨记汝解释公道时。乃用利益二字。而此即汝所禁余用之者。所异者。惟汝于利益二字上。更冠以“强者的”三字而已。

斯:略加数字。庸何伤。

苏:加字之多少。无足重轻。吾侪所当注意者。即汝所云果为真理否耳。认公道为一种利益之说。汝与余已表同意。惟汝必谓强者之利益耳。此三字之正当与否。余实不能遽下断语。必再研究而讨论之。

斯:发抒所见可也。

苏:唯。请先告余汝认人民之服从治国者为公道乎。

斯:然。

苏:然国家执政之人。竟绝无错误乎。抑有时亦不免错误乎。

斯:是诚不能免。

苏:当若辈治理正当时。则其所措施。皆为若辈之利益。当其错误时。则适与其所蕲向之利益相反。汝以为然乎。

斯:然。

苏:若曹所制之法律。人民有服从之必要。此为公道。其然欤。

斯:此固无疑也。

苏:然则以汝意推之。则不特服从强者之利益为公道。服从其损害。亦为公道矣。

斯:是何言欤。

苏:余不过即汝言重言申明之耳。汝盍不一思顷间所云。彼执政者当其制法治人之际。虽不免有误认其利益之时。而人民之服从。仍为公道。不能以彼之错误而不服从也。此非汝所顷已承认者乎。

斯:此固余所承认也。

苏:汝之认此。无异于承认公道有时亦不得为强者之利益。盖当彼强者设施之际。苟无意中偶有错误。则其所行者。不啻适以自害。汝既以人民服从强者之法律为公道。则强者设果错误。而弱者仍服从之。则其服从非为其利益。而实为其损害矣。此为推论而来之自然之结语也。虽擅辩才。欲为遁词得乎哉。余语至此。派拉麦克插入曰。苏格拉底乎。言之清且切者。莫甚于此矣。克立托分曰然。汝可为之证人也。派拉麦克曰。安用证人哉。斯拉雪麦格固承认治国者不免有时错误。而人民之服从。要为公道也。

克立托分:然。彼果曰人民之服从强者之意旨。即为公道。

派:诚然。彼且谓公道者即强者之利益。彼既承认此二说之后。复承认治国者虽错误。人民亦当服从之。以此三层而论。其自然之结断。岂非以公道为强者之利益。而亦为其损害也。

克立托分:然。彼所谓强者之利益。意或即指强者所自以为利益而言。凡强者所自以为利益。弱者即应负服从之义务。此彼之所谓公道也。

派:此非彼之言也。

苏:此无伤也。设彼谓此诚为吾本意。则吾侪不妨即认为彼之本意而讨论之。斯拉雪麦格乎。汝之所谓公道者。即强者之所自以为利益。抑果确为其利益乎。

斯:余固指确为利益者而言。人当误认其利益之际。尚可称之为强者乎。

苏:余以汝顷已承认彼强者亦不绝有错误之时。故余以为汝意强者虽在错误时。亦不失为强者。

斯:苏格拉底乎。汝真如一善陷人于罪戾者。庸医误投方药而杀人。汝仍许以医士目之乎。算学家与文法家理解错误。失毫厘而谬千里。汝仍许称之为算学家与文法家乎。吾侪固常谓某医士或某算学家或某文法家有错误。然此为普通之论调。不足为准则。即余亦常用之。惟严格论之。则不论文法家与算学家或具别种艺术者。均须名实相符。设其名不符其实。其名即不成立。故不论有何种艺术之人。不当或有错误。有错误时。即其艺术有不良处。艺术不良。即不当以此艺术而称之。汝既素爱精确。则余以为以最精确之理而论。凡治国者苟名实相符。则必措施悉当而无误。既无误。则经营建设。皆为己之利益。而人民自当服从。故余始终谓公道为强者之利益也。

苏:汝视余为善于诬陷人者欤。

斯:然也。

苏:汝疑余所以发以上诸问者。将以有所不利于汝乎。

斯:噫、尚何疑之有。余知之审矣。然汝终常自觉汝终不能徒借辩才以制余也。

苏:余亦岂敢出此哉。惟余欲避去吾二人之误会。故尚有一不得不询之问题在。汝顷间不云弱者之服从强者之利益为公道乎。然汝之所谓强者或治人者。究作何解。当以普通之意义解之。抑当严格解释耶。

斯:余意故取严格之解释。一任汝欺人或诬陷人可也。然余知汝万无此能力。且余亦终不于汝前树降幡也。

苏:汝其以余为病狂者。而竟敢欺斯拉雪麦格乎。余而能若此。则是余之身手捋虎须矣。

斯:噫、顷间汝固已尝试之。惟未奏效耳。

苏:此亦余所不必辩。然再有一问题须询明于汝者。凡业医术者。以严格论之。为治病之人乎。抑为赢得金钱之人乎。

斯:治病者也。

苏:凡为操舟之舵工者。以严格论之。为舟子中之领袖。抑仅为一通常之舟子而已乎。

斯:固舟子之领袖也。

苏:彼固不能以亦在舟中工作。而即以通常之舟子名之。彼之得以舵工名。殆以彼擅技术。且以彼有对于通常舟子之统治权而然欤。

斯:诚然。

苏:大抵每一种艺术。均应有其利益。

斯:然。

苏:凡艺术皆当为此利益而筹划经营。

斯:此固艺术之目的也。

苏:各种艺术之利益。除使其利益完全外。别无他义。其然欤。

斯:此何意欤。

苏:余当以譬喻解释之。设汝询余人能无所求而自足。抑必有所需于人。余当答曰。固有所需。人有时疾病而需医治。则医术当有回复健康之利益以遗人。盖此为医术之正义。而亦汝所承认者非欤。

