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藤国际大奖小说书系——吹号手的诺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9 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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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凯利

出版社:云南晨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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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藤国际大奖小说书系——吹号手的诺言

长青藤国际大奖小说书系——吹号手的诺言试读:

前言

嘹亮的誓约

那号声自烟尘中腾起,清越凄绝,

撞击着中古的时空,也撞击着阅读者的心。

这是一本翻开来就能听见号声的纽伯瑞金奖图书,那号声自烟尘中腾起,清越凄绝,撞击着中古的时空,也撞击着阅读者的心。它来自13世纪波兰克拉科夫城中圣母玛利亚教堂的高塔,就在那里,一个爱国的吹号手,吹响了他心中坚守的誓约——《海那圣歌》。战火中,随着高潮的乐音响起的,还有鞑靼侵略者射来的箭镞的风声……

那号声还在下一个故事中延展,混合着四散的烽烟,缭绕到了15世纪。那时的人们迷信鬼神,探究命运,为心中的利欲展开争夺。在信仰的支撑下,小男孩约瑟一家躲过纽扣脸彼得的重重迫害,为国王献上了稀世奇珍——塔尔努夫大水晶球。由始至终,约瑟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机敏和刚毅,他坚守住古老的誓约,帮助家人度过了种种突如其来的灾难。最后,炼金术士突然将塔尔努夫大水晶球夺走丢进河里,就此终结了这场无休止的争斗。

这是美国儿童文学作家埃里克在波兰实地考察,在圣母玛利亚教堂外聆听了无数遍《海那圣歌》之后,以深情的笔触创作的一部关乎誓约的历史小说,一个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这部书充满了作者对克拉科夫古城的幻想,也在读者心中刻下了平凡、勇敢、正义、信仰和忠贞的主题词。作为一部历经时间考验的经典的儿童文学著作,《吹号手的诺言》将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娓娓道来,让我们通过小约瑟的眼睛,见识到了塔尔努夫大水晶球这个神奇的宝物,最后怎样走向了富有戏剧性的结局,并由此真切地领悟到:忠心可贵,誓约无价。

01

埃里克以饱含热情的笔触,于1928年写成了这部《吹号手的诺言》,并因此于1929年斩获纽伯瑞儿童文学金奖。他在获奖感言中深情地提到:“我第一次去克拉科夫,是在波兰从废墟中崛起的第二天,那是一个伟大的日子。我的头顶突然传来大钟浑厚的钟声,紧跟着是急促的警钟,然后是小钟的钟声,受到惊吓的广场鸽扑啦啦飞起来,如同雪花一样冲向天空。当钟声停止,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只剩下鸽子在空中翱翔发出的声音。然后,便传来了这小号声,就是这首《海那圣歌》……”

埃里克将这种内心的震颤写进了书里,那就是在吹号手的心中驻留、那号声般嘹亮的誓约,它跨越了种族和国界,成为不同时期人们公认的道德标准。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一定会带给少年儿童巨大的心灵启迪,同时还履行着更为重要的使命——塑造人格。从某种意义上说,《吹号手的诺言》向成长中的孩子们,宣扬了乐观向上和积极进取的主旋律与正能量。

在故事的发生地波兰,《吹号手的诺言》更赢得了空前的赞誉。克拉科夫的市议会特意将仍在圣母玛利亚教堂高塔使用的一把银号,借给了作者和出版机构,使得承载着誓约的小号,开始在学校和图书馆展览,并重新奏响古老的《海那圣歌》……如今这只小号被夹在了书中,流传到中国,它一定会在所有小读者的心里,吹响嘹亮的号声,激起崇高的信仰!

吹号手的古老誓言

“我发誓,

我谨以波兰子民、波兰国王及

人民之仆的荣耀为名,

忠于职守,至死不渝。

我必将于危难时,

登上无上荣光圣母玛利亚教堂之高塔,

尊圣母名讳,

每隔一小时吹响一次《海那圣歌》。”引子  第一个吹号手

那是一二四一年的春天,流言顺着基辅的大路席卷了俄罗斯大地,他们说东方的鞑靼大军又来了。听见流言的人们害怕得发抖,妈妈叮嘱孩子寸步不离自己的怀抱,因为这支顶着“鞑靼”称谓的部族,血管里流着冰冷的血液。几个星期以后,流言越传越厉害,说鞑靼大军打进了波兰,而乌克兰的领土已经是一片火海。后来,又有传言说,基辅沦陷,随后“雄狮之城”利沃夫也沦陷了,现在那支野蛮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前方再过几处宁静的村庄和肥沃的田地,便是东欧最美丽的城市——克拉科夫。

鞑靼人像一群野兽,到处横冲直撞。他们所到之处,留不下一件活物,也留不下一棵青葱直立的小麦。他们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留着邋遢的大胡子,长长的头发编成小辫子,骑着短脚马,马背上满载着打仗赢来的战利品。他们勇猛如雄狮,胆壮似巨犬,可却是一副铁石心肠,毫无慈悲、不知怜悯,更别说什么叫温柔,什么又叫信仰上帝了。他们脚跨战马,手持裹着皮子的铁盾,长矛挂在马鞍上。这些人身穿兽皮,有的还戴着金耳环——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两个穿了金灿灿的鼻环的人。大军驰骋起来,马蹄奔腾,扬起高高的尘土,滚雷一般的蹄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鞑靼大军的人数多得数不清,从头到尾经过一个地方要花上几天时间。与军队相隔几里的后方,还有隆隆作响的推车负责运送战俘、粮草和战利品——大部分都是金子。

在大军前面,总是有长长一队绝望的人,他们听到风声吓破了胆,匆匆逃离了家园。和自己的破屋道别的时候,他们简直痛不欲生。战争中,受苦最多的总是无辜的穷人。那些无助的农民推着小车,赶着自己的马、鹅和羊,一路风尘仆仆,艰难地跋涉在逃亡路上。队伍里有虚弱的老人,一听别人提起房子就打不起精神,有还在喂奶的母亲,有病重的妇女,有因为失去勤勤恳恳种了一辈子地才积攒下的微薄产业而痛不欲生的男人。孩子们则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宝贝宠物。

克拉科夫一边向这些难民敞开城门,一边在准备战斗。与此同时,城里有头有脸、富得流油的人大部分都逃出了城,他们或是向西面逃去,或是逃往北面偏远的修道院寻求庇护。在郊区的一处修道院里,修士们把所有的空间都用来接收难民,随后便着手为应对围攻做准备。那一大队身心俱疲、闻风丧胆的难民,一进入克拉科夫城便觉得心满意足了。他们进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面朝南方感恩、祈祷。因为,城南有一条河,叫做维斯瓦河;河边有一座山,叫瓦维尔山;山上耸立着一座伟大非凡、固若金汤的城堡,叫做瓦维尔城堡。它就是波兰历朝历代的王城,也是波兰历代国王居住的地方。

