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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19:3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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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二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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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的,是为你泡杯茶

我能做的,是为你泡杯茶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我能做的,是为你泡杯茶作者:桃二排版:燕子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出版时间:2016-07-01ISBN:9787569914177本书由北京时代华文书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自序继续在这世界里,做一个即兴又深情的人

虽然没有出书的执念,也一直喜欢记录,更多的是当下的、即兴的记录,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常常聊着天突然就捧着手机开始打字,在一个又一个碎片之中,说起来是留着以后当素材,实际上是记性不好,怕一转身就忘了。写的多了,回头看看,发觉很多细微的情绪与事件记录,如今看来依然有所触动。随着年岁渐长,对那些具体而微的东西越发有深切的体悟,我在里面看见了人与物之间相通的东西,感知到生命中那些不可多得的、稍纵即逝的、平凡的、即兴的美。

出生在茶园,但直到三十二岁我的眼里才真正看见茶。一个从不相信茶是可以做出什么大事来的人,却当起了茶铺掌柜,回望这些路,心里也会升起很多感慨。

做茶写字包礼物,七个字,我这三年的生活。而茶,是一个引领者,是我开始走上自我成长道路的一扇门。庆幸看见了茶,看见了自己内心的某个渴望,也庆幸一直忠于内心,慢慢接近自己喜欢的样子。

这是一本记录我所经验与体悟的书,既是我与茶、与生活的对话,更是与自己的对话。在这本书里,有一杯茶如何穿越山川溪流来到我们面前,一个传统家庭如何在日常之中呈现生动的人情味,也有一份礼物背后平凡又真切的故事,以及一个掌柜如何通过茶与礼物完成自我觉察与成长。书里的文字前后跨越三四年,整理的时候好像又把时光倒流了一回,我能从中看出不同时期写字的状态,这样也很好,我希望展现诚实的、未经洗涤的自己。

这也是一本贯通了我所理解的更广义的关于美的书。书的最后一个部分,你会看到山居生活的沉思与启示,这些文字都是旅行中、在山林里完成的。现实生活并不总是美好,旅行是把我从琐碎日常中拔出来的解药,也是必要的抽离自身、觉察自我的良机。这样的旅程,绝不是将我的生活拔高到多美好的境地,它最现实的意义,是让我回到原来的生活也能将这样平和的情绪贯穿于日常,而非对现实处境多有怨叹。对我来说,旅行能发现更多平日被忽略的美,也能逼迫出平日里不可能有的沉思,这样的美与沉思是对自身的观照,它让我始终保持一颗质朴而敏感的心——可我也很想知道,一生里的敏感到底有没有尽头?问这样的问题时,自己也觉得可笑,不管怎样,我想继续在这世界里,做一个即兴又深情的人。

人活着,需要找到一种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在出世入世之间保有相对的自由,才不至于被大流裹挟。写字,就是我的方式。它并不是让我成为更好的我,而是让我真正接纳我自己,忠于自己内心真正的故乡,它依然会有冲突,但我看见一个年轻、执拗、孤单的女孩,带着依然敏感的心,慢慢生长为一个坚定、柔软,并能包容这种冲突的女人。

写这篇自序的时候正是夏日凌晨四点,有一种开阔悠远的沉静,忽然听到一声鸟鸣,随后是两只,三只,更多,夜的空寂一下填进了细碎又雀跃的鸟叫声,很惊喜。但在那一刻,又觉得很孤独。这种孤独,更像是与世界保持某种距离的方式。它是我心底的一面湖水,可以坦坦荡荡、自由流动,它的丰盛承载我的全部。我珍惜这样的孤独,它是一切即兴的发生,是浓到看不见的深情。

愿我们都能在这世界里,深情地活着。桃二第一部分 茶事之美 我家有座山把茶交给时间

有时候我也感慨,一口真正让人放心的好茶,是要多大的缘分才能遇到。我们能做的,是把这样的信任交给时间与茶,才不负这一份等待。

谷雨过后,茶事收一收。该翻土的翻土,该修剪的修剪。从晨光微露到暮色苍茫,这一番忙碌的景象,要待明年再会了。作为茶农,与茶人有些不同,需要在茶当季时全身心扑在其中,既是一年一会,也是对好生活的盼望。也只有这件事落定了,日历从春天快翻到了立夏,我们一家人才有真正的闲心,坐下来好好泡一杯茶。

