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妃:恨倾城(共两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3 06: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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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忧然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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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妃:恨倾城(共两册)

魅妃:恨倾城(共两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魅妃:恨倾城(共两册)作者:忧然排版:skip出版社:重庆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7-14ISBN:9787229011383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楔子

龙元五年,雍城,沉谧夜色隐匿金煌殿宇。

子夜,漫天凉星凝辉,今晚的“水芙宫”,怕是这恢宏皇宫中,最是气派的一处。

今夜,皇帝下诏,入宫不过三月却宠冠六宫的沐婕妤,正式册为淑妃,并赐居“水芙宫”。谁人不知,除却皇后寝殿“凤元殿”外,这后宫之中,便属“水芙宫”最是贵雅奢华。

素月飞华,天水如霜,金泥红边金诏书被月色映得晃亮。

沐婕妤!不!沐淑妃一身绯红挑金丝凌霞披曳地逶迤,金色织锦抹衣凤飞云卷,鎏金彩雀飞舞乌云,粉红初绽的绢丝牡丹斜插鬓际。沐淑妃斜眼望去,镜中自己,翠黛如烟,红唇若点,倾城绝色,华艳妖娆。

她冷冷一笑,镜中的女子,便是自己吗?如今,竟已贵为后宫四妃之一!“皇上驾到!”

正自想着,一尖细的声音便刺耳传来,随而,一阵匆急而略带兴然的脚步声踏入殿来。

淑妃敛眸,却坐着不动。

织金缎袍袂影翻飞,映入淑妃眼帘,淑妃方缓缓起身,淡淡道:“淑妃参见皇上。”

幽幽的叹息自头顶而来,扶起女子的手,温柔而颤抖:“纤纭,朕……要如何才可令你微笑?”

大瀛朝当今陛下赵昂,睥睨众生的九五之尊,却唯有在她的面前,总感到挫败和力不从心。

淑妃淡漠抬眸,一双眼,尽是夜色的清寒。淑妃不语,不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是她自进宫以来,便是极少说话的。“纤纭!只要朕能给你的,都会给你!哪怕……”赵昂一顿,纤纭目光却微微一动:“哪怕什么?”

冰冷的追问,眼神却迫人犀利,赵昂怔忪片刻,轻轻低下头去。

纤纭冷笑,她如何不知,如今的一切,都是拜眼前男子所赐,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她看着他的眼神,只能是这样冰冷的。“不能许下的愿便不要许,否则……我会当真!”纤纭漠然略有嘲讽的道。

赵昂猛地抬头,向来柔润的目光里,突有清光闪过:“朕说的……都是真的!你难道不知何为金口玉言吗?”

金口玉言!

似有什么倏然剜割进心里!纤纭眉尖儿一牵,红润脸颊突地苍白。

金口玉言……她如何不知?她怎么不知?她……便是体会得太过深刻,才会令自己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想着,唇上突的一热!身子被一双手紧紧扣住,纤纭回神,眉心却紧紧蹙起!

辗转无章的热唇,在冰冷香唇上炽烈游走,那急欲探究芬芳香泽的柔软,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温柔!

胸中突有激流涌动,几乎冲破心口!

那说不出来的厌恶、几欲窒息的痛苦,令纤纭身子不自觉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说过,不会逼我!”

可赵昂的攻势却愈发强烈,手上用力,绯红色凌霞披便散落在地,露出纤巧凝白的肩,热烈的吻便落在冰雪肌肤上贪恋不止,狂烈不歇,赵昂气息紊乱,黑眸迷离:“纤纭,不要再折磨朕!不要……”“放开我!”纤纭抵在男人胸前的手,此时却显得无力,如何也推不开他!

纤纭虽略懂武艺,却不若自小习武的赵昂!

她紧咬红唇,任由他将自己放倒在锦幔红纱之中,锦被的柔软却如同刮骨的钢刀,一刀刀切割着自己!

倏的拔下发上金簪,朝赵昂后背猛然刺去!“别怕,以后,都有我在!我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一张熟悉的脸倏然浮现眼前,猛然下刺的手,莫名停滞在半空中!

温柔而又粗重的一句,来自这个正自狂躁的男人,言犹在耳,回响不息。纤纭侧目,潋水明眸映入男子痴狂的面容,眼前却模糊了!

曾几何时,有一个人亦是这般信誓旦旦的对她说过:“别怕,以后,都有我在,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这一句话,曾是自己心灵的依托!甚至……是她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今天……

物是……人已非!

咸涩的滋味沾湿唇角,泪落,心痛如绞!“皇上,皇上!”殿外,内侍的声音匆急,慌忙闯进内殿。

赵昂一怔,停住手上动作,目光却如同火燎:“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内殿!”

内侍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回……回皇上……兰淑媛刚刚生下一名皇子!”“哦?”赵昂立时起身,放开身下已然停止挣扎的女子,回眼看她,只见她泪眼迷蒙,望着床幔绯红色菱纱飞舞,眼中竟是难以得见的楚楚风情。

他和衣起身,深深一叹!

今夜,他本可得到她!可是……难道……竟真是天意吗?

赵昂转身,阔步而去!

纤纭樱唇颤抖,侧眸,一滴泪流落红枕。她起身,望满床被襟凌乱,却惊讶于适才自己的一忽出神,竟令她差点失了她最是珍视的清白!

她紧紧捂住胸口,却无法将心痛削减半分!

赵昂的一句话,令她忆起了昔日种种的快乐与心酸!

曾经,那说出“永远不会不要她”的人,如今,已在别的女人身边!而她,却只能面对着不爱的人,心里却依然记挂着他!

他,便好像是她心头的魅影,挥之不去、思之痛极!“纤纭……”

突地,轻而柔韧的声音飘进耳朵,沐纤纭猛地回神,朝屏风边望去。

天地仿佛豁然变色!

纤纭几乎不可置信自己的眼睛,描画精细、墨韵飞舞的龙凤双栖屏风后人影一晃,一男子乍现眼前,清雅沧桑的脸容,却不着岁月半分痕迹,眼眸幽深如潭,却面色沉重:“为什么?纤纭?为什么……你要这样糟蹋自己?你是在惩罚我吗?”

纤纭心口剧痛——

是他!竟会……是他!

月色凄迷,犹若白霜,女子泪眼婆娑!

欧阳夙!那曾切入心扉、至今仍令自己心心念念、刻骨相思的人,如今,竟就在眼前!

纤纭眼角带泪,却冷冷一笑:“欧阳夙,你终还是来了。”“是不是我来了,你便不会再折磨自己?”男子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遮覆住殿内耀亮的烛光:“跟我走,纤纭!”

纤纭缓缓低头,望着他伸来的手,淡漠一笑:“欧阳夙,此情此景,你还以为我仍是那个任你一句话便可上天入地无所不从的小女孩吗?”“为什么纤纭?为什么……你要变成这样?为什么你要……”“因为,那个说过‘不会不要我’‘永远不会’的男人……已经有了别的女人!”纤纭紧咬下唇,狠狠凝望着眼前男子,那爱入骨血、却痛入心髓的男人!

泪水纷纷跌落,绝色容颜被打得凌乱。

男子一惊,眼神亦被刺痛般一顿,他凝眉望着她,嘴唇颤抖:“纤纭,只要你愿意,欧阳叔叔仍然会照顾你一辈子!永远不会……”“你知道!我要的是欧阳夙!不是……欧阳叔叔!”纤纭声音哽咽却毅然坚定。

欧阳夙一怔,几乎痛绝的眼神,望进纤纭眼里,却仍旧化不开她眼中的爱恨纠缠!

可是纤纭,你可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仅仅是十六岁的年龄而已啊!

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得已,深如沟壑!“错了!全错了!”

欧阳夙冷笑,那笑痛入心骨:“也许,十二年前……我们……便不该相遇!”

十二年前!