克拉科夫并没有派兵在城外把守,因为那会造成无谓的牺牲。接连几天,数不清的难民从四面八方聚到这里来,差点把整个城市挤爆。圣安德鲁教堂对面,海威堡上的老城门终于上了木栅栏,封锁起来。城墙上站满了自卫兵,他们已经准备好随时为保护这座城市、为保护自己的家人献出生命。半夜,鞑靼大军冲到了城下。一路上,他们烧了城市外围的村庄,抢了好几个教区。夜还有好长,可怕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有熊熊怒火的劈啪声,有敌人发现猎物逃跑时的嘶吼声和谩骂声,有找到金银财宝时高兴的欢呼声。天亮的时候,瓦维尔城堡的哨兵远远望去,发现城里已是一片火海,只有三座教堂幸免于难:一座是靠近中央集市广场的圣母玛利亚教堂,一座是有高大塔尖的圣安德鲁教堂,还有一座是市场内的教堂。至于犹太人所住的黑村,以及那些没能躲进城堡里的难民和市民,谁都没有逃过这场劫难。废墟中,只有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年轻人——活了下来。

他就是圣母玛利亚教堂的吹号手。他曾经发过一个古老的誓言,要在教堂高高的小阳台上,每隔一小时吹响一次小号,不分昼夜。清晨,当第一抹金色的阳光照耀在维斯瓦河上,把它从一条黑影变成一道波光点点、活泼欢畅的河流时,年轻人就登上阳台,吹响《海那圣歌》。这首曲子是歌颂圣母玛利亚的,教堂里的每一任吹号手都发过这个誓言,每隔一小时便吹奏一次,日夜不分,至死不渝。年轻人笼罩在晨曦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欢喜。前夜太过压抑,除了夜的深沉,还因为那些肆无忌惮的野蛮人对这座城市的践踏。

在他脚下,一群矮个子鞑靼兵围着高塔,好奇地抬起头看他。四周的屋顶冒着火,蹿出滚滚黑烟。成百上千的民房被战火烧成焦土,夷为平地。他独自一人处于敌人的包围圈里。天亮以前,他本可以和镇上的人一起逃进城堡。可他为了信守自己的誓言,留在了岗位上,坚持到这最后一刻。现在再想跑,肯定是没有希望了。这个孩子的年纪真的很轻,也许是十九岁,最多不超过二十。他身穿一件深色的粗布衣,前襟系扣,一直拖到膝盖,很像是上个年代末流行的连身灯笼裤。深色的厚袜子从膝盖处一直延伸到柔软的、鞋头尖尖的鞋子里,及腰的短外套用皮带在身前束紧。他的头巾是皮子做的,很像僧侣的帽兜;头巾的下摆垂到肩膀,上面裹住头,只露出他的脸和一点点头发。

至少妈妈和妹妹是平安的,他想。十天前,她们就出发了,现在应该到了东边,和那里的亲戚在一起了。

他忽然觉得生命是那么的美好。维斯瓦河上空的太阳,在瓦维尔城堡的大教堂窗户上洒下金光,神父已经做完了弥撒。城门上,卫兵们全副武装,在阳光下金闪闪的。城门的正上方悬挂着一面描绘精致的白鹰旗,迎风招展。

他又想到,自己还多么年轻,他也很想像一名光荣的波兰士兵那样,为了祖国和人民,与凶残野蛮的入侵者战斗。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惨烈的死亡景象,只是曾经听别人含糊地提起过。现在,他可能也要去见死神了,因为他发过的那个古老誓言,因为他爱这座教堂,他爱波兰!“我必须信守誓言,”他喃喃地说,“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里。誓言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如果有画家要画下他这一刻的表情,那就只能画出一种了不起的平静。他不害怕,不犹豫,甚至不痛苦,因为他已经不再去想履行职责以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沙漏里的沙子催促着他,吹响小号的时刻到了。“现在,为波兰,为圣母,我要再次吹响《海那圣歌》。”他举起小号,凑到了唇边。

一开始,号声很轻柔。紧接着,就变成了激动人心、似乎预示着胜利的呐喊。他感到心中升起一股近乎狂喜的欢愉。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场景,虽然他将孤独地死去,只为了坚守在某些人眼中愚蠢又无用的道义,可是这种勇敢的精神一定会在人民中间传播开来,代代相承,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勇气和永久的力量——这便是这一刻的意义所在。

一名鞑靼士兵前腿蹬、后腿屈,弯弓搭箭,用力将箭射了出去。弓弦嗡鸣,箭影如同迅猛的雄鹰,直奔目标。它无情地穿透了这个年轻号手的胸膛,甚至让他来不及把整首歌吹完——就差最后几个音符了。那支箭在他的胸前颤了两颤,号声戛然而止。年轻的吹号手死死地攥着小号,后退着跌到墙边,吹响了最后一个光荣的音符。这个强劲的音符颤抖着,渐渐地弱了下去,结束得就像年轻人吹响它时一样突兀。与此同时,教堂下的鞑靼人手持火把,点燃了这座木头造的教堂。教堂带着年轻吹号手的灵魂,随升腾的火蛇一起飞上了天空。1.不肯卖南瓜的人

时间到了一四六一年七月末的一天早上,红彤彤的太阳高高地挂起,干劲十足地宣告今天是夏季最热的一天。它的光芒照耀着古老的克拉科夫。进城路上走着长长的一队农夫运货用的四轮马车,发出咕隆隆的响声。这些马车大多数只上了一匹马,车辕用粗糙的圆木制成;车轮是几块裁成圆形、合钉在一起的硬木板,边缘用火燎过,这样它才会变得结实耐用。至于车身,就是简单地拼了几块板子作为车底,两边和车尾用柳条或芦苇编起来。从远处看过去,马车整个儿就像一个安了轮子的大藤筐。马车沿路前行,撞上过石头,陷进过坑里,有时候要穿过整片庄稼地,偶尔碰到小溪还要从水里过。马车在路上起起伏伏,就像一只小船在微风拂动的海面上飘摇。

大多数时候,赶车人都是跟在车旁边走。他们不时挥动长鞭抽打马背,给马儿们一些小小的激励。车上坐的,一般都是耐心极好的妇女和小孩。

马车上载的货物应有尽有——蔬菜、鲜花、鸡鸭鹅猪、黄油和牛奶。这边的车夫运送的是一车兽皮;那边的车夫,车上除了黑土什么都没有,可是全城的花园都要指望他呢;还有一辆运送家禽的马车,车夫的脖子上挂了好几串干蘑,像戴着项链一样。在他们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初升的阳光给缭绕的薄雾镀上了一层金。远处的维斯瓦河像一只银色的手镯,环绕着瓦维尔山。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湿草、新翻的泥土和农作物散发出的芬芳。

集市已经开始了。有些马车彻夜不停地沿着小道一路狂奔,总算踏上主干道冲进了城。这条主路将克拉科夫和附近的几个城市串联在一起。有些住在省边境的人,甚至走了两天两夜才到这里。集市上有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也有光着脚、裹着长大衣、头戴圆草帽的农夫,还有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妇,身上披着鲜艳的披肩或头巾。从犹太村出来十二个黑衣黑帽的犹太人,耳朵前露出典型的黑色卷发。

城里城外的绅士们也派出了各自的侍从,这些侍从穿的皮衣,可比四周农夫褴褛的衣衫高档多了。除此以外,集市上还能见到带着孩子的妇女,跟着马车来赶集的、面容疲惫的老人。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里,这些人也是这么活过来的。

