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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04:2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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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东藩,许廑父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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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通俗演义

民国通俗演义试读:

出版说明

历史演义,是指以史实为基础,加入一定的艺术虚构,多以章回体的形式,用通俗的语言,讲述王朝兴废、朝代更替等历史事件的小说。历史演义由宋代的讲史话本发展而来,这一名称大致出现于元末明初。罗贯中将陈寿的《三国志》通俗化为《三国演义》,影响巨大,由此出现了很多效仿作品,如《列国志传》《东西晋演义》《南北史演义》《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和《隋唐演义》等。这些历史演义故事性强,行文通俗,深受民众的喜爱。

民国时期最有分量的历史演义小说,当属蔡东藩先生的“历朝通俗演义”。蔡东藩(1877—1945),名郕(chéng),字椿寿,号东藩,著作署名亦作东帆或东颿(颿为“帆”的异体字),浙江萧山临浦镇人,是中国近现代著名历史演义小说家和史学家,他被称为“中国近现代历史小说史上‘正史演义’创作的集大成者”。

蔡东藩先生历十年寒暑,用600余万言的煌煌巨著,记述了上起秦始皇、下迄民国(1920年)2166年间中国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他创作的“历朝通俗演义”按著述时间排序为:《清史演义》(1916年)、《元史演义》(1920年)、《明史演义》(1920年)、《民国演义》(1921年)、《宋史演义》(1922年)、《唐史演义》(1922年)、《五代史演义》(1923年)、《南北史演义》(1924年)、《两晋演义》(1924年)、《前汉演义》(1925年)、《后汉演义》(1926年)。这11部书,初版由上海会文堂新记书局印行,全套均为有光纸石印插图本。1935年,新记书局把这套书连同许廑父续写的《民国演义》后四十回,全部改排为铅印本,分装44册,总名为“古今通俗演义”。出版后广受欢迎,时江苏省立南京中学校长张海澄致函会文堂说:“《历朝通俗演义》于中等学校学生文史知识,裨益匪浅,特采作课外补充读物。”毛泽东同志在红军长征到达延安后不久,专门致电党中央派驻在西安工作的联络局局长李克农代买这套书,后来将其带到北京,置于卧室床头,以便随时翻阅。

百年来“历朝通俗演义”一版再版,名称也有 “古今通俗演义”“二十四史通俗演义”“中国历代通俗演义”“中国历代演义”和“中国历史通俗演义”等改变。这套书之所以受到各个时期的读者喜爱,与作者蔡东藩先生“以正史为经,务求确凿;以轶闻为纬,不尚虚诬”的创作原则和“文不尚虚,语惟从俗”的艺术特色密不可分。

我们这次整理出版“历朝通俗演义”,以1935年上海会文堂新记书局出版的铅印本为底本,参考了其他版本,做了比较细致的审校,订正了原书中明显的讹误。书中保留了蔡东藩先生的全部注释、夹批和后评,并用不同颜色、不同字体字号加以区别。为方便普通读者,我们以2013年6月国家颁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为参考,给三级及三级字表之外的字加注了拼音。同时,为保存原版风貌,收录了石印线装本中的全部人物绣像和插图。

由于作者受所处历史时代和传统观念的影响,书中对妇女地位、农民起义、民族关系、中外关系等问题有一些局限性的观点。我们相信,今天的读者对此自有理解,不至苛求前人。中华书局

自序

治世有是非,浊世无是非。夫浊世亦曷尝无是非哉?弊在以非为是,以是为非,群言庞杂,无所适从,而是非遂颠倒而不复明。昔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杨墨,笔削谨严,辩论详核,其足以维持世道者,良非浅鲜,故后世以圣贤称之。至秦汉以降,专制日甚,文网繁密,下有清议,偶触忌讳,即罹刑辟。世有明哲,亦何苦自拼生命,与浊世争论是非乎?故非经一代易姓,从未有董狐直笔,得是是非非之真相。即愤时者忍无可忍,或托诸歌咏,或演成稗乘,美人香草,聊写忧思,《水浒》《红楼》,无非假托,明眼人取而阅之,钩深索隐,煞费苦心,尚未能洞烛靡遗,而一孔之士,固无论已。今日之中华民国,一新旧交替之时代也,旧者未必尽非,而新者亦未必尽是。自纪元以迄于兹,朝三暮四,变幻靡常,忽焉以为是,忽焉以为非,又忽焉而非者又是,是者又非,胶胶(jiǎo)扰扰,莫可究诘,绳以是非之正轨,恐南其辕而北其辙,始终未能达到也。回忆辛亥革命,全国人心,方以为推翻清室,永除专制,此后得享共和之幸福,而不意狐埋狐搰(hú),迄未有成。袁氏以牢笼全国之材智,而德不足以济之,醉心帝制,终归失败,且反酿成军阀干政之渐,贻祸国是。黎、冯相继,迭被是祸,以次下野。东海承之,处积重难返之秋,当南北分争之际,各是其是,各非其非,豆萁相煎,迄无宁岁,是岂不可以已乎?所幸《临时约法》,绝而复苏,人民之言论自由、著作自由,尚得蒙约法上之保障。草茅下士,就见闻之所及,援笔直陈,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此则犹受共和之赐,而我民国之不绝如缕,未始非赖是保存也。窃不自揣,谨据民国纪元以来之事实,依次演述,分回编纂,借说部之体裁,写当代之状况,语皆有本,不敢虚诬,笔愧如刀,但凭公理。我以为是者,人以为非,听之可也;我以为非者,人以为是,听之亦可也。危言乎?卮言乎?敢以质诸海内大雅。中华民国十年一月古越东帆自识于临江书舍序《民国通俗演义》,一至三集,吾友蔡子东藩所著。蔡子嗜报纸有恒性,搜集既富,编著乃详,益以文笔之整饬,结构之精密,故成一完善之史学演义,出版后不胫而走遍天下。会文堂主人以蔡作断自民九,去今十稔,不可以无续,乃商之于余,属继撰四、五两集,自民九李纯自杀案始,迄民十七国民政府统一全国为止,凡四十回为一集,每集都三十万言。余无似,年来奔走军政界,谋升斗之食,笔政久荒,俗尘满腹,而资料之采集,又极烦苦,率尔操觚,勉以报命,宁贻笑于大方,恐取诮于狗尾,蔡子闻之,得毋哂其谫陋?民国十八年五月东越许廑父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

鄂军起义,各省响应,号召无数兵民,造成一个中华民国。什么叫作民国呢?民国二字,与帝国二字相对待。从前的中国,是皇帝主政,所有神州大陆,但教属诸一皇以下,简直与自己的家私一般,好一代两代承袭下去。自从夏禹以降,传到满清,中间虽几经革命,几经易姓,究不脱一个皇帝范围。小子生长清朝,犹记得十年以前,无论中外,统称我国为大清帝国。到了革命以后,变更国体,于是将帝字废去,换了一个民字。帝字是一人的尊号,民字是百姓的统称。一人当国,人莫敢违,如或贤明公允,所行政令,都惬人心,那时国泰民安,自然至治。怎奈创业的皇帝,或有几个贤明,几个公允,传到子子孙孙,多半昏愦糊涂,暴虐百姓,百姓受苦不堪,遂挺身走险,相聚为乱,所以历代相传,总有兴亡。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从古无不灭的帝家。近百年来,中外人士,究心政治,统说皇帝制度,实是不良,欲要一劳永逸,除非推翻帝制,改为民主不可。依理而论,原说得不错。皇帝专制,流弊甚多,若改为民主,虽未尝无总统,无政府,但总统由民选出,政府由民组成,当然不把那昏愦糊涂的人物,公举起来。况且民选的总统,民组的政府,统归人民监督;一国中的立法权,又属诸人民,总统与政府,只有一部分的行政权,不能违法自行,倘或违法,便是叛民,民得弹劾质问,并可将他捽去。这种新制度,既叫作民主国体,又叫作共和国体,真所谓大道为公,最好没有的了。原是无上的政策,可惜是纸上空谈,不见实行。

小子每忆起辛亥年间,一声霹雳,发响武昌,全国人士,奔走呼应,仿佛是痴狂的样儿。此时小子正寓居沪上,日夕与社会相接,无论绅界学界,商界工界,没一个不喜形于色,听得民军大胜,人人拍手,个个腾欢,偶然民军小挫,便都疾首蹙额,无限忧愁。因此绅界筹饷,学界募捐,商界工界,情愿歇去本业,投身军伍,誓志灭清。甚至娇娇滴滴的女佳人,也居然想做花木兰、梁红玉,组织甚么练习团、竞进社、后援会、北伐队,口口女同胞,声声女英雄,闹得一塌糊涂。还有一班超等名伶、时髦歌妓,统乘此大出风头,借着色艺,醵(jù)资助饷,看他宣言书,听他演说谈,似乎这爱国心,已达沸点。若从此坚持到底,不但衰微的满清,容易扫荡,就是东西两洋的强国,也要惊心动魄,让我一筹呢。中国人热度只有五分钟,外人怕我什么?况当时募捐助饷的人物,或且借名中饱,看似可喜,实是可恨。老天总算做人美,偏早生了一个孙中山,又生了一个黎黄陂,并且生了一个袁项城,趁这清祚将绝的时候,要他三人出来作主,干了一番掀天动地的事业,把二百六七十年的清室江山,一古脑儿夺还,四千六百多年的皇帝制度,一古脑儿扫清。我国四万万同胞,总道是民国肇兴,震铄今古,从此光天化日,函夏无尘,大家好安享太平了。当时我也有此妄想。

谁知民国元二年,你也集会,我也结社,各自命为政党,分门别户,互相诋诽,已把共和二字,撇在脑后。当时小子还原谅一层,以为破坏容易,建设较难,各人有各人的意见,表面上或是分党,实际上总是为公,倘大众竞争,辩出了一种妥当的政策,实心做去,岂非是愈竞愈进么?故让一步。无如聚讼哓哓,总归是没有辩清,议院中的议员,徒学了刘四骂人的手段,今日吵,明日闹,把笔墨砚瓦,做了兵械,此抛彼掷,飞来飞去,简直似孩儿打架,并不是政客议事,中外报纸,传为笑谈。那足智多能的袁项城,看议会这般胡闹,料他是没有学识,没有能耐,索性我行我政,管什么代议不代议,约法不约法。党争越闹得厉害,项城越笑他庸(ái),后来竟仗着兵力,逐去议员,取消国会。东南民党,与他反对,稍稍下手,已被他四面困住,无可动弹,只好抱头鼠窜,不顾而逃。袁项城志满心骄,遂以为人莫予毒,竟欲将辛苦经营的中华民国,据为袁氏一人的私产。可笑那热中人士,接踵到来,不是劝进,就是称臣,向时倡言共和,至此反盛称帝制。不如是,安得封侯拜爵?斗大的洪宪年号,抬出朝堂,几乎中华民国,又变作袁氏帝国。偏偏人心未死,西南作怪,酝酿久之,大江南北,统飘扬这五色旗,要与袁氏对仗。甚至袁氏左右,无不反戈,新华宫里,单剩了几个娇妾,几个爱子,算是奉迎袁皇帝。看官!你想这袁皇帝尚能成事么?皇帝做不成,总统都没人承认,把袁氏气得两眼翻白,一命呜呼。祸由自取。

副总统黎黄陂,援法继任,仍然依着共和政体,敷衍度日。黄陂本是个才不胜德的人物,仁柔有余,英武不足;那班开国元勋,及各省丘八老爷,又不服他命令,闹出了一场复辟的事情。冷灰里爆出热栗子,不消数日,又被段合肥兴兵致讨,将共和两字,掩住了复辟两字。宣统帝仍然逊位,黎黄陂也情愿辞职,冯河间由南而北,代任总统,段居首揆。西南各督军,又与段交恶,双方决裂,段主战,冯主和,府院又激成意气,弄到和不得和,战无可战,徒落得三湘七泽,做了南北战争的磨中心,忽而归北,忽而归南,扰扰年余,冯、段同时下野。徐氏继起,因资望素崇,特地当选,任为总统。他是个文士出身,不比那袁、黎、冯三家,或出将门,或据军阀,虽然在前清时代,也曾做过东三省制军,复入任内阁协理,很是有点阅历,有些胆识;究竟他惯用毛锥,没有什么长枪大戟,又没有什么虎爪狼牙,只把那老成历练四字,取了总统的印信,论起势力,且不及段合肥、冯河间。河间病殁,北洋派的武夫系,自然推合肥为领袖,看似未握重权,他的一举一动,实有足踏神京,手掌中原的气焰。隆隆者灭,炎炎者绝,段氏何未闻此言?麾下一班党羽,组成一部安福系,横行北方,偌大一个徐总统,哪里敌得过段党。段党要什么,徐总统只好依他什么。勉勉强强的过了年余,南北的恶感,始终未除,议和两代表,在沪上驻足一两年,并没有一条议就。但听得北方武夫系,及辽东胡帅,又联结八省同盟,与安福系反对起来,京畿又做了战场,安福部失败,倒脸下台。南方也党派纷争,什么滇系,什么桂系,什么粤系,口舌不足,继以武力。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咳!好好一座中国江山,被这班强有力的大人先生,闹到四分五裂,不可究诘,共和在哪里?民主在哪里?转令无知无识的百姓,反说是前清制度,没有这般瞎闹,暗地里怨悔得很。小子虽未敢作这般想,但自民国纪元,到了今日,模模糊糊的将及十年,这十年内,苍狗白云,几已演出许多怪状,自愧没有生花笔、粲莲舌,写述历年状况,唤醒世人痴梦,篝灯夜坐,愁极无聊,眼睁睁的瞧着砚池,尚积有几许剩墨,砚池旁的秃笔,也跃跃欲动,令小子手中生痒,不知不觉的检出残纸,取了笔,蘸了墨,淋淋漓漓,潦潦草草的写了若干言,方才倦卧。明早夜间,又因余怀未尽,续写下去,一夕复一夕,一帙复一帙,居然积少成多,把一肚皮的陈油败酱,尽行发出。哈哈!这也是穷措大的牢骚,书呆子的伎俩,看官不要先笑,且看小子笔下的谰言!这二千余言,已把民国十年的大纲,笼罩无遗,直是一段好楔子。

话说清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湖北省会的武昌城,所有军士,竟揭竿起事,倡言革命。清总督瑞澂(chéng),及第八镇统制张彪,都行了三十六着的上着,溜了出去,逃脱性命。从革命开始是直溯本源。革命军公推统领,请出一位黎协统来,做了都督。黎协统名元洪,字宋卿,湖北黄陂县人,曾任二十一混成协统领。既受任为革命军都督,免不得抵拒清廷,张起独立旗,打起自由鼓,堂堂整整,与清对垒。第一次出兵,便把汉阳占住,武汉联络,遂移檄各省,提出“民主”两字,大声呼号。清廷的王公官吏,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派陆军大臣荫昌,督率陆军两镇,自京出发,一面命海军部加派兵轮,饬海军提督萨镇冰,督赴战地,并令水师提督程允和,带领长江水师,即日赴援。不到三五日,又起用故宫保袁世凯为湖广总督,所有该省军队,及各路援军,统归该督节制,就如荫昌、萨镇冰所带水陆各军,亦得由袁世凯会同调遣。看官!你想袁宫保世凯,是清朝摄政王载沣的对头,宣统嗣位,载沣摄政,别事都未曾办理,先把那慈禧太后宠任的袁宫保,黜逐回籍,虽乃兄光绪帝,一生世不能出头,多半为老袁所害,此时大权在手,应该为乃兄雪恨,事俱详见《清史演义》。本书为《清史演义》之续,故不加详述,只含浑说过。但也未免躁急一点。袁宫保的性情,差不多是魏武帝,宁肯自己认错,闭门思过?只因载沣得势,巨卵不能敌石,没奈何退居项城,托词养疴,日与娇妻美妾,诗酒调情,钓游乐性,大有理乱不知,黜涉不闻的情状。若非革命军起,倒也优游卒岁,不致播恶。及武昌起义,又欲起用这位老先生,这叫做退即坠渊,进即加膝,无论如何长厚,也未免愤愤不平,何况这机变绝伦的袁世凯呢?单就袁世凯提论,因此书章法,要请此公作主,所以特别评叙。且荫昌是陆军大臣,既已派他督师,不应就三日内,复起用这位袁宫保,来与荫昌争权,眼见得清廷无人,命令颠倒,不待各省响应,已可知清祚不腊了。这数语是言清廷必亡,袁项城只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耳。清廷起用袁公的诏旨,传到项城,袁公果不奉诏,复称足疾未愈,不能督师。载沣却也没法,只促荫昌南下,规复武汉。荫昌到了信阳州,竟自驻扎,但饬统带马继增等,进至汉口。黎都督也发兵抵御,双方逼紧,你枪我弹,对轰了好几次,互有击伤。萨军门带着海军,鸣炮助威,民军踞住山上,亦开炮还击,萨舰从下击上,非常困难,民军从上击下,却很容易。突然间一声炮响,烟迷汉水,把萨氏所领的江元轮船,打成了好几个窟窿,各舰队相率惊骇,纷纷逃散,江元舰也狼狈遁去,北军顿时失助,被民军掩击一阵,杀得七零八落,慌忙逃还。两下里胜负已分,民军声威大震。黄州府、沔阳州、宜阳府等处,乘机响应,遍竖白旗。到了八月三十日,湖南也独立了,清巡抚余诚格遁去。九月三日,陕西又独立了,清巡抚钱能训,自刎不死,由民军送他出境。越五日,山西又独立了,清巡抚陆钟琦,阖家殉难。嗣是江西独立,云南独立,贵州独立,民军万岁、民国万岁的声音,到处传响,警报飞达清廷,与雪片相似,可怜这位摄政王载沣,急得没法,只哭得似泪人儿一般。