纤纭泪落如雨,凝望欧阳夙的眼神,恍如……隔世!第一章 血惊天

瀚海阑干千尺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十二年前,还是大瀛天舜二十三年末,一道密旨握在护国将军南荣景须手中,连同荃州府宋天虹、苏城太守王宝立,带兵千余,直向身居苏城的名将沐天府中而去。

雾黑风高,寒气森森。九月秋末,夜晚,厚云低垂,苏城街上行人稀少,纵是一两个夜归之人,也被赫然而至的军队震慑得躲进身边的角落,不敢做声。

人人闭户,长街再也无人。

天际处星色无光,空气憋闷,仿佛就要下起雨来!“红绸,我接到王丞相冒死相告,你快带着两个孩子先走,定要保全我沐家这一点血脉。”

沐府中,沐天面色焦急,紧紧扣住小妾红绸的肩膀,红绸怔然的望着他,一双美目,泪意盈盈:“不,红绸死也要与将军在一起。”

沐天摇头,恳切的望着她:“红绸,算沐天求你,我沐家这一次,定逃不过这灭顶之灾,难道你要眼看着我沐家被杀得一个不留,自此……绝后吗?”

红绸愣住,泪水流连在眸心中,一身水红色香绸映在沐天凄痛的眼中,映红了他深黑的眸子,他的焦急一览无余。

大瀛与楚诏国常年对峙,沐天,乃抗击楚诏名将功臣,功在社稷,怎么……也会有今日这般惶惶的神色?

许真是到了绝境吗?

红绸怔忪!

此时,一直安静坐在身后的女人,放开怀中同样安静的女孩,缓步走到红绸身边。女人一身纯白色羽缎针绣裙,裙摆浮动,有若天边纯美的流云,唇际惨笑如风,荡漾在人心中,却是无比的安宁与贞和。“红绸,你我姐妹多年,感情深厚,你是我们唯一可信赖的人,我们唯有将纤纭托付给你,才能安心,况且,你还有莘儿,莘儿才不到两岁,是沐家唯一的香火。”

说着,裙幅一荡,女人倏然跪倒在红绸身前。“姐姐……”红绸忙伸手扶她,却谁知沐天以堂堂将军之身,亦随着跪在了自己面前!“将军!”

红绸泪水簌然而下,想她曾经只是“风月楼”卑微的歌妓,因逃出“风月楼”而被人追杀,幸得沐天夫人萧涟所救,萧涟因为生下女儿沐纤纭后,身子虚亏,不可再育,因红绸琴棋书画、歌赋诗词无一不晓,又对萧涟敬重有加,正为丈夫寻一妾室以续香火的萧涟,便将红绸纳入府中。

红绸深感大恩,又怎能承此大礼,想着,亦跪倒在二人面前,三人相对,眼神中,凄然怅惘!

曾经的繁华、曾经的安然,就要一夕而去了吗?

萧涟紧紧握住红绸的手:“红绸,我定是要与沐天在一起的,就求你……定要保全咱们的一双儿女!”

沐天亦郑重的望着她:“这是些可带的财务,再犹豫可就来不及了!”“将军!”红绸咬唇,凝望着沐天,泪水湿透了衣袖。“娘……”

身后安静的女孩,一双水盈盈的眼,望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沐天拉过女儿,目光留恋不舍的望着,女儿沐纤纭年仅7岁,模样像极了曾称苏城第一美人的母亲。“纤纭,你答应爹,以后万事,定要听姨娘的话。”沐天目光怜惜,语色却沉重。

沐纤纭眨动双眼,却不说话!“答应爹!”沐天扣紧女儿的肩,纤纭吃痛,巧眉凝结:“娘……”

向来柔和的母亲亦凝重了脸色,严厉的望着女儿:“纤纭,你跟娘发誓!发誓一辈子都要听姨娘的话!”

纤纭吓住了,泪珠儿凝结在眼中,不语。“发誓!”最是严苛的竟是母亲,母亲清和的目光凝了尖风,反而更加可怖。

一滴泪滑落唇角,小纤纭终于颤颤开口:“纤纭发誓,一辈子……一辈子都听姨娘的话!”

红绸已然泣不成声,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最后的嘱托!“纤纭!”萧涟终于将女儿拥进怀里,容色凄然、泪水涟涟:“纤纭,你定要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突地,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人身穿副将甲衣,顾不得什么,便冲进门来:“将军、夫人,南荣景须的人已到了门口,便要杀进来了!”

沐天连忙站起身,将纤纭推在红绸怀中:“快,去抱了莘儿,带着纤纭你们速从后门离开!”

萧涟亦起身,随在沐天身后!“娘……”纤纭奔过去,仍旧拉紧母亲的衣裙,萧涟低眼望她,泪水挂在绝美凝白的脸颊上,晶莹有若珠玉,却狠狠别过头,决然的推开女儿:“快走!”

纤纭哭喊道:“娘……”

萧涟头也不回,跟在沐天身边。沐天稍稍顿步,听着女儿一声声哭喊,闭目仰天,怎不心痛如绞,可是……“娘……”“纤纭,记住你跟娘发下的誓言!记住!”萧涟转身,与沐天的背影,迅疾消失在深黑的夜幕中!

星天无光、夜雾如水冰凉,小女孩无助的目光,突兀在暗淡的星光里,飘零犹若孤叶。“娘……”

纤纭仍旧哭喊着,红绸连忙将她拉在身前:“纤纭,快跟姨娘走,你答应过娘,要听姨娘的话,是不是?”

红绸收敛住汹涌的泪水,任它们狂灌进心里,她知道,此时,她必须坚强,必须……按照沐天所说去做,沐天说的没错,只有留住沐家的血脉,方能以图日后报仇雪恨!

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一道密旨,便要去了一代功臣名将全家的性命?!

拉住沐纤纭的手,紧紧一握,望一眼窗外月白如霜,风,吹散夜雾似泼,冷冷月色凝结在唇际边,红绸目光坚定,仿欲穿透夜的森凉!

沐府已被紧紧包围,红绸拉着纤纭向西园而去,西园乃自己居所,不满两岁的儿子沐莘尚在西园中。“快,纤纭,快一些!”红绸水红色丝绸裙流荡在夜风中,耳中远远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和兵甲躁动的声音!

她回眼一望,前院已被火把映红了整片夜空,红绸心头一紧,刺入耳中的,是刀枪相击的声音!

叫嚣声、激吼声、四散奔逃的声音,一瞬之间,响彻夜空!

月光仍是安静、凄惨的冷白色,红绸手心冰凉,不禁瑟瑟而抖。“姨娘,爹娘还会回来吗?”女孩的声音稚嫩清晰,红绸方赫然发现,不觉中自己已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院火光冲天,泪水早已奔涌出眼眶!

那是残忍的红色,耀亮整片夜空的悲怆!

她仿佛听见了沐天的声音——

红绸,快走,快走,定要留住我沐家唯一的血脉!

泪水迷离而落,眼前似乎是沐天兵甲冷然、浴血刀剑的身影!

手上一紧,连忙回身而去,却见西园内,亦是火光熠熠,脚步声、喊杀声赫然而起,纷乱嘈杂的一片,预示着西园内狼藉的一幕!

糟了!

再次转身欲向回去,可杂乱交错的脚步声亦渐渐逼近,仿佛青砖地面,皆被震彻得颤颤发抖!“给我杀,一个……不留!”男子嘶哑又略带得意快感的声音,犹如利剑穿破夜雾而来。

血雨腥风的场面煞然划过脑海!

红绸一惊,连忙拉紧纤纭,左右望去,只见幽青繁密的藤草中,黝黑的大水缸,在这喧嚣嘈杂的一夜,静静立在偏僻的角落,那本是沐天用来汲取雨水,清洗宝剑而用,只是这些年久不用了,一直废弃在那里,蔓草青藤已爬满了缸身,那破败与陈旧,却不想,竟成了此夜唯一的光明。“走,躲进水缸去。”

不能再犹豫,红绸望一眼西园,泪水干涩在唇角!

她知道,已来不急再去抱莘儿,已来不急……再去抱出自己年幼的儿子!

莘儿,娘对不起你!