斯:诚然。

苏:惟然。而即医术论。医术非亦容有错误或不完善之时乎。夫耳目之利益为视听。视听不完善。即耳目之利益不完备。而欲使其完备。自当施之以医术。顾使其医术亦如耳目之有不完备之时。必又需他种艺术补助之。使利益完备。而他种艺术。又需他种艺术。使其利益完备。果如是。辗转相待。而直至无穷尽欤。抑凡得为艺术者。只须加意于其在己之利益。而彼人必无错误或不完善之时。固无庸其他艺术之救济改正。而使之利益完备欤。盖艺术而以严格之意义解释之。诚不当有错误与不完善之时。余言其不谬乎。请详告余。惟毋忘吾侪当取严格之意义可也。

斯:汝言固甚清澈也。

苏:然则业医术者。当筹划关于人身之利益。而不当注意于一己所有之利益。其然欤。

斯:然。

苏:工骑术者。当筹划马之利益。而亦无庸虑及骑术之利益也。以此类推。一切艺术。皆不必虑及其属于一己之利益。以彼固无错误与不完善之时。所当筹划经营者。惟在受其支配者之利益若何。其然欤。

斯:然。

苏:若是。则各种艺术。非即各种受支配者之统治者乎。

斯(踌蹰半晌):然。

苏:然则无一艺术家或治国者。当虑及其属于一己之利益。其所虑及。即弱者或受支配者之利益。其然欤。

彼始思有以置辩。而终乃承认之。

苏:然则医术家当其澄思制方时。决不忽计及其一己之利益。而当惟以病者之利益为前提也。盖纯正之医术家。其地望亦等于一治人者焉。病者即宇下喁喁望治之人民。彼其人固恫瘝在抱。初不专为谋利之徒。此殆汝所已承认者。其然欤。

斯:然。

苏:舵工之名实相符者。不仅为一通常之舟子。实为统治操舟之子之一人。其信然欤。

斯:此亦余所业已承认者。

苏:如此名实相符之舵工或治人者。当不沾沾自为计。而当始终为其部属之利益计。其信然欤。

斯(又踌蹰):然。

苏:斯拉雪麦格乎。然则凡名实相符之治国者。终当以人民之利益为前提。而无以己之利益为前提者。凡其一言一行。惟人民之利益是视。而无他种之利益之见存乎其间也。

吾侪讨论至此。莫不知彼所主张之公道之解释。实已推翻。然彼乃不赓续吾意而发言。反突然更端询余曰。苏格拉底乎。汝有乳母乎。

苏:汝何以当兹语应顺序答覆时。而以此询余乎。

斯:以汝齿牙虽辩给。口鼻间涕泗尚未拭去耳。汝于跳嬉郊野时。彼媪竟未以牧人之如何对付羊群告汝乎。

苏:汝何为而出此调侃之言耶。

斯:余以汝未知牧人之饲羊。非为羊计。实为己计。或为其主人之利益计也。汝以为真正之治国者。必不有己之见存。而专心于人民之利益。此大误也。汝不知公道与公道之人。徒供他人以利益耳。换言之。公道者。即强者与治人者得利益。而弱者与被治者失利益之谓。不公道则反是。盖不公道者常强而治人。懦弱之人民。受其支配。服从其命令。然无非为彼人之利益计。而非为懦弱者自身之利益计也。愚哉苏格拉底也。汝盍一再深思之公道者与不公道者相较。不公道者常为得利之人。而公道者每为失利之人。观于私人合资营业之结果。可晓然矣。设公道者与不公道者而合资营业。至最后解散时。计其所赢。则公道者所得必较少。而不公道者每较多。再以个人对于国家方面而言之。当国家征所得税时。公道者所输纳。必较不公道者为多。而不公道者反是。此亦明证也。不更见夫身在政府中或社会中之人乎。公道者非惟报酬无望其逸获。反常有损失之虞。抑且往往以不肯附和他人之不法行为。而致见恨于人。彼不公道者。又适与此相反。此又一明证也。惟余之所谓不公道者。系指不公道之大而显者而言。试以最高度之不公道论之。当更易了然于余之命意矣。所谓最高度之不公道。即曾累罪恶比于邱山者。然此辈每为最侥幸之人。彼当厄而守正。或行羞出于不公道者。反为最可怜之人。此种最高度之不公道何哉。即专制君主之虐政也。专制之君。习用诈术与强权。夺取他人之所有。而其夺取之法。初不必出之以渐。凡其所欲。不论神圣的、污浊的、公众的、私人的。恣意攫取。无所不便。吾见常人一事陷罪戾。官司侦察逮捕。则必受相当之刑罚。若者为窃。若者为盗。若者为略卖。若者为诈欺。条例綦严。不容末减。尚何名誉人格之能保存哉。然彼设能大举而尽夺人民之财产。而并南面而奴隶之。则非惟不为人所唾弃。而反为人所尊崇。且尊崇之者。不独为其人民。凡闻其成此大不公道之事业者。莫不称崇而畏敬之。人之所以反对不公道者。非为其不愿为之。实以恐为不公道之牺牲物焉耳。以此观之。汝当了然于高级之不公道。较公道为强而自由。故余仍谓公道即强者之利益也。