我们一家子在喝茶这件事中各有所爱。早春时节父亲最爱喝的是明前龙井的茶末子。说是茶末子,其实都是细嫩的芽尖尖,因为对干茶包装时芽叶完整度及净度有要求,需要手工过筛提末,攒了半个茶季,就有了满满一罐,够喝一个月。母亲一直爱喝清明谷雨交界的茶,她喜欢耐泡的茶,又不喜谷雨晚期茶那样浓,适合她半天一大瓶的喝法,或者会泡一杯谷雨白茶,“说不出来的一种淡淡的花香”。我呢,要说更喜欢,那该是这杯独一无二的老树茶了。

老茶树采摘炒制的茶才叫老树茶,这老茶树杭州人叫“老茶蓬”,“群体种”,我们也叫“土茶蓬”,一蓬蓬,圆墩墩的,野放生长,如果不是每年都要去修剪,估计能大得像床——如果你见过八十年代我们村里的集体茶园,就知道那真的是可以躺上去睡觉的茶床。

我家的这一片老茶树园,在山顶最高处,几棵茶树下。爷爷做了大半辈子的茶,他最疼爱小儿子,于是把他最爱的这片茶山留给了我的父亲。老茶树上的芽叶变化其实是多样的,山上和山下的,哪怕相邻的两株茶树看起来品种相似,采下的芽叶也有大不同。老茶树开花结籽,籽落生根,如此反复繁衍而来,它经历了百年山风岁月,不惧风雨,扎根深茂,一棵老茶树想要移植,等于是要了它的命。也因为它树龄老,根系生,生长缓慢,又鲜少管理,发芽也就慢许多了。又因在山顶最高处,茶中的氨基酸及芳香物质得到了很好的积累,茶的口感每一年也会有所不同,但总是令我惊艳,只是它的产量实在是不敢恭维。

与红茶不同,绿茶完全不经发酵的炒青制法,非常直观地呈现茶树的内质,尤其考验茶树本身。老茶树每年都在清明前后几天才发芽,采摘炒制后的色泽比龙井要更偏黄一些,有时也会偏绿一些,叶形相对要瘦,口感明显要醇厚,香气沉稳有穿透力,虽然不如龙井43来的香气高扬清脆,但有它独特的厚润与饱满,是入口入喉之后,唇齿被淡淡笼罩一层甘美。这种甘美,它有一点厚度,甚至带有一点性情,又不世故。这大概是老茶树的独有魅力,百年来它已拥有完整的生命系统,才有了这洗净铅华后的悠长滋味。都说茶的口感是无法通过文字来传递的,我认同,但我改不掉这个毛病,我讲的喝茶时的这些感受,从心而发,不做修饰,属于脱口而出的忠实记录。尤其是老树茶,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这个特别是基于我家茶园种植的龙井、白茶、老树茶三个茶种而言。也正是为什么同一款老树茶,有人喝出了难得,有人喝到了童年,而有人只叹是寻常。所以我常说,喝茶的经验有时也是一种阻碍。

都说第一杯明前龙井是春天最珍贵的滋味,我们能从倒立的茶芽和宝光色的澄澈茶汤中看见春天的模样。而谷雨龙井是多少老茶客戒不掉的茶瘾,老话说“爱茶如命烹谷雨”,喝过了谷雨龙井,才算解了茶瘾。而这老茶树呢,是百年风雨大家族的后代,骨子里有通达圆融的一面,也有世故的一面,也因其历经风雨,又是任性而顽皮的,这种顽皮是少见的真。

老茶树啊,好是好,却总是迟来。今年清明前两天才发芽,急得老朋友们纷纷给我留口信,去年喝过的老茶树真好喝,今年什么时候采啊,一定要帮我留,不然肯定没我的份。等他收到了茶,又认认真真泡茶,给我发来好些照片,还附上留言:难得这么好的茶,这么好的茶人,自然天成,妙手偶得,精致的茶,精致的包裹,精致的生活。还有一位外地的茶友,收到茶后特意来找我,说她特别高兴,要来感谢我,她的茶课老师夸了这个老树茶,干净,现在干净的茶很难找,认这样的人买茶,就错不了。

