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不哭泣:三毛传(珍藏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4 04:3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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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文茵

出版社:中国纺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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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不哭泣:三毛传(珍藏版)

撒哈拉不哭泣:三毛传(珍藏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撒哈拉不哭泣:三毛传(珍藏版)作者:艾文茵排版:汪淼出版社:中国纺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9-01ISBN:9787518052592本书由中国纺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内 容 提 要

她有独特的个性,有自己的梦,有自己的爱。她是谜一样的女人,曾经为爱远走他乡,行走于茫茫沙漠,享受人生的美好。她是三毛,一个特立独行、笑靥如花的女人。她的生命因为橄榄树而不再苍白,为了生命里那些精彩的期待,为了生命里那些最纯净的爱,她在滚滚红尘中挣脱生命的枷锁,走向天涯海角。她虽然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但给我们留下的依旧是让人前行的正能量。她并没有在自己的文字里,留下负面的绝望的话,她一直都是那样乐观地去看待周围的一切,将最好的世界展示给所有读者。序 言

我们总是诉说着无奈,诉说着在现实面前灵魂的动荡不安。我们总是编撰着理由,认为所有的行为都是在给生活一个出口。我们总是回避着期待,心想着无欲无求才是人生最大的追逐。于是我们抛下了梦想,丢弃了行囊,却也失去了真正的方向。

虽说流浪是她的天赋,但她却始终铭记着内心的渴望。三毛好似一片云,看似去留无意却有着自己的方向,看似时卷时舒却又是其心之所向。

她不需要被顶礼膜拜,她就是自己最大的敬仰。她不想要被驻足观赏,她追寻的是自己的净土一方。她不会被囚禁独宠,她的灵魂早已到达她所追逐的地方。

她是风格独特的作家,她将自己的血脉融入作品,或是诉说衷肠,或是谱写离殇。她是自由洒脱的旅行家,她可以只身远走,也可以片刻停留,她将自己的故事融入她走过的土地,让异国也见证她的荣耀与哀伤。她是自成一派的演讲家,她期期艾艾诉说流离颠沛,也洋洋洒洒描绘风光壮丽。

不知是深入骨血的爱情造就了她别具一格的文风,还是特立独行的性格给予了她不同的人生,她总是能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思考。我们崇拜着她的灵魂,惊喜着她的作品,同时也被指引着寻找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

三毛,愿送你一场繁华共襄盛举,愿送你一方净土倾身依偎,愿你找到心之所属不再流离颠沛。第一章乱世:记得当时年纪小一九四三,B型血,白羊座

过客匆匆,阅尽众生颠倒相,时光冉冉,愈谱一曲奇人殇。

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六日,正值烽火乱世,三毛出生在中国四川重庆市一个名叫黄角桠的地方。时势造英雄,也造出了一代翩跹才女。然而嘉陵诞慧童,却留不住其漂泊的脚步。三月的重庆早春多雾,这一个女子的传奇也在朦胧的诗意中拉开序幕。

三毛是家中老二,她的姐姐陈田心年长她两岁。正如人们所说每一家的老二相对于其他孩子都是特别的存在。三毛也十分赞同这种说法,她说:“老二就像夹心饼干,父母看见的总是上下那两块,夹在中间的其实更可口,但是不容易受注意,所以常常会蹦出来捣蛋 ,以求关爱。”

这种希望被注视的心理促成了三毛长大后特立独行的个性。也应该算是宿命的安排,三毛注定要有自己不一样的人生轨迹。得失之间,总会有一个平衡。所以命运未能给予她太多家庭的温柔宠爱,却为三毛创造了一个宽松的成长环境,任其发挥,或是张扬跋扈,或是缄默自闭。

除了后天环境的塑造,三毛有一些特质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她闯荡的个性、流浪的基因。

三毛的祖父陈宗绪,在十四岁时,从浙江舟山定海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家村,只身北上。他的行囊里只有一床棉被、几件薄衫。历经时间洗礼岁月打磨,他从一个小学徒走向了坐拥数项产业的大富商,其间辛苦用任何语言描述都显得苍白。