内阁总理庆亲王奕劻(kuāng),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本是要请老袁出山,至此越加决意,同在摄政王载沣前,力保老袁,乃再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的海陆各军,并长江水师,统归节制。又命冯国璋总统第一军,段祺瑞总统第二军,也归袁世凯节制调遣。老袁接着诏命,仍电复“足疾难痊,兼且咳嗽,请别简贤能,当此重任”等语。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那时清廷上下,越加惶急,亟由老庆同徐世昌,写了诚诚恳恳的专函,命专员阮忠枢,赍至信阳,交与荫昌,令他亲至袁第,当面敦促。荫昌自然照办,即日驰往项城,与老袁晤谈,缴出京信,由老袁展阅。老袁瞧毕,微微一笑道:“急时抱佛脚,恐也来不及了。”荫昌又提出公谊私情,劝勉一番,于是老袁才慨然应允,指日起程。荫昌欣然告别,返到信阳州,即电达清廷,略曰“袁世凯已允督师,乱不足平,惟京师兵备空虚,自愿回京调度,藉备非常”等语。清廷即日颁旨,令俟袁世凯至军,即回京供职。这道命令下来,荫昌快活非常,乐得卸去重担,观望数日,便好脱罪。偏是前敌的清军,闻袁公已经奉命,亲来督师,没一个不踊跃起来,大家摩拳擦掌道:“袁宫保来了,我辈须先战一场,占些威风,休使袁公笑骂呢。”先声夺人。原来光绪季年,袁世凯曾任直隶总督,练兵六镇,布满京畿,如段祺瑞、冯国璋等,统是袁公麾下的将弁,素蒙知遇,感切肌肤,将弁如此,兵士可知。后来冯、段之推奉袁氏即寓于此。冯、段两人,当下商议,决定冯为前茅,段为后劲,与民军决一胜负。冯国璋即率第一军南下,横厉无前,突入滠(Shè)口,民军连忙拦截,彼此接仗,各拼个你死我活,两不相下。嗣经萨镇冰复率兵舰,驶近战线,架起巨炮,迭击民军,民军伤毙无数,不得已倒退下来。冯军遂乘胜追杀,得步进步,直入汉口华界,大肆焚掠,好几十里的市场,都变做瓦砾灰尘。这时候的冯军,非常高兴,抢的抢,掳的掳,见有姿色的妇女,便搂抱而去,任情淫乐。咎归于主,冯河间不得辞过。正在横行无忌,忽接到袁钦差的军令,禁止他非法胡行,冯军方才收队,静待袁公到来。不到一日,袁钦差的行牌已到,当由冯国璋带着军队,齐到车站恭迎。不一时,专车已到,放汽停轮,国璋抢先趋谒,但见翎顶辉煌的袁大臣,刚立起身来,准备下车,翎顶辉煌四字,寓有微意。见了国璋,笑容可掬,国璋行过军礼,即引他步下车台,两旁军队,已排列得非常整肃,统用军礼表敬。袁钦差徐步出站,即有绿呢大轿备着,俟他坐入,由军士簇拥而去。小子有诗咏袁钦差道:奉命南来抵汉津,丰姿犹是宰官身。试看翎顶遵清制,阃外争称袁大臣。

欲知袁钦差入营后事,且看下回说明。前半回为全书楔子,已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满腹牢骚,都从笔底写出,令人开卷一读,无限欷歔。入后叙述细事,便请出袁项城来作为主脑,盖创始革命者为孙、黎,而助成革命者为袁项城,项城之与民国,实具有绝大关系。自民国纪元,已迄五年,无在非袁项城一人作用,即无非袁项城一人历史。故著书人于革命情事,已详见《清史演义》者,多半从略,独于袁氏不肯放过,无袁氏,则民国或未必成立,无袁氏,则民国成立后,或不致扰攘至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吾当以此言转赠袁公。书中述及袁氏,称号不一,若抑若扬,若嘲若讽,盖已情见乎词,非杂出不伦,茫无定据也。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

却说袁钦差世凯,既到汉口,当然有行辕设着,暂可安驻;入行辕后,不暇休息,即命冯国璋引导,周视各营,偶见受伤兵士,统用好语抚慰,兵士感激得很,甚至泣下。及袁钦差返寓行辕,各国驻汉领事,陆续拜会,谈及汉口焚掠情形,语多讥刺。袁钦差点首会意,待送客出营,便召国璋入辕,与他密语道:“此次武汉举事,并不是寻常土匪,又不是什么造反,我闻他军律严明,名目正大,端的是不可小觑。眼光颇大。前日荫大臣受命南下,路过彰德,曾到我家探问,我已料此番风潮,愈闹愈大,不出一月,即当影响全国,所以与荫谈及,临敌须要仔细,千万勿可浪战,今果不出所料,那省独立,这省也独立,警报到耳,已有数起。似你带兵到此,夺还汉口,想必杀掠过甚,以致各国领事,也有不平的议论,可见今日行军,是要格外谨慎哩。”国璋闻言,不由得脸色一红,半晌才答道:“革命风潮,闹得甚紧,汉口的百姓,也欢迎革命,不服我军,若非大加惩创,显见我军没用,恐越发闹得高兴了。”袁钦差捻须微笑道:“杀死几个小百姓,似乎是没甚要紧,不过现在时势,非洪、杨时可比,满人糊涂得很,危亡在即,可不必替他出力,结怨人民,且恐贻累外交,变生意外。据我的意见,不如暂行停战,与他议和,若他肯就我范围,何妨得休便休,过了一年是一年,且到将来,再作计较。”前数语是项城本心,后数语乃暂时敷衍。国璋道:“宫保所嘱,很是佩服,但我军未经大捷,他亦未必许和呢。”冯妇尚思搏虎。袁钦差叹道:“我本回籍养疴,无心再出,偏老庆老徐等,硬来迫我,没奈何应命出山。荫午楼脱卸仔肩,好翩然回京了。午楼即荫昌别字,卸事回京,由此带过。我却来当此重任,看来此事颇大费周折哩。”正说着,外面又递入廷寄,内称“庆亲王奕劻等,请准辞职,着照所请。庆亲王奕劻,开去内阁总理大臣,大学士那桐、徐世昌开去协理大臣。袁世凯着授为内阁总理大臣。该大臣现已前赴湖北督师,着将应办各事,略为布置,即行来京组织内阁”等语。袁钦差瞧毕,递示国璋道:“没事的时候,亲贵擅权,把别人不放在眼里,目下时势日迫,却把千斤万两的担子,一层一层的,压到我们身上,难道他们应该安乐,我等应该吃苦么?”怨形于辞。言毕,咨嗟不已。国璋也长叹了好几声,心也动了。嗣见老袁无言,方才别去。

袁钦差踌躇一会,方命随员具折,奏辞内阁总理;并请开国会,改宪法,下诏罪己,开放党禁等情。拜疏后,复闻上海独立,江苏独立,浙江独立,又是三省独立。不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令随员刘承恩,致书鄂军都督黎元洪,筹商和议。承恩与元洪同乡,当即缮写书信,着人送去。待了两日,并无复音;又续寄一函,仍不见答。清廷已下罪己诏,命实行立宪,宽赦党人,并拟定宪法信条十九则,宣誓太庙,颁告天下;且促袁世凯入京组阁,毋再固辞,所有湖广总督一缺,另任魏光焘。魏未到任以前,着王士珍署理。袁钦差得旨,拟即北上,启行至信阳州,再命刘承恩寄书黎督,缮稿已竣,又由自己特别裁酌,删改数行,其书云:

叠寄两函,未邀示复,不识可达典签否?顷奉项城宫保谕开:刻下朝廷有旨,一下罪己之诏,二实行立宪,三赦开党禁,四皇族不闻国政等因,似此则国政尚有可挽回振兴之期也。遵即转达台端,务宜设法和平了结,早息一日兵争,地方百姓,早安静一日。否则势必兵连祸结,不但荼毒生灵,糜费巨款,迨至日久息事,则我国已成不可收拾之国矣。况兴兵者汉人,受蹂躏者亦汉人,反正均我汉人吃苦也。弟早见政治日非,遂有终老林下之想,今因项城出山,以劝抚为然,政府亦有悔心之意,即此情理,亦未尝非阁下暨诸英雄能出此种善导之功也。依弟愚见,不如趁此机会,暂且和平了结,且看政府行为如何。可则竭力整顿,否则再行设策以谋之,未为不可。果以弟见为是,或另有要求之处,弟即行转达项城宫保,再上达办理。至诸公皆大才榱槃(pán),不独不咎既往,且必定重用,相助办理朝政也。且项城之为人诚信,阁下亦必素所深知,此次更不致失信于诸公也。此三语想由项城自己添入。并闻朝廷有旨,谅日内即行送到麾下,弟有关桑梓,又素承不弃,用敢不揣冒昧,进言请教,务乞示复,诸希爱照!

此书去后,仍然不得复音,接连是广西独立,安徽独立,广东独立,福建独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自武昌革命以来,先后不过三十日,中国版图二十二省,已被民军占去大半。当时为清尽命的大员,除山西巡抚陆钟琦外,见前回。只有江西巡抚冯汝骙(kuí),闽浙总督松寿,余外封疆大吏,不是预先逃匿,就是被民军拘住,不忍加戮,纵他出走。还有江苏巡抚程德全,广西巡抚沈秉堃(kūn),安徽巡抚朱家宝等,居然附和民军,抛去巡抚印信,竟做民军都督。甚至庆亲王的亲家孙宝琦,本任山东巡抚,也为军民所迫,悬起独立旗来;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籍隶汉军,竟为国民保安会长,成了独立的变相;直隶滦州军统张绍曾,又荷戈西向,威逼清廷速改政体;新授山西巡抚吴禄贞,且拥兵石家庄,隐隐有攫取北京的异图。真是四面楚歌。那时身入漩涡的袁钦差,恰也着急起来,再令刘承恩为代表委员,副以蔡廷干,同往武昌,与黎都督面议和约,自己决拟入都,整装以待。过了两日,方见刘、蔡二人,狼狈回来;急忙问及和议,二人相继摇首,并呈上复函,由袁披阅。其词云:

慰帅执事:袁字慰庭,故称慰帅。迩者蔡、刘两君来,备述德意,具见执事俯念汉族同胞,不忍自相残害,令我钦佩。荷开示四条,果能如约照办,则是满清幸福。特汉族之受专制,已二百六十余年,自戊戌政变以还,曰改革专制,曰预备立宪,曰缩短国会期限,何一非国民之铁血威逼出来?徐锡麟也,安庆兵变也,孚琦炸弹也,广州督署被轰也,满清之胆,早经破裂。以上所叙各事,俱见《清史演义》。然逐次之伪谕,纯系牢笼汉人之诈术,并无改革政体之决心。故内而各部长官,外而各省督抚,满汉比较,满人之掌握政权者几何人?兵权财权,为立国之命脉,非毫无智识之奴才,即乳臭未干之亲贵;四万万汉人之财产生命,皆将断送于少数满贼之手,是而可忍,孰不可忍?即如执事,岂非我汉族中之最有声望、最有能力之人乎?一削兵权于北洋,再夺政柄于枢府,若非稍有忌惮汉族之心,己酉革职之后,险有性命之虑。他人或有不知,执事岂竟忘之?何曾忘记。自鄂军倡义,四方响应,举朝震恐,无法支持,始出其咸同故技,以汉人杀汉人之政策,执事果为此而出,可谓忍矣。嗣又奉读条件,谆谆以立宪为言,时至二十世纪,无论君主国、民主国、君民共主国,莫不有宪法,特其性质稍有差异,然均谓之立宪。将来各省派员会议,视其程度如何,当采何种政体,其结果自不外立宪二字。特揆诸舆论,满清恐难参与其间耳。即论清政府叠次上谕所云,试问鄂军起义之力,为彰德高卧之力乎?鄂军倘允休兵,满廷反汗,执事究有何力以为后盾?今鄂军起义只匝月,而响应宣告独立者,已十余省,沪上归并之兵轮及鱼雷艇,共有八艘,其所以光复之速而广者,实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我军进攻,窃料满清实无抵抗之能力,其稍能抵拒者,惟有执事,然则执事一身,系汉族及中国之存亡,不綦重哉!设执事真能知有汉族,真能系念汉人,则何不趁此机会,揽握兵权,反手王齐,匪异人任。即不然,亦当起中州健儿,直捣幽燕。渠何尝不作此想,特不欲显行耳。苟执事真热心满清功名也,亦当日夜祷祝我军速指黄河以北,则我军声势日大一日,执事爵位日高一日,倘鄂军屈服于满清,恐不数日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矣。早已见到,不烦指教。执事犯功高震主之嫌,虽再伏隐彰德而不可得也。隆裕有生一日,戊戌之事,一日不能忘也,执事之于满清,其感情之为如何?执事当自知之,不必局外人为之代谋。同志人等,皆能自树汉族勋业,不愿再受满族羁绊,亦勿劳锦注。顷由某处得无线电,知北京正危,有爱新氏去国逃走之说,果如是,则法人资格丧失,虽欲赠友邦而无其权矣,执事又何疑焉?窃为执事计,闻清廷有召还之说,分二策以研究之:一,清廷之召执事回京也,恐系疑执事心怀不臣,借此以释兵权,则宜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例以拒之;二,清廷果危急而召执事也,庚子之役,各国联军入京,召合肥入定大局,合肥留沪不前,趁机观变,前事可师。所惜者,合肥奴性太深,仅得以文忠结局,了此一生历史,李氏子岂能终无余憾乎?元洪一介武夫,罔识大义,惟此心除保民外,无第二思想,况执事历世太深,观望过甚,不能自决,须知当仁不让,见义勇为,无待游移。孟子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zī)基,不如待时。”全国同胞,仰望执事者久矣,请勿再以假面具示人,有失本来面目,则元洪等所忠告于执事者也。余详蔡、刘二君口述,书不尽言,惟希垂鉴!