商队里的每个人都随身带着武器,有的是在腰间掖了一把短刀,有的是在手里握一根六尺棍,还有的在车底藏了一把大板斧。集市里藏着数不清的小偷,据说有很多阔气的财主老爷,因为怕丢钱丢货,有时都不愿派车队去赶集。一般说来,回程的路上小偷最为猖獗,因为那时每个人身上都鼓鼓地揣着赚来的钱。

在这么多满载货物的马车中,有一辆显得很奇怪,在这种赶集的日子里车上竟然什么都没有。这辆车用了两匹马来拉,车辕也比周围其他的马车要结实,车上的人穿得比普通的农夫讲究,不像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赶车的男人约莫四十五岁,他的妻子比他小个十来岁,他们的儿子坐在车后面,悬着腿在泥土路上前后晃悠。

男人照着马背猛地抽了一鞭子,转头对坐在身边的妻子说:“老婆,你看,那座高塔就是克拉科夫城外瓦维尔山的瞭望塔。我们要是能有鹳的翅膀,晚上八点就可以赶到那儿。瞧,再远处那两座高塔,都属于圣母玛利亚教堂。能看见它们,我真高兴,这两个星期的颠簸总算没有白挨。”

女人摘掉灰帽兜,满脸渴望地看着前面。“啊,那儿就是克拉科夫,”她说,“我妈妈的家乡。她经常跟我讲这座城市的光荣历史,我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看见它。天知道我多希望它和过去有些区别,这样我心中的痛还会少些。上帝啊,我们可算到了。”“是的,我们终于到了。”男人说。

他们继续赶路,谁都没有说话。男人回想着上次在克拉科夫的经历,女人则沉浸在失去先前乌克兰那个家的悲伤里。小男孩任由自己的想象驰骋,憧憬着在这座伟大的城里会见到什么。

他们的思绪突然被身后车队中的一阵骚动打断。那些车夫赶着马,纷纷退到路边,给道路中间留出一条窄道,不知道是要让给谁。男人转过头,想看看挤过这么长车队的人是何方神圣。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个骑士骑着一匹小矮马冲了过来。“闪开,闪开!”骑士喊道,“你们还真把这路当自己家的了?……趁早滚回去!你们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农场里别出来。”他气势汹汹地训斥一个平民农夫,因为农夫的马突然从路边闯到了路中间。“别挡道!这种碍事的东西你就不该把它带出来。”“我刚才差点儿掉进沟里。”农夫忍气吞声地说。

骑士不理会农夫,他发现了男人的马车上空空如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车上只有几捆稻草,他推测这是要卖给烧砖的。他顺着马车,看见了男人、女人和小男孩一家三口。

小男孩好奇地看向打量自己的骑士。男孩叫约瑟·恰尔涅茨基,今年十五岁。无论怎么看,他的相貌都谈不上好看,不过也算不得难看:黑头发黑眼睛,圆圆的脸蛋十分讨喜;衣着也不俗,只不过一路走来沾满了尘土。他身上的衣服既不是有钱人爱穿的长皮袍,也不是农夫寒酸的粗布衣,而是质量上好的土布。套在最外面的系扣厚外衣,同样也是用土布做的,下摆落到膝盖;脚上穿了一双棕皮靴,靴头软塌塌的,靴筒长得快要和外衣的下摆齐平;头上还扣着一顶小圆帽。

骑士一对上约瑟的目光,立刻哇啦哇啦地喊起来:“小孩儿,小孩儿,叫你老头儿停下。你下车来牵我的马。”约瑟很听话,他从车上跳下来,抓住骑士那匹马的缰绳。他明白,这个陌生人并非善辈。那个时候,整个世界才刚刚走出黑暗残酷的战乱,强盗肆虐,朋友之间彼此眼红,互相陷害,出身高贵、有教养的人则对穷人百般巧取豪夺。就连穷人当中,也有人肯为一块金子铤而走险。要想生存下去,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约瑟在抓过缰绳的那一刻,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也许是因为陌生人的某个表情,或者是语气和行为举止,总之,他一定要小心这个人。骑士穿着仆人的厚布制服。外套很短,却能看出藏在里面的轻薄甲衣。他的马裤不是流行的灯笼裤,而是和上身的紧身衣相连的连身皮裤。他也戴了一顶圆帽,帽子上垂下来的一串珠子紧贴着脖子,极有可能是一串玻璃珠。

他长的这副尊容,已经出卖了他的灵魂。那是一张阴险邪恶的鸭蛋脸——一双眯眯小眼透着贪婪,两条一字眉连在一起,在鼻子上方架起一座桥,活像一只猴子。他一边脸颊上有一块纽扣大小的圆疤,这种得过瘟疫才会留下的疤痕,在东方很常见。长有这种疤痕的,通常是鞑靼人或者哥萨克人。他的耳朵位置靠下,长得很丑;嘴巴很大,像是万圣节前夜孩子们在南瓜上刻出来的那种;嘴巴上面还有两撇小胡子,向下和修剪得很细的络腮胡子连到了一起。那人腰间别着一把弯弯的短剑,从侧面看去,外套里还露出一截镶满珠宝的刀柄,那是东方特有的一种匕首。

见约瑟接过了缰绳,骑士立刻跳下马,三两步就来到了马车前。约瑟的爸爸很快从座位下面抽出一把十字柄短剑。“别过来!”他见骑士好像要伸手来抓自己似的,忙喊道,“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我以上帝子民的名义发誓,要想知道你的底细也不是什么难事。”

骑士停住脚步,微笑地看向指着自己的剑,笑容里突然多了一丝敬意。他脱帽深施一礼说:“您大概就是安德鲁·恰尔涅茨基喽?”“你倒是不见外。”男人回答说,“第一次见面,你应该称我为安德鲁·恰尔涅茨基阁下。”

骑士重新鞠了一躬,说道:“我这是拿您当自己人呀。小弟史蒂芬·奥斯特洛夫斯基,海乌姆省人,现今在基辅为国家效力。众所周知,有一个莫斯科人和我们颇有渊源,不过,我不方便透露他的名字,他派我来——”他突然打住话头,好像故意要让大家都知道他身担重任,而且是不能在公开场合大大方方说出来的那种,“我这一路上都听别人提起,说是从北方流窜过来一群鞑靼人,到处烧杀抢掠。刚巧,遭受他们蹂躏、被他们毁掉的诸多田产房舍中,有一处的主人也叫安德鲁·恰尔涅茨基——不不不,您看我这记性——应该是安德鲁·恰尔涅茨基阁下。我们接到报告,说他已经带着妻儿前往克拉科夫投奔亲友。这个消息完全属实,因为我沿路追来的时候,已经打听出安德鲁阁下和他的家人的长相。这不,今天一早,我看见这辆和传言中分毫不差、由双马拉着的乌克兰马车时,心下便清楚了五分;当我再看见马车上坐着的一家三口,也和那些人描述中的一模一样,就更加确定了,于是便不请自来地过来迎接你们。”