有时候我也感慨,一口真正让人放心的好茶,是要多大的缘分才能遇到。我们能做的,是把这样的信任交给时间与茶,才不负这一份等待。双手劳作,安静生活

去往茶园的这条路成了沉淀心灵的旅程,它看起来平凡无奇,是全然开放的,没有任何限制,对我来说它又是隐秘的,是属于我的桃源。

从前不觉得有座山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在我们村子里,几乎家家都有砍不完的柴,种不完的地,采不完的茶。从前起早贪黑只要能干完活才算少了一桩心事,要是有一块地空着,种豆子种番薯种土豆,只要别撩荒都行——从前,这是很没面子的事。

后来,田地大部分都被征用,我的父母辛苦十几年料理的几十亩茶园,也被当作普通农作物稍作补偿就征用了。很多本来耕地就少的人,连种点小菜的地都没了。幸运的是,我家还保留了一些茶地,我的爷爷留下来的高山茶园,至今也还在。

如今,每到茶时,父母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母亲说,要是人能不睡觉,真想晚上都能摘茶叶。这话丝毫不夸张,真正的茶农都懂得这种辛苦。那是和时间赛跑,今天不把冒出来的芽头摘下,会有更多的芽头长大,要么浪费了它,要么摘下它——你知道的,茶人是看不得芽头留在茶树上的。

而只要我在家,就喜欢往茶园里跑。周遭空无一人,听着几十年不变的小沟沟里发出的水声,只有在春天的雨后才有这样润湿叮咚的声音。过年时干枯的小池塘此刻已春水满涨,连池边的水草也长疯了一般,风吹过时像青色的麦浪。很多不知名的苔藓、小蘑菇和野果子们,都在这季节里冒了出来。

晴天里茶园俊俏无比,可雨后,茶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隐秘之美,很是迷人。被雨水打湿了的茶园,反射着微微的天光,每一片茶树叶上的水珠,都是一个微缩世界。摘下那片叶子,闻一闻叶蒂里茶浆的味道,这,就是真正的活在当下。

每年三四月,是我恨不能分身的时候。除了日常工作,我爱带着朋友们在茶园里采茶唱歌加吹牛,也就意味着这个时间我哪儿都去不了,城里也难得一进。而近年来,朋友们早就习惯了我在春天几乎无法出行的状况,也都会主动说,春天不找你啊,你好好帮家里做茶,忙完茶季我们再来茶园找你喝茶,还要和老爸喝酒。

这是杭州最绚烂的季节,满城花事,人们也纷至沓来。我已有多年未曾在这样的时候远行,也没来得及在春色恰好的茶季里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以往总会有一些焦虑,有隐隐的不甘和遗憾。

今年有了不同,我关注到已拥有的和将要做的,远比这短暂春日要来得丰盛,并可爱一万倍。我知道,这样的转变正是这几年最沉甸甸的果实了。虽不能远行,劳作的时光却是无比充实的。在乡下,这样的日子最平常,哪怕再累,心里也是高兴的。只要我在茶园里,走路,采茶,拍照片,感受春风拂过脸庞,凝视一只蚂蚁,或是在山林间摘一朵花——自然仿佛有什么魔力,越是细微的东西越让人沉浸其中,时间在那一刻几乎消失了一样,每次只要走去乡间,去到自然里,都能得到温柔平和的抚慰。

越和自然接近,身心和周遭融为一体,和这里的空气在一个频率里,越发觉得该感谢大地之上还有这些生命的枯荣轮回。那天我听到身后一记清脆的声响,回头去找,竟然是一个松果儿!那一刻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腿脚,欣喜到就差跺脚了,乐得满地找果。

回来的路上,和邻居谈天,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样整个春天频繁出没茶园的人,他们也都习惯了我拿着相机带着朋友穿着各色好看的衣服进进出出。“之荣家的女儿啊,茶叶做得蛮蛮好哦。”“又来拍照片啦,快去帮你妈摘茶叶!”“对了,今年的蜂蜜什么时候下来,我让我妈来拿哦”……