陈宗绪的传奇绝非仅此,在他晚年的时候,荣归故里,却将家财散尽,建医院、盖学校,修桥铺路,最终在庙里安度余生。

这种流浪的宿命,仿佛落到了三毛的生命中。所以从小三毛就对祖父崇拜也敬重。她对流浪的渴望,便同她的童年,慢慢生长起来。并且在后来,无论三毛漂泊了多远多久,只要返家,那本《陈氏永春堂宗谱》她总会细细翻阅。

那里沉淀了厚重的家族传奇,承载了陈家几代人生,也延续了陈家人的信念。她指引着三毛走着祖辈未走完的路途,履行未完成的诺言,延续未中断的信念。

三毛的父亲陈嗣庆,毕业于苏州吴东大学法律系,曾以教书为生,心怀天下且悲天悯人,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不得不承认三毛日后的成就与这位慈父严师的教导是密切相关的。三毛的母亲缪进兰做过小学教师,还曾参加过学校的抗日救亡协会,她的积极与果敢也深深影响着三毛。

正所谓一代人的成功,蕴藏着几代人力量的积蓄。三毛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传承了她祖父的放浪形骸与大爱无疆,继承了父亲的横溢才华与淳厚善良,也遗传了母亲的温柔多情与贤淑得体。也正是因为父母的宽容与体谅,在那个畏缩拘束的年代,三毛获得了难能可贵的自由,才有了她后来传奇的人生。

三毛出生时正值战乱之年,陈嗣庆将对和平的祈望寄托在三毛身上,他一生流离颠沛,只期望她的女儿能平和处世,不受颠簸之苦,便将三毛取名为陈懋平。“懋”是家谱上属于她那一代的排名,“平”取天下太平之意。这也是一个父亲心中最朴素的爱。

偏偏三毛喜欢自作主张,她的风格就是不拘小节乃至自成一派,仅因“懋”字烦琐,三毛便决定将其去掉,自称陈平。还是小小的孩童,便彻底地叛逆了一次。也因如此,宠爱三毛的陈父不得不将三毛弟弟们的“懋”字也都拿掉。都说三岁看八十,那一年三毛恰巧三岁,固执与任性已初露锋芒。

时代更迭之际,往往衍生出诸多苦难故事。然而,三毛是幸运的,虽是抗战末期出生的“战争儿童”,却因为生长在一个中产知识分子的家庭中温饱过甚。她甚至从来不知道捉襟见肘是何滋味。也许正是这种原因,三毛并不重视物质,在那个为利益头破血流巧取豪夺的年代,三毛依旧能够从容地看待身外之物,因为没有被物欲绊住双脚,三毛也就开始了流浪的步伐,也开启了传奇的人生。

也许,她的传奇,不仅仅因为遇见荷西,而是从她生命之初便开始了,她的星盘,她的血型,她的生辰,她的基因,她的性格……这一切的一切,塑造了不一样的三毛。

三毛热衷于研究星盘、性格、命运一类的东西。她对自己有着很多解读,她称自己是典型的B型血,感性、阴晴不定,既有粗犷大气也有缠绵悱恻。

一九七八年,三毛在异国遇见了阔别十一年的表姐夫,短暂的重逢却更让他们倍感亲密。在挥手送别时,三毛哭得悲怆,但渐行渐远时,三毛却又有说有笑。这是对她极端的性格淋漓尽致的写照,但三毛更倾向于认为这是B型血赐予她的个性。“虽然常常晴天落大雨,可是雨过天晴亦是来得很快。”三毛如此道。

三毛不但善于情绪转换,她的感情也很丰富。她崇尚至死不渝的爱情,虽显固执,却是她最真实的做派。她有过很多段感情,稍显青涩的初恋、任性妄为的虐恋、生死相许的苦恋。每段她都全情投入,因为爱是她存在的证明,像神灵一样不容亵渎。她多情、痴情、为爱倾情。