恰尔涅茨基阁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陌生人的容貌、衣着和身材。“你的话只说了一半吧?还有一半没说呢。”他说。“是的。”骑士回答说,“但是剩下的话,我们可以等进了克拉科夫城,关上门慢慢聊。我听说——”他别有深意地拖长了尾音,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圆圈。

恰先生半垂着眼睛看他,以便能聚精会神,看清楚这世上的邪恶。不过,他也只是外表冷静而已,内心并没有这么镇定。因为他看见了这个陌生人身上,从胸口到肋骨侧方有一个很大的文身。他知道,这个人刚才说的没有一句实话——他肯定不姓奥斯特洛夫斯基,虽然在海乌姆确实有很多人都姓这个姓,可是波兰人绝不可能长成他这副模样。更别提他最后两句话里还暗含着威胁。恰先生也很清楚,这次碰面绝不是偶然。他们离开边境已经十四天了,而这个人,应该是跟了他们整整十四天,极有可能是某个大人物派来的,想赶在进城之前截住他们。“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恰先生简短地回答,“现在,前面的马车已经甩下我们很远了,你可以发发善心,回到自己的马上去了吗?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反正你对我也不会有兴趣。”

恰先生说得很实在,前面的马车确实早就走远了,而被他们堵在后面的车夫正在破口大骂。“正相反,”骑士回答,“你有我最感兴趣的东西。在把你带进城去某个安全的地方之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喂,小孩儿,”他朝约瑟喊道,“把马牵过来,后半段路我陪你们一起走。”

恰先生气得脸都红了。“你就不怕撒泼耍赖被闪电劈死?”他火冒三丈地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放完就赶紧滚。”

骑士看了看马车,目光定在马车的前座,在那里的脚踏板上,放着一个黄灿灿的大南瓜。“哈,”他说,“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南瓜!原来草原上的人都是冬天种南瓜的。这南瓜怎么卖?”“不卖。”恰先生说。“不卖?”“你耳朵聋了?”“要是我用和这南瓜一样重的金子来换呢?”“不换。”“当真?”“当真。”“那——”骑士飞快地抽出佩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着向恰先生逼近。

恰先生立刻抬手招架。只见人影一闪,他就从座位上冲了过去,敏捷地避开骑士的剑锋,用空着的手死死攥住了骑士的右手腕。“咣啷”一声,骑士的剑掉在了地上。但是,恰先生仍然没有松开骑士的手。他接着伸出左手抓起骑士的小腿,双脚用力一蹬,两臂猛地一挺,将骑士举得高高的,从马车上扔了下去。骑士跌到了路边的泥地里,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喊着各种恶毒的脏话。与此同时,约瑟也瞅准时机,松开缰绳,照着骑士那匹马的右屁股用力一拍。马的前蹄腾空,嘶鸣一声,向着马车来时的方向跑开了。约瑟立刻跳上马车,喊着爸爸,让他重新回到座位上,挥起长长的鞭子往马头抽去。受惊的马立刻撒开蹄子拉着马车往前冲去。只留下骑士站在道路中央,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是该去追自己的马,还是该去追对手。恰先生豪迈地大笑几声,捡起骑士掉在马车上的剑,用力往路边扔去。

过不多久,约瑟一家走到了卡兹米尔城——这座一百多年前由卡兹米尔王修建的犹太城池。穿过这座城,他们来到了维斯瓦河上的桥前。过了这座桥,就到克拉科夫城了。可是,这座桥年久失修,已经没法过人,他们只得转道往北,从那边的桥上过了河,到了城门前,接受守城士兵的盘查。2.克拉科夫“鄙姓恰尔涅茨基,基督徒,这是我老婆,我儿子。”恰先生对身穿铠甲、手拿长戟的守城士兵说道。

一个守城士兵扫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城。另一个穿黑衣的士兵往马车里瞄了瞄,想看看他们都带了些什么,结果发现马车里空空的。他以为这是进城来采购的农民,就象征性地要了几枚铸铁币作为抽税。恰先生付了钱,便赶着车,顺着城门后的马路往纺织会馆走去。那里原本是专门做布匹生意的地方,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克拉科夫的商业中心。

克拉科夫充满了金色的阳光。约瑟还是头一次到这样的大城市里来,他惊奇地张着嘴,东瞧瞧西看看。

他们前后都是从乡下进城的马车,车队排成长龙,满载着要贩卖的货物。威风凛凛的骑士不时从车队中穿过,他们身穿明晃晃的精铁护甲,长长的佩剑挂在马鞍上。在这些拨开人群、策马飞奔的骑士中,有一位尤其气度不凡。约瑟想,这个人的地位一定很高,该不会就是我们的国王吧?那位热爱和平、人称卡兹米尔四世的国王——卡兹米尔·雅盖沃?他忍不住惊叫起来。“爸爸,爸爸,那个人就是国王陛下吧?你看他那闪亮的铠甲,还有马鞍上的宝石。他那把剑像火焰一样耀眼,一定是用金子做的。你快看,”他兴奋地指着,“他的鞍垫上还用银线绣着波兰老鹰呢,后面还绣了立陶宛的白衣骑士。他就是我们的国王,对不对?”“错了,儿子,你猜错了。他不过是在皇家城堡里效命的一名普通卫兵。”

阳光熠熠,他们被宫殿、教堂、高塔、城墙和哥特式的建筑层层包围。这些建筑外表大多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刻,是近些年受意大利文艺复兴影响的缘故。远处的瓦维尔山上,大教堂直耸蓝天,罗马风格的尖塔高高在上,俯瞰着克拉科夫。近在手边的两座高塔属于圣母玛利亚教堂,它们原本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钟楼和塔顶都是由一位建筑大师兼雕刻名家后来改建时加上的。教堂后面是一片墓园,里面布满白色的石碑。

在中央集市广场的正中,是被矮小的木造建筑簇拥的纺织会馆。这里专门做布匹交易,各地的布商为了赶在一大早开市的时候能讲个好价钱,连夜(有可能是连着好几夜)兼程赶来的,生怕晚了捂不住荷包,银子流到没用的地方去。

纺织会馆外的广场上,是一队远东鞑靼人的帐篷,他们贩卖上好的宝剑、布匹和珠宝,都是从莫斯科等地区的族人手里抢来的。此刻他们正面朝东方,向着爬上瓦维尔山的太阳,开始早晨的祈祷。他们的吟诵声和圣母玛利亚教堂的钟声混合在一起,还夹杂着来自黑海对岸的亚美尼亚商人的叫卖声。亚美尼亚人带来的是地毯、香料和上等的皮毡。

此时此刻,在这个伟大的融会东西两方的世界贸易中心里,世人所知的每一位神灵都接受了朝拜,以各种名义,被不同语言、不同种族的人赞颂。在这里,有土耳其人、哥萨克人、罗沙尼亚人、日耳曼人、佛兰德人、捷克人,还有斯洛伐克人,他们带着各自的土特产,匈牙利人还带来了芳香醇厚的美酒。

集市上流通的货币,有波兰的兹罗提、荷兰盾、奥地利的格罗升,还有银条,甚至宝石,或者是类似的“代币”。比如琥珀、成包的椰枣或是成捆的蔬菜。

约瑟沉浸在四周这难得一见的景象里,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美妙的号声。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圣母玛利亚教堂一座高塔的窗中,伸出一支拴了金铃铛的小号。他仰视这威严高耸的教堂,听着动听的号声,一种肃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这时才发现,面朝大街的两座高塔并不一样,近处的这座似乎要比远处的敦实些,但是远处的那座更高一些。吹号手就在远处的那座高塔上。

吹号手吹奏的是一首简短的早安曲,名为《海那圣歌》。据说,这首曲子是基督教兴起时,由传教士从南方传入波兰的。曲调很简单,甜蜜而富有感染力,可是结尾处却戛然而止,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有人把小号从吹号人的手中夺走了一样。

约瑟惊讶地问爸爸:“他怎么不吹完呢?”