我并不常在村里住,但记得每一个人。春天的时候,每天去茶园都要经过这些儿时熟悉的路与邻居的房屋,每次都像是新鲜的相逢。多数时候,这条路成了沉淀心灵的旅程,它看起来平凡无奇,是全然开放的,没有任何限制,对我来说它又是隐秘的,是属于我的桃源。这一次,在这条小小的茶路上,我有了一个愿望,想用这一个个亲手捡来的松果,和今年的第一杯明前龙井,一起捎到你的城市。老茶骨的茶味不败

那一刻,他双手捧起茶,将整张脸凑近,深深闻一记茶香,脸上的皱纹都在笑。

我的父亲和茶叶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从他十六岁初中毕业起,就和我的爷爷学炒茶。几十年前,我的爷爷便秉承着祖辈流传的手艺精神制作出远近闻名的旗枪茶,他毕生都在累积经验,提升技艺。如今,我的父亲经过半辈子的磨砺与传承,让一门祖上的活计成为今天的手艺,已是拥有四十四年制茶经验的老茶人了。而我的母亲,温良勤劳,和父亲一起料理茶园近三十七个年头。

自我有记忆开始,生活里就离不开茶。我的父母凭着双手和锄头,硬是把半座山开成了茶垄地,从茶苗选种培育再到茶园种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季之劳无以言说。父母用最素朴的乡间生活,做出一年又一年最真味的茶。

春风一夜长灵芽啊,明前茶时,只要温度一上来,茶叶长得极快,一个采茶好手一天至多也只能采下六七斤茶青。若是请不到采茶工,满山的茶芽就只能荒废了它。一年辛勤劳作,茶人盼的就是春茶这十几天的工夫,根本看不得芽头留在茶树上。每年父母都会提前约好采茶工,如此才能过个踏实的年。

茶时一到,早晨6点多母亲便会领着八九个采茶工上山采茶,直至午后才归。摘下茶叶的瞬间,茶浆汁液触到双手,久而久之手指便会发黑开裂。春茶落市后,母亲的手指因长期弯曲采茶以致常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指关节活动。通常春茶之季,这样忙碌的光景短则十数天,长则二十天有余。在这段日子里,母亲是最累的,她已年近六十,除了洗衣做饭这些平时的事一件没少,还得带头采茶,极为辛苦,但我知道,在内心里,她是充满着盼望与喜悦的,哪怕年景不好,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这是母亲的乐观主义精神。

采茶讲究手势,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茶梗处迅速提摘,不能用掐,不然茶梗的断裂处就有伤痕,炒制后会出现黑的断面。鲜叶采摘极为重要,每年头糙货(新茶第一次抽芽)最底下包裹芽头的奶片(也称鱼叶)要留在茶树上,只取初展一芽两叶,否则会有“冬味”,而很多茶农已经不屑于注意这些细节了。只有采摘到位,炒出来的茶才会条索匀称。

刚摘下的茶青下山时壮实饱满,茶浆气息清香之极。我家几十年来的规矩,每个采茶工都要过秤记下采摘日期(细至记录上午或下午)、天气、采摘山头以及茶青重量,再将同一片茶园采下的茶青摊晾在同一个竹席(团匾)上,便于后续标注茶的出处。等到鲜叶自然萎凋渐渐柔软,散发出花香,这时是杀青炒制的最佳时机。看茶做茶,摊青通常需要五六个钟头,若遇到阴雨天,摊晾时间会持续到次日凌晨。需要随时观察,保持耐心,这个等待的辰光马虎不得。父亲只有等到那时,再重新泡上一杯浓茶,揉一揉熬红的双眼,坐到锅前。

我最爱看父亲炒茶。做好茶,杀青是基础。铁锅锃光发亮,每次约二两半茶青入锅,父亲一手上下翻炒,听茶青在锅中哔啵作响,热气上扬,这股子老底子里的茶香就被火逼出,满院子里飘着只有这个季节才有的熟悉的味道。“锅温在190-200度左右,手掌把茶叶包住,香味就逼出来了,这个味道最真。”

