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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09: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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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苏珊·菲尔舍尔 董芊羽 邓康宁 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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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来了:神秘的波点女孩

米娅来了:神秘的波点女孩试读:

亮晶晶的狗,还是叫唤的鹿

“米娅!”爸爸喊道。“米娅,过来啊!”我的妹妹莱娜吹着口哨叫我。“米娅,你快来一下!”这次是妈妈。“三秒之内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就把你的发卡扔到微波炉里!”莱娜又催促道。

我动了动大脚趾,但是更加确定,我一丁点儿都不想起来去他们那儿。可能是因为我肚子里的番茄意大利面太多了,它们正等着被消化呢。“米娅,快!”妈妈喊了第二遍,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不能拒绝的威严。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还好我不像妈妈,肚子里装了个孩子。两份意大利面就已经够我受的了。

我走到爸爸妈妈的卧室,看见爸爸和妹妹正搬着婴儿床,这儿呀那儿呀地找着合适的摆放位置。妈妈在一旁站着,双手撑着腰,也拿不定主意。她的肚子大得像一个气球,仿佛随时可能“砰”的一声爆炸。小心起见,趁着爆炸还没发生,我把藤椅推到妈妈身边,她感激地坐下了。“床应该放在窗边!”莱娜一边大叫,一边拉着床架。“婴儿需要新鲜的空气。”“但是在那儿小家伙会被风吹到的。这对她不好。”爸爸反驳道。“为什么不把她的床放到门边?”我提出建议,“要是小约瑟芬叫了,马上就能有人过来。”

给小宝宝取名叫约瑟芬的主意,还是从我这儿来的呢。约瑟芬——多好听啊!“那过道里的动静她就全都听到了,她会一直被吵醒的。”爸爸嘟囔着。“没关系。小孩子就是要适应噪声,越早越好。”妹妹机灵地说。“啊哈?为什么?”我追问她。

莱娜捂着嘴偷笑。“不然她以后在学校里,要是上课无聊犯困,可怎么睡得着啊。”

身为我们文理高中德语和历史老师的爸爸狠狠地瞪了莱娜一眼。我觉得爸爸完全没必要责怪她。因为莱娜向来都是拿一分,最低的分数也是一减。我压根儿就想象不出,她会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没人问一下我的想法吗?”妈妈插了一句。她向后靠着,凸起的肚子看起来像爱斯基摩人的雪屋圆顶。“我才是那个夜里还要给她喂奶的人。”

爸爸惊愕地看着她,好像之前从没见过她似的。这就奇怪了,要知道他俩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而且现在第四个孩子都快要生出来了。“那你想怎么样呢,亲爱的?”犹豫了几秒后他问妈妈。显然他应该是想起来他们之前就认识吧。“把床靠墙放这里吧,”妈妈指了指她自己的床边说道,“这样晚上只要把她抱起来就可以在床上喂她了。”

爸爸把床挪到她想要的位置。“这样可以吗?”“完美!好!太棒了!”妈妈非常高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虽然我也没觉得这个位置像妈妈说得那么完美,但是等到小约瑟芬能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的时候,她早就不住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了。因为那时候她肯定都已经搬到哥哥屋里了(我和莱娜的房间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的位置了)。要不就是我们一起住在了一个更大的房子里。“肯定可以更好看的。”我的妹妹嘟哝着,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一样。她吐了吐舌头,下一秒就飞快跑出了房间。

妈妈生气地看着她离开,然后看向我。“你也不喜欢,对不对?”“呃,”我含糊地说,“这看起来还是像你们的房间,而不是小约瑟芬的房间。”“像我们的房间怎么了?”爸爸问。

我耸了耸肩膀。爸爸妈妈的卧室太过普通了,一个双人床,两个上面堆着书的松木床头柜,一个笨重的衣柜,还有鼠灰色的窗帘。火车站的候车室都比它看起来更轻快活泼。“可能是这里的颜色有一点儿单调吧。”我诚实地回答道,“你们连一张上面画着叫唤的鹿的绘画都没有。”

妈妈笑开了。但也只笑了一下,然后看起来就像要龇着牙生气了一样。爸爸沉思着挠了挠自己的胡子。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之后,他才说:“嗯,我倒是觉得我们屋子里的颜色很协调。”“但是我们还缺一张蝴蝶海报。”妈妈朝我眨了下眼睛,“或者在窗台摆上蝴蝶标本,装上天蓝色的窗帘,放一个蓝色的摇椅,或者再铺个条纹地毯。”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妈妈这形容的可不就是我的房间嘛。“要我说,绝对不要有蝴蝶。”我插了句嘴,“但是小约瑟芬的床跟小碎花墙纸肯定很配。”“小碎花墙纸——恶心。”我的哥哥卢卡斯从背后走近。他做出让人讨厌的扭曲表情,好像我提议的是用死蛆来装饰墙面一样。“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典型我哥哥的作风。他说的三十个字里面至少二十八个跟“吃”有关。“炉子上有剩下的汤。”妈妈回答道,“你要是想吃的话,冰箱里还有肉饼。”

卢卡斯立马转身走出房间(当然一句话都没说),还和正要从他身边挤进来的莱娜撞了个正着,莱娜手里还摇着亮晶晶的狗狗贴纸。“你们觉得这些怎么样?多可爱啊,不是吗?”

喜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狗要看个人品位了。反正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这是要做什么?”爸爸皱着眉头问。显然他也不喜欢这些发光的狗狗贴纸。“把它们贴在床边!”莱娜骄傲地喊道。“约瑟芬肯定也会觉得很好看的。”“随你吧。”妈妈叹了口气。“但是只能贴一部分。以后要是撕不下来就麻烦了。”

但是我的小妹妹就像刚聋了一样,一张接一张地把贴纸贴在床架上,不一会儿就已经有一群亮晶晶的狗在冲着我们龇牙咧嘴了。爸爸妈妈居然就这么淡定自若地看着她,我简直无法理解。我要是他们的话肯定不会同意莱娜这么做,我会建议她回去“祸害”自己的床。

伴随着清脆的开锁声音,门开了。是奥尔加奶奶。她虽然不跟我们住,但是她也有一把钥匙,以防万一。“哈喽!有人在家吗?”她唱着问道。“我们在卧室里,奥尔加!”妈妈回答。

过道里一阵鞋跟敲地的嗒嗒声之后,奶奶出现在卧室门口,笑得像那些亮晶晶的狗一样。“我亲爱的家人们,你们看出点儿什么了吗?”她原地转了一圈,摇臀摆胯。

我盯着她看,妈妈盯着她看,爸爸也盯着她看。只有莱娜没什么反应,接着在床架上贴她那些亮晶晶的狗狗贴纸。

我不知道奶奶指的是什么。她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一样,像只鹦鹉一样鲜亮,引人注目。她今天穿了一件黄红图案的丝绒夹克,下面配了一条亮绿色的荷叶边半身裙。“新口红?”妈妈猜测道。“什么新口红,可就此打住吧!”奶奶猛摇头,“亲爱的上帝造我的时候就这样,我可没化妆。”“新发型?”爸爸试探着问了一句。但是奶奶直接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觉得爸爸不正常。有道理。他要是能再仔细地观察一下他的妈妈,肯定就知道她常年都留着这头利索的灰短发,这也是她身上唯一一处不那么非主流的地方了。“啊,我知道了!”妈妈伸出食指。“你的外套是新的。”“瞎说什么呢,亲爱的。这件外套还是我十年前在威尼斯买的。那时候我的好朋友乌泽尔还住在那儿。”