吾侪倾听之下。一时觉耳中之言之多。有如盈科之湍水。然彼言毕。即作势欲去。幸在座者均愿其少安毋躁。俾可辩护其主张。余亦以谦逊之态度而求其少留。曰。聪明之斯拉雪麦格乎。汝言何其富于意味也。汝将绝不一研究汝言之果确与否。而竟舍此而去乎。人之行为。当依何方针而最有利益。汝乃以此问题为无价值而不屑讨论之乎。

斯:余之视此问题之轻重。岂有异于汝哉。

苏:观汝态度。汝诚似不甚重视此问题者。至吾侪之以不明晓汝意而举止之失措与否。殆与汝无甚关系。故余恳汝勿独善汝身。凡汝能宣诸口而有益于吾侪者。仍请明白赐教。吾侪皆图有以重酬汝。以余一人而论。余实不信不公道固较公道为有利。不公道虽至最高之程度。强权诈术。为所欲为。余亦终不信其果得无上之利益。想与余表同情者。未必无人也。设吾侪因智识之浅薄。而误以公道为胜于不公道。则汝当用汝学识。教诲吾侪至豁然澈悟而后已。

斯:余顷间所云。尚不能见信于汝。则使汝了悟。何施而可。岂当以一有形之证据。而置之于汝无形之灵性哉。

苏:是乌乎能。余所求于汝者。惟汝能始终一致。而不自相矛盾。设有更变。请明白言之。以免有所误会。汝顷间论医术家。则取严格之意义。然汝对于牧人。则未尝就严格之意义而言之也。汝谓牧人牧羊。初不为羊之利益计。其视羊也。不过与食其肉者或贩鬻之者之视羊同。而真正之牧人不若是也。真正之牧人。自当有完备之方术。而专以经营其羊群之利益为目的。余之所谓治国者亦如此。盖倾间岂不云名实相符之治国者。不论为一国。为一人。终当以被治者之利益为目的。彼牧人对于其羊之权。非如治国者之对于其人民之权乎。

斯:余固确知其如是也。

苏:然则人于较低之事业。苟非为己之利益。其心即不愿为之。是何故欤。岂以各种艺术之功用异。而其性质亦遂不同耶。卓识如汝。希详言勿隐。俾余稍开茅塞焉。

斯:各种艺术诚以功用不同。而不可同日语也。

苏:每种艺术除普通之利益外。当供人以特殊之利益。如医术之供人以康健。航术之供人以安渡海洋。其然欤。

斯:然也。

苏:报偿之术当有其特殊之偿人之功用。而不可以他种艺术之功用混合之。如舵工艺术。安可谓与医术无区别。盖为舵工者。尝有时以航海而增益身体之强健。严格论之。汝未必遂谓航术即医术。其然欤。

斯:诚然。

苏:然则人当受人报偿之时。而体适康健。度亦未必遂认报偿之术为疗病之术。其然欤。

斯:然也。

苏:设人以治病而受报偿。汝亦未必谓医术即受报偿之术也。

斯:然。

苏:然则每种艺术之利益。不可与他种艺术之利益相混淆。而并为一谈。此非吾侪所已承认者乎。

斯:然也。

苏:然则设各种艺术。除其特殊之功用外。有一同等之功用。则必有一同等之利益在。其然欤。

斯:然也。

苏:艺术家以受人报偿而得之利益。认为艺术上附属之利益。而非特殊之利益。其然欤。

斯(犹豫半晌):然。

苏:然则受报偿非艺术本部之利益。艺术本部之利益。如医术之使人康健。建筑术之为人建屋是也。特报偿之术。与各艺术有联带之关系。艺术家能各尽其能。而利益施于人。设令竟无报偿之者。彼有利可得乎。

斯:固无利也。

苏:然而彼之工作。可以无报偿而遂无利益供人乎。

斯:是安可哉。

苏:斯拉雪麦格乎。然则凡艺术与政府之经营工作。非为己之利益。而实为懦弱人民之利益计。亦明矣。盖凡能称为真正之艺术家。当其工作或指挥他人之时。惟他人之利益是视。而不当有己之利益之念参杂乎其间也。然余顷间不云乎。人而无相当之报偿可图。斯不肯尽力谋他人之利益。故余谓凡艺术皆与报偿之术有连带关系。即彼治国者亦必利用有各种报偿之术。乃克使之任事。报偿之道有三。金钱、荣誉、与不愿任事之刑罚也。