袁钦差阅毕,毫不动色,惟点了好几回头,知己相逢,应该心照。嗣见刘、蔡二人尚站立在侧,便与语道:“他不肯讲和,也就罢了,我便要启程赴京,你两人收拾行李,一同北上,可好么?”二人正在听命,忽由随役递呈名刺,报称第一军统领段祺瑞求见,袁钦差即命传入。彼此相见,行过了礼,祺瑞先开口道:“闻宫保已拟北上,祺瑞特来恭送,并乞指教。”袁钦差道:“革命风潮,闹得这么样大,看来是不易收拾。中外人心,又倾向革命,冯军一入汉口,稍行杀掠,各领事已有烦言,你想现在的事情,还好任情办去么?”祺瑞道:“京中资政院,已奏请惩办前敌将帅,闻已交宫保查办,不知宫保究如何作复?”袁钦差微哂道:“一班老朽,晓得什么军情,华甫也太属辣手,我已向他交代过了。”冯国璋字华甫。老袁袒护冯国璋,已见言外。祺瑞道:“可笑这吴禄贞,是革命党中健将,朝廷不知为何令抚山西,他带了山西革命军,还到石家庄,把京中输运的军火子弹,多半截留,反说是仰体朝廷德意,消弭战祸,保全和平,并请诛纵兵烧杀的将帅,以谢天下,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现闻已在途被刺,连首级都无从着落呢。”吴禄贞被刺事,亦从老段口中带出。袁钦差不待说毕,便道:“这等人物,少一个,好一个,横直是乱世魔星,不足评论。”祺瑞听他言中有意,便不再说下去。袁氏何意?看官试猜。但听袁钦差又与语道:“芝泉,祺瑞字,你是我的故交,我此次被逼出山,又要赴京,你须要助我一臂哩。”祺瑞拱手道:“敢不惟命是听。”种种后文,均伏于此语中。袁钦差道:“如此最好,我已要起程了。”当下与祺瑞携手出辕,上舆告别。祺瑞仍在后送行,一直到了车站,俟袁钦差舍舆登车,一去一留,方才分手。

看官听着!小子前著《清史演义》,于吴禄贞事未曾详叙,此书既从段祺瑞口中叙出,应该将吴事表明,补我从前缺略,且与袁项城亦隐有关系,更不能不特别从详。本书于各省革命,俱从略笔,独详吴事者以此。吴禄贞,字绶卿,湖北云梦县人,曾在湖北武备学堂肄业,由官费派学东洋。庚子拳乱,革命党人唐才常,发难汉口,禄贞方在日本学习士官,潜身归来,据住大通,为唐声援。唐败被杀,禄贞仍遁入日本,后投效东三省,大著才名,得操兵柄。寻为延吉厅边务大臣,与日本办理间岛交涉,精干明敏,日人不能逞,以功洊(jiàn)升副都统,未几任第六镇统制。他本蓄志革命,欲借着兵力,乘机举事,会鄂军起义,遂自请率军赴敌。清廷颇怀疑忌,令随荫昌南下,许荫昌便宜行事,如果察有异图,立杀无赦。禄贞以荫昌偕行,料知所愿难遂,乃托疾不往,嗣因滦州军威逼立宪,有旨令禄贞往抚,禄贞到了滦州,却在军前演说,大致谓:“革命利益,满、汉均沾。”说得汉人非常赞成,就是军伍中有几个满人,也不觉被他感化,当下集众定议,入驻丰台,拟逼清帝逊位。不意清廷已有所闻,调集京奉路线列车,留京待命,一面令禄贞移剿山西。禄贞因计不得行,乃率部众赴石家庄,自己轻车简从,径入山西省城,与山西民军会商,拟纠合燕晋诸军,协图北京,且截取清军南下的辎重,作为自己的军需。匆匆返石家庄,偕詹随员在车中拟稿,只说是山西就抚,电达清廷。甫到车站,突有兵士上车,向禄贞屈膝道贺。禄贞见兵士肩章,书第十二协字样,坦然不疑;正欲启问,那兵士从靴内拔出匕首,向前直刺。禄贞忙离座格拒,詹又大呼乞救,不防兵士愈来愈众,各持枪攒击禄贞,禄贞虽然骁勇,究竟敌不住多人;况且枪弹无情,扑通扑通的数声,已将一位革命的英雄,送入鬼门关去,头颅都不知下落。詹随员逃避不及,也吃了好几个卫生丸,与吴统制同登冥箓。生死相随,可谓至友。看官!这第十二协军队,究系何人统辖?原来就是吴禄贞部下的军队,协统叫作周符麟,与禄贞含有宿嫌,禄贞本奏请黜周,公牍上陈,偏遭部驳,周仍虚与委蛇,至是竟遣旗兵刺死禄贞。或谓:“由清军咨使良弼,遗周二万金,令他把禄贞刺死,免滋后患。”或谓:“为袁钦差所忌,恐他先入京师,独操胜算,转令自己反落人后,无从做一番事业,所以密嗾(sǒu)周符麟,除去一个好敌手。”后人编著《民国春秋》,尝于辛亥年九月十六日,大书特书道:“袁世凯使人暗杀吴禄贞于石家庄。”《民国春秋》曾载入《大同报》。小子也不暇深考,但有一诗吊吴军统云:拼将铁血造中原,勇士何妨竟丧元?但若暴徒非虏使,石家庄上太含冤。

吴军统已死,袁钦差即启程北上,京内的王公大臣,都额手称庆,差不多似救命王到来。欲知后事,试看下回。

冯、段二人,是项城心腹,故本书开始,即将二人特别提出。微冯、段,项城固无自逞志也。若与黎都督议和,项城不过暂时敷衍,并非当时要着,但黎督复书,实已如见项城肺腑,推项城之意,亦必谓黄陂实获我心,特未尝明言耳。刘书毫无精彩,不过与黎书互有关系,故特附录,明眼人自能知之。至吴禄贞之被刺,是否由项城主使,至今尚无实证,惟《大同报》所载之《民国春秋》,已归咎袁氏,想彼或有所见,并非曲意深文。吴谋若行,则北京早下,清帝亦早逊位,何待项城上台?今日之民国,或较为振刷,亦未可知,是著书人之特载吴禄贞,固具有微意,不第补前著《清史演义》之阙已也。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

却说京内官民,闻袁钦差到京,欢跃得什么相似,多半到车站欢迎。袁钦差徐步下车,乘舆入正阳门,当由老庆老徐等,极诚迎接,寒暄数语,即偕至摄政王私邸。摄政王载沣,也只好蠲除宿嫌,殷勤款待。请他来实行革命,安得不格外殷勤?老袁确是深沉,并没有什么怨色,但只一味谦逊,说了许多才薄难胜等语,语带双敲。急得摄政王冷汗直流,几欲跪将下去,求他出力。老庆老徐等,又从旁怂恿,袁乃直任不辞,即日进谒隆裕后,也奉了诚诚恳恳的面谕,托他斡旋。袁始就内阁总理的职任,动手组织内阁,选用梁敦彦、赵秉钧、严修、唐景崇、王士珍、萨镇冰、沈家本、张謇、唐绍怡、达寿等,分任阁员,并简放各省宣慰使,拣出几个老成重望,要他充选。看官!你想当四面楚歌的时代,哪个肯来冒险冲锋,担此重任?除在京几个人员无法推诿外,简直是有官无人。而且海军舰队,及长江水师,又陆续归附民军,听他调用,那时大河南北,只有直隶、河南两省,还算是没有变动。大江南北,四川又继起独立,完全为民军所有。只南京总督张人骏,将军铁良,提督张勋,尚服从清命,孤守危城。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又组织联军,进攻南京。上海都督陈其美,且号召兵民,一面援应江、浙联军,一面组合男女军事团,倡义援鄂。枕戈待旦,健男儿有志复仇;市鞍从军,弱女子亦思偕作。彼谈兵,此驰檄,一片哗噪声,遥达北京,已吓得满奴倒躲,虏气不扬。语有分寸,阅者自知。

袁总理迭接警耗,前称袁钦差,此称袁总理,虽是就官言官,寓意却也不浅。默想民军方面,嚣张得很,若非稍加惩创,民军目中,还瞧得起我么?我要大大的做番事业,必须北制满人,南制民军,双方归我掌握,才能任我所为。隐揣老袁心理,确中肯綮。计划既定,便与老庆商议,令他索取内帑,把慈禧太后遗下的私积,向隆裕后逼出,隆裕后无法可施,落了无数泪珠儿,方将内帑交给出来,袁总理立饬干员,运银至鄂,奖励冯国璋军,并函饬国璋力攻汉阳。国璋得了袁总理命令,胜过皇帝诏旨,遂慷慨誓师,用全力去争汉阳。汉阳民军总司令黄兴,系湖南长沙县人,向来主张革命,屡仆屡起,百折不挠。黎都督元洪,与他素未识面,及武汉鏖兵,他遂往见黎督,慨愿前驱,赴汉杀虏。是夕,即渡江抵汉阳,汉阳民军,与清军酣战,已有多日,免不得临阵伤亡,队伍缺额,就令新募兵充数。新兵未受军事教育,初次交锋,毫无经验,一味乱击,幸清军统冯国璋,守着老袁训诫,未敢妄动,所以相持不决。至袁令一下,他即率军猛进,围攻龟山。民军总司令黄兴,督师抵敌,连战两昼夜,未分胜负,不意冯军改装夜渡,潜逾汉江,用着机关大炮,突攻汉阳城外民军。民军猝不及防,纷纷倒退。黄兴闻汉阳紧急,慌忙回援,见汉阳城外的要害,已被清军占住,料知汉阳难守,竟一溜烟的逃入武昌。下一逃字,罪有攸归。龟山所有炮队,失去了总司令,未免脚忙手乱,一时措手不迭,便被冯军夺去。汉阳城内,随即溃散,眼见得城池失守,又归残清。等到武昌发兵往援,已是不及,黎都督不免懊悔,但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只得收集汉阳溃军,加派武昌生力军,沿江分驻,固守武昌。黄兴见了黎督,痛哭移时,拟只身东行,借兵援鄂,黎督也随口照允,听他自去。黄兴实非将才。

这时候的冯国璋,已告捷清廷,清廷封国璋二等男,国璋颇也欣慰,便拟乘胜再下武昌,博得一个封侯拜相的机会。当下派重兵据住龟山,架起机关大炮,轰击武昌。武昌与汉阳,只隔一江,炮力亦弹射得着,幸亏武昌兵民,日夕严防,就是有流弹抛入,尚不过稍受损伤,无关紧要;沿江上下七十余里,又统有民军守着,老冯不能飞渡。只汉阳难民,渡江南奔,船至中流,往往被炮弹击沉,可怜这穷苦百姓,断股绝臂,漂荡江流;还有一班妇女儿童,披发溺水,宛转呼号,无从乞救,一个一个的沉落波心,葬入鱼鳖腹中。马二先生,何其忍心。各国驻汉领事,见了这般惨状,也代为不平,遂推英领事出为介绍,劝令双方停战。自残同类,转令外人出为缓颊,煞是可叹。国璋哪肯罢休,只说须请命清廷,方可定夺,一面仍饬兵开炮,蓬蓬勃勃的,放了三日三夜,还想发兵渡江,偏偏接到袁总理命令,嘱他停战,冯国璋一团高兴,不知不觉的,销磨了四五分,乃照会英领事,开列停战条件,尚称民军为“匪党”,并有“匪党须退出武昌城十五里,及匪党军舰的炮闩,须一概卸下,交与介绍人英领事收存”等语。英领事转达黎督,黎督复交各省代表会公决。

原来独立各省,已各举代表,齐集湖北,拟组织临时政府,以便对内对外,本意是择地武昌,因武昌方在被兵,不得安居,暂借汉口租界顺昌洋行,为各省代表会会所。各省代表,见了冯国璋停战条款,统是愤懑交加,不愿答复。嗣恐英领事面子过不下去,乃想出一个用矛制盾的法儿,写了几条,作为复词。内开虏军须退出汉口十五里以外,及虏军所据的火车,应由介绍人英领事签字封闭。极好的滑稽答复。这种绝对不合的条款,怎能磋磨就绪?惟老冯也不好再战,暂行停炮勿攻,待有后命,再定计议。乐得逍遥。忽接到江南急电,江督张人骏、将军铁良、提督张勋等,统弃城出走,南京被民军占去。接连又奉袁总理电命,停战十五日。于是按兵不动,彼此夹江自守,暂息烽烟。

小子且将南京战事,续叙下去。江督张人骏,本也是个模棱人物,只因铁良是满人,始终辅清,张勋虽是汉族,却因受清厚恩,不敢背德,定欲保全江宁,对敌民军,所以各省纷纷独立,唯南京服从清室,毫无变志。江南第九镇统制徐绍桢,时已反抗清廷,任为宁军总司令,发兵攻击南京,初战不利,退回镇江,旋经浙军司令朱瑞、苏军司令刘之洁、镇军司令林述庆、沪军司令洪承点、济军司令黎天才,齐集镇江,与宁军一同出发,再捣南京。张勋却也能耐,带着十八营防军,与联军交战数次,互有杀伤。嗣因联军分头进攻,一个效忠清室的张大帅,顾东失西,好似一个磨盘心,终日在南京城下,指麾往来,闹得人困马乏,急忙电达袁总理,请他速发援兵。谁知这袁总理并无复音,再四呼吁,终不见报。袁总理已叫你拱让,你何苦硬要支持?未几,济军占领乌龙山、幕府山,浙军亦占领马群、孝陵卫一带,又未几,浙军复进夺紫金山,会同镇军、沪军,攻克天保城。张勋屡战不利,反丧了统领王有宏,没奈何退入朝阳门,专令城内狮子山守兵,开炮击射联军。哪知狮子山上的兵士,已有变志,所发诸炮,都是向空乱击,毫无效力,城外最要紧的雨花台,又被苏军夺去。张勋力竭计穷,先嘱爱妾小毛子,收拾细软,由部众拥护出城,自己亦率了残兵二千人,与张人骏、铁良等,开了汉西门,乘夜走脱,联军遂拥入南京城,欢呼不已。南京踞长江下游,倚山濒水,向称为龙盘虎踞的雄都,民军席卷长江,必须攻克南京,才得作为根本重地。适值汉阳为清军所得,两方面胜负相同,各得对等资格,那时和议问题,方好就此着手了。实皆不能出老袁意中。

袁总理世凯,与清摄政王载沣,面和心不和,便乘此下手,欲逼载沣退归藩邸,但形式上不便强逼,只把重大的问题,推到载沣身上去,自己不肯作主。载沣实担架不起,情愿辞职归藩。庆亲王奕劻,虽已罢去总理,遇着紧要会议,总要召他与闻,他便在隆裕后面前,力保袁总理能当重任,休令他人掣肘。隆裕后究是女流,到了没奈何时候,明知袁总理未必可靠,也只好求他设法,索性退去摄政王,把清廷一切全权,托付袁总理。全权付与,还有什么清室江山。袁总理遂命尚书唐绍怡,做了议和代表,且与唐密商了一夜,方令启程南下。一夜密商,包括后来无数情事。各省代表会,闻北代表南来,公推伍廷芳为民军代表,酌定上海地点,与北代表会议。两下里只约停战,未及言和。那革命党大首领孙文,已从海外回国,来任临时总统,开创一个中华民国出来。笔大如椽。

孙文字逸仙,号中山,广东香山县人,少时入教会学堂读书,吸受欧化,目击清政日非,遂倡言革命;嗣复往来东西洋,结合中国游学生,组织同盟会,一心与满清为难,好几次运动革命,统归失败。俱见《清史演义》。至是民军起义,把中国二十二省的舆图,得了三分之二,不禁宿愿俱慰,奋袂回国。看官试想!中国革命,全是他一人发起的效力,此番功成回来,宁有不受人欢迎么?

先是黄兴到沪,拟召江、浙军援鄂,会因鄂军与清军议和,彼此停战,乃将援鄂事暂行搁起。至南京已下,各省代表,均自汉口移至南京,道出沪上,拟选举正副元帅,为他日正副总统根本。当下开会公举,黄兴得票最多,当选为大元帅,黎元洪得票,居次多数,当选为副元帅,哪知江、浙联军,啧有烦言,多半谓汉阳败将,怎能当大元帅的职任?况黎都督是革命功首,反令他屈居副座,如何服人?遂纷纷电达沪渎,不认黄兴为大元帅。此即为军人干涉立法权之始。但各代表推选不慎,也是难免指摘。各省代表,束手无策,只好再行酌议,拟将黎、黄两人,易一位置。黄兴闻联军不服,即日离沪,只致书各省代表,力辞大元帅当选,并推举黎元洪为大元帅。各代表得了此书,乐得顺风使帆,以大元帅属黎,副元帅属黄,惟会议时有一转文,黎大元帅暂驻武昌,可由副元帅代行大元帅职权,组织临时政府。公决后,即由各代表派遣专足,欢迎副元帅移节江宁,一面与行政机关接洽,在江宁预设元帅府,专待黄副元帅到来,不意黄副元帅竟尔固辞,至再三敦促,仍然未至。有几个革命党人,与黄兴素来莫逆,竟跑入代表会所,狂呼乱叫,拍案痛詈,略称:“举定的正副元帅,如何易置?显是看轻我会中好友,你等名为代表,试为设身处地,一位大元帅,骤然降职,尚有面目来宁,组织临时政府么?”此是政党纷争之始,愈见选举不慎之弊。说得各代表俯首无言,待他舌干口渴,方设词劝慰,将他请出。党人恨恨而去。

各代表忍气吞声,面面相觑。忽闻孙中山航海到来,已抵吴淞口,亏得他来解围。大众方转忧为喜,即开了一个欢迎会,去迓中山。中山于十一月初六日到沪,遂把大元帅副元帅的问题,搁过一边,一心一意的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初十日开会投票,每省代表,一票为限,奉天代表吴景濂,直隶代表谷钟秀、张铭勋,河南代表李鎜(pán),山东代表谢鸿焘,山西代表景耀月、李素、刘懋赏,陕西代表张蔚森、马步云,江苏代表袁希洛、陈陶怡,安徽代表许冠尧、王竹怀、赵斌,江西代表林子超、赵仕北、王有兰、俞应麓、汤漪,浙江代表汤尔和、黄群、陈时夏、陈毅、屈映光,福建代表潘祖彝,广东代表王宠惠、邓宪甫,广西代表马君武、章勤士,湖南代表谭人凤、邹代藩、廖名缙,湖北代表马伯援、王正廷、杨时杰、胡瑛、居正,四川代表萧湘、周代本,云南代表吕志伊、张一鹏、段宇清,联翩到会,依法投票。全是表面文章。开箱检视,总数只有十七票,倒有十六票中,端端正正的,写着孙文二字,大众欢呼中华共和万岁三声,自是中华民国临时总统,产生大陆,成为开辟以来第一次创局。大书特书。孙文辞无可辞,勉允就职,当准于辛亥年十一月十三日,即阳历新正月一日,为临时总统莅任,中华民国纪元的吉期。先是鄂军起义,用黄帝纪元,因黄帝为汉族远祖,兴汉排满,不得不溯源黄帝,所以檄文起首,称为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至造成民国,拟联合汉、满、蒙、回、藏五族,成一大中华,不应再存种族的形迹,乃改用民国纪元。且因世界各国,多用阳历,也只好随众变通,借便交际。可巧总统选出,又适当阳历残年,为此种种理由,才有此特别更改。话休烦叙。并非烦文,实为通俗教育起见。