莱娜把最后一张贴纸也贴好了,抬头看了奶奶一眼。“哦,救命啊,你不是怀小孩儿了吧?”她发出尖叫。

奶奶笑着说:“哈哈,小莱娜,我年纪太大,已经怀不上孩子了。”“为什么,可是妈妈还……”

没等她说完,爸爸就迅速接话:“不,莱娜,你妈妈没有那么老,还可以生孩子。”他指了指妈妈像雪屋圆顶一样的肚子。“这就是证据。”“现在告诉我们吧,奥尔加。”妈妈笑着请求道。她看起来像丝毫没有被冒犯到一样。“米娅,我的小蝴蝶,你也没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吗?”她迫切地举起双手,指向天花板。“发现了呀。不知怎么的,你看起来容光焕发的。你是不是去看整形医生啦?”“接近正确答案了,但还是不对。”奶奶指了指她的嘴巴。“我做了牙齿漂白。”“什么?”我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牙齿漂白!就是把牙齿变得更白。你看!看起来棒极了,不是吗?”她展示着她的牙。“但是这有什么好的?”莱娜好奇地问,爸爸妈妈这时候还没从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切换回来。他们应该和我想的一样,觉得奥尔加奶奶一定是失去了理智。之前她的牙齿看起来也挺好的。跟她这么大年纪的人老早都戴假牙了。“莱娜,你想象一下,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有人咧着一口黄牙对着你笑。”奶奶现在笑得也太开了,嘴巴都能横着把芦笋吃进去。“那你最好还是赶紧爬回妈妈的肚子里去吧。”

莱娜咯咯地笑着,爸爸翻了个白眼儿。“你考虑得可真是周到啊。”他叽里咕噜地说。

奶奶一看见婴儿床,唇角便向下耷拉了。“天哪!你们不会是想把这个小床挤在墙边吧!可怜的宝宝!她在那不会被闷死吗?”“你有什么意见吗?”妈妈问道,现在她看起来倒是有点儿生气了。“我们又不是住在150平方米的大宫殿里。”

奶奶咳了一声,然后像张开翅膀一样摊开双手:“说实话,我觉得婴儿床应该放在屋子中间,你们的床靠着墙壁。”

妈妈和爸爸再次对视。两秒,三秒,四秒,五……肯定没五秒,因为他们刚刚才再一次坠入爱河。“反正我要是婴儿的话,在墙边躺着肯定会抑郁的。”奶奶接着说。“但你不是。”爸爸的话惹得莱娜发出连珠炮似的笑声。“幸好不是。”奶奶咕哝道。“我跟你们说,六十岁末尾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比我之前想象的好得多得多!”

这我能想象得到。奶奶又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上学,整天和她的朋友们在市区散步、逛街或跳肚皮舞找乐子。又或者只要她在家,她就会听滚石乐队的歌,音乐声大到连地板里的蛀木虫都会疯掉。“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呢?”奶奶坚持说道,她边说边从她的邮差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彩色毛绒毛毛虫玩具,这是给约瑟芬的。“无论如何这间屋子还是需要一点儿颜色。这里太暗淡了,就像在居民户籍管理处似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这回是我像打开了开关一样笑个不停。爸爸妈妈的卧室里一直到床头柜上的书都是那么单调无聊,让人觉得一进去最好还是赶紧躺下休息,把灯熄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婴儿可以睡个够了。“要我说,”妈妈撑着自己从藤椅上起来。“我们就彻底改造一下我们这个非常压抑的卧室吧。”她听起来没有生气,仅仅是在做从实际情况出发的客观表述,就好像在说要把一些有破洞的旧袜子挑出来扔掉一样。反正爸爸对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敏感,马上就开始动手了。不到五分钟,双人床就已经被推到墙边,而婴儿的小床则成功占据了正中的位置。小床上贴满了亮晶晶的狗狗贴纸,那条彩色毛毛虫则被奶奶夹到了围栏的支柱间。

奥尔加奶奶歪着头审视她的作品。“你们的床上可能还缺一些彩色的枕头,天花板上还少一个装饰吊灯,还要有……”“……还要有色彩斑斓的墙壁,带金属亮片的窗帘,可能还缺少一些逗趣的脱衣舞郎,他们可以夜夜在睡觉的时候为我们跳舞。”妈妈补充道,下一秒就把我们当驴一样赶了出去。“你们现在都出去!这里还是我们的卧室,没你们仨什么事!”

这是一条必须要服从的命令。不知怎么的,我能理解妈妈。她的卧室什么样究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声音像橡皮小鸭的奇怪女孩

新学年刚开始,就已经有那么多新鲜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我身上,我简直头晕目眩。幸好米勒·施特格曼老师还是我们的班主任。数学老师还是“鼻涕虫”,许布施老师也还教我们法语。但是历史课是一个实习老师上的——迈尔老师,他的小臂上还有文身,音乐课老师则是一个长得像巫婆的女老师——戈特席尔德老师。

为了从开学的忙碌中休养过来,耶特、阿林娜、莱奥妮和我约好周日在跳蚤市场见面。我爱死跳蚤市场了!从一个摊子溜达到另一个摊子,惊奇地看着这些美丽的物件儿: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啦,旧书啦,还有旧衣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啦。两年前我淘到了我的史努比闹钟,上次闲逛的战利品则是一个有点儿碰坏了的瓷杯,上面还有蝴蝶图案。说不定今天我又能找到一些蝴蝶样式的东西来扩充我的收藏,或者其他一些好看的物品,而且还不用我“大出血”。

耶特已经在跳蚤市场前的公交车站旁边等着了,只见她单脚轮换着跳来跳去,好像她的亮红色运动鞋里有蚂蚁一样。“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米娅!”她大声叫骂,“都已经十点过五分了。”

我看了一眼表:“十点零四分七秒。”我纠正她道。“要是‘鼻涕虫’的话,他肯定已经把你的头砍下来了,哪怕你只迟到了一分钟。”“这么激动干什么?莱奥妮和阿林娜都还没到呢。”“是,正好。幸亏还没到!”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把她的金色长发撩到前面又拨回去。她大概是想给我讲个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好了,什么事?”我边问她边眯起眼睛看着太阳,刚刚有两朵巨大的河马形状的云朵挡住了它。

耶特让我先深吸几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小声凑在我耳边说:“你绝对不会相信的,米娅!你绝对不会相信!你绝对不会相信!”“我绝对不会相信什么?”我不耐烦地问。如果耶特把一句话重复说三遍,那这个事情多半就相当严重了。但是她还是没有跟我解释,而是十分镇定地开始揪她那头美丽金发的分叉。要是等下阿林娜和莱奥妮慢悠悠、静悄悄地来了,也听到这个秘密的话,那就只能怪她自己了。“你真的想知道吗?”“不啊。但是你肯定想说。”

耶特撇了撇她那跟简笔画小人一样的薄嘴唇。“没错,我确实想说。那我现在告诉你,行吗?”“行,你快说吧!”

