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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22:3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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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亨利·戴维·梭罗,(美)布莱德利·迪恩编,陈义仁译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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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的信仰

种子的信仰试读:

彩插

第一部种子的传播某天我经过一片北美油松林,看见一些小树长在草地上,从树林吹来的种子……在几年之内,若是不受打扰,这些树苗将改变大自然的面貌。

普林尼的著作涵盖当时的自然科学,他告诉我们,有些树木不结籽,“不结任何东西、就连种子也不结的树木,包含仅用于制帚的柽柳、杨树、欧洲光叶榆和鼠李”;他还说“这些树木被认为是不幸的,从而被视为不祥”。

由于人们还不能肯定某些树木能否开花结籽,因此更重要的是,不仅要证明它们能,还要指出它们的目的为何。

我们太习惯看到一座森林被砍伐后,就有另一座森林立刻冒出(无论长自树桩或种子),也从不烦恼森林的演替变化,因此几乎不会把种子和树林联想在一起,也从不认为这种规律演替会有停止的时候,使得我们像所有欧洲古老国家那样开始种树。欧洲的植树者必定要比我们更懂得种子的价值。一般来说,他们知道林木起自种子;但我们只知林木被砍掉后会从地里再次冒出,就像动物的皮毛在夏季变得稀疏后,总会重新长出。当森林的资源随着时间衰减,我们也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确信种子的重要性。

本章的目的,是要依据我个人的观察,来描述林木和其他的植物是如何由大自然种下的。

当一片森林在这附近自然长出,且当地不曾长过这种树,我会毫不犹豫地说,那片森林起自种子。在各种已知繁殖树木的方法之中——如移植、扦插等——从种子发芽是上述情况唯一的可能。从来没有哪片这样的森林是起自别的来源。如果有人主张它起自别的来源,或是无中生有,那么举证之责就在他身上。

接下来,就只要说明种子是如何从出生地被带往生长的地方的。这主要靠的是风力、水力和动物的媒介。较轻的种子,像松树和枫树的种子,主要是由风力和水力传播;较重的种子,像橡实和坚果,则是依靠动物。第一章有翅膀的种子北美油松种子启程飞行

我们先从北美油松谈起。诸位读者很可能都认识它那坚硬的圆锥状球果,这种球果不用刀子很难从树上采下来,它又硬又短,很适合用来替代石头。确实,罗马人就曾如此使用。他们称之为松树坚果,有时则称作“松树的果实”,亦即松果。相传罗马执政官瓦提尼乌斯曾举行一场角斗士表演来安抚民怨,却被民众丢石头。市政官早已明令禁止民众在竞技场投掷果实以外的东西;于是,民众便以“松树的果实”丢向瓦提尼乌斯。此举是否违法,引起争议;著名律师卡谢利斯被问到该问题时答道:“这松果,如果你是丢向瓦提尼乌斯,就算是果实。”

如果未被摘取,北美油松的球果就会待在树上过冬,往往甚至留置数年。你可以看到灰色的老球果(罗马人似乎称之为azaniae),有[1]时围成一圈长在大树树干离地两英尺内的高度,那些全是在二三十年前,那棵树年幼时结成的,真是经久不落。

在这种坚硬、多刺又富含松脂的毯果里,包含一百个两两成对的暗褐色种子,每对种子在多刺、有如盾牌的果鳞背面占有一个单独的[2]空间。一片长约四分之三英寸的薄膜或薄翅,从种子的一端伸出,薄膜的末端叉开,夹住种子,有如一只笼中鸟用喙咬住种子,一经解放,就能飞出去播种。

风声已穿透毯果的果鳞,而种子也已准备好要利用风势。据达尔文所述,康多尔谈到,带翅的种子绝不会出现在不会张裂的果实中。这类种子天生适合飞行。这片薄翅独立于种子,你可以将种子拆下再旋回原位,就像拆装表面玻璃一样。

阳光和风拥有这些果鳞密室的钥匙,在次年或后年秋天,“啪”的一声将锁打开,并且在整个冬天持续进行。果鳞里的种子全都露了出来,那些既薄又弯的把手朝上、朝外迎风,风一阵一阵地拉起把手、将种子送走。倘若种子在平静无风的天气被释放出,就会快速旋转,直落地面;然而,若是有风,种子就会飞向某一侧。这些种子常让我想起某些深腹形鱼类——像鲱鱼或鲥鱼——这些棕色鱼群每年进行短程洄游时,总会将腹侧和尾巴弯向某侧,那般易弯的身体就像某种鸟翼或鱼鳍,但并不是用来做各种持续性的飞行,而是用来在激烈水流里控制方向。

大自然总是采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达到它的目的。如果它希望种子落下时稍稍偏离垂直线,以便能散播开来,它只要把种子弄平,做成边缘较薄的碟状,并略微不平整,使其能在降落途中稍微“偏移”。最终,当种子需要从松树顶端开展更远、更广的飞行,上述的简单构造就会添上称作翅或鳍的活动式薄片。

北美油松会结出很多种子,而且非常专注于扩展族群的领域。它们从很小就开始结籽——有时还不到两英尺高就开始了。

我注意到,北美油松若因生长在土壤贫瘠或多岩石之地,以致难以生存时,就会结出更多球果。我见过一棵北美油松兀自孤立于山顶的一块岩石,树高仅有三英尺,树冠宽度等于树高,而我数出树上共有超过一百颗不同龄期的球果。就在攻下这座岩石要塞之后,那棵松树的首桩心事就是召来百位追随者,以求确实占领。

米肖注意到,“只要这些松树群聚而生,球果便会在树枝上单颗散生……球果会在成熟后的第一个秋天释出种子;但在那些单独生长的松树上,球果会以四颗、五颗或更多颗的状态丛生,而且保持闭合数年”。

果实不仅最好长在最外围的树上(通常这些树结的果实也最多),还要有一阵强风,才能将种子送到远方去,如此一来,种子才不会立即落地,造成浪费。大家都曾见过高度一致的北美油松密林,这种树林或许是由一阵强风播种而成,而且你往往可以猜到那些种子来自哪棵树。我看到了(用心灵之眼看,有时也用肉眼)种子从树上飞出,有如一阵浓密的阵雨,纷纷落在二三十竿外,就像从播种者手中撒出的谷粒。

有时候,人们会砍下大量的年轻北美油松,只留下年长的母株为大地再度播种。小北美油松在六岁以前通常不太引人注意。

某天,我经过一片北美油松林,看到草地上冒出了几株幼苗,那是从松林飘出的种子长成的。其中有一株幼小的松苗,发自今年的种子,在草地上只略微可见,我差点就将其误认为苔藓的茎叶。它就像一颗光芒四射的绿色小星星,直径为半英寸,被一英寸半高的细茎抬离地面。这般长寿的树木,竟有如此微弱的起始!到了来年,它将会成为一颗更加亮眼的星星;再过几年,如果没有被打扰,这些幼苗将会改变大自然的面貌。对这里的青草来说,这些苔藓似的星星是不祥的象征,预示了它们的灭亡!这片土地将从草地变成森林——因为,降临在土地上的,除了苔藓和青草的种子,还有松树的种子。这些现在在草地上被误认为苔藓的东西,或许会长成高大的树,活上两百年之久。