且说中华民国元年元月元日,当选临时大总统孙文,由沪上乘着专车,赴宁受职,火车上面,遍悬五色旗,随风送迎。这五色旗寓着五族共和的意义,系江、浙联军光复南京后,由都督程德全,及湖南志士宋教仁等,创造出来,后来遂定为国徽。武昌起义,用铁血旗,即十八星旗;滇、黔、粤、桂独立,袭用同盟会之青天白日旗;各省独立,统用白旗。故本书特揭五色旗之缘起。是日午前,车抵南京,政学军商各界,统到车站欢迎,驻宁各国领事,亦到来迎接。各炮台,各军舰,各鸣炮二十一门,表示欢忱。孙文下车,便改乘马车至临时总统府,即日行就职礼。各省代表暨海陆军代表齐集,军乐声与欢呼声、舞蹈声,和成一片。待众声少止,乃由孙文宣读暂词,词曰:

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数语已载《清史演义》,因所关重大,用特复录。

各省代表,因他宣誓已终,遂捧授大总统印信,由孙文接受加仪,那时宁军总司令徐绍桢,又由各代表公推,令进箴颂,乃琳琳琅琅的宣读起来。正是:元首退居公仆列,国民进作主人翁。欲知所读何词,且至下回续叙。本回所叙各事,多载入《清史通俗演义》,而此复复述者,以事关重大,《清史演义》中不可无是文,《民国演义》中,尤不可无是文也。妙在事实从同,运笔不同,两两对勘,不嫌重复,反增趣味,且有彼详此略,彼略此详诸异点,置诸《清史演义》宜如彼,置诸《民国演义》宜如此,此妙手之所以不涉拘墟也,阅者鉴之,应不河汉余言。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

却说宁军司令徐绍桢,因临时大总统孙文就职,遂由各省代表委托,转达民意,朗读颂词道:维汉曾孙失政,东胡内侵,淫虐猾夏,帝制自为者垂三百年,我皇汉慈孙,呻吟深热,慕法兰西、美利坚人平等之制,用是群视众策,仰视俯划,思所以倾覆虐政,恢复人权,乃断头揕(zhèn)胸,群起号召,流血建义,续法、美人共和之战史。今三分天下,克复有二,用是建立民国,期成政府,拣选民主,推置总统。佥意能尊重共和,宣达民意,惟公贤;廓清专制,巩卫自由,惟公贤;光复禹域,克定河朔,举汉、满、蒙、回、藏群伦,共覆于平等之政,亦惟公贤。用是投匦度情,征压纽之信,众意所属,群谋佥同。既协众符,欢欣拥戴。要知我国民久困钤制,疾首蹙(è),望民主若岁,今当公轩车莅任,苍白扶杖,子女加额,焚香拥彗,感激涕零者何也?忭舞自由,敦重民权也,用是不吝付四百兆国民之太阿,寄二亿里山河之大命,国民之委托于公者,亦已重哉。继自今惟公翼翼,毋违宪法,毋拂舆意,毋任威福,毋崇专断,毋昵非德,毋任非才,凡我共和国民,有不矢忠矢信,至诚爱戴,轩辕、金天,列祖列宗,七十二代之君,实闻斯言。代表等受国民委托之重,敢不尽意,谨致大总统玺绶,俾公发号施令,崇为符信,钦念哉!

读毕,由孙大总统答词,略谓:“当竭尽心力,勉副国民公意。”各代表及海陆军代表,又欢呼中华民国万岁,中华民国共和万岁,中华民国四万万同胞万岁。两阶军乐,又鞺鞺(tāng)的奏了一回,然后大众鞠躬告别。过了三天,再选举副总统,黎都督元洪当选;复着手组织内阁,暂仿美国成制,不设总理,先集各代表议定法度,分作九部,每部设总长一人,次长一人,由孙总统提出望重名高的人物,请代表团投票取决,得多数同意,乃经总统委任。此次是中华民国第一次组织内阁,当任黄兴为陆军总长,蒋作宾为次长,黄钟瑛为海军总长,汤芗铭为次长,伍廷芳为司法总长,吕志伊为次长,陈锦涛为财政总长,王鸿猷为次长,王宠惠为外交总长,魏宸组为次长,程德全为内务总长,居正为次长,蔡元培为教育总长,景耀月为次长,张謇为实业总长,马和为次长,汤寿潜为交通总长,于右任为次长。政府的行政机关,已经组成,乃由各代表组织参议院,每省中选出三人,公议法律,作为中华民国的立法机关。政法两项,并行不悖,先择民国最要紧的条件,提出施行。第一件是外交,由临时大总统咨照各国,凡革命以前,清政府所欠外债,归民国承认偿还,从前中外约款,仍然履行,各国侨民,一体保护,信教悉许自由。外人得此照会,却也悦服。第二件是内治,下剪辫令,改拜跪礼,所有从前大人老爷的称呼,以及山、陕教坊乐籍,与浙绍惰民丐籍及浙、闽棚民,广东蜒户等,一体革除,实行共和制度,撤销阶级。至若刑法一端,虽已设司法部,一时未及编制,且因军务未竣,暂行军律,由陆军总长颁布临时军律十二条,凡任意掳掠,强奸妇女,焚杀平民,及未奉长官命令,擅封民房财产,硬夺良民财物等五条,最为大罪,犯即枪毙。勒索强买,与私斗伤人,这二条论情抵罪。还有五条,是私入良民家宅,行窃赌博,纵酒行凶,及各种滋扰情形,均酌量罚办。此外一切政策,由各部总长颁布意见,逐渐进行。惟教育一项,至应改良,所有大小所堂,改名学校,各种教科书,饬各书局及各校教员,酌量编辑。小学校中准男女同学,期合共和宗旨,其余各节,亦略有变通,小子也不及细述了。此系民国创造的政治,不能不揭要叙明。

惟是满清政府,尚兀立北京;直隶、河南,未曾独立;山东旧抚孙宝琦,忽附和民军,忽服从清室,仿佛有两张面孔,两副心肠;还有辽东三省,也是首鼠两端;西域的新疆省,及内外蒙古、青海、西藏三部,路途遥远,声息未通;就是一早光复的山、陕两省,也被清军袭击,屡电达南京政府,火速乞援。临时大总统孙文,及九部阁员,不得不亟筹统一的办法。

时清议和代表唐绍仪,与民军代表伍廷芳,已会议了好几次,伍代表先提出和议大纲,约有四条:一是废除满清政府;二是建立共和政府;三是优给清帝岁俸;四是满人除在新政府效力外,凡年老穷苦的人,均优给赡养。这数条说将出来,与唐代表意不相合。唐代表受着清廷命令,南下议和,就是有志共和,一时也不便推倒满清,遂与伍代表辩驳数次,仍主张君主立宪。伍代表当然不允,嗣经彼此磋磨,定了一个通融的法儿,拟立时召集国会,将君主民主问题,付诸公决,当由双方签字。再议国会办法,及开会地点,伍主上海,唐主北京;伍主每省选派代表三人,唐初意未协,旋亦照允。惟地点尚未议定,电达袁总理定夺,袁总理复电,不特反对上海开会,并云“各省代表,只有三人,不足取信大众。唐使不候电商,径行允协,未免越权,本总理碍难承认”云云。无非为一己计。看官试想!唐使南来,明明是袁总理的全权代表,当两代表相见时,已经换验文凭,确有全权字样。乃因这国会人数,由唐签订,竟遭袁总理驳斥,还有甚么全权可言?唐代表即日辞职,由袁总理致电伍廷芳,直接议和。正在辩论的时候,忽闻南京已组织新政府,选孙文为临时大总统,黎元洪为临时副总统,不由得惊动了老袁,正副总统,都被他人取去,安得不惊。立即电达南方,诘问伍代表。略云:

国体问题,由国会解决,现正商议正当办法,自应以全国人民公决之政体为断。乃闻南京忽已组织新政府,并孙文受任总统之日,宣示驱逐满清政府,是显与前议国会解决问题相背,特诘问此次选举总统,是何用意?设国会议决为君主立宪,该政府暨总统,是否立即取消?务希电复!

伍代表接到此电,亦拟就复稿,拍致袁总理道:

现在民军,光复十七省,不能无统一之机关,在国民会议未议决以前,民国组织临时政府,选举临时大总统,此是民国内部组织之事,为政治上之通例。若以此相诘,请还问清政府,国民会议未决以前,何以不即行消灭,何以尚派委大小官员?又前与唐使订定,谓国民会议,取决多数,议决之后,两方均须依从。来电所诘问者,请还以相诘,设国会议决为共和立宪,清帝是否立即退位?亦希答复为盼!

袁总理瞧这电文,免不得气愤起来,当下四处拍电,饬新授山西巡抚张锡銮,速带三镇全军,往攻娘子关,进窥太原;故陕督升允,由甘肃募军,由平凉窥陕西乾州;再调河南清军,西薄陕西潼关;皖北清藩倪嗣冲,进驻颍亳;南京败逃的提督张勋,由徐州招集散军,攻入宿州,随处牵制民军,大有以力服人的威势。暗中却仍令唐绍仪,寓居沪上,作局外的调停,仍与伍代表密商,不使南北决裂。一面硬逼,一面软做,老袁确有手段。南京政府,颇有些为难起来,各省代表团,恐临时政府为和议所误,行文严诘,日促进兵。山西都督阎锡山,又飞书求救,接连是娘子关失守,太原失守,数次警电,络绎传来。陕西潼关民军,始挫终胜,虽幸得击退清军,究竟还是危险,也屡电告急,皖、徐一带,又有不安的消息。于是南京政府,揭示进兵的方法,派鄂、湘民军,为第一军,向京汉铁路前进;宁、皖民军为第二军,向河南前进,与第一军约会开封、郑州间;淮阳民军为第三军,烟台民军为第四军,向山东前进,约会济南;秦皇岛合关外各民军为第五军,山、陕民军为第六军,向北京前进,若第一、二、三、四军,进行顺手,即与第五、六军会合,共捣虏廷。再由临时大总统孙文,檄告北方将士,其文云:

民国光复,十有七省,义旗虽举,政体未立,凡对内对外诸问题,举非有统一之机关,无以达革新之目的,此临时政府,所以不得不亟为组织者也。文以薄德,谬承公选,效忠服务,义不容辞,用是不揣绵薄,暂就临时之任,借维秩序而图进行,一俟国民会议举行之后,政体解决,大局略定,敬当逊位,以待贤明。区区此心,天日共鉴。凡我同胞,备闻此言。惟是和平虽有可望,战局尚未终结,凡我籍隶北军诸同胞,同是汉族,同为军人,举足重轻,动关大局,窃以为有不可不注意者数事,敢就鄙意,为我诸同胞正告之:此次战事迁延,亦既数月,涂炭之惨,延亘各地,以满人窃位之私心,开汉族仇杀之惨祸,操戈同室,贻笑外人,我诸同胞不可不注意者此其一;古语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是知民心之所趋,即国体之所由定也,今禹域三分,光复逾二,虽有孙、吴之智,贲、育之勇,亦讵能为满廷挽既倒之狂澜乎?我诸同胞不可不注意者此其二;民国新成,时方多事,执干戈以卫社稷,正有志者建功树业之时,我同胞如不明烛几先,即时反正,他日者,大功既定,效用无门,岂不可惜?我诸同胞不可不注意者此其三。要之义师之起,应天顺人,扫专制之余威,登国民于衽席,此功此责,乃文与诸同胞共之者也。如其洞观大势,消释嫌疑,同举义旗,言归于好,行见南北无冲突之忧,国民蒙共和之福;国基一定,选贤任能,一秉至公,南北军人,同为民国干城,决无歧视,我诸同胞当审斯义,早定方针,无再观望,以贻后日之悔,敢布腹心,惟图利之!

为这一篇宣告书,北方将士,亦蠢蠢欲动,南方各省都督,更跃跃欲战,军书旁午,战电纷驰,北伐北伐的声音,喧腾大陆,且把袁世凯骂得一文不值,不是说他满奴,就是詈他汉贼;肄业学校的学生,也情愿抛书辍学,倡合一个北伐团;醉心文明的女子,又情愿浣粉洗脂,组成一党北伐队;还有学生卫兵、女子精武军,及男女赤十字会,名目繁多,数不胜数。就是梨园名角、楚馆歌娼,也想卸下这优孟衣冠,跳脱那平康贱里,投入甚么北伐团、北伐队,去当一会北伐英雄、北伐英雌。端的是乘盾为荣,执桴而起,班超投笔,大丈夫安用毛锥?木兰从征,新国民休轻巾帼。仿佛一个大舞台。似乎直捣黄龙,指顾间事。各国侨商,见时势危迫,恐碍商务,大众联名发电,直致清廷,要求他早改国体,安定大局。偏清亲贵载涛、载洵、载泽、溥伟、善耆,与良弼、铁良等,结成一个宗社党,极端反对民军,一意主战,且有宁赠友邦,不给汉人的呆话。宗社党自此出现。当下开了几次会议,把变更国体的问题,誓不愿行,任他如何请求,如何决裂,只有背城借一,与国存亡。恐怕是大言不怍。良弼尤为激烈,力请隆裕太后,易和为战,并斥袁总理负国不忠,立应罢斥。隆裕后踌躇未决,袁总理已得着信息,即奏请辞职退居。复旨尚未下来,甘肃、新疆,已递到警报,甘肃总督长庚,新疆将军志锐,均被革命军杀死,接连是蒙古活佛、西藏喇嘛,也宣布独立,把清廷简放的驻守大臣,一律驱逐出境。看官!你想隆裕太后,生平虽几经患难,要没有这般危急,当此一夕数惊,哪得不令她吓煞?左思右想,无可奈何,只好去请老庆商量。老庆心目中,只有一个袁世凯,仍是坚持原议,并把曾国藩封侯故事,引述一番。世凯是姓袁,并不姓曾。隆裕后以满清宗室,总要算老庆阅历最深,比不得一班粗莽少年,空说大话,毫无实用。少年原不足恃,老朽亦属无用。当下令老庆往留老袁,且封袁一等侯爵。袁总理不愿就封,并整顿行装,似乎要归去的模样,急得老庆苦口挽留,才得他勉强应允,惟侯爵决不肯受。想做总统,想做皇帝,岂侯爵所能羁留?俟老庆别后,沉吟了好半晌,乃自拟密电,飞寄唐绍仪,唐接电后,往谒伍代表,谈及老袁密电中事。伍代表复转电孙总统,孙总统微微一笑,遂命秘书拟好电文,即致袁总理道:北京袁总理鉴:文前日抵沪,诸同志属组临时政府,文义不容辞,只得暂时担任。公方以旋乾转坤自任,即知亿兆属望,惟目前地位,尚不能不引嫌自避,故文暂时承乏;而虚位以待之心,终可大白于将来。望早定大计,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

原来袁总理的密电中,是要孙中山让位与他,他才肯赞成共和,推翻清室,做一出民国开幕的新戏。孙中山顾全大局,竟坦白无私,甘心让位。于是这位袁总理,遂放胆做去,演出许多把戏来。曾记得古诗一首,很好移赠老袁,诗句便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毕竟袁总理如何处置,且待下回表明。南北议和,而孙中山航海来华,即组织临时政府,似乎行之太急,然非有此仓猝之组织,则选议员,开国会,待诸何时?延长一日,则中国即不安一日,且若国会果成,南北必大肆运动,不免有道旁筑室之嫌,此组织南京政府,不可谓非南方党人之捷足也。唐代表议和被斥,即行辞职,看似袁、唐暗中冲突,实仍一致进行。袁总理心中,本挟一惟我独尊之见,意欲借共和捷径,为皇帝之过渡,既避篡逆之恶名,复得中外之美誉,种种作用,无非期达目的,唐代表辈,实为所利用耳。北伐一段,写得如火如荼,初不值老袁一哂。孙中山之甘心让位,亦知南北之未必相敌,经著书人一一叙来,不但事实了然,即如各人心理,亦跃然纸上。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

却说临时大总统孙文,致电袁世凯,有虚位以待等语。袁总理才放下了心,只表面上不便遽认,当复致一电道:孙逸仙君鉴:电悉。君主共和问题,现方付国民公决,无从预揣。临时政府之说,未敢预闻。谬承奖诱,愧不克当。惟希谅鉴为幸!