约摸五六分钟后,茶青水汽走掉差不多大半,锅温在200度以上,此时手心带着茶青直接在锅内一压一推并轻抛,再散落回锅,茶青犹如天女散花纷纷落回锅里。看似简单的几个动作,却是做出好茶的基础——使得茶青充分抖散,不至粘连,使得条索匀整挺直且扁平,颜色绿中带黄。“杀青这道工序,就是力道的控制。手势轻重都要根据茶青的软硬度随时调整。今年头糙货芽头肥壮,得用十二分力,又不能压得太实哩,不能起焦,颜色发乌哩。”

整个杀青十五分钟下来,六十岁的父亲是满脸发红,手掌火烫。只见他一手托住竹簸箕,一手将锅里的茶青快速扬起利落入簸。杀青起锅的茶,在我们的老话里称作“毛干”,因茶叶叶梗较之叶缘水分较多还显柔软,需要放在竹箩里摊凉回潮,才能开始辉锅。辉锅是做茶里最讲究也最拼软实力的一道工序,香味正不正,颜色和茶形好不好看,辉锅是看家功夫。

杀青时父亲还和我不紧不慢说上几句,待辉锅时却是不苟言笑,面色凝重,目光严肃。一边手指沉稳用力按压,掌心后侧微鼓让茶叶进出回转,让每片茶叶都尽可能均匀受力浓缩香气,二十多分钟“茶不离锅,手不离茶”,一气呵成。直至干茶条索呈整齐的碗钉形,手感紧实不松翻,色泽以暗绿带黄的糙米色,才至出锅。那一刻,他双手捧起茶,将整张脸凑近,深深闻一记茶香,脸上的皱纹都在笑。这一天里最放松最满足的,不在呷酒的饭桌上,也不在困顿时的一支烟,独独就在守了一整夜之后的茶香里。

通常次日上午,只睡了三两个钟头,父亲便起身。一边要监督茶青质量,一边会将前夜炒好的茶叶用簸箕簸去黄片杂片,再用竹筛提掉茶碎末,最后称重标注,放入家中几十年的灰缸“收灰”,给新茶去火。

父亲说,炒茶就是和茶叶谈天,你懂它,它也就顺着你来,跟打太极似的。其中最难的就是火候拿捏,再老的制茶师傅也不敢马虎。炒了四十多年,这就是一门掌上功夫,既讲功力也有天分,很难言传。纯真已难觅,不负真味

父亲说,这“茶”字,便是人在草木中,片片皆辛苦。

要论龙井春茶的外形、色泽、汤色、口感、香气,也许真正的老茶客才懂上下,而茶客们各自口味亦是大不同。喝茶这事,兴许受父亲影响,一向喜欢简单随心,喝茶就是喝茶,心里干净自在,这茶才不负真味。

父亲给每天炒好的茶做标记,哪一天在哪一块地上采的,来历清明,且有据可查。而这“据”,只是一张普通的小纸片上写的采摘地、炒制日期及重量而已,有些也会写上“高山西面”、“特别香”、“个小肉壮”、“稍许奶片”等注脚字样。

这些纸片从来到不了茶客的手里,在茶叶分装完之后,通常也就随之丢弃。以前还有亲戚说大可不必给每天炒好的茶叶做不同的标注,反正都是你炒的,一样卖还省心。“喏,在这里。”做了四十多年茶人的父亲指着自己的心说道。他希望喝到茶的人,喝得明白干净。足量,不掺陈茶,不掺别家的茶,亦不掺不同人炒制的茶。父亲对茶,已到了十分珍爱和挑剔的地步。

六年前父亲把茶卖给一个做茶叶批发的老主顾(我喊他周伯伯),他说老李你这茶叶850我收了,都拿来。老爸说我这茶起码900,少一分我都不卖。

同去的侄子说小伯今天市场里批发价也就780样子哩。父亲固执地拿着茶回家,继续炒他的茶。很少人会把好茶留着,春茶一天一个价,生怕卖不了几个钱。那几斤好茶后来遇上了懂它识它的有缘人,父亲一高兴还送那人一斤自己喝的雨前茶。而那位买走茶的人,后来成了父亲的忠实顾客,如今已是常客,进门就问大哥咸肉蒸了没啊,我来吃饭了。

写这篇文章的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位远方茶友的短信,他说,他的父亲喝了几十年的茶,收到今年的春茶后,认真地摆了茶台,仔细冲泡了一杯。并请他转达对我父亲的感谢:这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味道,真,不浮躁。真正妙缘。