耶特轻轻俯身,一只手支着腰,然后煞有介事地宣布:“我,耶特·约斯特,跟迈克分手了。”“什么?为什么?真的吗?”

老实说我很惊讶。“是的,分手了。真的。”

几只燕子俯冲向下,“嗖”的一声从我们头顶飞过,然后听见路边一辆汽车里的人在抱怨,仿佛是这夏末的热气导致了交通瘫痪似的。车开过去之后,我问她:“可是为什么呢?而且为什么你没哭呢?”

我一直觉得一段伟大的恋情结束了之后,肯定是要哭的。不管他是提出分手的那一个,还是被甩的那一个。“唉,我也不知道……”

耶特和我的邻居迈克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他俩能算作是在一起的话。因为他俩只是牵着小手散散步,牵着小手看个电影,牵着小手吃个冰激凌,而且——可能是为了要认真确立关系——还牵着小手在校门口走来走去。真奇怪,耶特怎么突然就不爱了呢,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还声称他俩是一见钟情、如胶似漆呢。“你不知道什么?”我追问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流一滴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我像一根炸鱼条一样没有感情。”她在脖子后面扎了个发髻,但是立刻就散开了。“是不是因为你终于离开他了,你很开心?”我是这么想的。

耶特耸了耸肩:“他的确人很好,也很可爱,但是……”“但是”听起来就不妙了。“但是”听起来太不妙了。

耶特用运动鞋在沥青地上戳来戳去。“虽然现在这听起来非常讨人厌……不知怎么的,迈克已经让人厌烦了。他成天懒洋洋地坐着,不是坐在游戏机前就是坐在电视机前。他说的话也一直都……”她顿住了。“无聊和宅?”我提示她。“对,超级无敌霹雳宅。”这么难说的一个词耶特居然没有卡壳就流畅地说了出来。“另外,你能想象一个男生整天只说和足球或电脑游戏有关的事情吗?这简直太无聊了!”她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皱了皱眉头,然后突然哭了起来。“唉,耶特。”我边说边让她靠在我身上。

没有人想要和迈克这样无趣的人交往。我特别能理解她。

我们靠得太紧,都开始出汗了,于是她从我的怀里坐了起来,接着抽着鼻子说:“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他说我根本不够成熟,没办法开始一段感情。”“他为什么这么说?那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呢?”“当人们想要拥吻的时候,迈克说。可是我根本不想。我本来就不愿意和男孩子亲吻。更不用说和宅男了。”“那你应该很开心你离开他了。”我安慰她。耶特应该还会再难过几天,但这之后,她就会重拾干劲儿,生活也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耶特擤了擤鼻涕,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比夏天波罗的海的海水还蓝。“你知道吗?男孩子们本来就这么讨厌。你看看我们班的男生就知道了,还有你哥哥,还有莱奥妮的继兄弟恩佐。”“嗯,你说得对。”我为了安慰她而附和道。事实上我觉得不能这么笼统地说这件事。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恩佐还是挺好的。暑假的时候我还认识了一个非常可爱的法国男孩,我们还时不时互发邮件。他大多时候写的都是一些机灵有趣、完全与无聊不沾边的事情。也可能是因为他比迈克年龄大一点儿吧。“无论如何,”我边说边把手搭在耶特的肩膀上,想安慰她。“不管怎样,你分手的痛苦肯定很快就过去了。”“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经历过分手的痛苦。”“但是这样才合理啊。不然到处都该是哭兮兮、眼圈红肿的人了。”

耶特回味了一下我这句极其机智的话,然后点了点头说:“蝴蝶小姐,你真是超级可爱又贴心,朋友届的奇迹!”“这我知道,”我咯咯地笑了,“超级贴心,贴心到甚至都陪你到跳蚤市场来了。”

耶特紧紧地靠在我身上,我闻到她的金发像夏天和太阳一样,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让我也有一点儿心痛。还有不到一个月,也就是8月31日,就是我的生日了,然后再过不久,秋天就要来了。“为什么你们像对情侣一样站在这里?”耶特和我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过身。莱奥妮一定是悄悄溜过来的。我的目光又移向路边,阿林娜正在用链子锁她的自行车。“我们才不是情侣。我们只是在冥想。”耶特解释道。

莱奥妮噘起了她漂亮的小嘴。“我懂,明天你们还要移民到印度,去那儿上瑜伽课呢。”“什么?谁要移民到印度?”阿林娜背着她的双肩包飞奔过来。“没谁,”我赶忙说道,“莱奥妮在那胡说八道呢。”我悄悄地戳了戳耶特的肋骨。“怎么了,蝴蝶小姐?”她听起来还有点讽刺。“你是不是不想告诉她们这件事?”我小声问她。“我无所谓。”她用正常的音量回答我,然后夸张地耸了下肩膀。“你对什么无所谓?”阿林娜想弄清楚。她穿了一条橘白方格的吊带连衣裙,配上她的红头发,简直太好看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和迈克分手了?”耶特边说边抬头盯着我们头顶那团乌云看。“真的?你分手了?这真是太棒了!”莱奥妮大叫出来,好像耶特赢了有奖竞猜一样。“才不是呢,这真是太遗憾了。”阿林娜嘟哝着说,“你们曾是那么般配的一对。”

这真是她俩的典型作风。我早就知道她俩会做出这样的反应。阿林娜看不够言情剧和爱情小说,而莱奥妮则有点儿过分保守,她总是说,情侣让她感到恶心,因为他们理论上来说可以随时牵手和亲吻。“好了好了,去跳蚤市场吧。”耶特催促我们,“说不定我还可以找到一件T恤,上面印着 ‘男生勿近!’”“啊,我也想要一件!”莱奥妮欢呼着挽起了耶特的胳膊。

她俩和和睦睦地走着(这倒不怎么常见,大多数时候她俩都在斗嘴),阿林娜和我则在后面慢悠悠地溜达,聊着妈妈怀孕的事情。她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看着像随时可能要爆炸一样。但其实小婴儿还要在她肚子里待一段时间哩。不然的话,我的妹妹就是个早产儿,必须放在保育箱里了。“哦,米娅,这一切都太令人兴奋了!”阿林娜跳了起来。“我要是你就好了。”妈妈又要生个小宝贝,这确实很让人激动。莱娜出生的时候,我才两岁,当然没什么印象啦。所以约瑟芬的出生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盛大的首映礼一样。

我用我汗津津的手握住阿林娜的手。这个小可怜又没有爸爸又没有兄弟姐妹。她唯一的亲戚就是她的表姐马亚了。至少马亚还有一个头发火红、总是咧嘴调皮笑着的小宝贝。我希望这多多少少能安慰一下阿林娜吧。“她确定叫约瑟芬了吗?”她问。

我自豪地点点头。要不是我的话,以后我的小妹妹上了学,肯定要忍受那些恐怖的取笑。因为莱娜本来想给她取名叫尚塔尔、洛丽塔或者罗蕾莱,而爸爸则想叫她安内格雷特。只有哥哥什么都同意。幸好还有妈妈,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所以她一个人的票至少占56%的比重,她特别喜欢“约瑟芬”这个名字。况且她直到最后也无法确定,是“苏兹兹”“小琪琪”还是“小菲菲”更适合当这个小家伙的名字,我们决定还是叫她约瑟芬。“约瑟芬·汉森,约瑟芬·汉森,”我小声嘟囔着,好像在做印度式祈祷一样。“听起来怎么样,阿林娜?”“棒!她叫这个名字肯定能当上言情剧明星,或者成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

耶特和莱奥妮放慢了步子,转过身看我们。“我觉得,这听起来更像是未来汉堡市市长的名字。”莱奥妮说。

也不坏,我想着。但是耶特坚决反对:“多明显啊,叫约瑟芬这个名字的人以后肯定会当个海盗!”