克:斯何意乎。前两种之报偿。果不难明。刑罚何谓也。如之何刑罚而可为报偿之道哉。

苏:彼夫好名与嗜利之徒。人皆视为鄙不足道。汝固宜若知其然。彼不好名利。而寄托高尚者。则赖有第三种之报偿。始可使之为众尽力而负责也。

克:请详言之。

苏:对于高尚之人。名与利均不足以动之。若辈不肯以任事之故。而公然求金钱之报偿。致受被人雇用之名。亦不以秘密之手段。因缘为利。致得窃盗之名。是故迫之以清议。责之以义务。于其精神上予相当之刑罚。使之不得不出身任事。以此之故。凡躁进而急于任事者。每为人轻视。至不得已而出者。方为人重。而此种刑罚之最足以动人者。即斯人不出。则将以一不如斯人者为之代。故凡出身任事者。非以己之有志于此。亦非以己之有利益可图。实以一时无较彼更善或与之同等之人。克荷仔肩。而为事势所迫耳。设一国之人。皆为高尚之人。则避职上之竞争。当不减于今之谋职上之竞争也。盖彼真正之治国者。自知治人当供人以利益。而不为己计。人而知此。谁不愿为被治之人。而受人之利益。谁愿任治人之职。而徒以他人之利益为前提哉。惟其如是。故不得不有刑罚以强迫之。余之不能赞同斯拉雪麦格之公道为强者之利益之说。即以此。然余意此可不必再加讨论矣。克拉根乎。吾侪二人之言。比较上究孰有真理。汝愿为何等之人乎。公道乎。抑不公道乎。至彼所谓不公道者所得利益较多。是为一更重要之问题。当再研究之。

克:以余观之。公道者之利益。较不公道者为多。

苏:汝闻斯拉雪麦格所述之不公道者之种种利益乎。

克:余固闻之。然不能信其言之确也。

苏:然则吾侪当设法使之信其言之不确乎。

克:诚然。

苏:设彼先一一陈述不公道者所得之利益。吾侪亦一一陈述公道者之种种利益。则谁是谁非。势必以各人所述之利益之多寡大小为标准。而须公正人之判断也。然如用顷间问答之法。以彼此可承认者为前提。则辩护者与公正人。吾侪可自为之。宜毋庸别求有道而就正矣。

克:甚善。

苏:汝诚爱用此法乎。

克:然。

苏:斯拉雪麦格乎。然则吾侪可开始讨论矣。汝顷间不云纯粹之不公道。较纯粹之公道为有利乎。

斯:然。此固余所已言。且已申明其理由矣。

苏:汝所对于此二者之见解究如何。汝以一为善而一为恶乎。

斯:然。

苏:汝以公道为善而不公道为恶欤。

斯:抑何可笑也。余既云不公道为有利。而公道为无利。则安有如是之见解。

苏:然则汝何以言之。

斯:与汝所言适相反耳。

苏:汝以公道为恶乎。

斯:否、余当以高尚的无智名之。

苏:汝以不公道为恶意乎。

斯:否、余当以明哲名之。

苏:汝以不公道者为明哲而有善德乎。

斯:诚然。无论如何。凡能降服国家人民。而能为纯粹之不公道者。即较之公道者为有道。汝或以为此非所论于胠箧之徒。孰知即此等事业。设不为人侦察。则虽不能与纯粹不公道者并论。其利益亦自不鲜。

苏:然则余固未尝误解汝意。顾汝以不公道为明哲而有善德。以公道为其敌对。余诚不胜骇异也。

斯:余固如是分别之。

苏:汝为此言。使人益难答覆矣。设汝如众人之以不公道为不道德。则尚可与汝以答覆。今余觉汝以不公道为强而有道。而以顷间属公道之种种善德。如明哲。如德义。一切皆归之于不公道。则令人如何答覆。汝意诚如是乎。