有一天我问父亲,现在村里还在炒茶的多半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以后这门制茶手艺怎么传下去呢?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难呐。愿意继承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只有真正铁了心要学而且他还得有耐性学,才有可能学得到其中的功夫。至于怎样做出好茶,每个人手法不同,各有套路,没有标准,但炒茶既然是门技艺,规矩总归是有的,心底要扎实,不能浮躁,也急不得,这些老底子的东西不能丢。

在我内心里,父亲已是一位道地老茶人了。他守住了这份技艺,他以自己的技术为骄傲,不作妥协,而他所倾注的这门手艺也因时光愈加显得珍贵。我的内心里是尊重传统的,并对散落民间的存有生命的技艺心生敬仰,又渴望在传统之上有一些能流动起来的东西。

若不是亲历茶事,恐怕很难体会茶中情味。父亲说,这“茶”字,便是人在草木中,片片皆辛苦。也正因此,我萌发了把父亲的茶做成不同的手工茶礼的想法,茶礼取材皆来自乡间各种风土之物,再以手书、绘画、自然摄影等更贴近现代生活方式的添加,心底里希望能以它最合宜的方式融入到日常生活里面,与更多的人分享这份有温度的茶,也意欲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人们重新认识传统的价值。也许有一天,这些技艺会逐渐消亡,而我,亦能在心里稍作安慰,至少,我曾为这份技艺尽了绵力。茶里是手艺,茶外是做人

我接过了父亲的背包,这个背包里,装的不仅仅是茶,还有爱与承诺:得惜物,得惜人。

前些日子有人问我,为什么明前龙井那么珍贵。我想他的意思可能是为什么这么贵吧。贵这个问题我还从未认真想过。我家三代种茶敬茶,茶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茶啊,它在我家几代人眼里就是最最珍贵的宝贝,这种珍贵,已算的上郑重,却因为长年相伴而变成了一份子,它卖高了或低了,都不改变我们心里这份郑重。

少时每年茶季,天还没亮,父亲把连夜炒好的茶用布袋装好,几个茶包一起再放进茶包用很厚实的老帆布做成的茶袋,口子用布绳一扎,扛上肩,就背着出门了。依稀记得每天在固定时候,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自行车出门滴灵滴灵,慢慢远去。后来父亲买了摩托车,早晨发动时要踩几下油门,轰轰轰,大茶包绑在后座,稳稳当当,父亲会用右手再往后伸去确认一下是否牢靠,倏地就出门了。交通工具一直在变,但父亲的背包在我记忆里是挥之不去的。我没有想过,记忆也会从抽象的变成具体的生活。这的确是我未曾想过的,甚至曾不屑于想的事。这个变化的部分曾令我自己震撼:我接过了父亲的背包。

现在我能想象那时父亲背着茶包在茶叶市场里和人讨价还价的样子,一家家问,低了,不服气。有些批发老板明明看中了父亲的茶,却故意压价,年轻的父亲会据理力争,你拿我的茶,走遍天下都不会给你丢脸,你拿就拿,这个价不能少,不拿就算!父亲转身背起茶包又去下一家。好好,你过来,你的茶,我都收了,以后你还是拿到我这里来,直接找我就好。这是父亲后来和我说起的,他告诉我,人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动摇对自己的判断,我也是要看人的,这个老板我看着人也还实惠,可以打交道。

对于父亲来说,对自己的判断,即是对茶的判断。功夫在茶里,也在茶外。茶里是手艺,茶外是做人。在他看来,茶就是茶,它来得堂正,做得用心,哪来那么多的故事可讲。父辈没有太多言语,他们习惯了隐忍与克制,仅是那专注有力的眼神,就是全部的承诺。父亲做茶到后半夜时,总会泡上一杯浓茶,揉一揉熬红的眼睛,继续坐在茶锅前。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必然要去完成的事,这是一个家庭的生活来源,是妻子的企盼,孩子们的希望,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这种责任从父亲出生起就有了印记,要把每一件事做得条靠体面,不能让人看笑话。在乡下,要是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必然会被嘲笑。谁真正掌握了做茶的要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茶好,了得,这就是乡邻之间莫大的信服与赞美。