三毛还笃信生辰星相术,她认为同一星座下的人都有某种相似的个性。三毛生于三月,正是白羊座,她说在白羊星座下出生的女子,就是掠夺性的女子。三毛也确非等闲之辈,凡是她看中的东西,都希望据为己有。三毛喜欢读书,就拼命读书,仿佛想要阅尽天下卷。她喜欢毕加索,就拼命寻找自己与毕加索之间的共鸣,仿佛他们休戚与共。她看中梁光明,就一直尾随,直到他们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伴侣。这些都是三毛性格的写照,虽不是激烈的掠夺,却是不容违背的占有。

三毛说自己是白羊女,是一切美德都想占有的“江洋大盗”。她也的确悲天悯人,博爱无私。在三毛的心里安得下世界上每一个人乃至每一草每一木每一沙。她的朋友形形色色,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贫民奴隶,不同种族、不同肤色她都真诚相待。三毛每走一处都有她灵魂撒下的风景,她每见一人都将温暖融进他们的心房。三毛让她的爱遍布她走过的足迹,她将她的深情根植她行至的土壤。

矛盾的三毛虽是颠倒变幻的,但不能否认她有着本真善良的基调。她总是能够正确地坚持着她认为值得坚持的,固执如她。她因失恋踏上异国土地,与其说这是为了身体的逃避,不如说是为了让她的灵魂自由。她一度休学,远离了传统教育的桎梏,但始终坚持读书写作,过得洒脱却不张扬。她进入撒哈拉,在漫天黄沙中让文字与心灵共同驰骋飞扬,大漠让她淡泊,风沙使之旷达。这就是三毛,是达观的推崇者,也是自由的布道者。

她是传奇女子,也是性情中人,她生于哀鸿遍野的乱世,却未曾目睹满目疮痍的沧桑。她几度休学却仍文思泉涌倚马千言。她笃信命格星盘,却又将命运紧握挥毫操纵。也许正是因为她始终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着自己想走的轨道,正是她的不拘束缚、无欲无求,才成就了一代传奇女子。

她让自己的每一步走得不修边幅却又小心从容,她的何去何从牵绊着几颗心又牵挂了几代人。她是时光里的匆匆过客,也用生命写下了自己的不朽乐章。

B型血,白羊座,是她性格的代号,但三毛想要参透的玄机并非流淌在她的血脉里,她不属于泛泛之辈,命格的东西无法将她高度概括。她一直行走在内心的康庄大道之上,追根溯源左右着她的从来都是她自己,三毛一直都在流浪,三毛也从未流浪。

当成长刚刚开始时,她的思想早已远航。天赋是她最好的礼物,信仰照亮着她磊落的旅途。古城里的基督少女

你用虔诚的信仰化去一场原罪,再用参拜的目光瞻仰人事沧桑。

三毛的故事开始了,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城池里,在她与生俱来的信仰中。

陈嗣庆与缪进兰都是基督教徒,三毛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基督教虔诚的信仰者。陈嗣庆讲述了这样一段轶事:有一天,大人们在吃饭,突然听见了激烈的打水声。大人们飞快地冲到水缸边去,发现三毛大头朝下,脚在水面上拼命地打着水。水缸很深,三毛只有双手撑住缸底,好让自己能高一点,这样小脚才可打到水面出声。当三毛被提着揪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哭闹,反而说道“感谢耶稣基督”,然后吐出一口水来。

那时,那么娇小玲珑的她却有着那么博大宽厚的思想。她不去拷问是什么招致她性命攸关,反而去感谢死里逃生的幸运眷顾,不得不承认她有着殉道者般的坚贞信仰。

三毛出生半年后,正如陈嗣庆所期待的,八年抗战结束,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暂时平和的时局并未安定下陈嗣庆颠簸的脚步。他举家迁至南京,住进一幢宽敞的西式宅院里,并在当地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陈嗣庆的努力与才华使家里的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在有着历史的沧桑与厚重感的古城南京,三毛度过了她人生中最轻松惊艳的时光。千年金陵,因山立号,金坛得名。历经时光洗礼,阅尽满世沧桑,它仿佛料到了这个投奔自己而来的孩童将来注定要经历数不尽的哀伤,便轻声低诉,许她一场美梦在她孩提时光。