不同于白松,北美油松会在整个冬季陆续张开球果、散播种子,那些种子不仅会被风吹往远方,还会在冰雪之上滑行。我总觉得平坦的雪地很有价值,尤其是结冻的雪地,因为光滑的表面有利于落在上头的种子传播。我曾多次在雪地测量,落在最远处的松子与最近一棵位于迎风处的松树相距多远,发现这段距离和最广阔的草地一样长。我见过松子横越附近一座半英里宽的湖泊,我想没道理这种种子不能偶然被吹到数英里外去。在秋天,松子会被地上的野草和树丛拦下,然而,等到白雪覆盖一切,地面变得平整,这些躁动的松子疾驰而过,就像乘着被隐形队伍拖着的固纽特雪橇,直到松子失去果翅,或碰上无法跨越的障碍,才终于停歇,等候机会长大。大自然跟我们一样,也有它的年度滑雪活动。在我们这多雪多冰的地方,北美油松就靠着这种方式,逐渐从大陆的此岸传播到彼岸。

七月中旬,我在上述湖泊的岸边,就在高水位线下的位置,看到许多从石头和泥沙中刚冒出芽的小北美油松,这些种子是被吹来或漂来的。它们沿着水边的某些地方,成排生长着,然而这些松树经过十五二十年之后,终将因为湖岸结冰隆起,而倾倒、毁坏。

我最近发现附近草地上的沙质铁路路堤,长出一棵小北美油松,我以步距测出它离最近的松树约有六十竿,这并非不寻常之事。我见过一株北美油松单独在我家院子冒出,它距离最近的同类约有半英里远,中间隔着一条河流及深谷,还有数条道路和数座栅栏,但它仍在那里落地生长。如果大家没有注意的话,这种树很快就会在我们自家院子里散播开来。

每年,松树种子都会这样从松林被风吹出,然后落在各种有利或不利的土地上。如果环境合适,就会有一片松林出现,尤其是碰巧下风处土地为开阔地,或者甫经整地、犁翻或焚烧。

有人告诉我——有类似情况的人太多了——他曾有一片松树林,他把松树砍掉后,土地长出了橡树丛。他砍掉橡树、烧了地,并播撒黑麦种子,而这片三面被松林包围的土地,到了次年又长满了浓密的松树。

松鼠也会帮忙传播北美油松的种子。每年秋天,尤其在十月中旬左右,我总是看到大量的松枝和松针掉在树下,显然是被咬啮的。这些松枝粗约二分之一到四分之三英寸,通常还有三四根分枝。今年我在某棵松树底下数出二十几根,而这样的树枝在所有北美油松林都能看见。那很明显是松鼠所为。我始终不清楚松鼠的目的,因此去年秋天我决定探究此事。

于是,在某夜思考过后,我告诉自己,“这种情况如此普遍而规律,只要在大型松鼠和北美油松出现的地方就能看见,这绝不会是意外或反常的结果,而必定有关这种动物的需要”。我发现自己的生活需求是食、衣、住和燃料;但松鼠只需要食和住,我从未看到过这些树枝被拿来做窝;因此,我认为它们的动机是要获取食物。因为我知道,北美油松的各个部分,只有种子是松鼠要吃的,所以我很快推断它们咬下这些树枝是为了取得球果,同时也让球果更易于携带。我一想到这点,就差不多明白了。

几天后,我穿越一片北美油松林,地上一如往常散布着松枝,当时我发现一根长十一英寸、粗约半英寸的松枝,截断处恰在两颗闭合球果以下,其中一颗球果的果柄也被咬得半断。还有,在距离这座小松林三四竿的空地上,我看到三根树枝被扔在一处。其中一根约英尺长,截断处位于三颗球果以下一英尺,其中两颗球果位于同一根分枝,另一颗在另一枝。另外两根松枝中,有一根特别长。

于是,我的理论通过观察得到证实。松鼠把这些带着球果的树枝搬往比较方便的地方食用或储存起来。你会很惊讶地看到它们搬运这么大的树枝,有时甚至走了很远的距离。它们比我们所想的还强壮。有位邻居告诉我,他看过某只灰松鼠带着一大根玉米,从他那玉米仓房的破窗冲出,沿着侧边往上爬,越过屋顶,或者跑进高高的榆树里。

然而,你在松树林见到的落枝大多较小,比起玉米的大小只能算是一片羽毛,那些落枝在球果上方被截断,为的是减轻负担或取得球果。那些树枝在去年秋天被大量折下,使得树上留有球果的北美油松很少,因此当我穿越北美油松林,经常要靠着这些散落在树下褐色地面上的绿色松枝,来认出有结果的松树。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松鼠竟然这么粗暴地剥毁、破坏它们赖以为生的松树。我常想,要是那些松树是我的果树,我早就大声叫嚷了,即便那些北美油松会因此被修剪,而且可能获益。

显然,松鼠通常一次只搬一颗球果;不过或许较强壮的松鼠宁可连着树枝一趟搬上三颗,而不需来回跑上三次。我经常看到它们在受打扰后抛下球果,而我曾在某处田野发现二十四颗颇为新鲜且未开启的球果,堆放在一棵单生的松树底下,显然它们将被运往别处。

去年十月,我没有像往年那样见到任何球果被吃掉或摘下的情形。因此,我判断大多数球果都被收藏在树洞或地洞,或许有些像坚果那样,被单颗埋在土里。

试想松鼠在十月份有多忙碌,它们忙着在全州每处北美油松林咬下树枝并收集球果。当农人在挖掘马铃薯和收割玉米的时候,不会想到松鼠竟在邻近的树林里比他们更勤奋地收获球果。

借由这样的方式,就连松鼠也能将松树种子散播到远方。我经常看到一颗单独的北美油松球果远远躺在一片旷野里,那是松鼠在前往某处树林、围墙或树桩的途中所掉落的——更常见的是落在松鼠走过的某面围篱旁边,而那儿离树林已有好一段距离了。球果躺在那里,有时整个冬天都被雪覆盖着,直到冰雪融化,当它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时,才会张开果实,撒落种子。

北美油松球果拥有一根极为厚实而坚韧的果柄,木质的部分往往就有四分之一英寸粗,但果柄的长度很短,几乎不及四分之一英寸,这使得果柄很难折断。虽然这些球果又硬又难处理,但你在地上见到的新鲜球果几乎全被松鼠咬下,你还能清楚地看见果柄上的齿痕。松鼠边折边咬,不出几下,就能把球果从树枝上弄下来。

当松鼠成功摘下球果,它就坐在围篱支柱或其他栖息处,从球果基部着手,一片片啮下果鳞,接着吞食种子,只留下末端半打没有种子的果鳞。被啃光的球果状似一株漂亮的小花,这要是人用小刀来刻,可得花上很长的时间。

摘球果和剥球果是松鼠一族精通的本领,那是它们的强项,我不信你能提出其他比这更好的方法。经过很长时间的尝试,松鼠选了这个方式作为它们的本能,而人类要是也得用牙齿打开球果,我们最终也会做出相同决定的;然而,它们早在人类发现松树果实含有松子之前,取食松子的技艺已发展至娴熟境界。