在乡下做茶,会看见一个有趣的画面:茶园里都是熟人拉家常,跑去别家的茶园里看看芽头长得如何,乡邻之间相互学习讨教炒茶,你家茶叶来不及摘我会主动来帮几天,有什么茶没来得及卖的会托熟人卖掉,不够喝的也会找他觉得水平不错的人买一些,茶这个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却让整个村子呈现出一种复古又流动的人际关系。我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记忆里都是茶的气味,和乡邻之间平淡寒暄,尽管内心里是个害羞敏感的孩子,却因为这样的记忆而拥有了在现实社会里还算坦然自在、来去自由的一点本领,也因为这样的生活经验,骨子里天然带着一种对美好关系的向往,对安宁、平静却又闪现生活智慧的状态有着某种渴望。

当我长大,偶尔会看父亲做茶,也会陪他说说话,父亲是我心里敬重的人,那时的我很年轻,十几二十岁,还没明白什么是父亲,什么是父爱,不知道该怎样开始或继续一个话题,话总是很少,或总是说些有的没的。也许父亲也不知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但又想能有愉快的氛围,就总是和我讲一些似乎我感兴趣的事,最后发现两个人能迅速聊到一起的,还是茶,以及茶和人的关系。父亲说起他年轻气盛时干过的事,怎么跟着爷爷炒茶,兄弟几个怎么分到不同的茶山,不同的茶山种出的茶口味有些什么区别,他倒说的是兴致勃勃,我当故事听,怎么也没记住。

年纪渐长,吃过一些苦头,那些苦头都是再小一些时父母的告诫。我记得父亲说过,20岁时,嫌父母烦,要反抗;30岁时开始理解父母辛苦不容易;40岁时懂得了父母的用心良苦;50岁时发现当年父母说的话都是对的,想要和父母说,却太迟了。现在你才二十多岁,等到像爸爸这样的年纪,你就知道了,啊,原来爸爸当年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对的。

在生活里经验了越来越多的起伏与变化,有时也不敢与父母袒露心迹,报喜不报忧,大概是我们这一辈人的特点,怕家里担心,相信自己能搞定一切。这样背着担子一直走,直到走不动,然后一回头,父亲就在后面站着呢。你这些年的不容易,他都看在眼里,他都懂。有什么难事,回到家里来,家人一起商量,总有办法。

我想到有时候自己的任性与孩子气,只想不顾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全然不顾家人的感受;而另一面,又想承担一些什么,当作女儿的回馈。前不久父亲来看我,我们两两相对喝起了老树茶,父亲说,啊,到底是你泡的茶好喝,又香又甜啊。说实话,这两年做茶我可是很有压力呢。我心里老想着啊,不能给我们女儿丢脸。虽然是一家人,爸爸还是要感谢你这些年帮家里卖茶,这让我和你妈妈省了很多心,妈妈经常和我说,要是没有你,不知道要辛苦成什么样呢。下个礼拜回家来啊,妈妈给你炖一只土鸡补一补,茶时结束了,你也累了。

我一直乐呵呵傻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老男孩,他的脸黝黑,眼睛里满是笑意,真诚朴实,充满了力量,我也看见了眼神里许多的牵挂,还有一点孤独。我忍不住心里有一点心疼。我问父亲,这么多年来你总是这样乐观,天大的事下来都挺着身板,什么都打不垮,可是你真的一点都不累吗?“不累啊。”父亲想也不想就回答了我。“那你有没有特别难过的时候呢?”“特别难过的时候啊……”父亲停顿了几秒钟,叹了口气,说,“哎,那也不能多想,反正日子还是得过啊。”

我拍拍父亲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我突然间懂得了“父亲”这个词。在父亲的内心深处,那份深沉的爱仿佛与生俱来,却又无需言语。做一个小小创业者,时常有一种无法完全被分担与理解的孤独,某个瞬间我突然理解了父亲,我从他的眼里也看到过这样的孤独。我知道,此刻我们之间有一种强烈的连接。彼此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以及某种天然的不必说出口的承诺。