突然下起了小雨,我们躲到一个有顶篷的摊子那儿。这个摊子卖的东西有二手衣、不用了的厨具,还有一个敞着用来招揽生意的旅行箱。耶特立刻蹲在箱子前翻找起来。“你看呀,蝴蝶小姐!这个你一定要买。”她兴奋地喊着,她翻出了一个塑料娃娃,这个已经褪了色的娃娃只穿了一件针织内裤。“这真是个给约瑟芬的好礼物!”“你疯了吗?我妹妹才不要这么丑的礼物。”

阿林娜举起这个娃娃,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倒觉得它很好看。如果给它穿个什么衣服的话……”“好吧。”我叹了口气,然后去问摊主——一位烫着狂野卷发的金发女郎——这个娃娃要多少钱。“它对你来说值多少钱?”她反问道。“嗯……2欧元?”

她笑了笑。“哈哈,来。只要50分,你就可以拿走啦。”

她应该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来我手头紧张了。我从裤兜里翻出一个50分的硬币,这个娃娃就是我的啦。

和我们预想的不同,雨越下越大。为了不被淋湿,我们不得不紧紧地挤在顶篷下。而耶特则过去打听,她的某个箱子里是不是正好藏着“男生勿近!”T恤。“‘男生勿近!’T恤?我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是上面印着 ‘男生勿近!’的T恤。”耶特解释道,“上面写着 ‘男生都是傻瓜’或者 ‘雄性特别愚蠢’也行。”

这位金发女郎大笑起来。“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这种T恤。但是你要是发现哪里有卖这些的,也跟我说一声可以吗?我也想来一件。”“当然可以。”耶特回答。然后她拿起了一部橘黄色的老式电话,上面还带着拨号盘。这应该是史前的东西吧。那时候还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恐龙仍是地球的统治者。“这个电话还能用。我给你打个折。5欧元。”

耶特甩了甩她的金色长发。“我父母肯定不会同意。”她叹气道,“他们总是认为所有东西都要是崭新、昂贵的。”

这个友好的卖家同情地看着耶特。“你可以把它摆在你房间里,当个装饰品。”

耶特还是把它放回去了,她说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个电话和她的房间配不配。我懂她的意思。她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大红色的,放一个橘黄色的电话,实在太不搭了,简直惊爆眼球。

雨小一点了的时候,我们立马闪到下一个摊子。这个摊子卖的是波点丝巾、围巾和皮手套。阿林娜觉得这些丝巾太漂亮了,她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和中指揉搓着这精美的绸缎。“让我看看!”耶特往前挤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孩,她正用一块丝巾在她深色的短卷发上打结。“嘿!”“对不起。”耶特说。但是那个女孩还是一直盯着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要不是想催眠耶特,就是患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这个病的患者会不由自主地盯着陌生人。“我真的非常抱歉。”耶特又道了一次歉,还不安地举起双手。“没事。”这个深色头发女孩终于说话了。好像觉得还不够卷似的,她不停地抓揉着她的头发。然后她问我们,哪一条和她最配——是那条粉白波点的、绿白波点的,还是粉绿波点的。“绿白的。”莱奥妮毫不犹豫地回答。“粉绿的。”耶特反对道。“我觉得蓝白的最好看。”阿林娜插了一句。“蓝白色的正好配你天蓝色的眼睛。”“谢谢,你人真好。”她看向我。“你呢?你觉得呢?”“我不知道。我觉得所有丝巾都一样美丽。”而且一样贵,我在脑子里补充道。因为我已经偷偷地扫了一眼标价牌了。一条要15欧元!我得立刻把那个丑塑料娃娃卖出去,再搭上我那还没出生的小妹妹,才负担得起。“好极了,那我就买粉绿的了。”她宣布。

我现在才注意到,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吞了一只橡皮小鸭似的。“还有你,”她看向耶特,“我送你一条红白的。”“为什么,我今天过生日吗?”耶特惊讶地问道。“还是因为我撞到你了,所以这是给我的报酬?”“不!”女孩笑开了,露出她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只是正好想送东西了而已。”

耶特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不能收。这条丝巾太贵了,而我们压根儿互不认识。”“但是你要是收下了,我会很开心的。”

我们四个惊讶地看着彼此。谁会花15欧元买一条丝巾,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然后还因此很开心啊?“我朋友的零用钱能负担得起一条丝巾。”我帮耶特说道。

突然间这个女孩看起来有点儿慌乱了——但愿她不要立刻号啕大哭——然后她赶忙在她包里翻找起来,包也是波点花纹的。

我们趁这个空当偷偷溜走。幸好雨已经停了,只有几滴从树叶上滚落下来的水珠。

又往前没走几个摊子,莱奥妮看上了一个满是亮片的粉色上学礼品袋。“又是一个给小约瑟芬的礼物!”她大叫着摇了摇这个袋子。“莱奥妮呀,等我的小妹妹该上学的时候,蛀虫早就把这个袋子吃光了。”“说到吃,”耶特说,“你们饿了吗?前面有卖可丽饼的摊子。”“耶,可丽饼!”莱奥妮欢呼起来,期待地摸了摸肚子上的小“游泳圈”。莱奥妮不久前开始节食了。但是看起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拼命往嘴里塞小熊橡皮糖,或者抓住每一个机会,去弄点儿什么来吃。

在可丽饼摊子上,耶特要踮起脚才能看清楚那块用粉笔写着供应清单的板子。“我要加肉桂和糖。”“我也是。”莱奥妮接着说。

阿林娜和我则选择了李子酱,然后我们就开始排队了。“好奇怪的女孩。”耶特边说边用一条都用得起毛了的手帕擦着她的眼镜。我猜,这一擦眼镜肯定更脏了。“她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买一条丝巾啊?有病!”“可能她刚中了彩票。”莱奥妮这样觉得。

阿林娜皱了皱鼻子。“或者她刚继承了遗产,钱太多不知道要怎么花。”“你真是这样想的吗?”耶特插问道。“因为她不知道,在买了马、游艇和能塞满壁橱的衣服之后,还能买什么,所以要施舍点什么东西给像我这样的可怜人吗?”“或者她只是决定日行一善……”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到有一只手肘碰到了我的背,下一秒,那个声音像橡皮小鸭的女孩就从我们身边挤了过去,要了五个可丽饼,加肉桂和糖。“别着急,小姑娘。”做可丽饼的女孩劝告她。她把做好的可丽饼折叠好,包到纸袋里。“你前面还有一些人在等呢。”“没问题,我可以等。”她回答道,然后像一个圣诞天使一样笑了起来。“这四个人不用结账了,”她指指我们,“我请她们。”

我刚想说两句,嘴巴还没张开,就听见像马一样嘶鸣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是耶特发出的嘶笑。阿林娜小声嘟囔着什么,听着像“她一定是疯了”。莱奥妮则呆呆地站在那儿,还吐了下舌头。“怎么了?”那个女孩惊讶地瞪着眼睛。“我说错什么了吗?”