他爸爸微笑着说:“儿子,这说起来话就长了,等有空我再细细地讲给你听。”

号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另一扇窗口传来,接着是第三扇,最后转到北面,面朝北城门。这四次,吹号手吹响的都是《海那圣歌》,每次都以一个很突然的休止符结束。“他吹得真不怎么样。”恰先生说。

现在,我们要说一说,恰先生虽然是一名乡绅,却十分多才多艺。他从克拉科夫大学毕业以后,决定放弃继续进修的机会,回家继承父业,管理田产,成了家族的族长。但他对音乐的热爱不减,这也是他在大学主修的科目,各种铜管乐器都难不倒他,比如直管小号、圆管小号,还有按键式的小号。所以,他在批评高塔上的吹号手吹得不好时,并不是随口瞎说的。

此刻马车离纺织会馆越来越近,约瑟没有再缠着爸爸问《海那圣歌》的事,因为他已经被眼前各种奇怪的景象转移了注意力。

前面站着一群身穿艳丽长袍的商人。他们一定很有钱,身上的长大衣都是好料子做的,有的还滚了毛边,或是缀着丝绸。长大衣下面露出来紧身的衣服。约瑟看见其中一个人穿的裤子,左腿的颜色居然和右腿的不一样,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当他又发现许多同样穿着打扮的人时,又把笑声咽了回去,变得好奇起来。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又发现了更加奇特的装扮。比如那些和紧身衣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帽子和缠头巾。缠头巾的系法都很常见,要么是前面包出一个尖,要么就是用各种色彩活泼的布绕着头,七缠八绕高高地堆在一起。缠好之后插上各种奇怪的装饰,有个甚至插了一只假公鸡,鸡腿和鸡冠都一样不少,高高地站立在他的高帽上。他们脚上穿的也很奇怪,大部分是软皮的长筒靴,靴头还翘起来一个长尖。有一个人甚至在鞋尖上加了枝条,让他的鞋子看起来至少有两英尺长。

纺织会馆四周的地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器皿,摊主们卖力地吆喝着。还有一个卖五谷杂粮的,麻袋包全都敞着口,露出颜色各异的粮食。一位云游的音乐家,从一位身穿蓝衣、头包蓝巾、肩架着车辕的女摊主手里,买了一点玉米。音乐家的打扮很奇特,身上穿的是用整块布料裁剪出来的、带帽兜的黄色长袍,袍子一直垂到膝盖,中间用明黄色的带子横腰一拦。袍子下面光腿光脚。他一边胳膊底下夹着一支风笛,风笛上有三根管子,两根用来奏乐(如果那也配称为音乐的话),剩下一根用来吹;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皮囊,女摊主正在往里面倒玉米。

恰先生一家沿着地摊往前走,路过了手套铺,里面买卖手套和做手套的都是女人,全都穿得花枝招展;路过了缝纫铺,穿着皮围裙的人正坐在长椅上缝缝补补;路过铸剑铺,锻炉干干净净,明晃晃的剑刃排成了排;路过木桶铺,工人们将一块块木板拼成水桶;他们还路过了钉马掌铺,铁匠们系着黑色的长围裙,将马牵到合适的地方,给它们一一钉上马掌。

表示理发店和放血站的红牌子到处都是,代表药房的蓝绿色大烧瓶也随处可见。正统的天主教徒,将从琴斯托霍瓦圣殿请来的圣母肖像或者徽章,挂在店里的墙上。几乎每户商家的店铺门上,都悬挂了别出心裁的画像,当做自己家的招牌。比如有一家帽子铺叫“白象之下”,挂的是一幅白象的图片;还有一家鞋铺门前,摆了卡兹米尔一世的石雕头像,用来满足自己和主顾对先代国王的崇敬之情。那个年代还没有发明门牌号码,大家只能凭借挂在门上或摆在门口的招牌,来记住不同的商铺。

四周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喊的,有唱的;有小伙子,有大姑娘,有老师傅,有小徒弟;有卖花儿的,有磨刀的,有卖面包的,有卖肉的。“瞧一瞧咧,看一看。”各式吆喝声此起彼伏,“您看点什么?您觉得哪个好?”

不经意瞥见的卖猴的摊位令约瑟惊喜不已。这些猴子是被那些从东方或者南方来的商贩带来的。有一只猴子在摊位周围玩耍,另外一只身上系了缎带的,正被一位商人的妻子还是市长夫人抱在怀里。

熙熙攘攘的集市中,偶尔也会响起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犯人或是戴着铁枷锁,或是戴着手铐脚镣,甚至是更严酷的刑具,排成一排,走进教堂去做最后的祷告。不久就会有人来对他们宣判。在那个时代,人命如草芥,人们可能会因为犯了一点点小错,就被判砍头,或是流放,或是关进大牢。

接下来,约瑟一家的马车又从一队去朝圣的信徒旁边驶过,十里八村的男男女女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在教区神父的带领下,唱着赞美诗朝圣地进发。背着十字架的是一个肩宽背厚、目光清澈的年轻人。他也一定是个大力士,因为他发誓要背着基督像,从村里一直走到圣地琴斯托霍瓦,这可是一段十分遥远的路程。这支朝圣的队伍已经走了十天了。队伍里也有小孩子,有几个表情严肃,不过多数都转着头到处乱瞅,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来饱览克拉科夫城的宏伟和壮观,顾不得乞求上帝饶恕他们人在朝圣路上,心思却留在了尘世间。

马车走出集市,拐进城堡大街,然后直奔瓦维尔山而去。快到瓦维尔山的时候,恰先生赶着马儿往右走,穿过城门,来到了一条草原中的羊肠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座布局凌乱的大宅。他将马车停在路边,跳下车,走到了大宅入口处的两扇铁门前。一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不客气地用手中的矛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有事吗?”卫兵厉声问道。“我要见安德鲁·提辛斯基阁下。”

卫兵大喊一声,从门边的小房子里又跑出五名身穿铠甲的卫兵来。“围住他。”卫兵一声令下。被围在正中的恰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派个人去里面通知队长,”卫兵下了第二道命令,“就说有个乡下人要见安德鲁·提辛斯基阁下。”

恰先生想要冲出包围圈,可立刻被其中一个卫兵用力推了回来。他气得提高嗓门,吼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本人安德鲁·恰尔涅茨基,是提辛斯基的大表哥,在乌克兰好歹也是一庄之主。我命令你,去找个说话算数的人来见我,不要拿我当敌人一样对待。”

卫兵们彼此面面相觑,心想难道这个人还不知道?可是那件事已经传遍波兰的大街小巷了啊!