我心里敬佩父亲对茶的坦然和热爱。他对茶的爱,是深沉又无形的,不必像我这样长篇大论。我想总得有人记录,再平凡,这也是一位农人一位父亲对一杯茶的全部给予。当我回到土地之上,记录茶园里的故事,做一件看得见摸得着能投入情感的事,通过茶,分享土地的味道,传递人与人之间真诚的温情。我希望这杯茶是一种连接,连接土地、你我,连接任何你想连接的人,而我只是一个邮差。

我所希望的,不论是一杯茶,还是一粒米,能从中看见天地,让它真正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让它成为茶,成为米,而不是别的。

是的,我接过了父亲的背包,这个背包里,装的不仅仅是茶,还有爱与承诺:得惜物,得惜人。夏小茶,恰到好处的朋友

一个人之所以可爱,是因为她真诚,这种真诚里面透出来一股鲜活与认真,和她在一起十分放松,彼此都能做自己。

今日夏至,这个节气的茶园真是美疯了。这绿,那绿,各种绿,层层叠叠,每一种绿都得这么叫:茶树绿,玉米绿,李子绿,梨子绿,丝瓜绿,石榴绿,柿子绿,水杉绿,竹叶绿……绿得无法无天啊,只有在这样的季节,在作物茂盛的乡间才有。

一年一会的夏小茶刚刚出炉。今年是夏小茶的第四年。四年前我和父母亲一起尝试制作了龙井夏茶和秋茶,原本我想得简单一些,做节气茶的概念,就在夏至/立秋那一天采摘,要是天气不好,就逢前或逢后,反正自己家的茶园,很灵活,没想到茶出来了好喝得不行啊。头两年在清明、谷雨传统春茶之外,取谷雨、小满、夏至、立秋等绿茶生长最为繁茂之时,在不同的茶园区域,采摘各自时节之茶,并手工炒制。经过一年的综合比较,从口感、茶香以及茶的生长考虑,从去年开始只保留清明、谷雨、夏至三个节气采摘的约定。

为什么夏小茶的滋味里有股喝不完的甜呢?这正是时间的魅力。我家的高山茶园,是四季清晨都能迎接金色光束的东南向阳坡。谷雨后,茶树通常进行一番修剪,以利来年春茶生长。经历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四个节气,谷雨后的第一道茶芽,历经了梅雨季的雨水冲刷和初夏的日照,这芽头就显得十分柔韧,茶浆饱满,色泽青翠,细闻有一股甜香——就像夏日里经过果园时,那一股淡淡的花果香。

明前茶是寒冬之后的第一道嫩芽,以压扁磨光等手法炒制,外形扁平光滑。而夏至前后采作的夏小茶,采用了旧时的手工烘青,不再进行传统复杂的龙井炒制方式。这样炒制出来的茶,色泽碧绿如夏天抬头那一抹绿梧桐,茶形蓬松微卷,茶毫显立,冲泡后自然舒展,那滋味,就是你在夏日早晨的茶园里闻到的空气的味道,毫不修饰,有山野里的芬芳,真正展现了茶叶的原味。

夏小茶本身的滋味很丰富,口感上比春茶要多一分粗放的意味,在香气上远比秋茶来的新鲜活泼,其甜度以及芳香物质都恰到好处,有一股夏天才有的清新。它不仅清热解暑,耐泡度远优于明前龙井,看上去是一款老老实实的茶,它却可以尝试冷泡,也是一款可以充分喝出花样的夏季绿茶,从冰滴冷泡、普通冷泡,到热水冲饮,或用山上采来晒干的野菊花制成花茶,而夏季正是很多花茶的季节,和小玫瑰或小茉莉来一次邂逅,可是各有风味。

我从不掩饰对夏小茶的喜爱。喜欢它清清淡淡的存在,喜欢它亲切又可爱。我常在想,一个人之所以可爱,是因为她真诚,这种真诚里面透出来一股鲜活与认真,和她在一起十分放松,彼此都能做自己。一杯茶也同样,不掩饰短处,也不装得高深,足够简单,全部展现给你看,不需要什么技巧来对付它,懂与不懂,够与不够,在它面前都没有分别,这正是它的可爱之处。

想起阿尔贝·加缪的一句话:不要走在我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这一杯夏小茶,就是那位恰到好处的朋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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