这电文到了南京,孙总统又有复电云:电悉。文不忍南北战争,生灵涂炭,故于议和之举,并不反对。虽君主民主,不待再计,而君之苦心,自有人谅之。倘由君之力,不劳战争,达国民之志愿,保民族之调和,清室亦得安乐,一举数善,推功让能,自有公论。文承各省推举,誓词俱在,区区此心,天日鉴之。若以文为诱致之意,则误会矣。

袁总理既得此电,料知孙文决意让位,并非虚言,遂至庆亲王私邸,密商多时。略谓:“全国大势,倾向共和,民军势力,日甚一日,又值孙文来沪,挈带巨资,并偕同西洋水陆兵官数十员,声势越盛。现在南京政府,已经组织完备,连外人统已赞成。多半是乌有情事,老袁岂真相信?无非是恫吓老庆。试思战祸再延,度支如何?军械如何?统是没有把握。前数日议借外款,外人又无一答应,倘或兵临城下,君位贵族,也怕不能保全,徒闹得落花流水,不可收拾。若果到了这个地步,上如何对皇太后?下如何对国民?这正是没法可施哩。”老庆闻到此言,也是皱眉搓手,毫无主意;随后又问到救命的方法。袁总理即提出“优待皇室”四字,谓:“皇太后果俯顺舆情,许改国体,那革命军也有天良,岂竟不知感激?就是百世以后,也说皇太后皇上为国为民,不私天下。似王爷等赞成让德,当亦传颂古今,还希王爷明鉴,特达宫廷。”前恫吓,后趋承,老庆辈安得不入彀中?老庆踌躇一会,方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了,且待我去奏闻太后,再行定夺。”袁总理乃告别出邸。

过了一日,即由隆裕太后,宣召袁总理入朝。袁总理奉命即往,谒见太后,仍把变更国体的好处,说了一番,太后泪落不止。袁总理带吓带劝,絮奏了好多时,最后闻得太后呜咽道:“我母子二人,悬诸卿手,卿须好好办理,总教我母子得全,皇族无恙,我也不能顾及列祖列宗了。”凄惨语,不忍卒读。袁总理乃退了出来,时已晌午,乘舆出东华门,卫队前拥后护,警备甚严;两旁站着兵警,持枪鹄立,一些儿不敢出声。至行到丁字街地方,忽从路旁茶楼上面,抛下一物,约离袁总理乘车数尺,一声爆响,火星直迸,晦气了一个卫队长,一个巡警,两匹坐马,轰毙地上。还有兵士十二人,行路三人,也触着烟焰,几乎死去。无妄之灾。袁总理的马车,幸尚不损分毫,他坐在马车上面,虽亦觉得惊骇,面目上却很镇静,只喝令快拿匪徒。卫队不敢少慢,即似狼似虎的,跑入茶楼,当场拿住三人,移交军警衙门,即日审讯,一叫杨禹昌,一叫张先培,一叫黄芝萌,直供是抛掷炸弹,要击死袁总理,待问他何人主使,他却不发一语,随即正法了案。阅者细思此三人,果属何党?或谓由宗社党主使,或谓由革命党主使。迄今尚属存疑。

袁总理始终不挠,遂拟定优待皇室等条件,一份内呈,一份外达。隆裕太后再开皇族会议,老庆等已无异辞,独良弼愤愤不从,定要主战。那时袁总理得了此信,颇费踌躇,暗忖了半天,不由得自慰道:“如此如此,管教他死心塌地。”遂暗暗的设法布置,内外兼施。过了数天,忽由民政大臣赵秉钧,趋入通报道:“军咨使良弼,已被人击伤了。”袁总理道:“已死么?”开口即问他死否,其情可见。秉钧道:“现尚未死,闻已轰去一足,料也性命难保了。”袁总理又道:“敢是革命党所为么?”秉钧道:“大约总是他们党人。”袁又问曾否捉住?秉钧又道:“良弼未死,抛掷炸弹的人,却已死了。”袁总理叹道:“暗杀党煞是厉害,但良弼顽固异常,若非被人击死,事体也终办不了。”言下明明有喜慰意。秉钧道:“此人一死,国体好共和了。”袁总理又道:“你道中国的国体,究竟是专制的好,共和的好?”秉钧道:“中国人民,只配专制,但目下情势,不得不改从共和,若仍用专制政体,必须仍然君主。清帝退位,何人承接?就是有承接的人也离不了莽、操的名目。依愚见想来,只好顺水推舟,到后再说。”袁总理不禁点首,又与秉钧略谈数语,彼此握手告别。赵秉钧系袁氏心腹,故特从此处插入。

看官!你道这清宗室良弼,究系为何人所击?相传是民党彭家珍。家珍四川人,曾在本省武备学堂毕业,转学东洋,归充四川、云南、奉天各省军官,久已有志革命,至武昌起义,他复奔走南北,鼓吹军士。既而潜入京师,赁居内城,购药自制炸弹,为暗杀计。适良弼统领禁卫军,锐意主战,乃决计往击良弼。自写绝命书一函,留存案上,然后改服新军标统衣饰,徐步出门,遥看天色将晚,径往投金台旅馆,佯称自奉天进京,有要公进内城,命速代雇马车,赴良弼家,投刺求见。阍人见名刺上面,写着“崇恭”两字,旁注“奉天标统”四字,当将名刺收下,只复称:“大人方入宫议事,俟明晨来见便了。”家珍道:“我有要事,不能少待,奈何?”一面说着,一面见阍人不去理睬,复跃上马车,至东华门外静待。约过半小时,见良弼乘车出来,两旁护着卫队,无从下手,乃让良弼车先行,自驱车紧随后面,直至良弼门首,见弼已下车,慌忙跃下,取出“崇恭”名片抢步求见。良弼诧异道:“什么要公,夤夜到此?明日叙谈罢。”说时迟,那时快,良弼正要进门,猛听得一声怪响,不禁却顾,可巧弹落脚旁,把左足轰得乌焦巴弓,呼痛未终,已是晕倒。只有这些本领,何苦硬要主战。卫士方拟抢护,又是豁喇一声,这弹被石反激,转向后炸,火光乱迸,轰倒卫士数名,连家珍也不及逃避,霎时殒命。良弼得救始醒,奈足上流血不止,急延西医施救,用刀断足,血益狂涌,翌日亦死。死后无嗣,惟遗女子三人。且家乏遗赀,萧条得很。度支部虽奉旨优恤,赙金尚未颁发,清帝即已退位,案成悬宕,良女未得分文,后由故太守廉泉夫人吴芝瑛,为良女慰男请恤。呈词中哀楚异常,才博得数金赡养,良弼虽反抗共和,然究是清室忠臣,且廉洁可敬,故特笔表明。这且搁下不提。

且说良弼被炸,满廷亲贵,闻风胆落,躲的躲,逃的逃,多半走离北京,至天津、青岛、大连湾,托庇外人租界,苟延生命;所有家资,统储存外国银行,经有心人确实调查,总数得四千万左右。不肯饷军,专务私蓄,仿佛明亡时形状。大家逍遥海上,单剩了一个隆裕太后,及七岁的小皇帝,居住深宫,危急万状。小皇帝终日嬉戏,尚没有什么忧愁,独隆裕后日夕焦烦,再召皇族会议,竟不见有人到来。接连又来了一道催命符,由内阁呈入,慌忙一瞧,但见纸上写着:内阁军咨陆军并各王大臣钧鉴:为痛陈利害,恳请立定共和政体,以巩皇位而奠大局,谨请代奏事。窃维停战以来,议和两月,传闻宫廷俯鉴舆情,已定议立改共和政体,其皇室尊荣及满、蒙、回、藏生计权限各条件,曰大清皇帝永传不废;曰优定大清皇帝岁俸,不得少于四百万两;曰筹定八旗生计,蠲除满、蒙、回、藏一切限制;曰满、蒙、回、藏,与汉人一律平等;曰王公世爵,概仍其旧;曰保护一切私产,民军代表伍廷芳承认,列于正式公文,交万国平和会立案云云。电驰报纸,海宇闻风,率土臣民,罔不额手称庆,以为事机至顺,皇位从此永保,结果之良,轶越古今,真国家无疆之休也。想望懿旨,不遑朝夜,乃闻为辅国公载泽,恭亲王溥伟等,一二亲贵所尼,事遂中沮,政体仍待国会公决。祺瑞自应力修战备,静候新政之成。惟念事变以来,累次懿旨,莫不轸念民依,惟国利民福是求,惟涂炭生灵是惧;既颁十九信条,誓之太庙,又允召集国会,政体付之公决;又见民为国本,宫廷洞鉴,具征民视民听之所在,决不难降心相从。兹既一再停战,民军仍坚持不下,恐决难待国会之集,姑无论牵延数月,有兵溃民乱,盗贼蜂起之忧,寰宇糜烂,必无完土。瓜分惨祸,迫在目前。即此停战两月间,民军筹饷增兵,布满各境,我军皆无后援,力太单弱,加以兼顾数路,势益孤危。彼则到处勾结土匪,勒捐助饷,四出煽扰,散布诱惑。且于山东之烟台,安徽之颍、寿境界,江北之徐州以南,河南之光山、商城、固始,湖北之宜城、襄、樊、枣阳等处,均已分兵前逼。而我皆困守一隅,寸筹莫展,彼进一步,则我之东皖、豫即不自保。虽祺瑞等公贞自励,死生敢保无他,而饷源告匮,兵气动摇,大势所趋,将心不固,一旦决裂,何所恃以为战?深恐丧师之后,宗社随倾,彼时皇室尊荣,宗藩生计,必均难求满志。即拟南北分立,勉强支持,而以人心论,则西北骚动,形既内溃;以地理论,则江海尽失,势成坐亡。祺瑞等治军无状,一死何惜,特捐躯自效,徒殉愚忠,而君国永沦,追悔何及?甚非所以报知遇之恩也。况召集国会之后,所公决者尚不知为何项政体,而默察人心趋向,恐仍不免出于共和之一途,彼时万难反汗,是徒以数月水火之患,贻害民生,何如预行裁定,示天下以至公?使食毛践土之伦,歌舞圣明,零涕感激,咸谓唐虞至治,今古同揆,不亦伟哉!祺瑞受国厚恩,何敢不以大局为念?故敢比较利害,冒死陈言,恳请涣汗大号,明降谕旨,宣示中外,立定共和政体,以现在内阁及国务大臣等,暂时代表政府,担任条约国债及交涉未完各事项,再行召集国会,组织共和政府,俾中外人民,咸与维新,以期妥奠群生,速复地方秩序,然后振刷民气,力图自强,中国前途,实维幸甚,不胜激切待命之至,谨请代奏!

隆裕太后一气览毕,已不知落了多少珠泪,及看到后面署名,第一个便是第一军总统官段祺瑞,随后依次署列,乃是尚书衔古北口提督毅军总统姜桂题,护理两江提督张勋,察哈尔都统陆军统制官何宗莲,副都统段芝贵,河南布政使帮办军务倪嗣冲,陆军统制王占元、曹锟、陈光远、吴鼎元、李纯、潘矩楹、孟恩远,河北镇总兵马金叙,南阳镇总兵谢宝胜,第二军总参议官靳云鹏、吴光新、曾毓隽、陶云鹤,总参谋官徐树铮,炮台协领官蒋廷梓,陆军统领官朱泮藻、王金镜、鲍贵卿、卢永祥、陈文运、李厚基、何丰林、张树元、马继增、周符麟、萧广传、聂汝清、张锡元,营务处张士钰、袁乃宽,巡防统领王汝贤、洪自成、高文贵、刘金标、赵倜、仇俊恺、周德启、刘洪顺、柴得贵,陆军统带官施从滨、萧安国,一古脑儿有四五十人。到了结末几个姓名,已被泪珠儿湿透,连笔迹都模糊起来。隆裕后约略看毕,便把这来折掷在案上,竟返入寝宫,痛声大哭。一班宫娥侍女,都为惨然。又经窗外的朔风,猎猎狂号,差不多为清室将亡,呈一惨状。帝王末路,历代皆然,如清室之亡,尚是一个好局面。自是隆裕太后忧郁成疾,食不甘,寝不安,镇日里以泪洗面,把改革国体问题,无心提起。一夕,正假寐几上,忽由太保世续,踉跄趋入,报称:“太后,不好了,段祺瑞等要进京来了。”隆裕太后不觉惊醒,忙问道:“段祺瑞么?他来京何事?”世续道:“他有一本奏折,请太后明鉴。”隆裕后未曾瞧着,眼眶中已含了多少泪儿,及瞧完来奏,险些儿晕厥过去。看官!你道他是什么奏辞?待小子录述出来,奏云: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乃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挠,以至恩旨不颁,万民受困。现在全局危迫,四面楚歌,颍州则沦陷于革军,徐州则小胜而大败,革舰由奉天中立地登岸,日人则许之,登州、黄县独立之影响,蔓延于全鲁,而且京、津两地,暗杀之党林立,稍疏防范,祸变即生。是陷九庙两宫于危险之地,此皆二三王公之咎也。三年以来,皇族之败坏大局,罪难发数,事至今日,乃并皇太后皇上欲求一安富尊荣之典,四万万人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见允,祖宗有知,能不恫乎?盖国体一日不决,则百姓之困兵燹冻饿,死于非命者,日何啻数万。瑞等不忍宇内有此败类也,岂敢坐视乘舆之危而不救乎?谨率全军将士入京,与王公痛陈利害,祖宗神明,实式凭之。挥泪登车,昧死上达。请代奏!

最后署名,除段祺瑞外,无非是王占元、何丰林、李纯、王金镜、鲍贵卿、李厚基、马继增、周符麟等一班人物,隆裕后也不及细阅,只觉身子寒战起来,昏昏沉沉,过了半晌,方对世续道:“这,怎么好?怎么好?”世续支吾道:“国势如此,人心如此,看来非改革政体,不能解决了。”隆裕后道:“古语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料我国家费了若干金银,养了这班虎狼似的人物,偏来反噬,你想可痛不可痛呢?”并非将士之过,隆裕后也未免诬人。世续道:“太后须保重玉体,勿过伤心!”隆裕后流泪道:“我悔不随先帝早死,免遭这般惨局。”说至此,又把银牙一咬,便道:“罢,罢!你去宣召袁世凯进来。”世续奉命去讫,约半日,即见心广体胖的袁总理,随世续入宫。心广体胖四字,形容得妙。这一来有分教:一代皇图成过去,万年创局见今朝。

欲知袁总理入宫后事,且看下回再表。统观本回各情事,无一非袁世凯所为,袁世凯之被炸,当时群料为良弼所使,吾谓实袁氏自使之耳。良弼之被炸,则谓由民党彭家珍,吾谓亦袁氏实使之。不然,何以袁氏遇炸而不死,良弼一炸而即死乎?或谓杨禹昌、黄芝萌、张先培三人被逮以后,并未供言袁氏指使,岂死在目前,尚无实供求生之理?不知此正见袁氏之手段。袁氏后日,杀人多矣,即受袁氏之指使,而被人杀者亦多矣。问谁曾实供袁氏乎?闻袁氏平生举动,得达目的,不靳金钱,然则买人生命,以金为鹄,贪夫殉财,何所惮而不为也?若段祺瑞之领衔请愿,不待究诘,已共知为受命老袁,书中内外兼施四字,已将全情表明,寡言胜于多言,益令人玩味无穷云。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

却说清太保世续,召袁总理世凯入宫,当由隆裕后问及优待条件,曾否寄往南方?袁总理答云:“未曾。”明明是欺弄孤儿寡妇,安有外人尽知,尚说未曾寄往耶?隆裕后凄然道:“这个局面,看来是难免了,烦你寄去交议罢。”袁总理道:“事关重大,且再商诸近支王公,再行定夺。”何必做作。隆裕后道:“近支王公,多半远扬,还有甚么可议?”说罢,掩面悲啼,袁总理也顾不得甚么,竟大踏步出宫,电致南方伍代表去了。已达目的,乐得趾高气扬。