忍泪闭目,与纤纭一同躲进水缸当中,盖子只留一条缝隙,隐约漏进凄白月光。“姨娘,你为什么不去抱弟弟?”

红绸身子一瑟,心痛的感觉几乎深入到骨血中,喉中艰涩如哽,却是无语。

去抱莘儿,她如何不想?她怎么不想?

只是……她清楚的知道,此去定然是自投罗网,一切……都来不急了,也许,便连纤纭的命,也会不保!

那么,她又如何对得起沐天与萧涟的重重嘱托?“姨娘……”

纤纭正要追问,却听水缸外传来女人清冽的声音:“你们这些真正的乱臣贼子,定会有报应的!”

是萧涟!

纤纭身子一动,红绸连忙按住她,轻轻捂住她颤动的嘴唇。

外面,是一阵淫笑的声音,心头一震,红绸透过缝隙望去——

只见,外面是林立的兵卫与萧涟白衣胜雪,沐天被四个人紧紧扣住,俊削的脸上,血色鲜明,一双乌眸,腾着灼灼燃烧的烈火。

萧涟羽缎白裙随风流荡,乌黑长发犹若细绸舞乱在绝美的脸上,她站在众人中央,没有人钳制她,红绸看不到她的目光,却能想象,她此时眼中的坚决与鄙夷。

是的,鄙夷!

萧涟,苏城第一美人,绝色倾国、清傲淡泊,曾是多少皇亲贵族、名将功臣竞相追逐的美人,哪怕只是一睹真颜,亦是令无数人向往之事!

只听说,苏城太守王宝立便是其一!

红绸心底蓦的一转,一手仍旧捂住纤纭的嘴唇,一手却轻轻将水缸盖子向侧微微移去!

她想要看清,除了南荣景须,都还有谁……落井下石,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

月色稀薄,火光却腾腾如剧。她,定要记住仇人的每一张脸!

耀亮明红闪耀在一排立开的人的脸廓上,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果然,最左侧的便是一直垂涎萧涟而不可得的苏城太守王宝立;中间的,一身甲衣,目光森森,定便是一手遮天的护国将军南荣景须;而最右侧的,神情猥琐、目光游离的瘦小男人,她亦见过的,便是最会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荃州府宋天虹!“你们……要杀便杀,萧涟只求与夫君死在一起,不需你们任何施舍!”

此时,萧涟声音仍旧镇静,她的衣裾飞扬,青丝如瀑,羽缎白裙拂地翩然,飒飒如仙。

王宝立一派急不可耐的神情,正欲言语,南荣景须却拦住他,冷笑开口:“哼,早听闻沐夫人乃世间难见的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瞥一眼被押一旁的沐天,神情不甚清明,语色却是极淫亵的:“沐天,我想,你也想要你美丽的妻子活命是不是?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令她甘心服侍于我,我定保她此生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之不尽,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眼神落在萧涟身上,萧涟目光清冽,却是鄙视的眼神,她傲然不屑的神情,犹似满园盛放的清艳菊花,傲骨一身、迎风不折!

沐天突而仰天长笑,嘶哑着声音:“南荣景须,要杀则杀,休要花言巧语!”

此时,王宝立上前一步,凑在南荣景须身边:“将军,听说沐天还有一小妾红绸,也是艳色绝伦的美人儿,当年,是‘风月楼’的头牌歌妓呢,就住在西园!”“噢?”南荣景须挑眉笑道:“都说青锋将军沐天为人刚正不阿、豪迈正气,却不想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而已!”“将军,待我将那红绸一并拿来如何?”宋天虹亦随着道。

南荣景须点头:“好啊,本将军倒要看看,他沐天如何的铁石心肠,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妾惨死在面前而仍是这样大义凛然的神情!”

黑暗的水缸内,红绸心头猛地抽紧,捂住纤纭嘴唇的手微微颤抖。“慢!”萧涟莲步轻移,突地走上人前,高贵优雅的姿态,目光傲视众人:“妻妾?休要将我与那歌妓相提并论!即便是死,和沐天死在一起的,也只能是我!”

众人一怔。须臾,南荣景须方扯开薄薄的唇角,举起粗糙的大手,手指划过萧涟细致的脸颊,钳起她尖巧的下颌,贪恋的望着:“哦?原来,惊为天人的美人儿也会争风吃醋吗?”

萧涟眸子如秋水荡漾,向侧瞥去,温和的目光在明戈执戟、执火明杖的闯入者脸上一一扫过,每一个人,似都不可直视她的目光,微微低下眼去。

是的,萧涟的美,是傲视众生的美,是即便满怀杀意的兵将,亦无可抗拒的风华!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沐天眼中,那种忧伤与悲凄才真正流淌如天水倾泻!

沐天与那目光一触,他……是懂得的!

萧涟,要为红绸争取最多的时间,才能保住沐家唯一的血脉!

心痛,好似千万只毒虫啃噬着心脏,几乎碎裂!

沐天紧紧闭目,他可想见即将发生的一切!

果然,淫邪的笑声冲进耳鼓,随着,便是衣帛撕裂的声音!

淫秽的场面无需亲眼瞧见,便是切割心脉的剧痛!

回风低吟、恣意侵袭!

男人欲望的呻吟、粗暴的喘息,都在风中暴露无遗!

沐天知道,他们,想要羞辱他!想要他亲眼看着心爱的妻子被人淫辱!

他多想挣扎开,多想阻止这一切,可是……

红绸、纤纭、莘儿……你们逃出去了吗?你们……逃了多远?

男人急促的呼吸仍然继续,淫声浪语不绝于耳!

那发自不同男人的低吟声,层层迭起,欲望宣泄后的快感长啸、汹涌澎湃后的畅快淋漓,都一点一滴撕扯着沐天的心!

直到那声音由高转低,渐渐平息,唯有风,好似悲鸣,呜咽吼叫!

沐天方缓缓睁开眼,雕玉回廊、漆柱似血,萧涟静静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雪白的羽缎裙衫凌乱在台阶上,似春水漾开的纹理,却残忍地划破他一直坚沉的黑眸,落下滚热的泪来!“涟儿!”沐天悲声低吼,猛烈挣扎!

萧涟,他此生唯一挚爱的女人,他,竟会令她遭受到这样的侮辱而无能为力!

南荣景须整整衣衫,向兵卫示意,兵卫齐齐放开压住沐天的手,沐天身上一松,便向萧涟身边扑去!

他解下衣衫,覆在妻子暴露的身躯上!

月色惨淡,夜风冰冷,女子容颜苍白、云鬓散乱,被狠狠咬破的嘴唇,鲜血仍旧渗流而出,沐天知道,她是努力不叫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绝不在精神上服从于这群暴徒的淫威、满足那些人邪恶的兽欲!

萧涟目色无光,眼角却渗出涟涟泪水,沐天紧紧握住萧涟的手:“涟儿……”

他们有千言万语、无尽流连,却不能说!

萧涟转眸望向他,一双冰眸,映着月色无情的寒意,唇边抹开惨淡的微笑,沐天将她紧紧拥在心口!

他懂,他懂!

红绸……你一定已经逃了很远了是不是?是不是?“嗤”的一声,尖锐的刺进心里!

沐天只觉,腰间有硬物抵住自己!

颤颤低眸,但见萧涟纤柔的玉手紧紧握着莲丝低刻榴花簪,深深插入在腹中,长长的花簪下,绽开一朵妖冶凄迷的血色莲花。

血水蜿蜒而下,萧涟如水秋眸,漾开最后一缕惨淡的涟漪,缓缓闭上!

沐天骇然怔住,抱着妻子的手微微颤抖!

穿好衣服的王宝立,终于如愿以偿的王宝立,既而道:“将军,杀了他!”

南荣景须却摇头,邪恶地笑着:“不必!”

三人挥手转身,只听身后传来男人悲凄的吼叫声,寒剑出鞘的声音、破入肌骨的声音,令三人相视大笑!