耶特摘下她的眼镜。“没有,一切正常。只不过你为什么一直要请我们?你压根儿就不认识我们啊。”“我就是想这么做。仅此而已。”“没有人单纯只是想请一些陌生女孩儿。”我帮腔道。

我当然乐意免费吃可丽饼。但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想通过收买我们来换取友谊吗?还是她想引诱我们帮她做点儿什么坏事、恐怖的事或者干些违法的勾当?

但是当她解释说,在她们学校,互相请客这种事情简直太正常了的时候,她脸上天使一样的微笑绽放得更明显了。“哪怕是请压根儿不认识的人。”她补充道。“你在哪儿上学?”莱奥妮问。“在平讷贝格。”“平讷贝格?”耶特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好像她刚刚说的是檀香山一样。“那你特地来艾姆斯比特尔,就是为了来逛跳蚤市场的吗?”

女孩摸索着她的头发里那条刚买的波点丝巾。“我就是想要一条这样的。如果需要的话,我还会飞去非洲呢。”“那个,各位小姐们。”可丽饼店员带着鼻音说道。“五个都加肉桂和糖的是吗?”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排到队伍最前面了。“是的。”女孩发出尖亮的声音,我的防线也瓦解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不就是被请了吗?她要是把钱放在心上,肯定就不会这么做了。耶特、阿林娜和莱奥妮也放弃抵抗,点了点头。

阿林娜有糖尿病,她在可丽饼摊子后面给自己打了一针胰岛素。这是她吃东西前的必要步骤,不管是在家、在学校还是在跳蚤市场都是如此。

可丽饼很快做好了,我们朝着一棵树下的空长椅奔去。耶特用她那条起毛了的手帕把凳子擦干。戴着波点丝巾的女孩挂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挤坐在我们中间。“那个,我叫安东尼亚,十三岁。”她说。

她没有咬着吃她的可丽饼,而是舔着它,好像在吃冰激凌一样。“不过大家都叫我东尼。”“谢谢你的可丽饼,东尼十三。”耶特嘟哝着。“对,谢谢你的可丽饼,东尼。”莱奥妮探出头说。

阿林娜又补充了一遍,好像必须这样练习才能把她的名字记住一样。“非常感谢你的可丽饼,东尼。”

我只是跟女孩友好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笑着看我的可丽饼,并没有开吃。“你们呢?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东尼好奇地问。“嘿,你!”她轻轻捶了耶特一下。“你肯定有一个特别美的名字,听起来像暑假一样。”“暑假?”耶特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像暑假?‘耶特’听起来和暑假沾边吗?”“当然!”东尼笑了。“听着像波罗的海,像夹鱼面包,还像海边的篷椅。”“呃。”耶特只吐出了这一个字。可能是她因为“夹鱼面包”这个词生气了吧。

我们几个人也没能幸免。“阿林娜”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开着鲜花的草地,上面还有兔子蹦来蹦去。莱奥妮的名字据她说就像是一个有着丝绒沙发和蜡烛的客厅,而且还装饰得很有圣诞节的气氛。“米娅”听起来则像是一件在瑞典花园里刚洗好的衣服。

耶特咯咯地笑开了,而我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那你知道,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什么来了吗?”我终于咬了一口可丽饼。“不知道耶。”“我想起了一个在高山牧场穿着皮短裤的男孩。”

东尼之前和喝醉了一样的笑容消失了,仿佛一盏被人关掉的灯。“嗯,我得慢慢回去了。我的火车……”她把咬过的可丽饼塞到莱奥妮手里,用尖细的声音说了一轮“再见”之后,下一秒就跑开了。

耶特、阿林娜、莱奥妮和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彼此。“刚刚发生了什么?”阿林娜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一个十三岁的丝巾-可丽饼疯狂捐赠者。”耶特边说边用手敲了敲前额。“这些胡话我真的听不下去了。”莱奥妮插了一句,然后咬了一口东尼的可丽饼。“是不是因为你说的话,就是穿皮短裤的男孩什么的,冒犯了她?”阿林娜猜道。“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因为可丽饼真是太好吃了,没加李子酱也那么好吃。

耶特用双手扶住脖子,眯起眼睛看着那重新在天上发光发热的太阳。“还不就是老样子吗——这就是我们的命。反正她肯定不是因为迷了路才从平讷贝格到这儿来的。”“要是没有她,我肚子里现在肯定也没有这一个半可丽饼。”莱奥妮享受地把手指都舔干净了。“也可能是她没有真正的朋友,她来这里找朋友。”我说。

耶特扔出的可丽饼包装纸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后,掉进了废纸篓。“但是要是我是一个孤独的平讷贝格人,我不会来艾姆斯比特尔找朋友啊!而且她还比我们大那么多。这算什么蠢事啊?”

在我们被这么多的猜测搞得心烦之前,我把我的朋友们从长椅上赶了起来。毕竟我们来跳蚤市场不是为了要绞尽脑汁地去搞懂一个压根儿不认识的女孩。我还是情愿再找找蝴蝶发卡,帮耶特看看有没有“男孩勿近!”T恤。

出发!我们在散发着臭气的箱子里找来找去,也翻遍了那些摆得满满的折叠桌。耶特试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防水大衣,非常有我奶奶奥尔加的风格,但是它太贵了。阿林娜则不小心打开了一个芭蕾女孩音乐盒。只有莱奥妮大部分时间都像失了魂似的站在旁边,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我把她拉到一旁,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没啊,没有,怎么这么问?”她话是这么说,但是头都垂到胸骨了。“肯定有什么不对。”我轻轻挠了挠她婴儿一样娇嫩的脖子,然后她就悲伤地看着我。“小香肠今天早晨不太舒服。它的咳嗽声很奇怪。你知道的……”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我很清楚她想说什么。小香肠是莱奥妮的爱犬——调皮、贪吃也非常可爱——在她的一只小豚鼠死后,她就特别害怕这样的事会再次发生在她的宠物身上。“别担心,”我安慰她。“它肯定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然后……”“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耶特尖叫。

吓了一大跳的莱奥妮踉踉跄跄地向我跨了一步,我为了避开她,撞到了一堆锅,它们丁零哐当地砸到了地上。等我恢复镇定后,耶特正叉开双腿跨在我身侧,摇了摇一件鲜红色的T恤。“这难道不美吗?这难道不好看吗?这难道不是无法想象得特别吗?”“你别晃它,我才能告诉你它是不是这么好看、这么无法想象得特别。”我艰难地爬起来,把锅都摆放整齐。幸好这个摊主刚刚在他的汽车旁边待着,没有看到这个尴尬的小意外。我又看到耶特的时候,她都已经窃笑着穿上那件T恤了,胸口处印着“没有男孩的生活——不了,谢谢!”。“怎么样?难道不疯狂吗?”她嚷嚷着。“是挺疯狂的。”我回答道,突然之间,我生发出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无力感。“但是你知道这跟你一开始想要印在上面的内容完全相反,对吧?”