是时南京各省代表团,已依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召集参议员,于民国元年正月二十八日开参议院正式成立大会,开会前一日,适有数大问题发生,足为中华民国前途之障力。先是各省代表集会汉口,已有未曾独立的省份,如直隶、奉天等代表,有无表决权,应付讨论。卒因群议纷纭,仓猝不及表决,所以组织临时政府,选举正副总统,无论该省是否独立,既称代表,皆得投票,初无歧视。及参议院将要开会,议员中有提出原议,略言:“直隶、奉天等议员,不得有表决权。”直隶议员谷钟秀,奉天议员吴景濂等,抗论不服,相继辞职,旋经各省议员调停,方彼此一律,权限从同。南北议和,已将就绪,不日即可统一,还要彼此龃龉,自生恶感,真正令人不解。次日开会,各省议员,联(yì)偕来,虽未满额,已过半数,临时大总统孙文,亦曾莅会,国旗招飐(zhǎn),军乐悠扬,大众欢忻鼓舞,俨然有一种共和的气象。嗣是逐日会议,倏逾兼旬,忽闻新政府未经院议,擅将汉冶萍煤矿公司,抵质借款,全院议员大哗,严辞责问。原来临时政府成立,命将各省赋税暂行豁免,一些儿没有进款,那出款恰格外浩繁。陆军财政两部,拟发军需八厘公债票,经参议院通过施行,未见成效。嗣商诸大公司内管理人,暂借国民名义,将私产抵押外国款项,转贷政府,于是苏路公司,及招商局,先后抵质,为短期借款的抵押品。参议院也无异议,惟新政府尚嫌未足,复将汉冶萍煤矿公司,抵借日本款五百万元,这汉冶萍公司的资本,是清邮传部大臣盛宣怀,要占大半,盛氏以铁路国有政策,激起民变,致兴革命军,详见《清史通俗演义》。清廷已将他罢职,民军又拟将他资产籍没,急得老盛没法,竟去投效日本,愿与日人合办,想仗这日本商标,保护私产,复讨好临时政府,愿将该公司抵款五百万元,救济新政府的眉急。陆军总长黄兴,以军饷急需,不暇交参议院公决,只与临时大总统孙文商妥,径由大总统及陆军总长秘密签字,连财政总长陈锦涛,也未得与闻。此举未免违法。后被参议院察悉,立刻咨照政府,诘他“抵押借债,何故不付参议院议决,擅自签字”等语。政府答称:“由私人押借,与国家无涉。且款项亦未缴齐。”潦潦草草的说了数语,参议院议员,竟责政府遁辞,愈觉不平,再请政府切实答复。政府复答称“汉冶萍公司,系由私人资格,与日本商订合办,尚未通过股东会,先由该公司借日款五百万元,转借与临时政府,请求批准。现只交到二百万元,本总统正恐外人合股,不无流弊,正拟取消这事,所以未经交议”等因。湖北参议员刘成禺、张伯烈、时功玖等,攘臂起诟,极言政府擅断擅行,愤极辞职,立回湖北原籍,运动本省临时省议会,另行组织临时国会,与南京临时参议院抗衡。临时参议院成立,未及一月,即成决裂,此即中华民国不祥之兆。政府乃将汉冶萍公司罢押。临时参议院亦驳斥湖北省议会,为法外举动,当然无效。特举此数事,见得中国共和之难成。正在喧闹的时候,伍代表已交到优待清室等件,立待议妥,大众乃将余事搁起,专心致志的公议要项。但见第一行写着道:(甲)关于大清皇帝优礼之条件。

大众瞧这十余字,各哗声道:“清帝退位,清室已亡,还有什么大不大。说得有理。就是优礼的礼字,亦属不合。”一议员道:“若改作‘清帝退位后优待之条件’便好了。”又有一议员道:“退字不如逊字,俾他留点面目,何如?”当下大众赞成,遂由主稿员另纸写出,系:(甲)关于清帝逊位后优待之条件。写毕,再将原稿看了下去,系是:

第一款,大清皇帝尊号,相承不替,国民对于大清皇帝,各致其尊崇之敬礼,与各国君主相等。

大众复道:“不妥不妥。清帝已经退位,我辈国民,还要去尊崇他做什么?”乃经大众悉心参酌,改为:“清帝逊位之后,尊号仍存不废,以待外国君主之礼相待。”再看第二款云:

第二款,大清皇帝岁用,每岁至少不得短于四百万两,永不得减额。如有特别大典,经费由民国担任。

大众磋议,改四百万两为四百万元,特别大典二语删去,乃复由主稿员写下道:“清帝逊位之后,每岁用四百万元,由中华民国给付。”再看第三款列着:

第三款,大内宫殿或颐和园,由大清皇帝随意居住,宫内侍卫护军官兵,照常留用。

大众又道:“清帝既已退位,大内宫殿,不应久居。”一议员应声道:“何不叫他还居颐和园?”旁又有一议员道:“颐和园规模弘敞,殿阁巍峨,令他居住,还是便宜了他。”连颐和园都不肯与居,清室末路,也属可怜。大众道:“既议优待,就留些余地便是。”乃改为:“清室逊位之后,暂居宫禁,日后移居颐和园,侍卫照常留用。”至第四款是:

第四款,宗庙陵寝,永远奉祀,由民国妥慎保护,负其责任,并设守卫官兵,如遇大清皇帝恭谒陵寝,沿途所需费用,由民国担任。

大众道:“清帝谒陵的费用,如何要民国担任?倘他借谒陵为名,日日嬉游,我民国当得起这许多供奉吗?此款前半截尚可通融,下三语尽可删却。”乃改定:“清室逊位后,其宗庙陵寝,由民国妥慎保护。”复看第五款云:

第五款,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敬谨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所有经费,均由民国担任。

这一款恰没人反对,只酌改数字,作为:“清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所有实用经费,均由中华民国支出。”至第六款云:

第六款,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均由大清皇帝留用。

大众道:“清宫旧用阉人,我民国尊重民权,当然不准有这腐竖,须要载明方好。”即改为:“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得照常留用,惟以后不得再招阉人。”再看下去:

第七款,凡属大清皇帝原有之私产,特别保护。

此款也没甚异议,不过窜易字句,变为:“清帝逊位之后,其原有私产,由中华民国特别保护。”及看到第八款,没有一人赞成,议决作废。看官!你道原稿第八款,是写着什么?乃是:

第八款,大清皇帝有大典礼,国民得以称庆。

依情理上论来,清帝已经退位,中国人民,不服清帝管辖,所有清室典礼,与国民何涉?应该将此款删去。到了第九款,大众又抗论起来,但见原稿上写着:

第九款,禁卫军名额俸饷,仍如其旧。

原来禁卫军是保护清宫,因有此制。清帝退位后,须移居颐和园,禁卫军理应裁去。但从前这班军人,靠着军饷过活,此时遽议裁汰,恐他游骑无归,转成寇盗。当经各议员裁酌,改为:“原有之禁卫军,归中华民国陆军部编制,其额数俸饷,仍如其旧。”统计甲种九款,改为八款,下文是:(乙)关于皇族待遇之条件。

第一款,王公世爵,概仍其旧,并得传袭。其袭封时,仍用大清皇帝册宝,凡大清皇帝赠封爵位,亦用大清皇帝册宝。

大众议决,皇族的皇字,改作“清”字。条文中只用首二语,以下尽行删去。第二款云:

第二款,皇族对于国家之公权,与国民同等。

这条经大众增改,定为:“清皇族对于中华民国国家之公权及其私权,与国民同等。”再看下文第三、四款。

第三款,皇族私产,一体保护。

第四款,皇族免兵役之义务。

这两条不加删改,惟于皇族上各加一“清”字。统计乙种共四款,下文为丙种条件,共计七款,原文云:(丙)关于满、蒙、回、藏各族待遇之条件。(一)与汉人平等;(二)保护其原有之私产;(三)王公世袭,概存其旧;(四)王公中有生计过艰者,应设法拨给官产,作为世业,以资补助;(五)先筹八旗生计,于未筹定之前,八旗官兵俸饷,仍旧支放;(六)从前营业居住等限制,一律蠲除,各州县听其自由入籍;(七)满、蒙、回、藏原有之宗教,听其信仰自由。

七款均不必更改,但就第四款中删一“应”字,第五款中,改“官兵”为“官弁”。条件已终,全体议决,再由主稿员依次誊正。惟末文尚有结尾数语,又由各议员修正通过,原文为:“以上条件,列于正式公文,照会各国,或电达驻荷华使,知会海牙万国平和会存案。”改正为:“以上条件,除丙款各条另行宣布外,余均列于正式公文,由中华民国政府,照会各国驻北京公使。”全文俱已缮清,即咨照临时政府,转交伍代表电达北京。袁总理瞧阅一周,便呈入隆裕太后。隆裕后又召见各近支王公及各国务大臣,咨询优待条件事宜。应召的人,很是寥寥,惟醇王载沣等到来。会议多时,或谓:“皇室经费,必须四百万两,分文不能短少。”这是夺利。或谓:“皇帝尊号相承不替数字,定须增入。”这是争名。或谓:“各种条件,统应增损。”恼动了隆裕太后,不觉唏嘘道:“大势已去,只争了一些小节,亦属无益。咳!我列祖列宗创造经营,得了中国一统江山,煞是艰苦,不意传到我辈子孙,无材无力,轻轻的让与别人,教我如何对得住先人呢?”说毕,哽咽不已,载沣等亦愧悔交集,各带惨容。始终以一哭了之。隆裕后又道:“庆亲王到哪里去了?为何此时尚不见来?”正忆念间,忽见老庆伛偻趋入,脸上尚带烟容,想是大吸阿芙蓉膏,因此来迟。当由隆裕后与他商议,老庆细阅优待条件,亦没甚异议,不过于相承不替一语,亦主张加入。隆裕后乃转嘱袁总理,令他致电南京政府,争此四字。怎奈南方回电,坚不承认。袁总理入宫面复,请太后自行定夺。隆裕后道:“为这四字,决裂和议,倘或宗庙震惊,生灵涂炭,不更令我增罪吗?依他便了。”这却是仁人之言。袁总理道:“且再与近支王公熟商。”隆裕后不待说毕,便道:“他们多半不在京师,就是留着,也是不中用的人物,你不妨作主办理,日后必无异言。”袁总理唯唯退出,即欲拟旨,只因逊位的“逊”字,有碍清帝体面,且会议时候,皇族中亦有异论,乃酌改一“辞”字,与南方电议允洽,敦请老袁出山,总算争得此一字。便草定懿旨三道,呈入宫中,请隆裕太后及宣统帝盖用御宝。宣统帝不识不知,当然由太后作主,含泪钤印,统共盖讫,就于清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颁布天下。谕云:

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还有两道谕旨,一道是颁布优待条件,一道是饬文武官吏,各循职守,毋生异论。是日北京遍悬五色旗,民国南北统一,二百六十八年的清室,已成过去的历史。临时大总统孙文,复提出最后的协议五条,交伍代表转达北京,条款列着:(一)清帝退位,由袁同时咨照驻京各国公使,请转知民国政府,现在清帝已经退位,或转饬旅沪领事转达亦可。(二)同时袁须宣布政见,绝对赞同共和主义。(三)文接到外交团或领事团通知清帝布告后,即行辞职。(四)由参议院举袁为临时总统。(五)袁被举为临时总统后,誓守参议院所定之宪法,乃能授受事权。

伍代表即日发电,由袁世凯接着,已是满意,自然没有意外的争执了。小子有诗咏道:帝运告终清祚覆,中华一统共和成。如何尚逐中原鹿,攫得全权始撤兵?欲知老袁答复的电文,且从下回接阅。此回为化板为活文字,优待清室等条件,已见《清史通俗演义》,而此书亦万不能不录。经作者一番熔化,觉得各条文字,煞费磋磨;且于清室提出原稿,亦曾载及,愈见当时改正,不可谓非参议员之功。至叙及临时政府,与参议院之关系,是为南京组织政府三月内之举动,亦可留作一段话柄,固非漫无抉择,随笔铺叙已也。后文述及隆裕后盖印,以及孙总统提出协议,无非为老袁属笔,总结一诗,具见大意。皮里阳秋,可于此书证之。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

却说清内阁总理袁世凯,已奉隆裕太后懿旨,令他组织临时政府。上加清内阁总理五字,义微而显。后由南京临时总统孙文,交伍代表电达老袁,老袁心满意足,即日复电云:

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同鉴:共和为最良国体,世界所公认,今由帝政一跃而跻及之,实诸公累年之心血,亦民国无穷之幸福。大清皇帝既明诏辞位,业经世凯署名,则宣布之日,为帝政之终局,即民国之始基。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大众听着。现在统一组织,至重且繁,世凯极愿南行,畅聆大教,共谋进行之法。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部署,而东北人心,未尽一致,稍有动摇,牵涉全国。诸君皆洞鉴时局,必能谅此苦衷。至共和建设重要问题,诸君研究有素,成竹在胸,应如何协商统一组织之法,尚希迅速见教!

临时总统孙文,既接此电,当向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其文云:

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咨:前后和议情形,前已咨交贵院在案,昨日伍代表得北京电云云,又接北京电云云。两电见前,均从略。本总统以为我国民之志,在建设共和,倾覆专制,义师大起,全国景从。清帝鉴于大势,知保全君位,必然无效,遂有退位之议。今既宣布退位,赞成共和,承认中华民国,从此帝制永不留存于中国之内,民国目的,亦已达到。当缔造民国之始,本总统被选为公仆,宣布誓书,以倾覆专制巩固民国图谋幸福为任。誓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国民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本总统即行辞职。现在清帝退位,专制已除,南北一心,更无变乱,民国为各国承认,旦夕可期。本总统当践誓言,辞职引退,为此咨告贵院,应代表国民之公意,速举贤能,来南京接事,以便解职。附办条件如下:

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辞职后,俟参议院举定新总统,亲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各员,乃行解职。临时政府约法,为参议院所制定,新总统必须遵守颁布之一切法律章程。此咨。

又有荐贤自代咨文,词云:

今日本总统提出辞表,要求改选贤能。选举之事,原国民公权,本总统原无容喙之地。惟前使伍代表电北京,有约以清帝实行退位,袁世凯君宣布政见,赞成共和,即当提议推让。想贵院亦表同情。此次清帝逊位,南北统一,袁君之力实多,其发表政见,更为绝对赞同共和。举为总统,必能尽忠民国。且袁君富于经验,民国统一,赖有建设之才。故敢以私见贡荐于贵院,请为民国前途熟计,无失当选之人,大局幸甚!此咨。

这两篇咨文,到了参议院,各议员一律可决,定于二月十五日,开临时大总统选举会。届期这一日,孙总统率各部总长,及各将校,共谒孝陵。孝陵即明太祖墓,在南京朝阳门外,当钟山南麓,由孙总统主祭,宣告汉族光复,民国统一。司祝官读罢祭文,两旁奏起军乐。悠扬中节,遐迩传声,军士数万,无不欢腾,各国领事,携手临观,亦啧啧称赏。祭礼已毕,再返临时总统府,行庆贺南北统一共和成立礼,先由军士开炮,鸣了一十七响,乃由孙大总统就位,依次奏乐唱歌,各部总次长,随班就列,向孙总统鞠躬表敬,孙总统亦答礼如仪,随即向大众演说道:“清帝退位,南北统一,这皆由无数志士,无数义师,用无数热肠铁血,掉换出来。但北京一方面,全赖袁公慰庭,惨淡经营,方得成功,是袁公实我民国至友,民国成立以后,不应将他忘怀。今日参议院选举总统,若果袁公当选,想必能巩固民国。况前日得他复电,曾有永不使君主政体再现中国之语,他是当代英雄,日后宜不食言。不要相信他,恐怕有些靠不住。惟临时政府地点,仍须设立南京。南京是民国开基,长此建都,好作永久纪念,不似北京地方,受历代君主的压力,害得毫无生气,此后革故鼎新,当有一番佳境。我虽解任,总是国民一份子,仍愿竭尽绵薄,为新政府效力,耿耿此心,还祈公鉴!”演说毕,但听得一片拍掌声,震动耳鼓。复奏军乐数通,益觉洋洋沨沨,响彻云霄。礼成,全体三呼民国万岁,方才散去。

下午参议院开会,选举总统,共得十七省议员,各投一票,计十七票,投票结果,统是“袁世凯”三字,全场一致,当选袁世凯为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随即电达北京,请袁来宁就职。孙总统亦以个人名义,电达北京,略谓“临时政府,已报告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并推荐袁为总统,惟袁公必须先至共和政府任职,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若虑北方骚扰,无人维持现状,尽可先举人材,电告临时政府,即当使为镇抚北方的委员”云云。看官!你想老袁的势力,全在北方,若要他南来就职,明明是翦他羽翼,他本机变如神,岂肯孤身南下,来做临时政府的傀儡么?语语见血。当下来一复电,由孙总统译阅云:

清帝辞位,自应速谋统一,以定危局,此时间不容发,实为唯一要图,民国存亡,胥赖于是。顷接孙大总统电开提出辞表,推荐鄙人,属速来宁,并举人电知临时政府,畀以镇安北方全权等各因。世凯德薄能鲜,何敢肩此重任?太属客气。南行之愿,前电业已声明,然暂时羁绊在此,实为北方危机隐伏,全国半数之生命财产,万难恝(jiá)置,并非因清帝委任也。孙大总统来电所论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极为正当,现在北方各省军队,暨全蒙代表,皆以函电推举为临时大总统,清帝委任一层,无足再论。此语隐隐自命。然总未遽组织者,特虑南北意见,因此而生,统一愈难,实非国家之福。若专为个人责任计,舍北而南,则实有无穷窒碍。北方军民意见,尚多纷歧,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又举外人,抵抗南京。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去,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明明谓舍我其谁。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反复思维,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盖就民设之政府,民举之总统,而谋统一,其事较便。今日之计,惟有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各军队妥筹接收以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能,以维秩序。总之共和既定之后,当以爱国为前提,决不欲以大总统问题,酿成南北分歧之局,致资渔人分裂之祸,恐怕言不顾行,奈何。已请唐君绍仪,代达此意,赴宁协商。绍仪即绍怡。前避宣统帝溥仪名,因改仪为怡,此次清帝退位,仍复原名。特以区区之怀,电达聪听,惟亮察之为幸!