不一会儿,卫兵队长和去通报的卫兵一齐走了出来。他推开包围圈的卫兵,来到了恰先生面前。“您来这里有何贵干?”他说话明显客气了许多,让恰先生之前的怒气消了一半。“你说话就中听多了,年轻人。”恰先生答道,“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吧?”“正是。”“那么我来告诉你——我刚才对你的属下也是这么说的——本人安德鲁·恰尔涅茨基,大老远从乌克兰来找我的表弟安德鲁·提辛斯基,而且是有要紧事找他!”“您来得太迟了。”卫兵队长回答道,“真奇怪您居然还没有听说,因为这件事已经传遍全国了:提辛斯基阁下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家人也离开这里有一段日子,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我奉命守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家的财产不让敌人抢走。”

恰先生大吃一惊。“我表弟死了……怎么会?”“这是近几年从未遇见过的惨事。一直以来,贵族和工匠的关系就很紧张。这件事的起因是,提辛斯基阁下不满工匠替他打造的几件兵器,于是责令工匠重做。等工匠重做好之后,他还拒绝付钱。于是,整个工会的人就都起来反对他。他们追杀他,追了好几条街,最后他躲进了方济会的教堂,但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这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他的家人因为害怕暴徒,逃进了城。慈悲的伊丽莎白女王痛恨血腥和暴力,她劝我们的国王帮助双方讲和。所以国王才派我们来这里看守,防止暴力事件再次发生。还有很多人都想洗劫这里,将留守在里面的奴仆杀死。我们不过是在执行任务,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所以,希望您将撤回您的要求,因为我们必须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恰先生愣了一会儿,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请允许我给您一个建议。”队长又说道。“洗耳恭听。”恰先生失魂落魄地说。“鉴于您跟提辛斯基家的亲戚关系,您最好马上离开克拉科夫,越快越好。或者,如果您非要留下来不可,那么最好改名换姓,再改一下您的说话方式,以免让仍然觊觎他家财富的暴徒盯上,惹来杀身之祸……我个人是很欢迎您的,愿意待您以礼,我的建议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希望您尽快离开。”“可是——我只能留在这里。我在乌克兰的家被一群强盗洗劫一空,连两块挨着的石头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很有可能是受了某个大人物指使的。我的田庄也被毁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投奔我的表弟,委托给他一件极为机密的事,而且这件事必须马上面呈国王陛下。”“唉,”队长答道,“我是爱莫能助。国王此刻正在北部的托伦市,听说那儿的人正计划反抗十字军的征兵令,他必须去维护北方的和平。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如果您执意要在这里等他,换了我是您的话,我会更名改姓找个小镇先落下脚。过不了多久,那些屠杀提辛斯基的暴徒便会自食恶果,得到报应的,绞刑台上的乌鸦一定会越聚越多。”

说完,他转身命令卫兵回去继续站岗。

恰先生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他的亲人,他的保护者,没了!国王也走了!他一心想投奔的地方,居然比乌克兰也好不了多少。现在他已是四面楚歌。他过去是造了什么孽,老天才会这样对待他?就算没遇到这种事,他的处境也算糟糕了,要知道,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他可是一个朋友都没有。身上的钱也所剩不多,本来他每年赚到的大部分钱也都投在了乌克兰的庄园上。眼下他的老婆孩子需要地方住,不仅仅是为了安身,还因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他身后的城门口就冒出一个坏人,城里显然还有更多。怎么办?……唉……听天由命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马车上,调转车头,往集市赶去。至少他们还可以在集市上消磨一天,给马找点水喝,给自己买点吃的。他在中央广场上靠近喷泉的地方找了块空地,召唤儿子来帮忙,给马卸下车辕,放两匹马溜达到集市边缘啃点小草,然后又从喷泉里打了几桶水给它们喝。

忙完了这些事,他才走向自己的妻子,去寻求慰藉。她总是能在他不如意的时候给他安慰。他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在妻子身边,把他刚刚得知的事说给她听:国王不在,亲戚也死了。妻子听了消息,起初也很沮丧,但她看到丈夫的脸色之后,便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她静静地说:“我们就等着看好了,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听到这句话,恰先生的心中又充满了勇气。

约瑟正处于天塌下来也不知愁的年纪。他那颗激动的心还在为早上看见的城中高塔而狂跳不止,一双发痒的腿早就渴望着跳下马车,四处去探险。他先是找了附近的一栋小型建筑物,做短途探险。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市场,走近以后才发现那是一座低拱顶、圆窗户的教堂。作为波兰历史最悠久的教堂之一,这座教堂虽然能够激起众多历史学者的兴趣,却引不起一个小男孩的丁点儿好奇。约瑟反而打量起聚集在教堂门口的乞丐来,其中有一个只剩一条腿的小男孩,有一个驼背的妇人,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头儿。老头儿口中念念有词,其他人则伸出手向路人乞讨。约瑟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为这些上帝的弃儿祷告,然后他转身沿着城堡大街,往瓦维尔山的方向跑去。

他来到了一个十字巷口,从这里向左走是多明尼克教堂,向右走是万圣教堂。这时,他看见一个鞑靼男孩正在不停地抽打一条乌克兰大狼狗。这条狼狗被拴起来了,脖子上戴着很坚固的手工锻造的项圈。它不时地转过身,回头看看抽打自己的人,看看他手中舞动的哥萨克短鞭。约瑟吃惊地看着这个小男孩,不明白他是从哪里牵来的这条狗,又为什么要打它。现在看起来,这个小男孩占了绝对的上风。约瑟绞尽脑汁,也没有想明白这两个问题,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又过了几分钟,另一个问题突然如闪电一般蹦了出来,这个问题需要以行动来回答,而这种行动是约瑟能够想出来的——

就在鞑靼男孩拉着狼狗走过教堂小巷的时候,前面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袍的神父。这个神父衣袍的领口是敞开的,和平常见到的神父不太一样。一开始约瑟并没注意到他,是那个牵狗的男孩先看见了他。神父的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和约瑟相仿的小女孩,拉着他的手。

看见女孩的那一刻,约瑟眼里不再有那只狼狗了。女孩看上去就像是圣诞节或三王节的节目里的天使,或者更像是从教堂的五彩玻璃上走下来的美人。她的头发是金色的(约瑟的头发是黑色的),皮肤白得像精美的瓷器,眼睛蓝得如同维斯瓦河上的天空。她披着一件红色的长斗篷,从肩膀一直拖到脚踝,中间用腰带束紧。领口和袖口扦了蕾丝边,还有蓝色花样的刺绣。虽然看不清她的正身,不过偶尔也能窥见她穿在斗篷下面的蓝色罩裙。当她仰起脸的时候,这个乡下小子以为自己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少女。而她走路的姿势,优雅得就像在云端漫步。过了一会儿,约瑟才想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又脏又糙,积满污垢。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经过长途旅行,它们已经落满了灰尘,有几处还被扯破了。