三毛与众不同的个性也在这时表露无遗。生性孤僻的她不愿和同龄孩子在一起玩,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邻近的坟场,她惊奇地盯着一排排墓碑,上面奇异的文字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她伸手抚摸,感受着一丝丝空灵。

她在坟场萧瑟的阴风里玩泥巴,她的世界里没有鹤唳风声,没有哀鸿遍野,没有畏缩恐惧,她只是专注,仿佛这是她的一方净土,而手中的泥巴是她的一番宏图伟业。她在那里待至天黑,直到母亲来寻她,回家路上三毛对母亲说,他们和我说话了。

母亲被吓得打了一个冷战,问三毛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三毛抬头镇定地说,“哦,有很多死去的人都在这里呢”。纵观她的一生,也似乎从未有过恐惧,她是连死亡都可以直面的人,又有何事会比死亡更令人恐惧呢。

三毛儿时的另一癖好就是看家里宰羊,从头看到尾,看完不动声色,脸上尽是满意的表情,仿佛有一种嗜血的凛冽。她并非没有悲悯之心,而是好奇心的驱使让她忽略了此时刀俎之下正是一个生命的哀嚎。

三毛的母亲缪进兰回忆女儿的童年时这样说道:“三毛,不足月的孩子,从小便显得精灵、倔强、任性。话虽不多却喜欢发问。喜欢书本、农作物,不爱洋娃娃、新衣裳。可以不哭不闹,默默独处。不允许同伴捏蚂蚁,苹果挂在树上,她问:是不是很痛苦?”

用“特别”来形容三毛其实并不恰切,有时她近乎是病态的,在某次骑脚踏车时,一不当心掉到一口废井里,她自己想办法爬了出来,双膝跌得骨脂外露,她却说:“咦,烂肉裹的一层油原来就是脂肪,好看好看。”也许唯一能读懂三毛的只有三毛自己,她欣赏着自己的伤痕,把玩着模糊的血肉,在刺骨的疼痛下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光景。或许将这理解成是三毛贪婪的求知欲造成的才会显得更近人情。

三毛的思维一向是高速运转的,她有着各色奇思妙想,就连玩耍也有着不同的花样。挎着竹竿,绕着梧桐树骑马,采桑,追鹅,用树枝折成“点人机”。

三毛还特别爱玩跳皮筋和收集糖纸这两种游戏,在她的作品《胆小鬼》里记载了这样一件童年经历,为了得到更多的糖纸,三毛做了一次“家贼”,她从母亲卧室里拿走了一张五块钱的票子,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多台币。可因为做贼心虚,三毛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终于熬到了晚上,三毛趁别人不注意,把票子揉成一团,又扔回了母亲的卧室。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三毛也并不胆小,将钱偷出来说明她敢作敢为,而又还了回去只是不愿违背她小小的良心与固有的原则罢了。

因为三毛玩耍的花样逐渐翻新,自然也吸引了许多伙伴。那时的三毛是真正快乐的三毛,没有故作成熟,没有伪善面具,没有满腹心事,有的只是在炎炎夏日伴着铃铛,笑得比花还娇艳的天真。

当然独特的她不会拘泥于如此小儿科的游戏。她思索的东西也更多了起来,其中包括对未知世界的探求。一件事的发生让她坚信自己有特异功能。在三毛大约五岁时,她和父亲到机场接一位老友。客从日本来,故友重逢,握手寒暄,但一旁的三毛却若有所思,她悄悄告诉父亲,这位远道而来的叔叔,家中刚死了人。陈嗣庆听后,急忙攥住三毛的手,示意她莫要胡说。客至家中,言谈之间显得黯然神伤,说到几个月前,他的儿子不幸夭折。陈嗣庆猛然想起三毛的话,惊得一身寒战。

三毛的特别之处不仅如此,她还笃信玄学,认为自己有“心灵感应”的特异功能。她曾预感自己会嫁给一个西班牙人,十几年后果然应验,她成了西班牙人荷西的妻子。她对电话也特别敏感,话机摆放在那里,她会突然感觉有人来电,急忙去接,果然电话铃嘟嘟地响了起来。