孙总统接电后,再赴参议院核定可否,全院委员长李肇甫,及直隶议员谷钟秀等,以“临时政府地点,不如改设北京,意谓临时政府,为全国视听所关,必须所在地势,可以统驭全国,方能使全国完固,且足维系四万万人心,我民国五大民族,从此联合,作为一个大中华民国。前由各省代表,指定临时政府地点,设在南京,系因当时大江以北,尚属清军范围,不能不将就办理;目今情异势殊,自应相时制宜,移都北方为要”。言亦有理。有几个议员与他反对,仍然主张南京,当用投票表决法,解此问题。投票后,主张北京的有二十票,主张南京的只有八票,乃从多数取决,复咨孙总统。无如孙总统的意见,总以南京为是,援临时政府组织条例,再交参议院复议。原来临时政府大纲中,曾有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未以为然,得于具报后十日内,声明理由,交会复议。组织临时政府大纲,前因暂行制,故特从略,此次为交议事件,因特别提出。参议院接收后,再开会议,除李肇甫、谷钟秀数人外,忽自翻前议,赞成南京,不赞成北京,彼此争论起来,很是激烈。旋经中立党调和两造,再行投票解决,结果是七票主张北京,十九票主张南京,似此重大问题,只隔一宿,偏已换了花样,朝三暮四,令人莫测。中国人心之不可恃,一至于此。孙总统既接到复议决文,自然再电北京,请袁世凯即日南来,并言当特派专使,北上欢迎。袁乃复电云:

昨电计达。嗣奉尊电,惭悚万状。现在国体初定,隐患方多,凡在国民,均应共效绵薄。惟揣才力,实难胜此重大之责任。兹乃辱荷参议院正式选举,窃思公以伟略创始于前,而凯乃以辁(quán)材承乏于后,实深愧汗。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兹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敢不勉尽公仆义务?惟前陈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素承厚爱,谨披沥详陈,务希涵亮!俟专使到京,再行函商一切。专使何人?并何日启程?乞先电示为盼。肃复。

又致参议院电文云:

昨因孙大总统电知辞职,同时推荐世凯,当经复电力辞,并切盼贵院另举贤能,又将北方危险情形,暨南去为难各节,详细电达,想蒙鉴及。兹奉惠电,惶悚万分,现大局初定,头绪纷繁,如凯衰庸,岂能肩此巨任?乃承贵院全体一致,正式选举,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何敢以一己之意见,辜全国之厚期?惟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知诸公推诚相与,不敢不披沥详陈,务希涵亮!统候南京专使到京,商议办法,再行电闻。略去电而详复电,为下文伏笔。

当袁世凯电辞总统,又电受总统的时候,临时副总统黎元洪,也有辞职电文,拍致南京参议院。二月二十日,参议院又开临时副总统选举会,投票公决,仍举黎当选,全院一致。黎以大众决议,不便力辞,也即承认。袁、黎心术之分,可见一斑。于是南京临时政府,遂派遣教育总长蔡元培为专使,副以汪兆铭、宋教仁等。适唐绍仪来宁,知已无可协商,亦愿同专使北行。启程时,先电告北京,遥与接洽。自二月二十一日,使节出发,至二十七日,到了北京,但见正阳门外,已高搭彩棚,用了经冬不凋的翠柏,扎出两个斗方的大字,作为匾额。这两大字不必细猜,一眼望去,便见左首是“欢”字,右首是“迎”字。欢迎两字旁,竖着两面大旗,分着红黄蓝白黑五色,隐寓五族共和的意思。彩棚前面,左右站着军队,立枪致敬,又有老袁特派的专员,出城迎迓(yà),城门大启,军乐齐喧,一面鸣炮十余下,作欢迎南使的先声。极力摹写,都为下文作势。蔡专使带同汪、宋各员,与唐绍仪下舆径入,即由迎宾使向他行礼。两下里免冠鞠躬,至相偕入城,早有宾馆预备,也铺排得精洁雅致,几净窗明,馆中物件,色色俱备,伺役亦个个周到。外面更环卫禁军,特别保护。蔡专使等既入客馆,与迎宾使坐谈数语,迎宾使交代清楚,当即告别,唐绍仪也自去复命了。

是晚即由京中人士,多来谒候。寒暄已过,便说及老袁南下的利害,一方面为迎袁而来,所说大略,无非是南方人民,渴望袁公,袁能早一日南下,即早一日慰望等语。一方面是有所承受,特来探试,统说北京人心,定要袁公留住,组织临时政府,若袁公一去,北方无所依托,未免生变。且元、明、清三朝,均以北京为国都,一朝迁移,无论事实上多感不便,就是辽东三省,与内外蒙古,亦未便驾驭,鞭长莫及,在在可忧,理应思患预防,变通办理为是。双方俱借口人心,其实人民全不与闻,统是孙、袁两人意见。彼此谈了一会,未得解决,不觉夜色已阑,主宾俱有倦容,当即告别。蔡专使均入室安寝。翌晨起床,大家振刷精神,要去见那当选的袁大总统了。正是:专使徒凭三寸舌,乃公宁易一生心。

毕竟袁世凯允否南行,且至下回再表。孙中山遵誓辞职,不贪权利之心,可以概见,而必请老袁南下,来宁就职者,其意非他,盖恐袁之挟势自尊,始虽承认共和,日后未免变计耳。然袁岂甘为人下者?下乔入谷,愚者亦知其非,况机变如老袁者乎?蔡专使等之北上,已堕入老袁计中,老袁阳表欢迎,阴怀谲计,观其迭发数电,固已情见乎词,而南方诸人,始终未悟,尚欲迎之南来,吾料老袁此时,方为窃笑不置也。袁氏固一世之雄哉!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

却说蔡专使元培,与汪兆铭、宋教仁二人,偕谒袁世凯,名刺一入,老袁当即迎见。双方行过了礼,分宾主坐定,略略叙谈。当由蔡专使起立,交过孙中山书函,及参议院公文,袁世凯亦起身接受,彼此还坐。经老袁披阅毕,便皱着眉头道:“我日思南来,与诸君共谋统一,怎奈北方局面,未曾安静,还须设法维持,方可脱身。但我年将六十,自问才力,不足当总统的重任,但求共和成立,做一个太平百姓,为愿已足,不识南中诸君,何故选及老朽?并何故定催南下?难道莽莽中原,竟无一人似世凯么?”听他口气,已是目无余子。蔡专使道:“先生老成重望,海内久仰,此次当选,正为民国前途庆贺得人,何必过谦?惟江南军民,极思一睹颜色,快聆高谈,若非先生南下,恐南方人士,还疑先生别存意见,反多烦言呢。”老袁又道:“北方要我留着,南方又要我前去,苦我没有分身法儿,可以彼此兼顾。但若论及国都问题,愚见恰主张北方哩。”这是老袁的定盘星。

宋教仁年少气盛,竟有些忍耐不住,便朗声语袁道:“袁老先生的主张,愚意恰以为未可。此次民军起义,自武昌起手,至南京告成,南京已设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因孙总统辞职,特举老先生继任,先生受国民重托,理应以民意为依归,何必恋恋这北京呢?”老袁掀髯微哂道:“南京仅据偏隅,从前六朝及南宋,偏安江左,卒不能统驭中原,何若北京为历代都会,元、明、清三朝,均以此为根据地,今乃舍此适彼,安土重迁,不特北人未服,就是外国各使馆,也未必肯就徙哩。”宋教仁道:“天下事不能执一而论。明太祖建都金陵,不尝统一北方么?如虑及外人争执,我国并非被保护国,主权应操诸我手,我欲南迁,他也不能拒我。况自庚子拳乱,东交民巷,已成外使的势力圈,储械积粟,驻兵设防,北京稍有变动,他已足制我死命。我若与他交涉,他是执住原约,断然不能变更。目今民国新造,正好借此南迁,摆脱羁绊。即如为先生计,亦非南迁不可,若是仍都北京,几似受清帝的委任,他日民国史上,且疑先生为刘裕、萧道成流亚,谅先生亦不值受此污名呢。”语亦厉害。老袁听到此言,颇有些愤闷的样子,正拟与他答辩,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笑对宋教仁道:“渔父君!你又来发生议论了。”教仁急视之,乃是唐绍仪,也起答道:“少川先生,不闻孔子当日,在宗庙朝廷,便便言么?此处虽非宗庙朝廷,然事关重大,怎得无言?”原来宋教仁号渔父,唐绍仪号少川,所以问答间称号不称名。蔡专使等均起立相迎。绍仪让座毕,便语道:“国都问题,他日何妨召集国会,公同表决。今日公等到此,无非是邀请袁公,南下一行,何必多费唇舌?袁公亦须念他远来,诚意相迓,若可拨冗启程,免得辜负盛意。”倒是一个鲁仲连。袁世凯乃起座道:“少川责我甚当,我应敬谢诸公,并谢孙总统及参议员推举的隆情,既承大义相勉,敢不竭尽心力,为国图利,为民造福,略俟三五天,如果北方沉静,谨当南行便了。”说毕,即令设席接风,盛筵相待,推蔡专使为首座,汪、宋等依次坐下,唐绍仪做了主中宾,世凯自坐主席,自不消说。席间所谈,多系南北过去的事情,转瞬间已是日昃,彼此统含三分酒意,当即散席,订了后会,仍由老袁饬吏送蔡专使等返至客馆。

汪兆铭语蔡专使道:“鹤卿先生,你看老袁的意思,究竟如何?”蔡字鹤卿,号孑民,为人忠厚和平,徐徐的答道:“这也未可逆料。”宋教仁道:“精卫君!你看老袁的行动,便知他是一步十计,今日如此,明日便未必如此了。”见识甚明,故为老袁所忌。蔡专使道:“他用诈,我用诚,他或负我,我不负他,便算于心无愧了。”纯是忠厚人口吻。宋教仁复道:“精卫君!蔡先生的道德,确是无愧,但老袁狡狯得很,恐此番跋涉,未免徒劳呢。”汪兆铭亦一笑而罢。兆铭别号精卫,故宋呼汪为精卫君。各人别字,陆续点明,又是另一样文法。等到夜膳以后,闲谈片刻,各自安睡。正在黑甜乡中,寻那共和好梦,忽外面人声马嘶,震响不已,接连又有枪声弹声、屋瓦爆裂声、墙壁坍塌声,顿时将蔡专使等惊醒,慌忙披衣起床,开窗一看,但见火光熊熊,连室内一切什物,统已照得透亮。正在惊诧的时候,突闻哗啦啦的一响,一粒流弹,飞入窗中,把室内腰壁击成一洞,那弹子复从洞中钻出,穿入对面的围墙,抛出外面去了。蔡专使不禁着急道:“好厉害的弹子,幸亏我等未被击着,否则要洞胸绝命了。”汪兆铭道:“敢是兵变吗?”宋教仁道:“这是老袁的手段。”一针见血。正说着,但听外面有人呼喝道:“这里是南使所在,兄弟们不要罗唣。”又听得众声杂沓道:“什么南使不南使!越是南使,我等越要击他。”一宽一紧,写得逼肖。又有人问着道:“为什么呢?”众声齐应道:“袁大人要南去了。北京里面,横直是没人主持,我等乐得闹一场罢。”蔡专使捏了一把冷汗,便道:“外面的人声,竟要同我等作对,我等难道白白的送了性命吗?”宋教仁道:“我等只有数人,无拳无勇,倘他们捣将进来,如何对待?不如就此逃生罢。”言未已,大门外已接连声响,门上已凿破几个窟窿,蔡、汪、宋三使,顾命要紧,忙将要紧的物件,取入怀中,一起儿从后逃避,幸后面有一短墙,拟令役夫取过桌椅,以便接脚,谁知叫了数声,没有一个人影儿。分明是内外勾通。可巧墙角旁有破条凳两张,即由汪、宋两人,携在手中,向壁直捣,京内的墙壁,多是泥土叠成,本来是没甚坚固,更且汪、宋等逃命心急,用着全力去捣这墙,自然应手而碎,复迭捣数下,泥土纷纷下坠,成了一个大窦,三人急不暇择,从窦中鱼贯而出,外面正是一条逼狭的胡同,还静悄悄的没人阻住。分明是畀他去路,否则还有何幸。

蔡专使道:“侥幸侥幸!但我等避到哪里去?”宋教仁道:“此地近着老袁寓宅,我等不如径往他处,他就使有心侮我,总不能抹脸对人。”汪兆铭道:“是极!”当下转弯落角,专从僻处静走。汪、蔡二人,本是熟路,一口气赶到袁第,幸喜没人盘诘,只老袁寓居的门外,已有无数兵士站着,见他三人到来,几欲举枪相对。宋教仁忙道:“我是南来的专使,快快报知袁公。”一面说着,一面向蔡专使索取名刺,蔡专使道:“啊哟!我的名片包儿,不知曾否带着?”急急向袋中摸取,竟没有名片,急得蔡专使彷徨失措,后来摸到袋角,还有几张旧存的名片,亟取出交付道:“就是这名片,携去罢。”当由兵士转交阍人,待了半晌,方见阍人出来,说了一个“请”字。三人才放下了心,联步而入,但见阶上已有人相迎,从灯光下望将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候补总统袁世凯。三人抢步上阶,老袁亦走近数步,开口道:“诸公受惊了。”他却是步武安详呢。宋教仁即接口道:“外面闹得不成样子,究系匪徒,抑系乱军?”老袁忙道:“我正着人调查呢。诸公快请进厅室,天气尚冷得紧哩。”蔡专使等方行入客厅,老袁亦随了进来。客厅里面,正有役夫炽炭煨炉,见有客到来,便入侧室取茗进献。老袁送茗毕,从容坐下道:“不料今夜间有这变乱,累得诸公受惊,很是抱歉。”宋教仁先答道:又是他先开口。“北方将士,所赖惟公,为什么有此奇变呢?”老袁正要回答,厅外来了一人,报称:“东安门外,及前门外一带,哗扰不堪,到处纵火,尚未曾罢手呢。”老袁道:“究竟是土匪,还是乱兵?为甚么没人弹压?”来人道:“弹压的官员,并非没有,怎奈起事的便是军士,附和的乃是土匪,兵匪夹杂,一时无可措手了。”老袁道:“这班混账的东西,清帝退位,还有我在,难道好无法无天么?”宋教仁又插嘴道:“袁老先生,你为何不令人弹压呢?”老袁答道:“我已派人弹压去了,惟我正就寝,仓猝闻警,调派已迟,所以一时办不了呢。”蔡专使方语道:“京都重地,乃有此变,如何了得!我看火光烛天,枪声遍地,今夜的百姓,不知受了多少灾难,先生应急切敉(mǐ)平,方为百姓造福。”始终是忠厚之谈。老袁顿足道:“正为此事,颇费踌躇。”言未已,又有人入报道:“禁兵闻大人南下,以致激变,竟欲甘心南使。”说至“使”字,被老袁呵叱道:“休得乱报!”来人道:“乱兵统这般说。”老袁又道:“为甚么纵火殃民?”来人又道:“兵士变起,匪徒自然乘隙了。”老袁遂向蔡专使道:“我兄弟未曾南下,他们已瞎闹起来,若我已动身,不知要闹到什么了结。我曾料到此着,所以孙总统一再敦促,我不得不审慎办理。昨日宋先生说我恋恋北京,我有什么舍不掉,定要居住这京城哩?”言毕,哈哈大笑,计划已成,安得不笑。宋教仁面带愠色,又想发言,由蔡专使以目示意,令他止住。老袁似已觉着,便道:“我与诸公长谈,几忘时计,现在夜色已深,恐诸公未免腹饥,不如卜饮数杯,聊且充腹。”说至此,便向门外,呼了一声“来”字,即有差役入内伺候。老袁道:“厨下有酒肴,快去拿来!”差役唯唯而退。不一时,就将酒肴搬入,由老袁招呼蔡专使等入座饮酒。蔡专使等腹中已如辘轳,不及推辞,随便饮了数杯,偶听鸡声报晓,已觉得天色将明。外面有人入报:“乱兵已散,大势平静了。”老袁道:“知道了。”显是皇帝口吻。差役又入呈细点,由宾主随意取食,自不消说。老袁又请蔡专使等,入室休息,蔡专使也即应允,由差役导入客寝去了。

次日辰牌,蔡专使等起床,盥洗已毕,用过早点,即见老袁踉跄趋入,递交蔡专使一纸,便道:“蔡先生请看。天津、保定也有兵变的消息,这真是可虑呢。”蔡专使接过一瞧,乃是已经译出的电报,大致与袁语相似,不由得皱动两眉。老袁又道:“这处兵变,尚未了清,昨夜商民被劫,差不多有几千人家,今天津、保定,又有这般警变,教我如何动身呢?”蔡专使沉吟半晌道:“且再计议。”老袁随即退出。自是蔡专使等,便留住袁宅,一连两日,并未会见老袁,只由老袁着人递入警信,一是日本拟派兵入京,保卫公使,一是各国公使馆,也有增兵音信。蔡专使未免愁烦,便与汪、宋二人商议道:“北京如此多事,也不便强袁离京。”宋教仁道:“这都是他的妙计。”蔡专使道:“无论他曾否用计,据现在情势上看来,总只好令他上台,他定要在北京建设政府,我也不能不迁就的,果能中国统一,还有何求?”和平处事,是蔡使本旨。汪兆铭道:“鹤卿先生的高见,也很不错呢。”是夕,老袁也来熟商,无非是南下为难的意旨,且言:“保定、天津的变乱,比北京还要厉害,现已派官往理,文牍往来,朝夕不辍,因此无暇叙谈,统祈诸公原谅,且代达南方为幸。”蔡专使已不欲辩驳,便即照允,竟拟就电稿,发往南京,略叙北京经过情形,并言“为今日计,应速建统一政府,余尽可迁就,以定大局”云云。已堕老袁计中,然亦无可奈何。孙中山接到此电,先与各部长商议,有的说是袁不能来,不如请黎副总统来宁,代行宣誓礼;有的说是南京政府,或移设武昌,武昌据全国中枢,袁可来即来,否则由黎就近代誓。两议交参议院议决,各议员一律反对,直至三月六日,始由参议员议决办法六条,由南京临时政府,转达北方,条件列下:(一)参议院电知袁大总统,允其在北京就职。(二)袁大总统接电后,即电参议院宣誓。(三)参议院接到宣誓之电后,即复电认为受职,并通告全国。(四)袁大总统受职后,即将拟派国务总理及国务员姓名,电知参议院,求其同意。(五)国务总理及各国务员任定后,即在南京接收临时政府交代事宜。(六)孙大总统于交代之日,始行解职。

六条款项,电发到京,老袁瞧了第一条,已是心满意足,余五条迎刃而解,没一项不承诺了。三月初十日,老袁遂遵照参议院议决办法,欢欢喜喜的在北京就临时大总统职。是日,在京旧官僚,都跄跄济济,排班谒贺。蔡专使及汪、宋二员,也不得不随班就列。鸣炮奏乐,众口欢呼,无容琐述。礼成后,由老袁宣誓道:

民国建设造端,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达国家于安全完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凡此志愿,率履勿渝。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辞职,谨掬诚悃(kǔn),誓告同胞!