进一步仔细看看这只松鼠如何取食松子吧。它不会无谓地刺到手指、弄乱胡须,或啮咬坚硬的球果本体,而是先去除可能碍事的树枝和松针后(有时甚至也去除树枝的侧面,因为,就像熟练的伐木工,它会先预留足够的空间和范围),再用牙齿凿几下,整齐切断粗壮的果柄,松果就是它的了。当然,它可能会让球果落地,这时它会好奇地稍加俯看,仿佛那不是它的,但它或许是在暗记球果的落点,把它加到脑海里那一百颗成堆的球果之中,而那颗球果正因它那看似不在乎的样子而更是属于它的。当松鼠要打开球果,它会用双手抱住,这样一颗扎实、表面浮凸的球果极为坚硬,一被它的牙齿碰到就要发出声响;它或许会稍做停留,但不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始,只是要听听风里的声音。它懂得不要试图咬掉尖端,一路往下对抗果鳞和尖刺构成的拒马。如果这世界曾有哪个时期的松鼠从错误的一端咬开球果,那肯定不是它们的黄金时期。它们懂得不要从有着许多装甲盾牌的侧面啮进四分之三英寸。然而,它无须思考自己知道什么。听完风神的低语,它瞬间就把球果反转成底部朝上,从果鳞最少、刺最少,甚至无刺的地方开始,底部的果柄已被咬掉大部分,剩下的那一点并不碍事——球果被它从树枝咬下后,最脆弱的那一端就暴露而出。它接着啃咬果鳞细薄脆弱的基部,每下啃咬都会让一对种子露出来。它就这样轻松剥着球果,仿佛果鳞只是一层麸皮一样,而且剥得很快,边剥边转动,快得让你看不出它的剥法,除非你赶走它,前去检视它未完成的作品。当它丢下这颗,又会跑进松林再找一颗,直到雪地上堆满果鳞和这些形状有趣的果轴。

去年四月,我来到李氏断崖顶上,并在那里某片小北美油松林里的一棵小松树底下,发现了一大堆球果,显然是在去年冬天和秋天被红松鼠咬下、剥开的,当时它们就坐在上方一两英尺的几根残枝上享用。或许地上某个洞穴就是它们的住处。我光是在这棵树底下就数到两百三十九根果轴,而这些果轴大多堆在两英尺见方的范围内,底下积了一层果鳞,厚达一两英寸,直径有三四英尺——看来这些球果是由仅仅几只或一只松鼠所剥。它们把球果全部搬到这根残枝上来吃,为的是要靠近自家洞穴,以防危险。周围的松树底下也有许多这样的果轴。它们似乎吃光了那座松林的所有果实;但谁比它们更有权利吃呢?

红松鼠即是如此年年采收北美油松的球果。它们的身体很接近球果的颜色,谁能如此巧妙地打开球果,即可享用其中一切?球果属于能够打开球果者,至于用以播种的种子,从松鼠餐桌落下的那一点点剩余,就足以满足大自然的需求。

这些就是北美油松林繁衍的主要方式。我很清楚许多棵北美油松的生长历程。

观察森林里的任何树木都令人感到愉快。别克史托沼泽东北方有片土地,好几年前我常去那里采黑莓,发现北美油松开始生长;而我从那时起便经常注意到那些北美油松长得多好,仿佛是由人工撒播那样均匀覆盖整片旷野。起初,那些年轻松树就像栅栏一样沿着小径两侧生长,长得很浓密,在这片宽广的世界里相互挤迫。十一年前,我首次发觉自己走在一片北美油松林,而非一片黑莓草原——或许再过不久,我将会在这片土地进行测量、划分,以便拍卖林木,然后看着伐木工在上头工作。我曾告诉自己,这些树木注定进到火车头的胃里;不过,幸好火车头最近改了饮食,而那些松树的分枝需经多年才能成熟,在樵夫看来有如废物。

还有贝克家后方那片北美油松平原,那里在我印象中原是空旷的草地,十年前成了一片稀疏的北美油松林,我从前在林中散步经常砍掉又长又宽的枝叶,悄悄穿过林木之间,既不会惊动焦躁的看门狗,也不为屋里人所见,但我能听见他们家里叮叮当当的声响,甚至偶尔还走近到能从树木之间瞥见整排光亮的牛奶锅。这些都是我们最宜人的树林,如此开阔而平坦——呈现半林半野的状态。在外围,林木相距较远、空间宽阔,使得松针在地上铺成一片地毯,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其间长着强韧的野草、一枝黄花、金丝桃、黑莓藤蔓和年轻的松树;往内一点,则是蝇子草和拖鞋兰;再往内,就会看到一片片又干又厚的白苔藓,或是几乎裸露的土壤,被松针稍微覆盖着。未来的森林地被,就此展开。

我也不会忘了深峡谷地以东的那片浓密的北美油松林,那里在我印象里原是一片有鸽子栖息的开阔草原,我以前也常过去采黑莓。该地如今拥有本地最宜人的林间小径之一,我们称之为“鸫鸟小径”,因为黄褐森鸫会在正午时分在林荫下高歌。我已在好几处印象中原为草地的树林里,听到这种鸟鸣唱。当黄褐森鸫开始在新长成的松林里鸣唱,代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1]英尺,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合0.3048米。[2]英寸,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寸合2.54厘米。从树顶起飞的白松种子

至于白松,大家应该都看过它那镰刀状的未熟球果,成簇长在高大树木的顶部,让人难以接近。约莫九月中旬,这些球果转为棕色,在阳光与风里张开,而且,就像北美油松那样,孕育未来森林的种子离去,飞得又远又广。

那些我们用不着的果实多么不受注意啊!白松种子的成熟和传播多么乏人关注啊!每逢丰年的九月后半月,那些高大白松顶部的六到十英尺处,都因挂满了球果成了棕色,每颗球果都尖端朝下,并且张开了果鳞。那些球果即便是从六十竿外看去,依然十分壮观,这样一座森林值得花时间去从某个有利高度俯瞰——从那里可以看到,我们一般认为不会结果的白松如此多产的证据。我有时会前去白松林,只为了看看球果的收成,就像农人在十月里造访自家果园那样。

白松种子会在九月全数飘落,只有少数因被松脂粘住而留在球果里。白松的种子比北美油松至少多了一项优势,那就是它们大多长在高大树木的顶部,因此可以被风吹得更远。

白松结的种子远远少于北美油松,有人说北美油松虽然较难移植,但是因为结籽较多且种子于整个冬季会持续飘落,所以更可能传播出去并维持地盘。然而,请别忘了,白松的分布范围较广,因为白松不仅在开阔地长得好,而且要比北美油松更容易在森林中发芽。

然而,在一八五九年秋季,白松结出了异常丰盛的果实,我不仅在这个城镇,也在邻近整个地区,甚至远至伍斯顿都观察到这样的现象。我从半英里外,就能看到树上累累的棕色球果。

你常会看到一座已有三四十年历史的松林,在它的其中或旁边却矗立着一些更大、更老的松树,那是松林种子的来源。那些高高耸立的老松树,就像被孩子围绕着的父母,而它们的第三代也已现身在更远处。