这时,跑来一人,向南荣景须禀报道:“将军,没见着沐天的小妾……”

说着,低语在南荣景须耳边,南荣景须低笑,道:“带回去,然后……”

冷冷回眸,那森冷的眸心,那泯绝人性的眼神!

南荣景须淡淡道:“赏他们夫妻一把火!”

言毕,与众人浩荡而去!

两侧兵队随着,只留下数人,他们手持火把,却没有立即放火,而是冲进各个房间中去,搜寻着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带走!

红绸躲在水缸里,身子已然僵住,她,亲眼看见了那三人对萧涟恣意蹂躏的暴行,亲眼目睹了沐天挥剑自刎的伤绝!

她不知道,出了这座水缸,会不会看到沐府的尸山血海、血肉成泊!

可是……

她低头,赫然发觉怀中的小女孩,身子剧烈颤抖,一丝清光刺目,漏进破败的水缸中!

红绸心上一紧,但见那水缸低处,破有一块不算大、却足能看清外面情状的一块漏洞。

难道……

难道纤纭……竟亲眼目睹了适才如此不堪的一幕?

难道她……竟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被残忍奸淫的场面吗?

红绸身子不禁一抖,她不敢想,亦不容她想,如今要做的,是如何逃离出这已成炼狱的将军府!

她观望一忽,沐府如此之大,想那些人没有这般快的回到这里,于是轻轻移开水缸盖子,将纤纭抱出来,月色如银,方才看见小女孩脸上干涩的泪痕!“娘……”

红绸连忙捂住纤纭的嘴,目光郑重地嘱咐道:“纤纭,别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

纤纭一怔,向沐天与萧涟的方向望去。

红绸亦望过去,泪水零落!

禽兽!都是些禽兽!

目及之处,尸体横陈、血肉遍地!

红绸咬唇,但见冷风拂过菊花丛,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令她骤然清醒!“纤纭,快走!”

纤纭不语,却想要向爹娘的方向奔去,红绸狠狠拉住她:“走!”

半是拉,半是抱的拥着纤纭向后门而去,她们不能再穿过西园,那里说不定亦有没有撤走的官兵。

莘儿,原谅娘的无能,原谅娘的力不从心!

所过之处,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死人,红绸全身僵冷,却知道此刻,她必须振作,必须……要坚持下去!

自后门溜出,夜似更加深沉,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最后一丝柔和的月光!

红绸知道,自后门出来,向北不远,便是一片深林,那林中有一座木屋,是曾经自己赖以栖身之地!

也是在那里,她遇到了第一个对她真心以待的男子,救她于水火,却于一日音讯全无,她才不得以走出深林,饥饿难耐之际,遇到了萧涟,自此入住沐府,最终嫁给沐天,便再未见过那个恩人!

她只知道,那人也曾去过“风月楼”,对自己爱慕有加,但却绝不是风月场中的常客,名叫欧阳夙。后来,她问起过沐天,方才知道,原来欧阳夙乃是鼎鼎大名的毒圣,隐匿江湖,已有多年。

正想着,纤纭却突地停下了脚步,红绸正欲催促,却见女孩目光殷殷的向身后望去。

清莹的目光,映着如血一般殷红的颜色!

身后,一片火光有如白昼般耀亮夜空,盛大惨红的大火将整个墨色天幕映得通红,那……是沐府的方向!

隐隐听见人群躁动的声音,火蛇腾腾如龙,钻天浩大!

红绸亦呆呆的望着,膝上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将军……姐姐……莘儿!”

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天幕,穿越火光!

红绸狠狠咬唇,几乎痛绝:“我红绸对天发誓,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一定要替沐家讨回公道!”

可纤纭却只是站着,轻盈的薄衫,舞动在冷风狂烈的嘶吼中!

她仿佛能嗅到那烧焦的味道,仿佛能目睹那被大火吞噬的家!

断壁残垣、破败萧条!

夜,乍寒!

纤纭眸中倏然融了渐渐浓郁的恨色,满溢的仇恨令小小双拳紧紧握住,她冷冷转身,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红绸惊觉,转眸寻着纤纭,纤纭却已然默默走向了夜的深处——

娘,我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纤纭一身飘扬的水蓝色薄纱,被夜,融做了凝冻的冰凌!第二章 怜薄命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虽已过去多年,林间竹屋却仍在,红绸与纤纭暂时栖身于此,为防南荣景须派人追杀,一连几日,二人只以野果果腹充饥,自那天后,纤纭再也不曾开口说话,只终日呆呆坐在窗台边,看窗外林雾迷离、云起云落。偶尔一片孤叶飘零,落进竹榭窗台,她才会稍稍移开目光,捻起手边枯败的黄叶。

她将每一片孤叶收好在精雕细刻的妆盒中,好似她无比珍视的无价之宝,渴了喝水、饿了吃东西,却始终不发一言。

红绸默默看着,急在心中。

约莫过有七天,红绸着了素衣,将长发挽起,以薄纱敷面,打算到街上打探消息,她们总不能长期待在这森冷的深林中。“纤纭,我要去街上,会买些东西回来。”红绸望着纤纭孤冷背影,轻声说。

纤纭依旧不语。

红绸叹气,出门瞬间,终还是忍不住转身嘱咐:“我回来之前,你万莫出门。”

如料的,得不到任何答案。

九月时节,秋盛风萧,昔日风光旖旎、喧嚣熙攘的苏城仿似清冷了不少。

红绸缓步走在街市上,不觉间便走到了沐府门前,透过墨青色薄纱,她隐约望见曾凛凛风光的将军府,已成破败的府第,焦黑断裂的府门、阴森可怖的漆黑,哪里还有昔日的繁盛与庄重?

眼眶不禁酸热,几乎滴下泪来。

连忙收敛心神,转身而去。她不能久留,她不可久留!一切繁华都已在身后!

南荣景须,是权倾天下、可动朝纲的权臣名将,以他之能,若要搜寻她与纤纭二人,该不是难事,只是苏城虽冷,却是不是自己的心境早已不同?

她稍稍掀开薄纱,一缕秋阳刺眼,阳光普照下,人群涌动、街市繁华,苏城一派依旧,看上去,并未因苏城最是显赫的沐家一夜大火而有分毫改变!

略感心安,却不敢稍有怠慢,仍旧放下薄纱,买了些吃食,便匆匆向回走去。

一路未见异样,未见一兵半卒,该是安全了吧?

秋风瑟瑟,林间便有些凉,枯叶飒飒有音,令红绸不禁背脊生寒,瑟缩一下,不觉加快了脚步,不知是否心中忐忑,总感到有些许恐惧自身后袭来!

越走越是迅疾,可那恐惧感却愈加强烈。

难道……

红绸手上一紧,猛然回身!

身后,是一片空阔,高树苍苍、林木秋黄,狂乱的心跳兀然安稳,闭一闭眼,缓缓转身!“红绸!”

一男子声音倏然刺破宁静,红绸大惊,手中吃食落地,一双美目惊光毕现。

只见身前男子一身淡青长衣,俊目有光、薄唇风流,有若刀削的坚毅脸廓,豪毅中未分毫粗犷,飘逸的长衣,与秋风舞作一处,尤显得身量挺拔修长。

那男子惊喜神情只有一瞬,随而便有淡淡怅惘流动在清亮的眸子中。“欧阳夙……”红绸不可置信眼前的一切,在如此穷途末路之时,竟还可遇见曾经的故人!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夙上前两步,读懂了红绸眼中的惊诧:“我听说沐家变故,便回了苏城,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红绸轻轻低下头,缓缓向前走去,欧阳夙亦慢步跟着。

红绸终于一声叹息:“我与纤纭躲在水缸中,幸免于难!想到曾经栖身在此……”说着,无奈一笑:“没想到……这竹屋竟是我的福地。”“我回到苏城,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以为你……”欧阳夙嗓音柔韧,轻声说:“直到刚才,我看你在沐家门前停留,觉得该是你!”