斯:汝真善忖度余哉。

苏:初非余善忖度汝。余既有理由可信汝之所言。出于诚意。而非以吾等为戏。则余自不当中止余之辩论也。

斯:余之诚意与否。于汝何涉。盖汝之能事。即推翻他人之见解是也。

苏:诚然。此果为余能事。然汝肯更答余所问之一言乎。凡公道之人。欲其所得较多于其他公道者之所得乎。

斯:无此意也。设有之。则不成其为高尚而无意识之人矣。

苏:彼之所为。有逾于公道之事业外者乎。

斯:无之。

苏:彼欲其所得较多于不公道者。彼果自以为公道乎。抑不公道乎。

斯:彼诚以为公道。然彼欲其利益真能多于不公道者。又安能哉。

苏:能不能非讨论之要点。余所欲明者。彼公道者固不愿得利益较多于他公道人。而欲较多于不公道者。非欤。

斯:然也。

苏:然不公道者将如何乎。彼欲得利益较多于公道者。则将行公道以外之事乎。

斯:然。盖彼固欲其所得较多于众人也。

苏:不公道者。对于利益上之努力与竞争。当较烈于公道之人。俾可达其取得最多利益之目的。然欤。

斯:然。

苏:然则吾侪可概括言之。公道者不愿得利益较多于其同类。而当多于其异类。不公道者既欲所得较多于其异类。且亦欲较多于其同类。其然欤。

斯:言之清澈。莫甚于此。

苏:不公道者。善而明哲。公道者反是。然欤。

斯:然。

苏:不公道者。即善而明哲者之同类。而公道者为其异类。然欤。

斯:是诚然也。盖凡性相同者为同类。性不同者为异类也。

苏:每人均适与其同类相同。然乎。

斯:然。

苏:甚善。请再以艺术论。人之操术不同。设一人为音乐家。而一人为非音乐家。固无不可乎。

斯:固无不可。

苏:然就音乐上之智识言之。二者孰为明哲。孰为愚拙乎。

斯:此固音乐家为明哲。而非音乐家为愚拙也。

苏:凡人明哲之处即其善。愚拙之处即其不善非欤。

斯:然。

苏:本此意以论医术家。汝之见解亦如是欤。

斯:然。

苏:夫音乐家当其整瑟之时。除欲调和其弦外。有欲越出音乐家所当为之意乎。

斯:余以为未必也。

苏:然斯时彼之意向。固欲超乎一般非音乐家之上。其然欤。

斯:然。

苏:设以医家论之。则汝将何谓乎。当其治疾制方之际。其意亦欲超出医家所当为者之上耶。

斯:是诚不然。

苏:请再以知识与愚蠢论之。汝以为真能有知识者之言行。将较其他有知识者之言行为多乎。抑彼之言行。亦仅与其同类之言行相仿乎。

斯:固应相仿也。

苏:然彼愚蠢无识者又如何乎。彼岂不愿其言行能超出有识者与无识者之上乎。

斯:然。

苏:有识者为明哲乎。

斯:然。

苏:明哲为善乎。

斯:然。

苏:然则明哲而善者。仅欲其所得胜于异类。并无欲胜其同类之意。然欤。

斯:大致不谬。

苏:彼无识而不善者。对于其同类与异类。均欲超出之欤。

斯:然。

苏:然汝岂不云不公道者。常欲超出其同类与异类乎。此非汝之所言乎。

斯:此诚余言也。

苏:汝岂不云公道之人。仅欲胜其异类。而不越其同类之范围乎。

斯:余诚言之。

苏:然则公道之人。适如明哲与善者。而不公道之人。适如愚而恶者。其然欤。

斯:此为推论之结语也。

苏:每人均适与其同类相同。此非顷间之言乎。

斯:此固余已承认者。

苏:然则公道之人。适为明哲而善者。而不公道之人。适为恶而无识者矣。

余每次重言申明时。斯拉雪麦格必踌蹰半晌。然后勉强赞同。是时正值盛暑。见其汗下如流浆。两面部颜色赧赧然。余生平未见其羞涩若是也。至于问题上之当然认公道为善德。为智慧。而不公道为恶德。为愚蠢。彼实已降心相从。可从而知矣。余因更进一层论之。

苏:此固已解决而无庸费辞矣。抑汝不云不公道为强而有力乎。度汝当未之忘也。

斯:然。此后凡汝所言。余仅以是非然否相应对。而不复作更端之答覆。不然。汝必以强辞夺理为吾过。

苏:虽然。凡与汝之意见相反处。愿汝发挥尽致。畅所欲言可也。

斯:汝既不容余置喙。尚何发挥之有。

苏:余岂不容汝发表意见哉。余欲汝先答覆余之问题耳。

斯:然则汝更发问何如。

苏:当讨论之先。请再一述顷间之问题。俾吾侪于公道与不公道二者性质上之研究。可更有秩序。顷云不公道较公道为强而有力。然公道既证明为善德。为智慧。不公道为恶德。为愚蠢。则公道之强于不公道。可不言而喻。惟余欲以别一方法论之。一国家凭借不公道之暴力。以他国为其奴隶。行使强权。迫人服从。此非不可有之事。汝其以为然欤。

斯:然。且余欲更进一层言之。凡其国愈不公道。则愈易于有此种行为。

苏:余固知此诚汝之本意。惟余所欲知者。即此强有力之国之权势。惟公道可以保存之。抑无赖乎此欤。

斯:设汝顷间公道为智慧之见解不谬。则惟公道是赖。如余之意见为是。则无庸公道也。

苏:汝之答覆甚妙。余且喜汝之不独以然否二字答余也。

斯:过承奖誉矣。

苏:余再有一问。望汝仍惠我答辞。设有一国、或一军队、或一盗薮、或不论何种之作恶团体。彼此自相残害。其可进行无碍乎。

斯:此诚不能。

苏:设彼等不自相残害。则当有较好之进行。然欤。

斯:然。

苏:此以不公道每启争端与仇恨。而公道能调和而联络之故。然欤。

斯:然。

苏:不公道既有启争端与仇恨之性。则凡不公道存在之所。不论在奴隶。或自由人。终必坐是而意见纷歧。不能有共同之举动也。然欤。

斯:诚然。

苏:即不公道在二人之间。则此二人者。非彼此争论而致激战。亦必至成仇敌。而且为公道之蟊贼。然欤。

斯:然。

苏:即不公道在一人之身。汝谓此不公道能保存其本性。抑将失其本性乎。

斯:姑认其能保存可也。

苏:然不公道固有之性为何如哉。不公道之所在。无论为一国。为一城。为一家。为一人。皆足以启争端。即以一人论。既不公道有启衅之特性。则足使其人之行为。不能前后一致。故不公道不独为公道之敌。亦为其自己之敌也。汝以为然乎。