虽然白松散播种子的季节较短,在某些方面显得不利,但它们种子被吹送的距离似乎并不会比北美油松短。我时常经过开阔地带某处潮湿而灌木丛生的草地,草地很快就被小白松占满,它们的种子至少是从五六十竿外吹来的。小白松如今迅速散布于费尔黑文山的东北坡,即便距离最近且能结籽的松树,也位于过了河的三十到六十竿之外。同时,我注意到阿比尔·惠勒家外头那条弯路,有四分之一英里的长度穿越一片广大而开阔的土地,许多白松就靠着南侧围墙冒出,那些白松必定起自五十竿以东、由哈伯德家树林吹来的种子;而我也在镇上其他地方观察到相同情形。白松种子向前冲锋、挖掘壕沟,就像在苏联的塞瓦斯托波尔作战的法国士兵一样,不久之后,我们就会见到如羽毛般的松叶在那里摇曳着。

最后是一排大小不同、间或中断的白松,它们的种子在之前陆续被围墙挡下并受其保护;然而,我发现,种子就算再少,仍会像降雪一般飘落。的确,我确信本镇没有哪个地方会因距离能结籽的松树太远,而没有松树种子飘到那里生长。那些在偏远草地或围墙边冒出来的松树,让我们知道其间的大片土地若是无人耕作,将会有何发展——除了犁、锹和镰刀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白松在几年内长遍全村。它们起初长得很慢,但在长到四五英尺高以后,经常能在三年内增高七英尺。

多年来,天天走过这些路的那个人——就是地主本人——并未察觉那里长出任何松树,更不会想到那些松树的来源;然而,最终他的子孙发现自己拥有一片漂亮的白松林,而这些松树种子来源的母树林早已消失。

我们不需惊讶这样的结果,只要好好想想,大自然有多么坚持不懈,并为此花费多少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大自然的行动有多么的迅速或成功。一大片松林每年可以落下数百万枚种子,但只要有半打种子被传播到四分之一英里外,停在某处篱笆,其中又有一枚成长起来,那么经过十五到二十年,那里就会有十五到二十棵年轻的松树,开始崭露头角,荣耀它的出身。

大自然以这般随意的作风,最终造就一片森林,尽管它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它踩着看似细弱而隐微的步伐——就像地质形成那样——跨越了极远的距离,取得了极大成就。认为这些森林系“自然发生”的想法是种庸俗偏见,但科学知道,这些不是突发的新创造,而是依循既有法则的持续发展,它们是起自种子——源自仍持续不断的运作之中,即便我们或许并未意识到它的运作。

就连孩童都晓得“持续的小凿击可以弄倒大橡树”,发现这件事不需要太多学问,因为斧头的凿击声会让人注意到。我们可以轻易算出凿击的次数,而附近所有人一听到巨大的坠落声,便知大树已被砍倒。然而,很少有人想到,是那种持续不断的小凿击,种出了大橡树或大松树。几乎没有哪个路过的人听见这些声音,或是转头去跟正在进行小凿击的大自然说话交流一下。

大自然的行事不会快过所需。如果它要生产一床水芹或红萝卜,动作便显得敏捷迅速,但如果是一片松树林或橡树林,我们看来像是缓慢或全然停滞,而它是如此从容而有把握。它知道种子除了繁衍后代还有许多其他用途。如果今年的每颗橡实全都毁坏了,或者松树都不结籽,请别担心,它来日方长。松树和橡树不需像豆类藤蔓那样,得年年结果。

然而,大自然在培育松林时,并非总是慢到让人觉察不到。大家都曾见过白松幼株多么迅速地在某处草地或林中空地冒出,有时候几乎快得难以形容。如此栽下的小森林不久便改变了地貌。去年你也许在那里看到几棵小树,但今年你就会发现一片森林。

在写于一七九三年的《马萨诸塞州历史文集》里,有段记述达克斯伯里镇的文字,其中提到:“十二年前去世的奥尔登上尉,还记得本镇的第一株白松。如今镇上约莫八分之一的林地已布满这种松树。”鸽子、?及其他鸟类大量吞食白松种子,如果光是靠风还不够,我们也很容易看到鸽子如何在嗉囊里装满白松种子,再以比火车还快的速度飞到本郡的其他地方,当它们被猎杀后,便会在白松从未生长过的地方播下种子。

如果你是这辈子首次在这附近采集白松种子,那你可能得为即将采到的每一颗种子感谢红松鼠的辛劳。如我所说,白松种子成熟于九月,此时球果张开,而种子也很快被吹走;然而,球果却是整个冬天都会紧紧挂在树上,偶尔才会在强风中落下。如果你等待某颗球果碰巧如此落地,必定会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我敢大胆地说,本镇的白松球果(其实几乎所有落地的白松球果都是这样)若是在尚未张开并散失种子前就已落地的,都是被松鼠咬下的;而且它们在球果还非常青涩时就开始摘采,要是结果的数量不多——情况经常如此——它们就会在球果完熟之前咬下几乎每一颗。此外,我认为,它们之所以趁着球果未熟就先咬下,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防止球果张开而失去种子,因为这些球果就是它们冬天从雪地掘取的那些存货,也是那时仅存的仍有种子的白松球果。松鼠咬下这些球果后,似乎很快就会把球果搬走——趁新鲜搬进地洞里。

虽然松树种子通常在超过一两年后,繁殖力就已不可指望,但劳登在其著作中提到,“大多种类的种子若是留在球果里,生长力将能保存数年”。这些少数留在球果里的种子,让松鼠在为自己储存食物的同时,偶尔仍可种下一棵松树,这也能解释为何在多年没有种子落下的地方,会突然冒出一棵松树——我就经常看到白松球果被搬到好一段距离之外。如果你在九月下旬穿越一片白松林,你就会发现地面散落着以那种方式落下的绿色球果,而留在树上的球果则全是张开的。在某些松林里,几乎每颗毯果都会落到地上。

在八月和九月初,松鼠极其忙碌地在每片白松林咬下球果,因为它们深知白松的天性。或许它们也会分开存放种子,因为到了九月中旬,那些留在地上的球果大多被它们剥过了,它们也是从基部开始剥,就像处理北美油松球果那样。然而,许多较晚被咬下的球果就在地上自行张开,种子散落一地。

初次采集白松种子的那一年,我就像还没张开的球果一样青涩,拖了太久才去。来年,我所获得的每颗种子都是松鼠帮我收集的,然而,这些种子有许多都还未成熟。到了第三年,我试着跟松鼠竞争,自己及早爬到树上。我的经验是这样的:一八五七年九月九日我到森林去采白松球果。没几棵树结了球果,而且都在树顶。我能轻易应付十五到二十英尺高的小树,先爬上去,再用左手抓住主干,并将右手伸往有如腌黄瓜似的未熟球果。但当我摘下球果,自己却惹上麻烦。这些球果现在都流着松脂,我一下就沾得满手都是,松脂紧紧粘着我的手指,让我不太容易把战利品往下丢。最后,当我终于回到地面捡起球果,我不能用手掌触碰篮子,只能用手臂抱着,也无法捡起先前脱下的外套,只能用牙齿叼起来,或者用脚把外套踢起来,再用手臂接着。我就这样一棵接着一棵树去采,偶尔在小溪或泥坑里搓揉双手,希望可能找到某种像油脂那样的东西去除松脂,却徒劳无功。这是我做过最棘手的事,但我黏上了这件事。我不晓得松鼠在啮球果、啃果鳞时,如何保持爪子和胡须的清洁。它们一定是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对付松脂的秘方,因为它们可以触碰球果而不会被弄脏。我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取这个秘方!要是我能雇用某个松鼠家族去帮我咬下球果,那我得采得多快啊!不然,我就得有一把八十英尺长的大剪刀,还有一台能让我使用这把大剪刀的起重机。[1]