红绸不语,只任秋风吹开一头乌发,脚下,是碎裂的枯叶咯吱作响,风过无痕,欧阳夙追问道:“以后……你打算如何?”“报仇!”红绸突而定住了步伐,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尤不似她这般纤柔的女子。“报仇?”欧阳夙微微惊讶,踱步至红绸身前:“你一介女子,如何报仇?你可知那南荣景须是何等样人?以你一己之力……”“不是一己之力!”红绸扬眸,紧紧凝住欧阳夙的眼睛:“还有纤纭!沐纤纭,沐家……唯一的血脉。”

想着,心内一痛,唯一的血脉!

强忍住眼中的泪意,心,却更加疼痛——莘儿,她没来得及救出自己的儿子,没能来得及救他!“红绸!”欧阳夙轻轻抬手,想要搭住红绸抖动的双肩,却终究没有落手:“北边告急,南荣景须奉旨出征,才没有将整个苏城掀翻,搜寻你二人,否则……”“这就是天意!”红绸猛地回过身,泪水划过一条凄凉水痕:“是上天不叫我们死!叫我们留住命,为沐家上下百余人报仇雪恨!”“红绸!”“不要再说了!”红绸捡起掉落在地的食物:“如果你出现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么……请你离开!”

欧阳夙追上红绸,拉住她单薄的衣袖:“红绸,你该知道,我想帮你!”

红绸脚步一顿,转眸望他:“帮我?”

欧阳夙点头,目光诚恳。

红绸秋眸流转,渐渐平息下心神:“那么……你跟我来。”

欧阳夙一怔,只见红绸莲步匆急,轻纱撩开落叶旋旋细细,他望着,曾经痴心过的女子,怎么如今这样陌生?

这一路分外熟悉,无需红绸带路,欧阳夙也能自己寻着,那竹屋仍如旧时,可人却已然不同,她是红绸,可她……是沐家的红绸,不再是曾经需要保护,如惊弓之鸟的女子!

红绸推开门,略略舒下口气,纤纭依旧坐在窗阁边,一身纯白色绉纱茜丝裙,随着窗外拂进的秋风微微飘扬。

她恍若无觉,只是望着窗外早已枯败的景色,不动分毫。

欧阳夙疑惑道:“她是沐纤纭?”

红绸点头:“是,那夜后,她就是这样了!”

红绸将东西放在桌上,对纤纭道:“纤纭,吃些东西,这是我从街上买的,你从前……最喜欢的点心。”

窗台边的女孩缓缓转身,欧阳夙却略微一惊。

她墨发如丝,纠缠在风里,却掩不住一双水眸晶莹剔透。只是这双眼,太过冰凉,仿佛不曾有过半分温度,她对自己视而不见,只安静坐在桌旁,拿起点心,一口口吃着。

欧阳夙走近身边,低身唤道:“纤纭……”

沐纤纭头也不抬,连长墨发静静的垂着,纹丝未动。

7岁的女孩,一双冰冷的眼睛,犹若寒潭中一颗黑色珍珠,旷远而幽如深渊。“沐纤纭!”

突地,红绸夺下纤纭手中细软的糕点,糕点的碎屑便扬洒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久的沉默,是女孩唯一的回应。

红绸泪水坠落:“沐纤纭,你难道忘了曾与你娘发下的誓言?难道忘了你要一辈子都听我的话吗?这么多天了,问你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坐在窗子前向外望,你在望什么?你在看什么?难道……你忘了父母的仇?忘了沐家的满地鲜血、忘了你母亲……”

突觉失言,她没有再说下去,泪水却蜿蜒在脸颊上,欧阳夙愣了愣,却见沐纤纭犹若未闻,拿起适才被红绸夺下的糕点,继续吃。

仍旧无语!

红绸几乎痛绝心肠,她以为,她不是一个人,她以为,她们可以一同面对以后艰难的日子!

可是……

红绸咬紧嘴唇,沐纤纭生犹若死,又叫自己情何以堪!

欧阳夙望望安静似冰雕般的女孩,安慰道:“红绸,纤纭还是个孩子,突遭变故,她怎可能一下子就走出来,你勿要太过心急,况且……”“收起你的说教!”红绸拭去眼泪,淋水美目犹似有万箭穿透眸心:“她……必须走出来!因为……她是沐家的孩子!”

说着,走向内室,途径沐纤纭身边,不甘的凝视着她:“沐家……没有这般软弱、这般……没有出息的女儿!”

拂袖而去,欧阳夙蓦然看见,女孩手中握着的糕点被掐出深深痕迹,女孩目光,突而由冰冷变作凄厉的一束!

欧阳夙一惊,那样的眼神,纵使闯荡江湖多年的他,也不禁寒战,若非她身形果真幼小,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眼神,是来自一个7岁的女孩!

今夜,天幕黑沉,星色无光。

凄凉的白月,被浓郁乌云遮掩去微薄的光芒,漆黑仿似没有穷尽,只有飘零干枯的叶发出最后哀戚的“沙沙”声。

女孩白衣扬袂,弱影纤纤,纤纭——真真是人如其名的女子!“风凉气闷,想是会有一场大雨。”

女孩身子一抖,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吓,淡淡回眸,只见月光下,欧阳夙青衣翩然,目光清朗,仰望夜空的眼神,无一丝复杂。

她迅疾移开目光,并不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夜空,在他的眼里是星月交辉,可在纤纭眼中,却只是一片灰暗与萧索。“这是你的吗?”欧阳夙转身,唇角牵着淡淡笑意,柔和的目光,在清冷月色下更显得清澈。

纤纭看向他,目光终有微微一动,眉心却紧紧凝住,眼神愈发狠厉!“为什么你要收集这些叶子?它们……都枯败了。”欧阳夙微微敛笑,眼神中便多了一丝怜惜,手中举着纤纭用来装枯黄叶片的盒子,等待着她的回答。

纤纭突地伸手去夺,欧阳夙却将整个雕盒倏然一扬,精雕细刻的盒子仍在手中,只是那纷纷落落的枯黄瞬间散漫作一幕凄凉屏障。

一片片飞叶,飘扬而坠,坠落在暗夜萧条的景色里,更添一抹哀戚。

最后一片叶落下,沐纤纭冰凉的眼眸仿似被水淹没般透明,她目光淡淡流殇,仿佛那坠落的是她的生命,是她的心!

欧阳夙怔忪了,为什么这个女孩的每一个眼神,都仿佛不是她这般年纪!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盒子,一声叹息:“对不起,我以为激怒了你,你就会说话了。”

欧阳夙略感歉然,连忙低身,欲将那满地吹散的枯叶残黄重新收整在盒子中。“它们……就像我!都已经没有家了!”

风过留声,欧阳夙乍然一惊,举首望向女孩,女孩清灵悠润的声音好似云天外袅袅而来的仙音,可是那眼神,却冰凉彻骨、寒似玄霜!

她……竟然说话了!

女孩望着他,目光凄然:“我想给它们一个家,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木盒子,可那……也是一个家!”

泪水沿着凝白的脸颊落下,冰似的落得人心中酸痛,欧阳夙站起身,高大挺俊的身形,为女孩遮掩去一些夜的冰凉,隐隐的抽泣声,变得越发清晰,她紧紧咬唇,咬出了一道淡淡白痕。“纤纭……”欧阳夙轻声唤她,缓缓走近身边:“我可以叫你纤纭吗?”

沐纤纭只是哭泣,不语!

她的身子,便真好像那一片片飘零的枯叶,颤抖得令人心疼,欧阳夙不禁轻轻搂过她,将小女孩搂在自己怀中。她没有拒绝,反而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际,这莫名所以的感觉令她安然。“你为什么不肯说话?”欧阳夙轻轻问她,生怕再次惊吓到这脆弱的女孩。

纤纭已渐渐停止了哭泣,缓缓抬眼,一双玉眸凝泪,却坚定:“你能带我回家吗?”“回家?”欧阳夙一惊,不解的望着她,纤纭亦仰头凝望着眼前的男子,年仅7岁的她,只及他的腰间,却企图平视他的眼睛:“对,你能带我去吗?”