斯:然。

苏:然则不公道虽在个人。亦甚有害。一为使其人不能有一致之行为。一为使其人肝胆楚越。自相仇敌。而亦为公道者之仇敌也。汝以为何如。

斯:余诚以为是。

苏:神果公道乎。

斯:姑谓其公道可也。

苏:设如是。则公道者将为神之友。而不公道者将为之敌矣。然欤。

斯:汝可大奏凯旋矣。汝可称雄辩家矣。余恐见恶于诸君。请自今不复置辩。

苏:然余意尚未毕。望汝再有以答余。就以上所云观之。公道者诚较不公道者为明哲而善而多能。盖不公道者不能有共同之作为也。然严格论之。此尚不得为确。彼共同作恶之徒。而能进行其作恶之行为。尚不得为真正之不公道者。设彼等为真正之不公道者。则必自相残害。而不能有所进行。如能联合为恶。必尚有一部分之公道存乎其间。乃能有此共同之作为。余所信为真理者如此。而非汝开始所云者也。然至于公道者之生命。果较不公道者为安乐与否。则又一问题。而亦吾侪所当研究者。盖人生之当依何方针。殊非寻常琐屑之问题可比也。

斯:愿闻其说。

苏:余当先以一问题询汝。汝岂不谓马有马之事业乎。

斯:然。

苏:凡马之事业。或不论何物之事业。均非他物所能代成。即能之。亦必不能如其成功之完备。然欤。

斯:余实不喻汝所谓。

苏:容余解释之。设汝不用目司视。汝能观乎。

斯:是乌能。

苏:不用耳司听。汝能听乎。

斯:是亦不能。

苏:视听即耳目之功用。质言之即耳目之事业。其然欤。

斯:诚然。

苏:然试以短刀或钻凿等器。斩割葡萄藤。其可乎。

斯:可。

苏:然要不及专任割藤用之钩镰为便利。其然欤。

斯:诚然。

苏:是则以割藤为钩镰之专门事业。可乎。

斯:是无不可。

苏:此而能明。则顷间所云。不难迎刃而解矣。

斯:余了然于汝意矣。且亦以为然。

苏:抑凡物而有其专门之功用或事业者。亦必有一特长之点。如人之目固有其专门之功用也。

斯:诚有之。

苏:有特长之点乎。

斯:有。

苏:人之耳亦然乎。

斯:然。

苏:凡物皆然乎。凡有专门之功用者。皆有其特长之点乎。

斯:然也。

苏:设目之特长之点。不完备而有缺。则此目能成其当成之事业乎。

斯:设已盲则其功用已失。尚安能成其事业哉。

苏:汝谓目而尽失其特长之点。则无所用之。今犹论不及此。余所欲知者。凡物皆以其特长之点而成。以其缺点而败。然欤。

斯:固如是也。

苏:耳亦可以准是论之。耳有缺点。即无以成司听之事业。然欤。

斯:然。

苏:凡物皆可作如是观乎。

斯:诚然。

苏:然人心亦有其专门之功用乎。如指挥、辨别、斟酌等。非皆心之专门之功用乎。抑可以此数端为他物之功用乎。

斯:是诚不能。

苏:人之行为。非心所当司之职务乎。

斯:然。

苏:心亦有特长之点乎。

斯:有。

苏:设其特长之点有缺。则不能尽其功用。然欤。

斯:然。

苏:然吾侪非已承认公道为心之善德或优点。而不公道为缺点乎。

斯:斯固承认之矣。

苏:然则心而恶。其治人必恶。心而善。其治人必善。然欤。

斯:然。

苏:然则有公道心之人。自能天君泰然。终吾生以愉快。而不公道之人。适与相反。其然欤。

斯:即以上所云推之。是诚不谬。

苏:然则惟公道者诚能安乐而有幸福。而不公道者不能。然欤。

斯:然。

苏:换言之。非即公道者安乐。而不公道者困苦之谓欤。

斯:然。

苏:是则利益云者。幸福而非困苦也。汝意殆以为然欤。

斯:诚然。

苏:斯拉雪麦格乎。然则不公道者。终不能较公道者为有利也明矣。

斯:苏格拉底乎。汝即以此为倍笛节之快事可也。

苏:余诚感汝。且感汝之对余良亲善。而不复以谩骂加余也。然讨论之事。余尚未能满意。顾此为余之过。而咎不在汝也。盖余初欲研究者。为公道之性质。然以涉及其他之种种问题。致未顾及本义。正如饕餮者在盛筵座上。放饭流歠。反致无暇辨黍稷之真味也。吾侪讨论之时。始固涉及公道为明哲善德抑为愚蠢恶德之问题。继又涉及公道果为有利与否之问题。遂次第一一讨论之下。遂未暇研究本意所欲研究者。故余终茫然于其结果所在。盖余既未知公道为何物。亦未知公道为善德与否。亦未知公道者果安乐愉快否也。第二章个人 国家 教育