如果说上一秒钟他见到这个女孩时像上了天堂,那么下一秒,他转瞬间又回到了人间——眼看这个领着小姑娘的黑袍男人越来越靠近那个牵着狗的鞑靼男孩,突然,那条凶狠的狼狗就像发疯了一样,转头向抽打它的男孩狂吠不止,弓下身子准备扑过去。约瑟大喊一声,几乎在狗跳起来的同时冲了过去。鞑靼男孩吓得立刻扔掉皮鞭,飞快地跑到了狼狗够不着的地方。可是他逃跑的方向正冲着黑衣人和小姑娘,发狂的狼狗再一扑,眼看就要扑到小姑娘身上了。约瑟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他冲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狼狗脖子上的项圈。

在乌克兰,他与狗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健康的没人招惹的狗是没有攻击性的。所以他根本不害怕,也顾不上想这条狗会不会把他当成抽打它的那个男孩,狠狠地咬上一口。

他先是用手牢牢地抓住了狼狗的项圈,紧跟着扑上去的身子就像划过天空的焰火尾巴一样,狠狠地撞上了跃起的大狗。一人一狗因为这次意外的撞击,双双跌倒在地。女孩尖叫着后退了一步。约瑟抱着这条愤怒的狼狗在坚硬的路面上滚来滚去,试图用话语安慰它,但是狼狗却变得越来越害怕。约瑟心里清楚,有了第一下成功抓住项圈的保证,他便能躲开狼狗伸过来的爪子和嘴。他瞅准合适的时机,飞快地松开项圈,爬了起来。而这条脏兮兮的狼狗似乎有点难为情,夹着尾巴,闪电一般掉头向方济会教堂的方向跑去。3.炼金术士

一只手友善地拍了拍约瑟的肩头,接着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约瑟立刻抬起头,不敢再看身上比先前更脏更破的衣服。他发现拍他肩膀的是那个黑衣人,而吻了他脸颊的正是和黑衣人同行的小姑娘。她羞得满脸通红,眼睛闪闪发亮,嘴唇还尚未远离他的脸。约瑟惊愕地发现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刚才和恶犬的一番争斗令他一瞬间好像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而现在这种友好的轻拍和吻又令他骤然从地上飞回天上一般。

他往后退了一步,掸掉身上的土,尽量大大方方地看着黑衣人和小女孩。

但在迎上他们目光的那一刹,他的双颊还是泛起了蔷薇色。黑衣人眼中的感激之情如大海一般汹涌,几乎是热泪盈眶,而小女孩的眼中则露出了率真的赞赏。“你反应真快,”她赞叹道,“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你是个勇士——”

约瑟的舌头打了结。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就算人生经验已经很丰富,但在面对这样直言不讳的赞美之辞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黑衣人也没有等他回应。“了不起,”他说,“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身手这么敏捷的人。”说完,他眨眨眼,好像眼睛被阳光刺痛了。“小意思。”约瑟结结巴巴地说,“我在乌克兰的时候,也经常和狗打架。”说完,他又觉得这句话好像说得太满了,于是又补充道:“像我这么大的乡下孩子,都这样。”“乌克兰?”黑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会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们家被烧了,不知道是鞑靼人还是哥萨克人干的。我们赶着马车走了整整两个星期,今天才到这里,结果发现这里也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本来是有亲戚的,可是管事的人死了,他家里其他人也跑了。”“你家里人现在在哪儿?”“在集市。”“嗯……”黑衣人喃喃自语,“先是无家可归,又去了集市……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约瑟摇摇头,说:“我爸爸大概正在给我们找住的地方,他本来想——”他犹豫着,因为大人叮嘱过他,不要在陌生人面前提起自己的遭遇。可是,那个小姑娘投过来的目光里,充满了友善和甜蜜。

这里面有古怪!黑衣人也在琢磨,心想这个男孩的模样透着那么一股机灵,谈吐也显出家教不俗,再看他刚才见义勇为的贵族风范——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被狼狗咬中喉咙呢。

于是,他低头看着约瑟,说:“你刚才帮了我们的大忙,还救了我侄女一命。你愿不愿意去我家做客,然后讲讲你的故事?也许我们可以——”

约瑟涨红了脸,说:“不用,我不求回报,我不过做了——”

小女孩打断他说:“你误会我叔叔的意思了。他是想说:鄙舍虽然寒酸,如蒙你不弃,可愿去我家歇会儿,然后再去找你的家人?”“请您见谅。”约瑟飞快地说。

黑衣人在一旁哈哈大笑。这两个小鬼的言辞和表情都太严肃了,一点都不像孩子。不过,这么大的孩子,往往一夜之间就会成为大小伙子和大姑娘的。在有的省,女孩到了十四五岁,就可以结婚了;而这个年纪的男孩也早就饱经人世的沧桑,经受过战火残酷的洗礼。“好吧,我愿意去。”约瑟说着,依照家人教他的礼节,吻了吻黑衣人的袖子。

他们转身向左转,走过方济会教堂,又向右转穿过一条短巷,然后再左转,就来到了克拉科夫城内最繁华的街道。

这就是闻名全欧洲的鸽子巷。这里居住的多为学者、天文学家、魔法师、学生,也有医生、教会的兄弟以及精通逻辑、语法、修辞、数学、几何、天文、音乐等七门学科的大师。鸽子巷尽头靠近北边城墙、环境脏乱差的那端,曾经是犹太村,住着从世界各地逃来避难的犹太难民。现在那里是贫民窟了,犹太人搬去河对面的犹太城——卡兹米尔城之后,留下的房子基本很难再住人。首先,整条巷子都是年久失修的木屋,所用的建筑材料大部分是木头,只有临街的一面墙砌了砖,再抹上水泥或者灰泥。其次,上面几层楼已摇摇欲坠,几块破木板随便钉了两下就是房顶,没有瓦片。屋外陡峭的楼梯从临街的门口或是里面的庭院口一路向上,越过二层,攀爬到三层和四层。最上面两层现在还有人居住,多数是穷人,屋里乱七八糟的。

小偷和杀人犯白天都躲在这些木屋里,藏在地窖、阁楼或者是其他暗处。一四〇七年的一场大火烧光了鸽子巷和圣安巷,清除了大部分窝点,可惜并没有一次清干净。

在街南面,朝向众人景仰的克拉科夫大学的一头,住的都是大学里的老师和学生。在现今的雅盖隆大街和鸽子巷交汇处的拐角,是一栋学生公寓,里面住的全是学生。还有的学生或是跟自己的同学,或是跟自己的家人,也在附近找了地方住下。不过,自从一四九〇年末开始,学校便下令,要求所有学生必须住在学生公寓里。