夜空忽有一声闷雷滚过,一瞬即逝,欧阳夙望望天,道:“要下雨了。”

转眸再望沐纤纭,她只是望着他,不再说话,可是那眼神,却是咄咄迫人的。

欧阳夙心下一软:“好,我带你去,可是你要答应我,去过了……就不许再折磨自己,不许不说话,不许……再叫你姨娘担心。”

纤纭眉间儿一蹙,眼神有一瞬间尖锐,欧阳夙无端一战,纤纭冷道:“你并不关心我,你关心的是姨娘。”

欧阳夙一怔,随而道:“是谁都好,你可答应?”

沐纤纭望着他,眼神深邃,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一路穿梭深林,夜深,风寒透襟,才走到城边,便有雨滴零星落下。

欧阳夙见纤纭衣衫单薄,连忙将身上青色长衫解下,为纤纭轻轻披上,纤纭抬眼,身子略微一挣,却被双强有力的手按住:“下雨了。”

纤纭抬眼,但见欧阳夙目光柔润,唇角微笑却渐渐凝住,她转眼,握住长衫的手倏然握紧!

长街静谧,不觉间,竟已是走到了沐府早已破败的大门前!

曾庄素威严的府门,如今却只余一片废墟,依稀可见当晚触目惊心的惨烈!

断壁残垣、满目凄凉!

雨,渐渐成束,女孩脚步沉沉,似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去。“不要去。”欧阳夙拉住她,关切道:“危险……”

是的,被大火几乎焚烧殆尽的房屋,定然是禁不得风雨的,如此雨夜,若要进到那一片废墟当中,只恐怕会有未知的危险。

纤纭冷冷挣开他,缓步踏上阶台,那曾是白玉凉石精雕而成的台阶,如今已成焦黑,哪里还有当时的片缕光华?

纤纭低眼,冷冷而笑。

欧阳夙紧跟在她身后,只见她裙角灰黑,纯白色绣缎鞋,也已然被焦黑色染满污垢。“纤纭……不要再进去了……”

滚雷阵阵,冷雨有愈发滂沱之势,大雨倏然如泼,渐渐落成氤氲水雾!

欧阳夙眼目微眯,紧紧拉住她:“纤纭!”“走开!”沐纤纭扬眸,一双眼冰冷得犹如冷雨风吹:“我爹在里面,我娘、我弟弟……都在里面!”

嘴唇被狠狠咬破,一丝咸腥沁入口鼻,随即便被雨水冲作无味!

冷雨,顺着早已湿透的墨发丝丝垂落,只是那落在脸颊上的却不知是雨还是泪?“不要这样,若你是这样,又令你爹娘在天之灵如何心安?”欧阳夙扣住纤纭颤抖的双肩,雨势不见分毫收敛,她纤小瘦弱的身子便似轻羽,欲随风雨而去!“爹……娘……”倏然塌陷的天地,笼罩在心头久久不可挥去的阴霾,似被这一场暴雨冲刷殆尽!

强忍了多日,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崩溃!“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女孩娇细的声音已然嘶哑,任凭冷雨灌入肌骨:“他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惊雷炸响天幕!

她突地仰头向天,目光决绝,仿佛欲穿透这暴雨惊雷,直上云霄:“我沐纤纭对天发誓!我沐家的血海深仇,一定……要让他们……十倍来偿!”

身子僵冷,站立不稳,重重跌坐在大雨里。

大雨倾盆,青色披衫漂泊在风雨中,泪,被雨水融做一束束凋落的冷云,雷声不绝、暴雨不歇,纤弱的女孩,脆弱地倒在烈烈狂风中,树蔓在冷风中狂摇,冰冷的雨柱,恣意摧破焚毁烧焦的窗阁。

欧阳夙连忙跪下身,心疼的将女孩拥紧在怀中,为她遮挡住来势汹汹的风雨:“不,你还有姨娘,你还有我,欧阳叔叔会照顾你们,不要怕、不要怕!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女孩靠在欧阳夙坚实的胸膛上,泪水和着雨水,与他湿透的衣襟牵连一处,她只觉眼前一黑,耳边,便只有一句话,穿透过风雨、分外清晰——

纤纭,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许久以后,沐纤纭方才知道,这句话,穿破的岂止是无情的风雨,更是自己不可预期的漫漫人生!第三章 胭脂楼

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

时节如流,转瞬而已!

龙元二年,九年过去,改朝换代,太子即位已有两年。

康城,曾一文不名的荃州边镇小城,近两年,却人流穿涌,街市繁盛,城北更被酒绿轻红渲染上几分浮华的奢靡。

荃州本位于连绵不绝的小山之中,山路难行、地势崎岖,本是颇穷困的,康城便更加如此,可自从八年前,“胭脂楼“的出现,便如同一场久旱甘霖,倏然普降,忽如一夜春风来,康城,已是远近闻名的小城。“胭脂楼”,近年颇具盛名的青楼教坊,绯幔红纱,莺歌燕燕,虽位于康城北偏隅一角,却掩不住粉香脂浓,随轻软细风妖娆整个荃州,似只要踏入荃州境内,无需走近康城,便可被阵阵流雾香风熏得陶醉。

于是,歌舞升平便成就了一座小城的兴盛。

然而此日,这座小城却不甚清净,繁闹的街道,人群聚拥,却人人神色谨慎,小心翼翼,繁闹中有莫名升腾的紧张气氛。“听说没有,宋大人昨晚无端端就死在了‘清水亭’。”“啥啊,我可是听说,是死在河里了,被人捞上来的。”“嘘,你们还要命吗?”一人连忙阻住二人交谈:“敢如此议论朝廷大事?”

正说着,便闻纷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阵阵叫喊的声音。“让开!”为首的是铠甲鲜明的兵卫,手持卷书,与兵刀剑戟相映生寒,众人退避而开,立时噤声,一个来不急退开的男子被一把抓住,狠狠甩倒在地:“把他抓起来!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身后立时有两三个士兵将他扣住,那人破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啊……冤枉啊……冤枉!”“还有他!”喊冤声犹在耳边,为首之人便又将一愣住的男子甩给身后兵卫,那男子极是瘦弱,书生模样,被身彪体悍的兵将倏然扣紧,甚至连喊冤都不记得,只是全身僵硬的任由人拖拽着向前走去。

众人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再没人敢上前一步!

一路上,官兵街市横行,见人就抓,恐慌的凝云,倏然萦绕在康城灰白色上空,曾歌舞笙箫的城镇,如今,却被刀剑喊杀声冲没了安逸。

望着一队兵将远远而去,方才有人敢发出深深的叹息:“看来,这事儿闹大了。”“是啊,一朝州府横死荒野,怕是要彻查。”“唉,彻查不怕,只怕刚有几年好日子过,这荃州府又要不安宁了!”一年纪略长之人摇头而去。

人群随着渐渐散去,却散不去三三两两的议论!

街头巷尾、三街六巷隐隐充斥着惊悚的味道。却唯有两人,穿梭过拥挤人群,背影清逸如同烈烈夏日中一抹清风拂面,游离于这一片恐慌之中。那双背影,青的飘逸、白的翩然,青白相映作炎夏长街中一道明丽风景。“是你,对不对?”男子的声音极轻,有些许忧虑,宋天虹死于“笑花红”,在这荃州境内,除了自己怕只有她可以做到!“你明知道的。”女子清冷的回答中,略有一丝调笑,微微抬眸看他。

但见她一双美眸明兮,被纯白薄纱缚住的脸颊,不泄露半分情韵,只有那一双眼,潋滟生华。

男子一叹:“纤纭,也许……我不该教你的,我没想到……你……”“你是想到的,只是……”女子清冷的声音中有一丝凝滞:“只是你欧阳夙……不能拒绝姨娘。”

突地顿住脚步,望着欧阳夙的目光,是极少见的冰冷!

欧阳夙一怔,她淡漠的眼神,仿是这夏日不可消融的玄冰,纤纭望他一忽,冷道:“若你可以,九年前,便不会留在我们身边!”