余语毕。以为辩论可告一结束。孰意此适为辩论之开始。盖克拉根素为好辩之人。彼以为吾侪之辩论。正当继续进行。故见斯拉雪麦格之行。颇不谓然。复语余曰。苏格拉底乎。汝欲使吾侪深信汝所谓公道较不公道为有利之说乎。抑仅欲使吾侪一知半解而已乎。

苏:设余而辩才无碍。固欲使汝等深信此说也。

克:然则汝今犹未毕宣其蕴。容余更一相咨询可乎。斯世之事。不胜枚举。汝将若之何而区别之。例如于人无伤之乐事。人固欢迎之。然则所以欢迎之者。不过动于当时之乐。初未尝有计及此后之影响或效果之见存。其然欤。

苏:余以为此诚人情之常也。

克:不宁惟是。抑如知识、观察及身体之康健。人之爱此数端。不惟以一时之惬意。亦以有良好之效果也。然欤。

苏:诚然。

克:汝知更有第三类事乎。如运动术、医术、看护术、等等。此其事固明明于人为有益。而笃好深嗜。殆鲜其人。从未有以其事之可爱而为之者。凡为之者。无非以由此而生酬报耳。汝以为然欤。

苏:若此第三类事。人情亦诚有然。然汝何以乃有此问乎。

克:以余欲一知汝将置公道于何类中也。

苏:在最高之一类中。即人以其事之可爱。而亦以其有良好之结果而求之者是也。

克:然与汝意不合者大有人在。人皆以为公道当在最可厌之一类中。而此一类也。即顷所云人皆以其酬报而为之。凡力能避之者。均不愿为也。

苏:余亦知此固若曹之见解。顷间斯拉雪麦格之轻公道而重不公道。即以此也。然余诚愚不能信。

克:余愿汝能听余之言。如听斯拉雪麦格之言。然后可知吾二人究能同意与否。余笑斯拉雪麦格乃有如蛇然。听汝所言。未及时而已软化。实则公道与不公道之性质。以余观之。仍未有明确之分解。余所欲知者。此二者果为何物。及如何存置于人之心中。至其结果与酬报。可暂弗论。故余拟以斯拉雪麦格之意再加申说。今先述众人之所以为公道之来源与性质。次述凡行公道者。实以不得不然。拂逆所愿而行之。初非以其有益。末述此等见解。确亦有理。余固素不赞成者。然不公道者之较公道者为有利。实无可讳也。倡此说者。斯拉雪麦格而外。不知凡几。余闻之熟矣。而凡主张公道胜于不公道者。从未闻令人满意之答覆。使余不知所从。使有人能以充足之理由。褒扬公道。则余愿足矣。然以余观之。能为此者莫若汝。故余将竭力主张不公道。而愿汝竭力主张公道。两两诘难。推阐尽致。汝谓此为善法乎。