被克拉科夫各大院校吸引来的,不仅仅是各地的高材生,许多奇人异士也都慕名而来,诸如会看星相的占卜师、魔术师和算命先生,还有江湖郎中和通灵大师,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通缉犯。鸽子巷的街头,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地上的房间和底下的厨房,都是这些人做买卖的好地方。自封为星相学家的人,号称能通过星星解读别人的命运,见到来问姻缘的少女,就许诺她们美满的未来,以博取她们的欢心;见到诚惶诚恐来问前程的商人,他们就将灾难夸大其词,借此让商人们破大财以消大灾。这些人连蒙带骗,连偷带抢,其中有些人还声称杀过人。这么几年下来,人们对这条街已是谈之色变。许多年以后,当约瑟·恰尔涅茨基成为一位老人的时候,克拉科夫大学的影响力日益增强,逐渐消弭了这些人带来的负面影响。第一个挑战这些巫师术士的人就是尼古拉·哥白尼,是的,就是那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哥白尼。他凭借简陋的工具,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当时还没有发明),第一次向世人证明了天体运转自有其规律和法则,和地上人们的命运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条街上所有的人都穿着长袍,和领着小女孩的黑衣人相仿,但也不是完全一样。神父们所穿的长袍领口竖起,系得一丝不苟,其他人的领口则都是敞开垂下来的,袖子也像主教的衣服那样又宽又大。长袍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有蓝的,有红的,还有绿的。约瑟注意到有一个人穿的是貂皮长袍,腰上拴了一根金链子,链子尾端还坠了一副紫水晶做的大十字架。

他们经过了一所半木半石结构的房子,大开的门前聚集了一群身穿简朴黑袍的年轻人。约瑟跟着黑衣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听见这些年轻人正在为星体运动而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认为星空往西移动了一百年,而另一个人则坚称,星空运动的方向是永恒不变的。

走过这群人,约瑟三人来到了一栋正面石砌的房屋面前。屋门刻意缩进去了一块,两侧有突出来的门柱,好像是为了提醒人出门之前小心左右——特别是在晚上。楼上的窗户可以像门一样开关,上面不仅钉了百叶窗,还装了铁栏杆。黑衣人从长袍底下掏出一把大号铜钥匙,插进门锁,用力转了两下,然后推开了门。他们跨过小木条做的门槛,穿过黑咕隆咚的走廊,走进了一个露天的院子。院子尽头是一座四壁光滑的寺庙,没有窗也没有门。寺庙右边是一座低矮的一层小平房,左边则是一栋四层高的木造小楼。楼外顺着墙有道很陡的楼梯,直通二三层住人的地方。楼梯也是木头做的,只用一根竖直的木梁作为支撑。院子中间有一口老井,缠绕在辘轳上的绳子吊着一只木桶。

上楼的时候,木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约瑟只觉脚下有点摇晃,脑袋有点眩晕,他急忙扶住墙,害怕整道木梯会突然间散开塌掉。黑衣人看见他的举动,笑了笑,再三向他保证不会有事。他们爬过一层,来到二层站住。黑衣人又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比刚才那把大门钥匙小一号。

走进三层的房间以后,约瑟发现其实上面还有第四层,只不过外面的楼梯只能到达三层。四层的房间应该是仓库或者储藏室,可以顺着斜立在墙边的一根木梁,从三层屋顶的天窗爬进去。约瑟顺着木梁往上看,发现天窗居然是金属做的。看它的形状和大小,应该是由窗户改造成的。在它旁边的墙上,又挖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小孔,大概是为了让光线照进来。一进入黑衣人和小姑娘所住的房间,约瑟便忘记了仓库的事,满心只剩下好奇。

这个房间窄小昏暗,摆设却很讲究。墙上有挂毯,屋里有橡木椅,中央是一张实木桌,还有几个大箱子,橱柜上摆着闪闪发光的银器。

女孩连忙跑去打开窗板,阳光立刻透过细细的缝隙照进来。她又倒了两杯酒,拿了几块面包,端到约瑟和黑衣人面前的桌子上。三人默默地吃着,约瑟很饿,但又不太好意思狼吞虎咽。“现在,讲讲你的事儿吧。”黑衣人说。

约瑟把事情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他和家人今天早上来到这里以后,找不到地方落脚。

黑衣人专注地听他说完,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明白了。”他说,“你先吃,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走出房间,匆匆地下了楼。

女孩拉过椅子靠近约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她问。“约瑟·恰尔涅茨基。”“约瑟,”她说,“这个名字我喜欢。我叫伊丽莎白。”“我爸爸叫安德鲁·恰尔涅茨基。”约瑟接着说道,“我们来自黑土之国乌克兰。我们家很偏僻,离最近的邻居也有六十英里。我们家的人不像其他人,我们可从来没怕过哥萨克人和鞑靼人,因为我爸爸对他们很好。可不久前,原来在我们家干过活儿的一个仆人,一个看似很友好的鞑靼人,跑来警告我们,说有危险。我们都很惊讶。当时我爸爸听了只是哈哈大笑,但我知道其实他心里也很紧张,因为他把那个鞑靼人拉到一边,两个人谈了好久。但他就算心里害怕,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我们也没有搬家。后来,我和妈妈渐渐地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有一天晚上,我们还没睡觉呢,我妈妈正在缝衣服,突然就看见有人拨开房顶的茅草,往屋子里面看。那个人她以前从没见过,不是我们家的仆人,也不是邻居。那是一张强盗的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妈妈立刻尖叫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是吗?”女孩睁大了蓝眼睛,很感兴趣。“那天晚上我爸爸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他把我摇醒,让我赶快穿衣服。等我穿好,他就拉着我和妈妈从屋后的小门逃了出去。这扇小门以前是钉死的,在那之前从来没有打开过。门后是一条地下通道。我们顺着通道走了很远,出来以后,发现外面是一间小屋,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拉车的是我们家最好的两匹马。这些都是我爸爸事先安排的,我们平时压根儿都不知道,他肯定早就听到了一些风声,只不过一直瞒着我们。”“你现在全都知道了?”“也没有。最神奇的是,当时我和妈妈上了车,发现车上已经装了满满一车的食物。我爸爸又拿起耙子,走到小屋盖着树叶的角落里,灵巧地挖出了一堆蔬菜。我以为他是想把这些蔬菜也搬上马车,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他居然只挑了其中一样。”“哪一样?”“南瓜。”“南瓜?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车上的东西都吃光了,我爸爸却死活也不肯让我们动那个南瓜。不过当然了,那是我们出发十天以后的事儿,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可是就在今天早上,有个从乌克兰一路追过来的男人,竟然说要用一样重的金子把南瓜买走,可我爸爸还是没同意。”“你们后来,知道你妈妈看见的那个强盗是什么人了吗?”“不知道。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爸爸带我们悄悄地逃走是对的。我们走了几天,找了个村子歇脚的时候,碰上了一个骑马从我家那边过来的邻居。他说,就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他曾路过我们家。我们家的房子已经被烧光了,就像刚打了仗一样。地里的麦子和玉米也都被烧光了,到处都是洞,好像有人以为我们埋了什么宝贝。”“你爸爸现在还留着那个南瓜吗?”“对,还留着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卖,而且我想,他一定不高兴我把这些事讲出来,可我相信你会替我保密的。现在,跟我说说你的事儿吧。你喊这个人叫叔叔,他是你爸爸的兄弟吗?”“对。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住的镇子流行瘟疫,我爸爸妈妈都病死了。我叔叔在大学里主修艺术,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学者。”伊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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