原来,自那晚雨夜过后,纤纭便不再沉默,红绸惊讶于纤纭的改变,仅仅是一夜之间!从此,欧阳夙便留在了她二人身边,毕竟她们只是柔弱的女子,身边确是需要个人的,红绸便没有推搪,她心中亦自有盘算,想欧阳夙号称毒圣,她见纤纭未有排斥于他,便一心想要欧阳夙将一身用毒本领尽数教习给纤纭,想来,日后报仇,必有所用!

欧阳夙答允,只想暂且平息红绸心中的仇恨,只是他没想到,这仇恨,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浓烈,她对纤纭的严厉超出了欧阳夙的想象,跌倒要自己爬起来,炼药期间,更不许片刻休息,纤纭几乎没有闲余的时候,她有太多要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乐笙箫,红绸更叫她从小以薄纱敷面,否则不准出门!

故,即使身在“胭脂楼”,却除了他与红绸,无人真正见过沐纤纭。

亦是因此,自他们离开苏城,落脚在荃州的那一刻起,欧阳夙便预料到了今天!

如今果真应验,当年血案的凶手之一,荃州府宋天虹于昨夜暴毙于城郊“清水亭”中,死时神色安宁,唇角带笑。欧阳夙知道,那是自己的独门秘药“笑花红”!一切,已无需再想!

欧阳夙神思恍惚,怔忪的望着眼前女子,这么些年,他眼看着她的个性愈来愈是孤僻,可是,无论对别人如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从来如一,似一缕日光,和煦温馨,徜徉在心怀。

可今天,她却冷冷的看着自己,说起九年前,她的眼里竟连自己的影像都是模糊的!

沐纤纭这样的眼神,他似是第一次面对:“纤纭,九年前我留下,并不是因为谁,欧阳叔叔只是想保护你们,可是,却不想你……”“官兵!”纤纭骤然打断他,眼神凝在“胭脂楼”门口,欧阳夙转首看去,眉峰一聚,下意识挡在纤纭身前:“怎会如此快?”

如同巍峨高山,隔绝开眼前的惊险。

纤纭抬眼看他,他的目光焦虑,眉峰聚集,如是风浪席卷而过,却毅然坚决的挡在自己身前。

似乎,从小,便是这样,只有他,会在意她的喜怒与悲伤,风大,会为她披衣,下雨,会为她撑伞,仿佛他在哪里,阳光就在哪里!

纤纭轻轻拂开他挡在身前的手,淡淡一笑,那笑遮掩在薄细的白纱下,隐约可见:“该来的总要来。”“纤纭……”欧阳夙拉住她,纤纭顿足,望望欧阳夙修长的手指,凝视他的眼神:“有你在,对吗?”

欧阳夙一怔,薄风拂过夏日闷热的气息,纤纭的目光却是清泉,盈盈冰澈,欧阳夙点头:“当然!”“那就好了。”纤纭回身,一身柔质飞纱卷缎裙翩然风中,欧阳夙凝在身后的眼神,她无需看见,便知定是忧虑与焦心的。

她微微敛笑——

欧阳夙,只要你在,纵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你……可知道?

踏入“胭脂楼”,便见平日细声软语、娇柔作态的女子们,个个噤声,面色苍白,有的,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红绸一身绯红色宽襟罗裳裙,裙幅逶迤丝软,绉纱如新,一串明灿珍珠明润通透,酥胸半露、风姿别致。

虽是近三十的年纪,却风韵犹存,见纤纭与欧阳夙回来,只道:“你们先上楼去,这儿没你们的事。”“慢着!”坐在红绸对面的男人,一身昼亮甲衣,豁然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定在沐纤纭身上,上下打量:“这姑娘,也是你们这儿的?”

红绸低一低眼,故作镇静道:“是,也不是。”“什么是不是的?别跟本将兜圈子!”那男人走近沐纤纭身边:“你是谁?可是这儿的姑娘?”

他目光如同猎食的黑兽盯住纤纭,纤纭鄙夷的望他一眼,不语。

那男人显然大为光火:“你哑巴吗?本将问话,敢不答?”

纤纭依旧不理,转身而去。“来人!”身后,是男人恼羞成怒的声音暴戾而来:“把这女人给我抓起来,若非做贼心虚,本将问话,如何不答?”

说着,粗大的手,倏然扣紧在纤纭肩上,欧阳夙眼神一肃,正欲上前,红绸却盈盈起身,微笑道:“林将军且慢。”

那人眼神斜侧向她,微眯的目光,划过转瞬即逝的得意,却不说话。

红绸缓步向前,低笑一声:“林将军,身为荃州子民,宋大人之死,红绸亦甚感心痛,只是……”

红绸玉白手指搭上那人手背,将那双粗糙的手,自纤纭纤巧细肩上拿开,目光突地肃然:“征将军林保风战功赫赫、位高权重,如何会自京城,千里迢迢的来亲自过问此案呢?”

那人一怔,面色骤然暗淡。

红绸柔然一笑:“莫不是这荃州风水秀美?康城别具风景?”

一语有暗暗嘲讽,林保风脸色由暗转阴,强自镇定道:“哼,当朝二品州府横死荒野,如此大事,皇上甚为重视,故命本将前来,定要彻查此案!”“哦?”红绸细眉微挑,倩笑如云:“据红绸所知,林大人是今日才到荃州,便匆匆赶来我这‘胭脂楼’查问,红绸可真真三生有幸,得有将军如此抬爱……”

一句话说得林保风面上局促,身边有想笑而不敢笑的声音,隐隐刺入耳中,林保风大窘:“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难怪这‘胭脂楼’隐在这个边州小城,亦可艳名远播、声名在外,就是比京城柳巷花街中也是颇负盛名!”“过奖。”红绸一笑,缓缓坐下身来,眼角挑动,心思尽在其中。

哼!这样的达官显贵她见得多了,虚伪自私、貌似威武,其实心中猥琐之极,定是听闻荃州康城“胭脂楼”的声名,故借此因由,便往荃州一行,以掩人耳目,公然流连烟花之地。

红绸整整衣襟,淡淡道:“本朝律例,凡朝廷官员,无论大小,皆不可出入青楼教坊,否则……”

红绸唇角微牵,并未说下去,林保风脸色已然大变,但见她一小小女子,傲慢非常,却不肯落了下风:“哼,本将是公事公办!”“哦?”红绸回眼盯向他:“敢问将军,可有人证物证?证明宋大人之死与我‘胭脂楼’有关吗?即使有关,也该要将我等带入公堂审问,红绸斗胆,请将军将人证物证一一列明,那么要抓要罚、要打要杀,我‘胭脂楼’悉听尊便!”

说得句句在理、字字如针,林保风脸色一忽红、一忽煞白,望着红绸,粗重的喘息声胀得脸色通红:“好啊,真好个‘胭脂楼’……”

说着,眼神狠狠瞪向一边不语的沐纤纭,但见她一身纯白,薄纱敷面,唯露得一双清美秀目,凭的冰冷如霜。“哼!本将便是怀疑此女与本案有关,这就带回去审问,你可有异议?”林保风一把抓住纤纭,却瞪着红绸,红绸凝眉,依旧镇定:“将军可有证据?”“宋家家丁便是证人,据他证实,宋大人临死前一天,曾来过‘胭脂楼’。”说着,将纤纭用力拉在身边,眼神仿欲穿破那层薄薄柔纱,迫不及待欲要窥视那薄纱下绝丽的风景:“若此女与此事无干,如何要这般遮遮掩掩?话也不说,还蒙着个脸?单凭这形迹可疑,本将便可将她带走问话!”“林保风!”欧阳夙终于忍无可忍,手中长剑寒光森森,手起剑落,寒光刺入林保风眼中:“放开她!”

林保风一愣,侧首而望,只见男子长发披散,面容俊朗,一双眼,杀气凛凛却风姿飒飒,林保风冷冷一笑:“你又是何人?”