耶特像是刚明白过来一样地笑了。“嗯,你这样认为吗?没关系啦。”“所以你现在不再认为男生很讨厌,而是突然又觉得他们很棒了吗?”“蝴蝶小姐,你什么都不懂!”耶特用极高的声音叫了出来,以至于我真的开始担心我的这位好朋友了。她不会是被刚刚那个奇怪的女孩传染了吧。“我到底应该知道点儿什么?”

阿林娜戳了戳我的肋骨。“你看呀,那边那个男生。”

我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相当帅气的金发少年,他就在前面一个摊子上卖这些有趣的T恤。“她就是从他那买的这件T恤。”“哦,不!”我悲叹道,莱奥妮也立刻跟我一起哀号起来。典型的耶特作风。上一秒她还觉得地球上所有的男孩都是那么愚蠢、讨厌、令人作呕,下一秒就完全换了想法,认为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存在。而最糟糕的是,一段新的爱情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亲爱的日记本:

只能快点写了,我马上就要吃饭了。

耶特、阿林娜、莱奥妮和我今天认识了一个特别奇怪、友好、慷慨、喜欢波点装饰的女孩。她总归是有点儿可疑的,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

高温停课!

这个城市在发热,在出汗,在抱怨,在叹气,在哀号。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热得不行了,要是能不去学校就最好不过了。可惜,暑假已经过去,我们再也不能一上午都泡在游泳池里了。我最同情的还是妈妈,她还挺着个大肚子。晚上她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白天的时候就很不方便了。她从怀孕到现在已经长了18公斤。这可是180块巧克力的重量啊!谁想自愿受这份罪呢?

今天第一节是迈尔老师的课,我们做了历史测试(在出汗)。第二节课我都没怎么听(还是在出汗)。我们的宗教课老师格吕茨克,又被我们叫作圣人,他讲着些什么,但是到最后留在我脑子里的就只有“嗯”“啊”。我强烈希望下节课他不会提问这些他在“嗯”“啊”之间讲的内容,不然就有我好受的了。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躲到了体育馆的顶篷下,用饮料和面包把自己抢救了回来。天气太热了,我们不可能再在太阳的直射下站在操场,看我们帅气的学生发言人布兰科带着他的新女朋友在那儿来来回回地散步了。(这个女朋友已经上十二年级了,还踩着高得吓人的高跟鞋。)像平时一样,我分给耶特一个夹着奶酪和西红柿的面包。因为她妈妈不会亲手给她做,而是给她钱,让她自己去绿色食品专卖店买三明治和鲜榨橙汁。不过耶特对这些不感兴趣。还是妈妈做的面包更好吃。

打嗝先生(我是这样称呼卡斯帕的,因为他时不时就会打恶心人的嗝)和亨宁手挽手地走过来,傻里傻气地晃着脑袋,笑得像两个白痴。“你们是中暑了还是怎么了?”耶特问。幸好她没穿那件上面写着“没有男孩的生活——不了,谢谢!”的新T恤,不然就让这两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打嗝先生放开亨宁的胳膊。“不,我们只是要让你们亲眼看看,你们平时是怎么在操场上左摇右晃地走的。”“哇,我们看起来有这么好吗?”我转动眼珠,尽力让自己只露出眼白。“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恭维呢!”耶特叫道,然后撩了撩她金色的秀发。“我同意!”阿林娜帮腔说。

就连平时不爱捉弄人的莱奥妮都摇晃着胳膊,学着母鸡“咯咯”的叫声。“过来,我们走。她们肯定都中暑了。”亨宁吹着口哨。“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打嗝先生龇牙咧嘴的笑脸变成了傻气的鬼脸。“她们一年到头都在中暑。”他们笑着跑开了,不过我也没生他们的气。因为他俩的心眼儿还是挺好的,这肯定又是他们为了接近我们而做出的众多尝试之一罢了,只不过这些尝试都是徒劳。我早就猜测,打嗝先生觉得阿林娜很棒,但因为我们四个总是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来单独找她。不过这样也好,阿林娜虽然对爱情这件事很狂热,但是肯定不喜欢打嗝先生。“我好热啊。”耶特哀号道,然后把她的头发撩起来,好让脖子透透气。“我一想到两节德语课,还有女巫上的音乐课,我就想……”

她剩下的半句卡在嗓子眼里没出来,因为在路那边,那个头上绑着波点丝巾的女孩正溜达着经过。“看啊……那不是……那不是……”耶特结结巴巴地说,但是我帮不了她,因为我刚好也忘了她的名字。“安东尼亚,别名东尼。”莱奥妮脱口而出。“她在这儿干吗?她不上课吗?”

阿林娜鼓起脸颊,然后咝咝地往外吐气。这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意思吧。“走,我们去问问她。”耶特说,但是我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拦住了。首先,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其次,东尼大白天在我们校门口走来走去是她的私事。“嗨,你们好!”

我吓了一跳。是那个橡皮小鸭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背着波点包的东尼就已经穿过了马路,来到了我们面前。“又是你们!怎么这么巧!”她叫了出来,然后做作地在空中摆了摆手。奥尔加奶奶经常做这个动作,但是奶奶可是比她大了五十多岁啊。“你怎么又流落到我们这儿了?”我问她。她看着这么开心,我还挺惊讶的。毕竟她昨天可是匆匆溜走的。“高温停课!”东尼的头发那么卷,就好像刚用卷发器卷过一样。“你们在第一个大课间休息之前就因为高温停课了?”耶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女孩和我们身上来回扫视。

东尼点了点头。“你们还要拼命学习,真是太可怜了。”她看了看深蓝色的天空。“啊,多好啊,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放任自流!”

终于,上课铃解救了我们。我想立刻跑开,让东尼独自沉浸在这好天气里,但是耶特就像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有手歪向一侧,一片西红柿从面包里滑落,“啪唧”一声摔到了地上。“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来这里。”“现在是在审问我吗?”东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是,但人总还是可以提问的吧。”“我是来这吃冰激凌的。不可以吗?”“平讷贝格没有冰激凌?”阿林娜有点儿激动地问道,耶特这时正机械地来回摇晃着脑袋。“有,但是没有这里的好吃。”东尼边挥手边轻快地穿过马路。“那就祝你们学习愉快啦!”

我们面面相觑。这究竟算是个什么样的怪异登场啊?

这个女孩又从我们身边跑掉了,耶特似乎整节课都没有从这个事情中走出来。我们回到教室里坐下之后,她就开始不停地给我传一些折起来的小纸条。

第一张上面写着:这有点儿可疑。

下一张上面写着:她是不是外星人?