宣誓已终,又将誓词电达参议院,参议院援照故例,免不得遥致颂词,并寓箴规的意思。小子有诗咏道:

几经瘏(tú)口又哓音,属望深时再进箴。

可惜肥人言惯食,盟言未必果盟心。

毕竟参议院如何致词,且从下回续叙。北京兵变,延及天津、保定,分明是老袁指使,彼无词拒绝南使,只得阴嗾兵变,以便借口,不然,何以南使甫至,兵变即起,不先不后,有此险象乎?迨观于帝制发生,国民数斥袁罪,谓老袁用杨度计,煽动兵变,焚劫三日,益信指使之说之不诬也。本回演述兵变,及袁、蔡等问答辞,虽未必语语是真,而描摹逼肖,深得各人口吻,殆犹苏长公所谓想当然耳。至袁计得行,南京临时政府及参议院议员,不能不尽如袁旨,老袁固踌躇满志矣。然一经后人揭出,如见肺肝,后之视袁者,亦何乐为此伎俩乎?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

却说南京参议院,既得袁世凯电誓,遂公认他为大总统,又循例致词道:

共和肇端,群治待理,仰公才望,畀以太阿。筚路蓝缕,孙公既开其先;发扬光大,我公宜善其后。四百兆同胞公意之所托,二亿里山河大命之所寄,苟有陨越,沦胥随之。况军兴以来,四民辍业,满目疮痍,六师暴露,九府匮竭,转危为安,劳公敷施。本院代表国民,尤不得不拳拳敦勉者,《临时约法》七章五十六条,伦比宪法,其守之维谨!勿逆舆情,勿邻专断,勿狎非德,勿登非才。凡我共和国五大民族,有不至诚爱戴,皇天后土,实式凭之。谨致大总统玺绶。俾公令出惟行,崇为符信,钦念哉!

先是各省代表会,组织临时政府,曾议组织法大纲,共四章二十一条,此次军事告竣,应酌量修改,较前详备。向来中国史上,并没有民主政体,可以仿行,一旦创造起来,毫无依据,只好查照外洋的共和国,做了蓝本,参互考订。目下外国共和,要算法、美两国,制度最良。法国的法制,内阁分设各部,推老成硕望的人物,做内阁总理,负全国行政上的责任,总统是没有大责任的,政法家称他为内阁制。美国的法制,内阁也由各部组成,只是没有总理,要总统自担行政上的责任,政法家称他为总统制。为一般国民输进普通法律知识。南京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是采用美国制度,因为鄂军起义,各省联络,与美利坚十三州联合抗英,是差不多的形势,所以南京临时政府,不设内阁总理,专归总统担负责任。到了南北统一,须建为单纯的国家,美制殊不相合,乃改采法国的内阁制度,一来好集权中央,二来好翼赞元首,实欲钳制老袁,所以利用法制。大家视为良法,所以前次电约六款,已有拟派国务总理的条件。连前回条件中文亦补释明白,义不渗漏。且因袁总统就职在即,各议员协力修改,斟酌了二三十日,经两三次属草,方将全案修成,共得七章五十六条,函达老袁,老袁并无异言,此时只好承认。即于就职第二日,宣布出来。全文如下: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第一章 总纲

第一条,中华民国,由中华人民组织之。第二条,中华民国之主权,属于国民全体。第三条,中华民国领土,为二十二行省、内外蒙古、西藏、青海。第四条,中华民国,以参议院、临时大总统、国务员、法院行使其统治权。

第二章 人民

第五条,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第六条,人民得享有下列各项之自由权:(一)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二)人民之家宅,非依法律,不得侵入或搜索;(三)人民有保有财产及营业之自由;(四)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五)人民有书信秘密之自由;(六)人民有居住迁徙之自由;(七)人民有信教之自由。第七条,人民有请愿于议会之权。第八条,人民有陈诉于行政官署之权。第九条,人民有诉讼于法院,受其审判之权。第十条,人民对于官吏违法损害权利之行为,有陈诉于平政院之权。第十一条,人民有应任官考试之权。第十二条,人民有选举及被选举之权。第十三条,人民依法律有纳税之义务。第十四条,人民依法律有服兵之义务。第十五条,本章所载人民之权利,有认为增进公益,维持治安,或非常紧急必要时,得依法律限制之。

第三章 参议院

第十六条,中华民国之立法权以参议院行之。第十七条,参议院以第十八条所定各地方选派之参议员组织之。第十八条,参议员每行省、内蒙古、外蒙古、西藏各选派五人,青海选派一人,其选派方法由各地方自定之。参议院会议时每参议员有一表决权。第十九条,参议院之职权如下:(一)议决一切法律案;(二)议决临时政府之预算决算;(三)议决全国之税法币制及度量衡之准则;(四)议决公债之募集及国库有负担之契约;(五)承诺第三十四条、三十五条、四十条事件;(六)答复临时政府咨询事件;(七)受理人民之请愿;(八)得以关于法律及其他事件之意见建议于政府;(九)得提出质问书于国务员,并要求其出席答复;(十)得咨请临时政府查办官吏纳贿违法事件;(十一)参议院对于临时大总统,认为有谋叛行为时,得以总员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三以上之可决弹劾之;(十二)参议院对于国务员认为失职或违法时,得以总员四分三以上之出席,出席员三分二以上之可决弹劾之。第二十条,参议院得自行集会开会闭会。第二十一条,参议院之会议,须公开之,但有国务员之要求,或出席参议院过半数之可决者,得秘密之。第二十二条,参议院议决事件,咨由临时大总统公布施行。第二十三条,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否认时,得于咨达后十日内声明理由,咨院复议。但参议院对于复议事件,如有到会参议员三分二以上,仍执前议时,仍照第二十二条办理。第二十四条,参议院议长,由参议员用记名投票法互选之,以得票满投票总数之半者为当选。第二十五条,参议院参议员,于院内之言论及表决,对于院外,不负责任。第二十六条,参议院参议员,除现行犯及关于内乱外患之犯罪外,会期中非得本院许可,不得逮捕。第二十七条,参议院法,由参议院自定之。第二十八条,参议院以国会成立之日解散,其职权由国会行之。

第四章 临时大总统副总统

第二十九条,临时大总统副总统,由参议院选举之,以总员四分三以上出席,得票满投票总数三分二以上者,为当选。第三十条,临时大总统,代表临时政府,总揽政务,公布法律。第三十一条,临时大总统,为执行法律,或基于法律之委任,得发布命令,并得使发布之。第三十二条,临时大总统,统率全国陆海军队。第三十三条,临时大总统,得制定官制官规,但须提交参议院议决。第三十四条,临时大总统,任命文武职员,但任命国务员及外交大使公使,须得参议院之同意。第三十五条,临时大总统,经参议院之同意,得宣战媾和,及缔结条约。第三十六条,临时大总统,得依法律宣告戒严。第三十七条,临时大总统,代表全国,接受外国之大使公使。第三十八条,临时大总统,得提出法律案于参议院。第三十九条,临时大总统,得颁给勋章,并其他荣典。第四十条,临时大总统,得宣告大赦特赦,减刑复权,但大赦须经参议院之同意。第四十一条,临时大总统,受参议院弹劾后,由最高法院全院审判官互选九人,组织特别法庭审判之。第四十二条,临时副总统,于临时大总统因故去职,或不能视事时,得代行其职权。

第五章 国务员

第四十三条,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均称为国务员。第四十四条,国务员辅佐临时大总统,负其责任。第四十五条,国务员于临时大总统提出法律案,公布法律,及发布命令时,须副署之。第四十六条,国务员及其委员,得于参议院出席及发言。第四十七条,国务员受参议院弹劾后,临时大总统应免其职,但得交参议院复议一次。

第六章 法院

第四十八条,法院以临时大总统及司法总长分别任命之法官组织之。法院之编制,及法官之资格,以法律定之。第四十九条,法院依法律审判民事诉讼及刑事诉讼,但关于行政诉讼,及其他特别诉讼,别以法律定之。第五十条,法院之审判,须公开之。但有认为妨害安宁秩序者,得秘密之。第五十一条,法官独立审判,不受上级官厅之干涉。第五十二条,法官在任中不得减俸或转职,非依法律受刑罚宣告,或应免职之惩戒处分,不得解职。惩戒条规,以法律定之。

第七章 附则

第五十三条,本约法施行后,限十个月内,由临时大总统召集国会。其国会之组织及选举法,由参议院定之。第五十四条,中华民国之宪法,由国会制定,宪法未施行以前,本约法之效力,与宪法等。第五十五条,本约法由参议院参议员三分二以上,或临时大总统之提议,经参议员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三之可决,得增修之。第五十六条,本约法自公布之日施行。

约法颁布,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当然废止。袁总统遂依约法第四十三条,任命国务总理,组织新内阁。当下留意选择,拟将国务总理一职,任用唐绍仪,可见唐是老袁心腹。惟《临时约法》第三十四条,总统任命国务员,须得参议院同意,袁总统不便违法,遂电致参议院议决。参议员闻任唐绍仪,多半赞成,当即通过,电复袁总统。袁即任唐为国务总理。唐亦直任不辞,当奉袁总统命令,由北京至南京,组织国务院。唐忽提出修改官制,拟易九部为十二部,除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七部,仍然照旧外,独分实业为三部,一是工业,一是商业,一是农林,交通恰分作两部,一是交通,一是邮电。邮电即交通之二大部分,如何分析。两部分做五部,本来是没甚理由,不过南北统一,两方统有要人,各思垄断部职,仍然不脱升官发财的思想,如何改良政体?唐绍仪身为总理,不能单顾一方,反弄得左右为难。他于没法中想了一法,便拟添置几个部缺,位置南北人员。况提出官制,必须经过参议院议决,倘或议员反对,当然不能成立,自己亦可援为口实,免多怨望,这也是唐总理取巧的方法。开手便想取巧,如何办得美善。果然参议院不能通过,只准分实业为两部,一部是工商,一部是农林,邮电仍并入交通部,不必分离。自是九部改作十部,三月二十九日,唐绍仪莅参议院,宣布政见,并提出各部总长名单,请求同意。各议员取单公阅,但见上面开着:

外交总长 陆徵祥  内务总长 赵秉钧  财政总长 熊希龄陆军总长 段祺瑞  海军总长 刘冠雄  司法总长 王宠惠 教育总长 蔡元培  农林总长 宋教仁  工商总长 陈其美 交通总长 梁如浩

这十部总长名单内,只有蔡长教育与前相同,王宠惠尚是旧阁人物,惟改外交为司法,其余一律易人。段祺瑞、刘冠雄、赵秉钧,纯是袁系人物,当然是老袁授意。陆徵祥素无党派,熊希龄属新组的统一党,详见下文。宋教仁、陈其美两人与蔡、王向系同志,均入同盟会。唐绍仪本属旧官僚派,因思想颇趋文明,前次南下讲和,与同盟会中人,颇相融洽,至组织内阁时期,又新加入同盟会,时人遂称他为同盟会内阁。重要位置,俱属袁系,称为同盟会内阁,实不副名。嗣经参议院投票表决,只有梁如浩未得同意,余均多数赞同。唐遂退出参议院,即日驰电北达。次日,即由袁总统正式任命。各部俱已得人,交通总长一缺,尚属虚位,暂命唐总理兼署。唐内阁算完全成立了。那时第一次临时总统孙文,应该践约辞职,便于四月初一日,亲至参议院,行解职礼,自然又有一番宣言,小子有诗赞孙中山云:功成身退不贪荣,让位非徒践夙盟。细数年来诸巨子,如公才算是真诚。

欲知孙中山如何宣言,容俟下回续录。《临时约法》,为中华民国宪法之嚆矢,其间虽经袁氏废弃,然帝制隳,袁氏毙,而约法复活。是民国之尚得保存,全赖约法之力,故本书不能不备录全文,所以存国典也。唐绍仪奉袁氏命,组织新内阁,观其提出阁员名单,如内务,如陆海军,实握全国枢纽,而皆为袁氏心腹,教育、司法、农林、工商四部,为袁氏所轻视,则属诸同盟会中。是唐氏固受袁指使,明明一袁系人物,谓为袁系内阁也可,谓为同盟会内阁,固不可也。老袁一登台,便已隐植势力,唐氏反为其鹰犬,我为唐氏计,殊不值得云。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

却说孙中山在南京,闻袁氏受职,唐阁组成,遂莅参议院辞职;又把生平积悃,及所有政见,宣布出来,作为临别赠言的表意。各议员分列坐席,屏息敛容,各聆绪论,并令书记员出席登录,随听随抄,将白话译作文言道:

本大总统于中华民国正月一日,来南京受职,今日为四月一日,至贵院宣布解职,为期适三个月。此三月中,均为中华民国草创之时代。当中华民国成立以前,纯然为革命时代,中国何为发起革命?实以联合四万万人,推倒恶劣政府为宗旨。自革命初起,南北界限,尚未化除,不得已而有用兵之事。三月以来,南北统一,战事告终,造成完全无缺之中华民国,此皆全国国民,及全国军人之力所致。在本总统受职之初,不料有如此之好结果,亦不料以极短之时期,能建立如此之大业。本总统于一个月前,已提出辞职书于贵院,当时因统一政府未成,故虽已辞职,仍执行总统事务。今国务总理唐绍仪,组织内阁已成立,本总统自当解职,今日特莅贵院宣布。但趁此时间,本总统尚有数语,以陈述于贵院之前。中华民国成立之后,凡为中华民国国民,均有国民之天职。何谓天职?即促进世界的和平是也。此促进世界的和平,即为中华民国前途之目的。依此目的而行,即可以巩固中华民国之基础,盖中国人民,居世界人民四分之一,中国人民,若能为长足之进步,则多数共跻于文明,自不难结世界和平之局。况中国人种,以好和平著闻于世,于数千年前,已知和平为世界之真理。中华民国有此民习,登世界舞台之上,与各国交际,促进和平,即是中华民国国民之天职。本总统与全国国民,同此心理,务将人民之智识习俗,及一切事业,切实进行,力谋善果。本总统解职之后,即为中华民国之一国民,政府不过一极小之机关,其力量不过国民极小之一部分,大部分之力量,仍全在吾国民,本总统今日解职,并非功成身退,实欲以中华民国国民之地位,与四万万国民,协力造成中华民国之巩固基础,以冀世界之和平。望贵院与将来政府,勉励人民,同尽天职。从今而后,使中华民国,得为文明之进步,使世界舞台,得享和平之幸福,固不第一人之宏愿已也。

词毕,大众相率拍手,毋容絮述。孙中山遂缴出临时大总统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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