目光在沐纤纭身上一扫:“她的常客吗?”“我说了,放开她!”欧阳夙指腹加力,剑身挺而向前:“否则,休怪我宝剑无情!”“好!太好了!”林保风突地纵声大笑:“你刺!你若敢刺,此案便也结了,定是你与宋大人争风吃醋,为此女大打出手,将他杀死,便如……今日的情形,是与不是?”“昏官!”欧阳夙剑锋一横,正欲上前,纤纭却突地开口,冰冷的眼神,凝视在林保风脸上:“这位将军,敢问案发何处?”

林保风转眼看她,女子一双潋水明眸,清波漾漾,如同夏日柔风吹乱清湖,无端撩人心怀,他声音立时放低,略有柔和:“‘清水亭’,这人尽皆知!”

纤纭望望被他抓住的手,薄纱之下,神色不明:“那么将军可敢与民女一行?一探……究竟?”

林保风一怔,唇角随即撤开贪图的笑纹,眼风扫在欧阳夙脸上,冷哼道:“好!还是姑娘会说话,这案子……自要往案发之地方可查清!”

说着,再望红绸一眼,她的脸色如旧,不着半分喜怒:“不知红姨意下如何?”

红绸眼也不抬,冷声道:“将军请便!”“好!”抓住沐纤纭的手倏然加力:“姑娘,那就请吧?”

纤纭望望他,一身雪白,翩然风情,清寒眼波自欧阳夙眼前拂过,方有微微温度。“纤纭……”欧阳夙一声,便被红绸阻住,红绸起身,绯红色华锦丝裙与纤纭的白,摇映生姿。

欧阳夙望红绸一眼,眼睁睁看着纤纭被挟持而去,胸中突有热火攒动:“红绸!”

红绸凝视着他,向身边姑娘挥一挥手:“你们都去吧,这当口儿上,没事儿别出来晃荡。”

众姑娘早已花容失色,闻听此言,连忙各自散去。

欧阳夙方道:“红绸,你明知她要做什么,为何……”“她不会有事。”红绸淡淡道:“若有万一,只怪她学艺不精!”

欧阳夙怔忪,这些年来,红绸似再没有喜怒,人说风月场上尽薄情,可是,她与纤纭并非单单只是风花雪月的关系!

她……是纤纭的姨娘啊!“红绸!你会害了纤纭!”欧阳夙凝眉,似有万分沉重:“万一她失手……”“那……便是她福薄!”红绸近乎无情地打断欧阳夙,欧阳夙几乎不可相信眼前女子冰冷的一句:“红绸!她……她是沐家仅存的血脉,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沐家报仇,却要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小生活在仇恨之中!如今更不顾她的死活,你于心何忍?”“欧阳夙,你凭什么教训我?”红绸目光突而阴沉,冷冽道:“说到底,这……都是我们沐家的事,与你无关!”“红绸!”“你是我们什么人?我们如何活法,要你来多管?”红绸面色潮红,映着她白皙肌肤更如雪冷,她森然的望着他,质询的眼神,几欲刺破欧阳夙忧虑的目光。

楼内,倏然安静,唯有阵阵脂粉浓香,穿透胸怀!

欧阳夙目光渐渐平静,忧虑亦化作轻愁:“红绸,这些年,我视纤纭如女,我只望你们……能好好的活下去!”“多谢!”红绸别开目光,冷道:“若你真真这样心思,就只管将一身本领教习给纤纭,其他……什么……也别管!”

拂身而过,艳红色绸裙,撩开欧阳夙青色长衣,欧阳夙深深一叹,手中长剑紧握!

外面仍是青天白日,想纤纭下手,定没那般容易,况且那林保风虽是猥琐,却也是战功赫赫的征将军,位次仅在护国将军南荣景须、平将军付崇原之下,想来功夫不浅,若纤纭果真失手……

他不敢想下去,心内一阵揪紧,连忙提剑转身,匆匆向“清水亭”而去!

夏日炎炎,轮日当空红烈,碧蓝晴空,不着片云,金灿的阳光倒晃得人心中焦躁。

欧阳夙步履匆匆,青衣飘逸,修俊身姿惹得街上女子纷纷侧目,只是那眉宇间的凛冽之气,又无端令人望而生畏。“清水亭”位于城郊山林之间,荃州山水算不上秀美,平日这里也鲜有人来。

沿一条偏僻小径进林,便是一片空阔之地,一条细流淙淙林间,此处幽静,分外惊人!

欧阳夙只觉心上发慌,眼看便要到了,整个小山林却静得离奇,他眉心一蹙,暗暗握紧剑柄,小心提防。

突地,有隐约打斗声音传入耳中,欧阳夙一惊,连忙加紧步伐:“纤纭!”

他一声疾呼,转弯,但见“清水亭”中,一男一女已然缠斗在一起,那男人身形消瘦、行动如风,却不是林保风!

正自思想,只见女子一个回身间,已是落在下风!

纤纭武艺并不算高,自己只教她些皮毛而已,此间情形,欧阳夙忙飞身上前,跃入凉亭之中,二人显然皆是一惊,那男子本拉紧纤纭的手腕上猛地一痛,惊痛之下,连忙松手,再抬眼时,纤纭已在欧阳夙怀中。

那男子脸上微有震惊之色,随即隐去,活动下手腕,竟仍然酥麻无比,可见其功力之高。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男人,他脸廓坚毅、深眸冷峻,约莫中年年纪,虽面无表情,可望着自己的眼神却冒着腾腾烈火。“你是谁?”欧阳夙问道。

那男子一身锦衣,淡紫色外袍,腰间束一条灿金腰带,阳光一晃,夺人眼目。“我吗?路人而已,只是不能够放走杀人凶手!”男子眉间带笑,他皮肤偏白,嘴唇倒是红润,说起话来,略显轻浮。

欧阳夙望向纤纭,关问道:“可有受伤吗?”

纤纭摇首,依在欧阳夙胸前,只觉环在腰间的手,有无比强烈的热度温暖全身。

欧阳夙点头,护着纤纭在自己右侧,自男子身边拂身而过,便似若无其事。“不能走!”那男子在身后喊道:“她杀人了,杀的……还是朝之重臣!”

欧阳夙脚步一顿,男子追来的脚步声便响在身后:“我亲眼看见她杀了人!她在面纱上抹了毒,征将军揭开面纱后,便全身僵硬,暴毙而亡,她拿出新的面纱戴上,并且……将征将军尸体运去了那边的山洞中!”“哦?”欧阳夙转回身,盯紧状似激动的男子:“好个伸张正义的侠士,那么,你既是目睹了这一切,又为何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那男子脸色骤然一变,清俊的面容拂过一丝红光,转瞬即逝的神色,被欧阳夙逮个正着,但见那男子目光幽幽拂落,落定在纤纭遮掩不住的绝色容颜上。

纤纭却无半分所动,男子的目光却愈发痴狂,他分明记得,薄纱飞落瞬间,仿佛一阵凉风清爽拂来,却撩动心头一忽热烈火焰。

青山碧水,绿树高林,亭台之中,女子一身白衣翩翩,胜雪欺梅,冰凉彻骨的眼神、一览无余的清傲,翠黛含烟绵长,秋眸似水潺潺,纯白色薄纱飞舞风中,冰肤玉肌、香雪缠绵,绝色亦不可描摹其半分风华,可那清静如水的眼眸中,却无端蕴着淡淡冷绝的光。

他一时愣住,林保风却已僵死在眼前!

他方知那迷魅人心的冰冷目光,原来……果真是致命的毒药!

欧阳夙见他目光放肆,贪婪在纤纭身上,眉心深深一聚,拉过纤纭:“我们走。”

纤纭始终不语,二人转身,那男子方一声喝住:“站住,她……”“别再跟来!”欧阳夙回身一剑,剑上生风,寒光刺眼森然。

那男子立在当地,欧阳夙眼神阴枭:“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纤纭目光仍旧平静,只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转身瞬间,一片翠叶惊落在男子肩上,男子方才回神,望着欧阳夙与纤纭缓步而去的背影,他脚步一动,却又突地想到什么,没有再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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