下下一张上面则写道:但是她很漂亮啊,不是吗?因为比起这个我更想听米勒·施特格曼老师的德语课,于是就写了一张小纸条,想把耶特就这么敷衍过去:没什么可疑的。也没有外星人。是,我也觉得她很漂亮。不要再给我传纸条了!

除了法语,德语也是我最喜欢的课程。我们新的课堂读物主题是排外行为,班主任关于这个主题说的内容,我一丁点儿都不想漏掉。可惜我不得不错过了。因为耶特倒是安分了不再往后靠,而且她还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但是这时门开了,学霸克里斯蒂像幽灵一样飘了进来。我才发现自己旁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这简直反常。克里斯蒂在教室里这件事情已经是理所当然了,所以这回我丝毫没注意到她不在。“克里斯蒂,你还好吗?”我们的班主任问道。她的声音里更多的是关心而不是生气。自从克里斯蒂交了男朋友(就是我哥哥!)之后,虽然她在学校的时候不再那么刻苦,但还是我们班的大学霸。至少她不会错过上课的一分一秒。她刚刚要么是被绑架了,要么是晕倒了。但是奇怪的是,她的牛仔外套里冒出了一把葱。“嗯,没事。”克里斯蒂嘟囔道。她悄悄地走到座位上,秘密地把这把葱塞进书包里。她究竟想做什么?“你们讲到哪了?”她小声在我耳边问道,我的耳里朵湿漉漉的,感觉都是她的口水。“第七页上面。”我也小声回答道。“米娅,克里斯蒂。”米勒·施特格曼老师警告我们。“我猜,第四节课下课后会因为高温停课,但是在这之前,请你们集中精力。”“哦耶,高温停课!高温停课!”奥利弗大声叫喊,打嗝先生和亨宁则用他们婴儿般的歌唱水平附和着。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班的男生居然都如此发育不良。

差不多35分钟后,终于打铃了,我已经全身湿透了,就像在酷热的天气里围着操场跑了无数圈一样。

学霸克里斯蒂弯下身来对我耳语,这次没有喷口水:“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什么?”我礼貌地追问道。“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她用稍微大一点儿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克里斯蒂,你本来就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担心她是不是之前在操场上中暑了。“我指的是某一件事。”她耸耸肩膀回答道。

她在暗示什么,我毫无头绪,但是我也并不在意,因为这时候广播通知来了——第四节课下课后,我们真的要因为高温而停课,可以放学了。

还有一节米勒·施特格曼老师的德语课——这节课上的是语法——然后我们就解放了。不用上女巫婆的音乐课了——耶!上午剩下的时间由我们自由支配!耶特、阿林娜和我决定去冰激凌店,但是莱奥妮因为牵挂小香肠,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谢天谢地,它的咳嗽已经好多了。“对你来说,你爸爸不再跟你们在一起了,究竟是什么感觉啊?”我们刚在黄白条的遮篷下找到位置坐下,从纸杯中舀起一勺冰激凌,阿林娜就这样问耶特道。

耶特若有所思地盯着勺子,感觉像过了一辈子一样。她才回答说:“其实还不错。”

阿林娜窃笑起来。“因为你现在拿到的零花钱更多了,可以一直请我们吃冰激凌了是吗?”“不只是这个原因。”耶特认真回答道,“爸爸妈妈现在吵架的次数大大减少了。而且每当我想见他们的时候,还是可以见到。”

离婚后,耶特的爸爸搬到了同一栋楼的一个小公寓里,耶特在那里也有一个房间。她有时住这里,有时住那里,在我看来也挺开心的。而我就只能和我的妹妹合住一个房间。我妹妹就像是装上了一个废话马达,正是十岁这个好奇的年纪,每天还要大声数她的零花钱至少一遍。“爸爸时不时也会上来吃饭。”耶特接着说,“或者我们下楼去他那里,然后一起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情,直到分开时都不会发生任何冲突。”

我为耶特感到高兴。我还记得暑假在柏林的时候,她的父母一直在吵架,非常不愉快。

我的妈妈爸爸很少拌嘴,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怪爸爸,要么是因为他忘扔垃圾,要么是因为他忘收衣服。这些本来都是些极其容易、不足挂齿的小事情。

为了躲太阳,阿林娜把她的椅子又往遮篷的阴影里挪了挪。“其实他们要是能这样和睦相处,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不是吗?”“不知道。”耶特把纸杯放到嘴边,喝掉了融化的冰激凌。“慢慢地,这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

阿林娜和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蝴蝶小姐,等下的芭蕾舞课你会去的,对吗?”她换了个话题。

我在空气里画了个问号。天儿太热了!只要一想到站在把杆旁边举胳膊抬腿儿的场景,我就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有翅膀的蝴蝶一样虚弱。“别这样,米娅。”耶特好像读出了我的心思一样。“芭蕾舞教室里有电扇。而且你可以不穿紧身连袜裤。”“好吧。”我被说服了。每周一节的芭蕾舞课对于耶特来说是神圣的,我也不会做出抛下朋友这种事情。“那我要是昏倒了的话都怪你。”“你要是昏倒了,我就把昨天那个卖T恤的小帅哥找过来,给你做嘴对嘴的人工呼吸。”“你是想让他给你做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吧。”我逗她。接着我们就调笑着出发了。“这本小说真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这一切居然都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难以置信。”我正开门的时候,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是米勒·施特格曼老师的分身吗?

我往厨房瞄了一眼,马上又跌跌撞撞地退了回来:学霸克里斯蒂和我哥哥坐在一起,莱娜和妈妈则坐在桌旁,大口嚼着烤土豆,上面还浇着凝乳。爸爸今天要打理他的“历史股份公司”,所以不在家。

为了从惊吓中平复过来,我闪进了卫生间。嘘嘘,洗手。克里斯蒂来吃午饭——这种事之前可从没发生过。以往她来找我哥哥的时候,都是立刻跑到卢卡斯的房间里,最多也只是在厨房里露个面,去拿点儿喝的。这样刚刚好。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学霸克里斯蒂整个上午都要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够了,吃饭的时候真的不需要她再过来做装饰了。“嗨,克里斯蒂。好久不见。”我潇洒地和我未来的嫂子打了个招呼。

妈妈挑着眉毛看着我。“米娅,你第四节课下课后去哪儿了?”“没去哪儿啊,就随便逛了逛。”我内疚地嘟囔道。“你们因为高温停课了,这件事情至少你要告诉我一声啊。”妈妈听起来真的在责备我。“你这样在市里乱跑,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但是我经常在市里转来转去啊。”我反驳道。这确实是事实。耶特、阿林娜、莱奥妮和我常常一起这么做。不带妈妈,不带爸爸,也不带保镖。“可能吧,但是你不是一个人啊。”“我今天也不是一个人!”“米娅肯定是去吃冰激凌了。”莱娜插了进来。“和她的闺蜜们。”“你怎么知道?”“你长了个冰激凌胡子啊。”