最终,经过两三个下午,我带了一蒲式耳球果回家,但我还没拿出种子。那些种子比藏在充满刺的壳里的栗子受到更严密的保护。我必须等到它们自行张开,然后才让自己再沾上一手松脂。

这些放在我房里的未熟球果,带有一股强烈的酒味,有点像朗姆酒,或是装着糖蜜的大桶,也许会有某些人喜欢。

简言之,我发现这档子事根本无利可图,因为通常松树结出的球果,只够供应松鼠所需。[1]蒲式耳,英美计量容量的单位,1美蒲式耳等于35.24升。铁杉与落叶松的松子大餐

铁杉和落叶松的种子会在整个冬季接连落下,并像北美油松种子那样散播。许多铁杉的种子也漂浮在其枝叶所悬垂的河面上,因而可以轻易判断铁杉种子何时开始飘落。

就我目前观察所见,如果球果在某年结了很多的种子,来年就会结得较少或是不结籽。一八五九年,白松、铁杉和落叶松都结籽丰盛,因此以其种子为食的北方鸟类(像白腰朱顶雀、金翅雀等)都多了起来,而在次年春天,我甚至生平头一次在此看到交嘴雀。的确,我想我能从这些鸟出现在林中的数量,来判断这些树和桦树结籽的多寡。然而,在一八六〇年,我却未见到任何一颗新鲜的铁杉或落叶松球果,也不确定是否看见成熟的白松球果——那年冬天,我也就没有看到上述任何一只鸟。

在一八五九至一八六〇年间的冬天里,我看到大批小朱顶雀正在啄食铁杉种子——铁杉的树形为圆锥形,锥顶的种子最为丰盛,围满了鸟儿。位处阿萨伯特河沿岸的铁杉,树底下的冰雪上散落着许多被风和鸟儿弄散了的球果、果鳞和种子——好几竿的范围内都成了一片黑——这是白腰朱顶雀、山雀和松鼠的杰作,它们全是被种子吸引过来的。充足的冬粮已在此为它们备妥。每当新雪降下、覆盖旧的一层,又会落下一批新的补给,在洁白的雪地上更是显眼。这情况在整个冬季里,会一再发生。

某天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来了一小群山雀,像往常一样被我吸引,它们大胆地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然后,飞落到冰雪上,捡拾周围的铁杉种子,偶尔带着一个飞上枝头,踩在脚下连敲几下,想要去除种子上的翅膀或外壳。我看见同一批鸟儿俯冲飞向种子已经脱落的北美油松种子翅膀,随即失望地飞起来,我可以肯定,它们除了吃铁杉种子,也吃北美油松种子。

有位老猎人跟我提过,三月时,会有大批鸽子停驻于铁杉树顶,他认为它们是在享用铁杉种子。

接下来的四月,我看到交嘴雀上上下下地忙着在那些铁杉上啄食——这是我头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交嘴雀。

同年冬天,我看到一群群白腰朱顶雀从落叶松球果里啄取种子。它们栖身在挂满球果的细枝,摇摇晃晃地不停啄着球果,一下试试这颗,一下试试那颗,时而迅速挑出种子吞下。就这样,它们协助传播了种子。

我看到年轻的铁杉和落叶松在适合它们的土壤里冒出,它们的种子被风吹到了这里,就像松树的种子那样,只是它们鲜少引起我注意,因为这两种树在这附近的数量较稀少。有一天我在草地上看到许多小落叶松,种子的来源显然是十二竿外、过了马路的那群大树。

云杉球果要到春天才会张开,然而,我在十一月里就看到松鼠将球果扯下,就像它们扯下松果那样。

如威尔森等人所言,以松子为食的鸟类包括有两种交嘴雀(它们的鸟喙形状特别适于打开球果),以及红胸?、紫红朱雀、美洲旋木雀、山雀、松金翅雀、黄腹松林莺——而我会再加上小朱顶雀和鸽子。蝴蝶般的桦树种子

本州岛常见的四种桦树,都能结出大量的带翅种子。到了十月中旬,有些黄桦长满粗短的棕色果实,数量几乎和叶子一样多,使得树木在天空的衬托之下,显得一片阴暗。

桦树种子会从十月开始,持续飘落整个冬天,本地的所有桦树都是这样。其中最常见的是小白桦,其果实是悬垂的圆柱状,每个圆柱包含许多覆瓦状的鳞片,每片果鳞底下有三枚带翅种子。值得注意的是,桦树与松柏是不同类的树,但桦树果实看起来很像松柏的果实,因此桦树果实也常被称为球果状果实。我发现,北美油松球果的果鳞总是排列成十三道螺旋,而白桦果实的果鳞也是这样——你只要数一数果鳞中间裂片尖端所连成的那道细线就能印证。或许我们需要花点时间探究,为何大自然喜欢十三这个数字。漂浮在池塘上的白桦种子梭罗手绘的白桦种子

所有种类的桦树果实,果鳞皆为三裂片状,很像矛头或百合花饰,但白桦的果鳞尤为有趣,形状恰似展翅的大鸟,特别像是飞越田野的老鹰。每当我看见脚下的白桦果鳞时,我总会这样觉得。

这些果鳞容易飘飞,也常被误认为种子,然而,它们底下所覆盖着的种子,其实更像鸟儿,能被风吹送得更远。的确,桦树种子很容易被风从果鳞上吹落,它们的体积小得多,带着一种更鲜明的棕色,两侧各有一片宽宽的透明果翅,前方还有两根小小的暗褐色尖突,就像一只长着触角的昆虫,很容易被看成小小的棕色蝴蝶。

在白桦果实完全成熟、干燥之后,果鳞和种子一经风吹或受到摇动,就会像谷壳或麸皮那样一起散落,通常是从果实基部开始逐渐掉落,延续一整个冬季,最后留下裸露而有如棉线一般的果轴。因此,不同于松树,桦树的整颗果实到最后会失去原本聚合的部分而解体。

白桦的圆柱状果实,每个长约一英寸、宽四分之一英寸,包含大[1]约一千粒种子,若每隔七英尺种下一粒种子,那足以种满一英亩地。毫无疑问,一棵桦树本身所含的种子,就足以种遍康科德所有弃耕地好几回。按此比例,你能用一个三英寸立方的盒子,带回一千英亩地所需的种子。

白桦种子既小又轻如麸皮,无风时,非得经过几番旋转,才会落地;一旦起风,则像尘埃一般随风飘扬,就像被印第安人称作“看不见的虫”的那种小虫子一样,立刻从你眼前消失。

有些种子稍受晃动就会落下,有些则是留在树梢,一直晃到春天最后一阵强风来临。在突来的强风里,这些种子,甚至还有那些重得多的种子,即便飞不过高山,还是会被吹过最高的山丘。这种特别盛行于秋春两季的强风,很显然对于植物的散播很有帮助。康多尔引述洪堡德的话说,布尔森戈见过种子飞升五千四百英尺,然后落在附近(显然是在阿尔卑斯山区)。我想,在冬天或春天的多风天气里,我在本郡的任何地方设置罗网,都能拦住一些飘在空中的白桦种子。