我们生活在茫茫宇宙内的点点空间,对于未知我们能探索到的也仅仅是沧海一粟。所以无法界定与判断那些亦真亦幻的我们并未感知的东西,也就无从评价与判定三毛的信奉与所为。或许她早已用我们理解不了的方式安排了自己的人生,或许她早已感知自己将要何去何从,但可以判定的是她未曾偏离自己的轨道,或许无法感知路上风景的莫测变幻,但漂泊的方向她早已选定。

至于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她自己的抉择,我们不得而知,这也正是三毛的魅力所在,不被点破的谜底才更令人回味。

也许以后三毛无数次梦回金陵,都是为了寻回那无忧的快乐时光。也许以后三毛无数的漂泊流浪,都是在践行此时在古城许下的承诺。也许那一段:“你在做什么?我在仰望天空。30度的仰望是什么?是我想念她的角度。为什么要把头抬到30度?为了不让我的眼泪掉下来……”是她在向南京诉说衷肠。

旅程仍在继续,金陵是她灵魂飞翔的起点,也是她灵魂行走的终点,因为她的心向往在那里栖息的时光。每段传奇都不一定是以传奇开始,但一定都是以传奇书写,三毛的传奇正在进行。下一段的邂逅又将在哪里开始?又将与谁共度?又会怎样惊心动魄?她又将歌颂什么?又会被什么掌控?又为了什么成痴成嗔?

每每想要祝福三毛却总是忽略了,那样潇洒凛冽的女子是不需要祝福的。她有信仰庇佑,她有大德保身,她有五车学富,她有大爱无疆。古城里的基督少女,带着她的空空行囊,走出她的辽辽宇宙。与文字一见钟情

一旦方向笃定再苦也不算流浪,只要精神有依附颠簸也是成长。

大千世界,个体因为经历不同也变得和而不同。没有哪一种存在是错误的,就像没有哪一种存在是偶然出现的。我们被宿命运筹帷幄于股掌间,它指引我们注定要与一些际遇碰撞,也注定要被一些际遇洗礼。

在古城金陵,基督少女与文字一见倾情。那是三毛一生中难得的,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确的相逢。她被其操纵,为其痴狂。

南京鼓楼头条巷四号,小小的三毛常常站在高大而明亮的窗边浮想联翩。她告诉母亲自己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母亲宠溺地笑着,不再理会幼稚的她,而是叫来大姐陈田心来陪伴三毛。可是姐姐也嫌妹妹古怪得无法沟通,于是丢过去几本小人书以打发三毛。也正是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唤起了三毛内心与生俱来的某种渴望,她疯狂地爱上了读书,像迷路羔羊找到了返乡的归途,走进了一场饕餮的文字繁华。

人是群居动物,过分的异军突起只会带来恐惧,所以拼命地找寻芸芸众生中与自己相似的存在,一旦觅得,将会是灵魂的契合。陈懋平的笔名就来自童年品读的《三毛流浪记》。那时的她还是目不识丁的小三毛,因为全书没有文字均是以图会意,她多多少少能看懂一些情节。

在那个满目疮痍人人自危的年代,一个孤苦的孩童不得不踏上流浪的路途,生存在兼济落魄与繁华的大上海,在乐观中体味一份份悲苦。故事里的三毛是属于那个世纪千千万万孩童的缩影,他感动了一个时代,也撼动了无数人的心灵,其中就包括小小的陈懋平。她与漫画里的主人公同悲共喜,合而为一,颠簸着他的颠簸,流浪着他的流浪。

后来,她又翻阅了三毛的另一个故事《三毛从军记》。“我非常喜欢这两本书,虽然它的意思可能很深,可是我也可以从浅的地方看它。”陈懋平如是说。

生活的精彩之处就在于我们永远都参不透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当我们以为故事完结曲终人散之时,生活却悄悄在尾页烙下了未完待续。那个在满溢梧桐清香的房间里轻抚书卷的小小少女,也许从未预料到这场缘分是终其一生的。在二十六年后的撒哈拉,她取名三毛,并用三毛的名号演绎了一生的风光与痴狂。于是,三毛成了流浪的代名词,娓娓道来了那个大上海的流浪儿,也隐隐预示了多年后的金陵少女。