我烦躁地擦了擦嘴。“是,我是去吃冰激凌了。要是需要惩罚我坐牢的话,你们最好现在就把警察叫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米娅。”妈妈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没回来到哪儿去了。”“要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我还有手机嘛。”我的嘴里塞满了土豆。再过不久我就十二岁了,但是所有人还一直拿我当穿尿布的婴儿一样对待。我更关心的是,学霸克里斯蒂在我们这里吃饭只是一次例外,还是以后都会这样。但是我真的问不出口。“香葱凝乳是克里斯蒂做的。”卢卡斯挺起骄傲的胸膛说。就好像他的女朋友发现了一颗新行星,而且为了试验一下,还让一些艾姆斯比特尔人移民到那儿去了。我敢打赌,她肯定是在大课间休息时跑去街角的蔬菜商店买的这些香葱。然后卢卡斯往我的盘子里甩了一点儿,“特别好吃。”

我哥哥这种肉食动物居然会喜欢凝乳,这简直是个奇迹。通常情况下,他只喜欢那些可食用的、之前还长着眼睛、有毛发的东西。

像我这么有礼貌的人当然会尝一下啦。“怎么样?好吃吗?”卢卡斯问。“嗯,就是凝乳的味道。”我满嘴食物,嘟囔着说。“但是是那种特别好吃的凝乳,不是吗?这是克里斯蒂那个滕恩豪森的奶奶的配方。”“是,这个凝乳吃起来就跟滕恩豪森的那种特别好吃的一样。”我附和他,只为图个清静。“卢卡斯,好了啦。”学霸克里斯蒂把手放到他胳膊上,然后温柔地轻挠他的手指。

啊!他俩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吐了,我一口也吃不下去了。我的哥哥和克里斯蒂当然可以抱在一起狂吻,爱在哪在哪,但是拜托不要在我们家的厨房里好吗!“还是要谢谢你帮我,克里斯蒂。”妈妈说。“眼下所有事情对我来说都有点儿费劲儿。”“别客气。”她奉承地说,然后冲她未来的婆婆甜甜地笑着。

我现在感觉有点儿内疚了。当我舒舒服服地和我的闺蜜团坐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克里斯蒂却在为了我的午餐而辛苦工作。当然这个事情原本“国王”卢卡斯或者莱娜也能做。他们俩出生的时候又不是长了两只左手,不能干活。

吃完饭,我帮妈妈收拾餐桌。克里斯蒂也一起帮忙,把刀叉放进了洗碗机。“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你那个奇奇怪怪的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我俩的餐刀卡在一起的时候,我问她。“你是想说,你中午会在这吃饭吗?”“啊,对,也包括这个。”她把刀放到餐具桶里,然后在她的裤兜里翻了一阵儿,笑着掏出来了四张票。“给。这是给你和你的闺蜜团的。20号我们要在市立公园开演唱会。”“真的吗,免费?太棒了!”我叫了出来,然后猛地抱住了她。

克里斯蒂是乐队“大阪厨房地狱”的主唱,而且她——我必须抛开对她的嫉妒,客观评价——唱得真的非常棒。她人太好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请我们去看演出了。我的同桌不只是个学霸,是个会搅拌凝乳的热吻小妞儿,还是一个真正大度好心的女孩儿。

彻底疯了吗?

“天气这么热,你真的觉得,站在把杆旁做芭蕾蹲是个好主意吗?”公交车还在和拥堵的道路做斗争的时候,我问耶特。现在的我们都已经像热带草原上的猴子一样大汗淋漓了,而且必须时刻保持几公分的距离,不然我们的胳膊就要黏在一起了。“这简直是个极好的主意!”耶特往上推了推她的眼镜。这样酷热的天气连眼镜架都想逃离。“要是格奥尔基老师看到我在三十四度的高温下还在阴凉处努力训练,说不定今年会让我跳独舞呢。”

耶特特别想穿上芭蕾舞裙,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但可惜的是,我们的超级舞女海伦娜和妮恩科总是领先她一点点。

我们走进试衣间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在里面了。“你们好啊!”耶特跟她们打招呼,“好热啊,不是吗?”

海伦娜边点头边把她的吊带小裙从头上套进去。“要是我破例只穿比基尼短裤和小吊带跳舞,格奥尔基老师会不会骂我啊?”她问耶特和妮恩科。“那你肯定立刻就被赶出去了。”耶特特别严肃地回答,以至于海伦娜愣了一会儿,看着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下一秒耶特开始放声大笑。“白痴啊!”海伦娜生气地说,然后就探头到她的粉色塑料袋里翻找东西去了。在耶特和这两个首席芭蕾舞者之间历来都有这些愚蠢的战争,但这不能怪耶特,是她们实在太好胜了。她们总是争当领头羊,无论是把杆旁的站位,还是谁要第一个踮脚旋转,又或者是谁能在我们演出的时候获得独舞的角色。

我学海伦娜也没有穿紧身连裤袜,而是直接穿了一件吊带、一条意大利面一样细的连衣裤。耶特穿了吊带上衣配短裤,看起来有点儿像睡衣。但是我才不会把这话告诉她呢。

我们走进芭蕾舞教室的时候,格奥尔基老师刚放入练习音乐的光盘。耶特向把杆旁她的位置走过去,我紧紧跟在后面。突然她停住了,我撞到了她身上。“你疯了吗?”我脱口而出这句毫不优雅的话。然而耶特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摇晃着她弯曲的胳膊。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穿着睡衣、戴着眼镜的企鹅。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霎时间停止了跳动。

波点,我看到了非常多的波点。等我的心重新开始跳动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安东尼亚,别名东尼,穿着波点T恤站在把杆的另一侧,正在做拉伸练习。我不相信!肯定是幻觉在捉弄我。但是耶特也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的幻觉出现的方向。

格奥尔基老师拍了拍手。“我知道,今天非常热,但是要是汉森女士和约斯特女士能乖乖站到她们的位子上,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我像有点儿喝醉了一样在把杆旁绊了一下,然后我的余光就瞥见东尼正高兴地向我打招呼示意。“今天来了一个新同学。”格奥尔基老师说。“安东尼亚·阿尔贝斯。她之前在瑞士的一家芭蕾舞学院跟着帕维尔·帕布罗夫斯基老师初学的跳舞。安东尼亚,我们欢迎你的到来。”“我也特别开心!”她尖声叫道。

趁着格奥尔基老师去放音乐的时候,耶特抓住机会,像闪电一样转过来对我说:“掐我一下。我觉得我肯定是疯了。”“不,你没疯。”我边说边灵活地下蹲。“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在这儿。要是有人疯了的话,那一定是她。”

因为格奥尔基老师已经责备地看我们好几眼了,我最好还是闭嘴吧,但我还是偷偷地瞄了新来的她好几眼。我的天哪,这究竟什么意思?东尼住在平讷贝格,来我们这里要坐将近一个小时的火车。但凡还有点儿理智的人,都不会穿越半个北德跋涉而来只为了来学芭蕾舞。而且这个帕维尔·帕布罗夫斯基老师肯定教得很差,因为东尼的舞姿就是行走的噩梦。她不知道胳膊的位置,不知道一步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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