这些白桦种子,显然是大自然的北方“谷粒”之一,大自然连同降雪将它们撒播在雪地上——就像人类偶尔撒播某些种子一样。初雪一降,我就看见这些漂亮的褐色鸟状果鳞和带翅种子,被吹进许多表面结冰的洼地里。的确,新英格兰地区在我们这一带,全都撒满这些种子,几乎遍及所有树林和许多的田野,仿佛是以筛子均匀地筛落下来的;而每次降雪后,又会再覆上另一层种子,为鸟儿提供新鲜、易得的食物。你很难在本郡找到一大片完全没有这些种子的林地,这些“谷粒”散播好几百英里,遍布博克斯波鲁、剑桥等地——它们就在所有行人的脚下,却很少有人认出它们来。

如果有人确实地分析新英格兰地区的雪地,可能会发现里头有一定比例的白桦种子。每当桦树被折弯、摇动,或被行驶在林间小径的雪橇撞倒,你往往会看到雪地因为撒落的桦树果实而成了褐色,即使从远处看也很显眼。

桦树种子也能像松子那样,被风远远地吹过雪地。一八五六年三月二日,我沿着河岸往上游走——途经普里察德先生的土地,那里的河岸和毗连的田野上,树木很少——惊见河面积雪上有许多桦树的果鳞和种子,那些积雪降下不久,而当时也没什么风。积雪上,每一平方英尺就有一颗种子或一片果鳞;然而,最近的桦树是三十竿外,沿着墙边生长的那一排十五棵的树。我离开河边,走向这些桦树,地上的种子越来越厚,到了距离桦树六竿的地方,雪地已变了颜色;而在另一侧,亦即桦树的东边,却一颗种子也没有。这些掉落的种子,看来还不到桦树所结的四分之一。回到河边后,我看到有些种子远远落在四十竿外,或许,在更顺风的方向,我会看到它们落在更远的地方;因为,一如往常,引我注意的主要是果鳞,而那些不易察觉的微小带翅种子,可能已自果鳞脱落。由此可见,大自然是多么勤劳不倦地传播它的种子。即便在春天,大自然也准备了桦树种子——对了,还有赤杨和松树的种子。那些被吹送到远方的种子,有很多停落在河边洼地,当河面的冰消融后,它们就会被水流送往远方的河岸和草地。因为,正如我经由实验发现的,虽然果鳞很快就会沉入水里,但种子能漂流数日。

我注意到,在草地旁河水涨涨落落的缓坡上,桦树往往并排生长,看来原先的种子是被河水的溢流留在那里,或掉进平行的积雪凹陷处。

去年夏天,我发现长在某座湖泊(面积约为六十英亩)一侧的那些黑桦树,所结的种子已经漂至其他岸边,并在高水位线的地方,发芽生长起来。

显然,那些落在湖泊表面的种子,无论是借由风力或其他媒介带来,只要没有沉没,就会漂到岸边,聚在一个小区域内——如果种子能适应那个环境,最终就能从该处陆地扩展。我相信,要是在我们的树林里挖出一个这样的湖泊,那么柳树、桦树、赤杨和槭树等树,很快就会以同样或类似的途径在水岸四周生长起来,即便这附近之前从未有过这些树。

康多尔说,杜罗举了一例,显示芥菜和桦树的种子浸于淡水二十年后,仍保有生命力。

你常会看到旧时林中小径的凹沟处,长出茂密笔直的白桦,原先的种子应是被吹到凹沟里并连绵成一长条的积雪沟。

桦树种子就这样,如微粒或沙尘般地撒播各地,大多数人都没认出它们是种子,这让人想到那些更细微的种子,例如菌类的孢子,如何散布于空气之中——也让我们了解了那个事实。

难怪白桦在本地分布如此广泛,并成为特色树种,桦树苗年年在这么多不受注意的地方冒出,尤其是在经过清理或焚烧的地面。

有一天,我注意到有一株一英尺高的小白桦长在我家门前大街的排水沟,这株白桦在那里就像长在波士顿州街上一样奇怪。原先的种子也许是被强风刮来,或是从某位伐木工的手推车上被吹走。由此可见,要是这座村庄被废弃,森林必定很快就会再度繁茂。

然而,劳登在《英国的乔木与灌木》提到,小白桦“鲜少群聚生长;而每棵树木也隔着相当间距”。这在本地并不成立。由于白桦种子在此几乎传遍各地,加上土壤适宜,因此白桦不但在开阔地形成特别密集且种类单一的密林,而且也广泛分布于松林和橡树林里。因此,在这一带,人们常会砍除开始衰败的桦树,留下能活得较久、成熟程度仅达四分之一或一半的桦树,但它们所形成的桦树林,依然非常茂密。桦树种子要是落在水面,就会漂到岸边伺机成长,不过这些种子也常被周围的积水扼杀。

根据一般观察,在缅因州和北部其他地方,每当一片常绿树林被烧掉,最先且最常冒出的树种之一,就是纸皮桦,而且它们就像变魔术一样,会在据说不曾出现过该树种的地方形成茂密而广阔的森林。然而,大家都忘了或不晓得的是,桦树种子既繁多又轻飘,而且在各处的森林中,几乎都有桦树的踪迹。过去十五年里,我曾在缅因州各个野地生火上百次,那些地方彼此相距甚远,我却不记得有哪一次在附近找不到桦树皮来点火。桦树皮是很常用的点火材料。

布洛杰特在其《气候学》中说道:“桦树在北极圈的森林里很多,往南直到北纬四十一度的林地里都很常见,无论平地或高山皆然。”这种情形似乎亦可见于欧洲和亚洲的北部。

劳登谈到欧洲的白桦,他说,“据帕拉斯所述,桦树是俄罗斯帝国全境最常见的树种,可见于波罗的海到东部海洋之间的每处树林”。劳登也从一位法国作者那里读到,“在普鲁士,到处都种着桦树,该树种被认为能保障燃料不虞匮乏,并能确保森林的兴盛,因为它们能将种子传遍每处空地”。

我们很容易取得白桦幼苗来移植。这些幼苗是最早抽叶的灌木之一,因此很容易发现。一八五九年春天,有次散步时,我遇见一大片前一年的白桦幼苗,就长在某个旧麦田旁的草地上。我知道某位邻人想要一些桦树,于是我拔下了一百株幼苗想要给他,然后,我走到下一处沼泽,用那里的苔藓捆绑那些幼苗。我后来遇到那位邻人,就将那一百株白桦幼苗交给他移植。其实,我大可在一两小时内采收一千株幼苗,但我建议先让幼苗生长两三年后再移植,届时它们会比较耐旱。一八六一年八月,我发现那些幼苗有六十株存活下来,长到一到五英尺高。