苏:甚善。且余以为有识者所当常讨论之问题。固莫重于此。

克:余甚喜汝之赞成余议。然则依顷间所云。余先述公道之性质与来源。

今人谓行不公道。自然有利。受不公道者。自然有害。而害每加大于利。故人于既得其利又受其害之两方面均有经验后。知不能独得利而不受害。遂相互议定不如放弃此二端为是。于是法律与条约以出。而此法律所规定者。即称之为合法与公道。此今人所谓公道之来源与性质也。换言之。公道即最有利与最有害二者中之折衷之道也。所谓最有利者。即行不公道而不受刑罚。所谓最有害者。即受不公道而无抵抗之力。而公道者适在二者之间。不能称之为最有利。仅可名之曰少受害而已。而人所以尊重之者。以无抵抗不公道之物而已。人苟自有抵抗之术。而可行所无事。则苟非至愚狂惑。万不愿服从此折中之法。此余所习闻之公道之性质与来源也。至于行公道之非出于自愿。只以欲行不公道而为所欲为。苦无能力。乃出于此。则可以下述之法显明之。试集公道者与不公道者。而各许之以有真正之自由权。听其所为。吾侪观彼二者之趋向。则其结果必皆事择其利己。而共趋于一途。盖物之利于己者。人无不以为有益而趋之。凡趋入公道之途者。无非以受法律制裁耳。惟欲试验此事。彼二者须有完全之自由权。如相传之连田20人克里塞之祖宗及奇21之有自由然。相传及奇为连田王之牧人。彼在牧羊之际。猝遇大风雨。继以地震。地为之裂。及奇大惊奇异。遂下地裂处一探。见种种怪物中有一巨大而中空之铜马。而马身有门。俯首而入。见一高大形似人类之尸。尸身无别物。惟存一金约指。彼遂取自其指而出地穴。旋与他牧人集会。商议上书于王。报告羊之状况。此固素有之规则也。及奇手带约指而莅会。无意中其约指外向之面。偶旋内向。忽其人幻变而无形。不为众人所见。众人固以为彼已离会去矣。然及奇自觉奇甚。再试之再验。复连试数次。每次皆如之。约指面外向。其人立现。面内向即失所在。既而由运动而得选为牧人中代表之一。至王廷。惑王后。设策弑王。遂夺其国而有之焉。设有此种幻术之约指两枚。以一枚置公道者之指上。又一枚置不公道者之指上。时则公道者度亦未必守公道如故。而绝无动于其中矣。盖其人之往来。苟不为众人所觉。则未必其见他人之物而不夺。睹市上可爱之物而不取。遇可欺而不欺。念狱中关切之人。而不往脱其桎梏以偕行者。至此则公道与不公道之举动相同。而其所达之目的亦同矣。余顷谓行公道者固非以其有利于己而行之。实以不得不然之故。此非明证欤。人固无不自知不公道之实有利于公道。苟无妨碍。斯无不乐为。设有人焉。具隐身之术。而于人无欺也如故。则人之称颂之者。虽无所不至。而实则称颂者之用心。不过惧公道消而不公道日长。终致己亦受其害。故为是口头之称颂。实则方窃笑其愚不可及也。吾侪设欲正确判定公道与不公道。何者有益于人。则除先将此二者界限分清外。别无他法。然设有怀疑于如之何乃分清者。余可答曰。公道者须纯粹公道。不公道者任其不公道至极点。二者须完全无缺点。而各尽其能。不公道者当如一专门之艺术家。如舵工或医生之自知其技。而不别为才力不到之事者。即遇失败。亦有挽回之术。故余谓不公道者可尽其不公道之能事。而不为众人所觉。盖不公道至极点时。人每不之觉而反谓之公道。彼为人所诇察而败露者。固不足论也。然欲不公道能不为人觉。须完全无缺方可。凡能行如是之不公道者。非惟不为人察。往往坐是得以攫大利。享大名。即万一有失计之处。或泄漏秘密之际。彼能以欺人之言。权诈之术。党羽之众。金钱之力。弥补其事。而仍至达其目的而后已。然至是再以高尚与简单之公道者。立乎其旁而比较之。则此公道者必当如哀斯克勒22所谓真善而非仅似乎善者。盖似乎公道者必为人所称誉或酬报。既为人称誉酬报。吾侪即不能知其所以主持公道者。诚有爱于公道欤。抑为人之称誉与酬报也。故此公道者须纯粹公道。而无丝毫之私见杂乎其间。其行为当适与顷间所云不公道者适相反。其人当为一品格最高之人。而亦为人所以为受害最大之人。然后可实地试验。而观其究能不为利害所动摇否。且此等试验。当继续直至其死。观其果能始终纯粹公道。而其迹竟类于不公道之尤者。吾侪必待二者均至极端之时。然后可判断此二者之中。究孰为安乐。

苏:汝之描摹此两项人物以备判断。何其诚恳耶。汝之为此。无异于粉刷二偶像也。

克:余尽余力耳。欲知两者之孰为优胜。则观二人之结果即可知矣。故余拟再就二者所处之境遇。详细述之。设汝以为余辞气鄙戾。则汝当谅余。以此实非余之言也。今试以颂扬不公道者之口吻出之。今人每谓公道者。人往往以为不公道而束缚之。鞭挞之。使之备尝极刑。而终将置之死地。斯时也。彼方悟人固当似乎公道而不可真公道。哀斯克勒之语。当用之于不公道。而不当用之于公道也。盖不公道者之所争为实际。实事求是。而非虚浮之外表。亦非似是而非之道也。诗谓不公道者之脑中。有肥沃之地。而聪明之教诲。由是而发生者。即以此也。惟不公道者人每以为公道。故常能得治人之权。凡彼所欲娶者可娶之。欲以妻人者可妻之。且以彼之专以利己为前题。而终不忘其不公道之目的。故不论其与人贸易或往来。终能胜人一筹。获利而致富。既富矣。则设欲助其友。伤其敌。较易于彼公道者远矣。不特此也。即祭神一端。彼亦远胜于贫苦之公道者。神之对于不公道者之感情。亦必较好于公道者。故人常谓神与人实联络一气。使不公道者每优胜于公道者也。

时则余方欲有言答覆。其弟哀地孟德续谓余曰。苏格拉底乎。汝勿谓言尽于此矣。

苏:尚有何言耶。

哀:至要之点。尚未论及。

苏:甚善。谚云“兄弟相助”。汝正不妨实行也。设克拉根有疏忽之处。汝尽可补苴罅漏。益畅其说。虽然。彼所云者。已足使余无地置喙。并使余无从为公道辩护矣。

哀:是何言哉。惟余以为尚有数端。亦须提及。俾克拉根之宗旨可更明白。父母之于儿女。师长之于子弟。无不教之以公道。然其所以教其公道者何欤。非为公道也。实为由公道可得人之称誉与尊崇。由公道可得财产与职业。故此等人每留意于己之外表。而以公道为之饰。克拉根谓不公道者每借公道之名而得种种利益者。即以此也。然世人之称颂公道如何乎。若曹常谓公道者为神所喜。天之以利益赐善人。如雨之降。此说适与诗人黑沙夺23与花满之见解吻合。黑沙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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