由于桦树经常出现在开阔地和土壤贫瘠处,因此某些地方的人将它们称作“废耕地的桦树”。

我经常看到在一大片荒废土地上,经过一两年,就会冒出一片茂密的年轻桦树林,它们的枝条将土地抹红了。但让我惊讶的是,地主似乎未曾注意过这份恩赐,经常决定把那片土地再度清空,以再收一茬黑麦,然后便休耕了——从而毁了这么一片两岁大的桦树林。这座树林令我忍不住关心,地主却对其一无所知。砍掉这些小树后,他如今或许得等上二十年才能看到一片森林形成;反之,要是他任其自然发展,就能在三分之二的时间内,获得一座可观且能供采伐的漂亮桦树林。在一八四五年或一八四六年,我在树林里拔了一株约两英尺半高的白桦,并将其带回家,亲手种在院子里。经过十年,这棵树已经要比大多数同龄的桦树大得多,目前在离地一英尺处的树干周长为□□英寸。

如果风力不足,就得依靠各种鸟儿来传播种子——它们食用桦树种子,并摇落了比它们所吃数量多十倍以上的种子。当桦树所结的种子数量到达巅峰时,一大群一大群的小朱顶雀便自北方地区南下取食,成为我们这里最常见的冬候鸟。它们飞落在桦树上,摇动和撕扯球果,然后聚集在树下的雪地,忙碌地在矮林里啄食种子。虽然一座树林里可能只有几棵白桦或黑桦,但这些鸟儿能从远处就认出桦树的树梢。当我听见它们鸣唱,就会环顾四周,去找找桦树,通常都能在树梢发现它们。穆迪说:“某只鸟儿在山涧上方啄食垂枝桦的细长枝条,这景象真美。”这些枝条往往有二十英尺长,并不比打包绳粗。在这些枝条的末端,有时可见鸟儿有如钟摆般前后摇摆,虽忙于取食,却不曾失足。

我也看到过和小朱顶雀很相像的金翅雀,以同样方式啄食桦树种子。

然而,即便不提树上的果实,我们也能看见在树下的雪地,已为鸟儿摆设了丰盛的筵席,持续款待鸟儿整个冬天,而且全国各地都有。[1]英亩,英制面积单位,1英亩合4046.856平方米。无翅也能飞的赤杨种子

赤杨为桦树近亲,而赤杨种子也以类似的方式传播,不过种子没有翅膀。赤杨种子也会在整个冬季持续飘落,撒满树丛和周围的雪地,赤杨种子的形状扁平而边缘薄——不过要比桦树种子大且重——能被吹上好一段距离。当然,赤杨种子不需带翅,是因为赤杨长在溪流边上或湿地里,种子能随着水漂流;反观桦树虽然分布范围广,却大多长于干燥土壤,常见于干旱山丘的顶端。这可以解释为何新英格兰北部山区的山赤杨拥有带翅的种子,那显然是要让种子能从某座深谷传到另一座,并能到达更高的地方。

灰赤杨种子起初会漂浮,但后来会沉到水底。我看到这些种子落定,在春天雪融之后随即漂走,并被冲至岸边积成一堆堆,那里通常就是灰赤杨占地生长的地方。因此,农人经常看到灰赤杨在自家草地呈一条直线冒了出来,正好长在某条高水位线。河水高涨时,这些种子也会漂进浅湾,最终在那里形成一座赤杨林,法国人称之为aulnage,这个方便的词汇在英语里没有对应词。

食用桦树种子的鸟类也吃赤杨种子。每当我沿着结冰且积雪的河流往上走,经常看见整群小朱顶雀在河边食用赤杨种子,它们从球果里取出种子,就像取出铁杉和落叶松种子那样,经常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倒挂在树上吃。而我也见过它们在树下跑动,捡取或许是由它们摇落的种子,踏出两条蜿蜒而似链状的并行线。

我甚至看过松鼠食用赤杨种子,它们就像处理松果那般剥开赤杨果实,这表明松鼠或许也会吃更好对付的桦树种子。鸟儿在雪地上的脚印梭罗手绘鸟儿在雪地跑动的足迹,形成链状并行线有如昆虫薄翅的枫树种子

枫树种子是另一种可由风力、水力及动物传播的种子。所有新英格兰地区的人都认得红枫那种漂亮的鲜红果实,在河上泛舟的人则会于六月一日左右看到银白枫的大型翅果在河面漂流。这种翅果长近两英寸、宽近半英寸,翅膀内的翅脉伸展直到边缘,让它看起来有如一只绿色的蛾,准备载着种子起飞。我注意到这些种子飘落的时节,大约与罗宾蛾破蛹羽化同时,我偶尔会在早晨发现它们坠落在布满枫树种子的河面。至于糖枫种子,要到秋天首次严霜来临时才会成熟,那通常是在十月份,许多种子会坚守到冬天才落下。

杰勒德早先关于欧洲某种枫树的记述,足以适用在所有枫树身上。他在描述枫树花朵后说:“开花之后,接着生出两两相连的修长果实,一个果实跟另一个果实彼此相对,果仁在两个果实相连处形成凸起;其余部分则是又平又薄,有如羊皮纸,或是蚱蜢的内翅。”由于枫树的果翅具有明显脉络纹理,因此要比松子的翅更像真正的翅膀。

所有枫树皆由貌似昆虫翅膀的薄膜包着种子,而种子则在薄膜基部内发育。即便种子发育不全,这片薄膜往往还是长得很好——你会说,比起要被传播的种子,大自然似乎更认真地准备传播种子的工具。枫树的翅果就像是在种子外头编织一个漂亮的薄布袋,并附上把手让风抓住,然后把种子托付给风,就这样把种子传送出去,扩展枫树的领域;这就像是让专利局以特殊的包裹来邮寄种子一样有效。宇宙政府设有专利局,里头那些管理者传播种子的热忱,就像华盛顿的任何人员一样,但它们的运作更广大且规律得多。

值得注意的是,银白枫于河岸和岸边林泽极为常见,因而被某些人称作河枫。这种树在本镇的分布极为有限,据我观察,它只会长在阿萨伯特河岸边,还有康科德河主流在阿萨伯特河河口以下部分的岸边,成为这些地方的特有树种;然而,康科德河在阿萨伯特河河口以上大约十英里的河岸都没有银白枫,不过在更往上去的萨德伯里再次出现。毫无疑问,银白枫在阿萨伯特河流经的地方较为普遍,而其种子可能就此沿河而下。大部分其他树种,甚至包括红枫在内,要是立于水边,至少都会显得有些退却或保留,好像担心被弄湿一样;然而,银白枫显然天生要跟黑柳一起立足河岸,将树枝垂曳在河面,作为河流的一项特殊装饰。或许,银白枫的大型种子在传播上,借助水力要多于风力。

红枫在任何低地几乎都能形成茂密枫林,被称作“枫泽”,而红枫也会散布在其他树林里,在低地和高地都有,只是在高地的长势较差。

约莫五月中旬,林泽边缘那些果实将熟的红枫,正是大地的一大美景,尤其是在适宜的阳光里观赏。那些翅果色彩鲜明,常为绯红色,悬于果梗末端,果梗长约三英寸,颜色较翅果略深。这些阳光中的双翅果,果梗先是优雅地向外拱起,然后才下垂,方便果实向外散播并给予足够空间。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树枝上,在风中颤动着,经常被吹得纠结在一起。如同唐棣的花朵,这种漂亮的果实大多见于光秃秃的树枝上,这时无论是枫树还是其他树的叶子都还没出现呢。

六月初,堤道撒满枫树种子,大概经过一个月,我很惊讶地看见沿着河边长出一丛丛茂密的枫树苗,高度在一英寸以上,全是由这一年的种子在水边的沙里发出,它们漂到那里并获得所需的水分,尤其是在出现涡流的河湾岸边,无论为沙质或泥质,都会冒出幼苗。

如果你在仲夏时分细看一座茂密的红枫林泽,通常会见到许多幼苗——但只有在最好的区域,譬如水苔地上,水苔地不但隐护红枫种子,同时也提供必需的水分。那些幼苗已深深扎根,而现已无用的种子,连同消瘦的脆弱果翅,空置一旁,不再连着幼苗,仿佛毫不相关——它们如此迅速地完成了任务。

去年九月,我在一片马铃薯田看到许多红枫幼苗,显然是在那年前一次翻地或耕作过后冒出的。那些幼苗颇为茂密,从一棵小树——那是附近唯一的红枫——往西北方延伸多达十一竿,占据一片卵形或锥形的空间,这正是种子飘落的范围。显然,那些种子是因为该地在那年经过耕作才能生长。在前年之前的好多年里,那里一直都是牧草地,没有人察觉曾有枫树种子落在上头。显然,那块地保持牧草地的状态,连年长满青草,虽然旁边就有一些红枫,但其种子都未在此生根;然而,最终这块地经过犁翻,那年落在上头的种子就得以萌芽;如果这块地碰巧没有再被犁翻,而牛群也被挡在外面,那么你就会看到一座枫林。其他种子较轻的树种的萌发,也是如此。

糖枫虽被说是美国最常见的树种,但我在本镇仅一处地方发现过糖枫生长。糖枫主要长在高地(丘陵或高山),由于种子很晚才落下,因此我猜想其传播多少受助于降雪。

动物或许也和枫树种子的传播有关。劳登建议要在春季种下枫树种子,而不要在秋季,以免遭鼹鼠吞食。

一八五八年五月十三日,我乘船停在康科德河一处风平浪静、阳光充足的河湾,就在阿萨伯特河河口以上,我看见有只红松鼠偷偷溜上一棵红枫,像是在找鸟巢,不过,多数鸟类这时尚未筑巢,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为何而来。它爬到细枝末端,压得细枝弯下,接着探出颈,咬下成簇的果实,有时还用脚爪将整簇果实扳弯过来,然后后退一些,蹲坐在树枝上,用脚爪将那些半熟翅果大量塞进嘴里,仿佛那是甜美的果实。一串又一串果实被它扯下、吃掉,也掉落许多在地上,满树的红果围绕着它,它享用着一场说不上奢华却丰富的宴席。当我坐望太阳,阳光透过高高栖身于细枝的松鼠射向我,把红色的翅果照得发光而透明,仿佛来自仙境的果子,这是令人喜悦的景象。我想到,松鼠能享用的食物真是丰富多样。最后,当风突然转强,摇动松鼠脚下的树枝,它便迅速跑下十余英尺。

这多少能说明,为何枫树种子在落下后便很快消失。仲夏时节,你若来到一大片枫树林泽,你会惊讶地发现,六周前被种子染得通红的枫树林泽,现在只剩下极少的种子,其中有些或许已经空了。虽然种子的数量很多,但你通常不会看见它们长成等量的茂密小树林,因为只有很少数的种子,掉进苔藓和树叶的缝隙里,因而逃过被动物吃掉的命运。水边的榆树和梣树翅果

最晚到五月十日,在榆树的叶芽尚未展开之前,满树的翅果却已让榆树具有一种枝繁叶茂的模样,或者像是长满了小小的蛇麻花一样。过了一两天,尤其是在夜里下雨过后,你会看到榆树种子多已落地或正持续落下。这些种子不但撒满街道和水洼,还在河面形成一片片的绿,然后顺流而下,漂上草地,播种在其他河岸上,这些树因此常可在河道边上见到。榆树应是本地乔木和灌木之中最早结籽的。

所有园丁都晓得,要保持园子边缘不长出小榆树是件麻烦事。当榆树种子撞上围篱,就会有太多榆树就在某个荒废园子冒出,矗立在屋子前。就连鸟儿也会追寻榆树种子,帮它们传播。卡姆曾于百年前游历美国,并在游记里谈及,他在尚普兰湖附近的时候,其中一位同伴开枪打下为数颇多的鸽子,“而且给了我们一些,我们在其体内发现大量榆树种子,这清楚表明上天为其供应食物的用心。因为在五月份,此地盛产的红枫种子正好成熟掉落,在那段时间为鸽子食用;其后,榆树种子成熟,又成了它们的食物,接着还有其他种子为它们而成熟”。然而,据我观察,榆树种子要比红枫种子先成熟。我见过玫胸白翅岭雀食用榆树种子。

美国白蜡树(白梣树)也是如此,其刀状翅果据说往往留在树上过冬,并以类似榆树和枫树的方式来传播,它们的种子在围墙边或某个角落被拦下并得到保护,就能萌发生长;此外,种子也会在河里漂流,并在河岸周围成长。

非常喜爱水边环境的黑梣树,其种子的传送更是有赖于水力。

我经常在我们的河边草地看到包含枫树、榆树、梣树和各种灌木混杂的一处小树丛,围着一块岩石,枝叶经常遮掩了那块岩石;或者有时候,在较为坚实的河岸,有两三棵榆树紧紧围着一块裸露的石头,并在春天的水面上昂首而立,仿佛是在保护它,不让它被冲走。我起初在想,这石头是如何漂到树木之间的。其实,那些榆树的生长开端和存续,都要归功于那块石头。它先是留住漂流的种子,接着保护幼苗,而今则维护着榆树立足的土壤。

于是,很久以前落在草地的一块大石,最终造就了一片树丛,藏匿在受益于它的那些树木之间。第二章因风而起的毛絮种子风中的棉絮

五、六月份的天空,飘满了柳树和杨树的带毛种子,水面上,也形成了厚厚一层浮渣。柳树和杨树的花为雌雄异株,雄花和雌花多半长在不同的植株上。那些长在本地堤道上的外来白柳,碰巧多为雄株。雌性的柳树,当果实成熟爆开,你能凭着一片灰白,轻易地从远处认出。据说垂柳的雄株从未引进美国,我们只拥有这种树的一半,因此在这里找不到完美的种子。此外,那些常见于本地河岸的原生柳树,我只看到两性中的其中一性,至于我们的美国白杨,大多数都是雌株。

柳树雌花序长约一英寸,貌似绿色毛虫,在黄色的雄花序掉落或枯萎之后,雌花序开始快速发育果实。一串雌花序会发育出二十五到一百个小果实,这些果实略呈卵形且状似鸟喙,里头紧紧塞满棉絮,包藏无数肉眼难见的微小种子。一待成熟,鸟喙状果实打开嘴巴,开裂的两半各自往后卷,将毛茸茸的种子释放出来,就像马利筋一样。如果实际大小差很多的话,一串柳树果实,看起来就像上百个马利筋果实聚集在一根棒子上。

柳树种子比桦树种子更小、更轻——据我测量,只能算是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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