数年之后,她找到了书的作者张乐平老先生,并拜其为义父。她流着泪对他说:“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我不是和周围的人说话,而是和书里的三毛说话,他从来不反驳我,只是默默听着,我觉得好温暖,我觉得他与我很亲近,我和他一样,我们都是您的孩子。”就这样三毛在她最后的时光里了却了一生夙愿。

三毛也爱童话,但她比同龄孩子更早地接触童话,她看不懂字,就先看图,实在弄不懂,就去找哥哥姐姐,就这样先看书后认字的她读完了《木偶奇遇记》《格林童话》《爱的教育》《苦儿寻母记》。

童话里描绘的圆满都美好得令人伤感,像是步入世外桃源一般。那里有一小块一小块能被剪下来的月亮;有一口一口会将海水喝干的胖子;有一睡百年却被一吻唤醒的美人。公主与王子始终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惩恶扬善是每个故事的基调。也许独特的小小三毛爱上的并非故事的结局,她向往的是图片里的景致,还有每个主人公历经的辛酸与漂泊。

年少时的梦,是一朵永不凋零的花,所以多年之后她踏上了西班牙,走进了撒哈拉。她在那里停留,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寻得了童年那些童话里的圆满繁华,但我们知道她迷恋那些地方的悲怆苍凉。那里的她是没有被狼外婆吞掉的小红帽,她将她的糕点分至乡野人家。那里没有巫婆送她的水晶鞋,但她的南瓜马车却载着她驰骋翱翔。那里没有白马王子,但在爱她的人心里她早已是翩跹公主。

三毛还经常提起《爱的教育》这本书,在小小的她还不知何为灵魂之时,她便承接了一场灵魂的洗礼。书中有无私大爱,有悲悯关怀。也许那时的三毛并未读得通透,但一次的彻悟便已足够将她一生指引。在其风雨飘摇的旅途中,无时无刻不彰显着济世情怀,她拮据却不吝啬,孤寂却又博爱。

书籍对人类的影响是巨大的,它能修葺人的灵魂,左右人的脚步,奠基人的生命。三毛在一段段别人的故事里向往着自己的旅途,在一次次别人的经历里编织着自己的美梦。幼年根植在心中的那缕对漂泊的向往,肆意疯长,融入了她的血脉,惊艳了她的年华。

三毛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童话,她的故事里有冒险,有王子,有良田美池,有风沙旷野。只不过不甘平庸的她将童话的圆满结局写进了故事的中篇,而将历经的苦难写在了自己的末章。她用艺术家的文墨蘸满了波澜壮阔,书下了一笔遒劲与沧桑。

时光荏苒,她仍是那个古城的基督少女,却再也不是那个古城的基督少女。一成不变的是她青涩的容颜,几经斗转的是她不安的灵魂。

三毛之后的人生里再无南京。如果她曾预料,或许她早早便会痛饮一觞秦淮水,再抚一次古城砖,站在那个宽敞明亮的窗边,重新自导一次世纪婚礼。造化弄人,于事无补的后悔演变成了残缺的美。三毛迷恋不圆满的剧情,所以一手策划了在旁人看来可能并不圆满的人生。悠悠古城,百世金陵,虽再与你无缘,你却拥有我最好的流年。

如果一个人的宿命注定是流浪漂泊,那再美好的风景都只能沦为云烟过眼。他们眺望的永远都是下一场繁华,而走过的风光也就成了绽后昙花。三毛有着不停泊的行李、不确定的轨迹,不必在意明天又会去哪里。繁花终将入土,锦瑟自会息鸣,只要情怀不老,今日沧海,明朝桑田,甚嚣尘上也是另一种缘。乡愁开始的时候

不怨你卷起行囊,用逃离的姿态辗转漂泊,只愿你铭刻回忆,用温柔的情怀回转停留。

放眼三毛的一生,始终都是追逐着独自闲行独自吟的流浪,少有的几次被动的迁徙都发生在童年。在那个颠簸的大时代里,宿命为她安排了远走客乡。

三毛记得某一天,她同平常一样和姐姐嬉闹着,父亲从外面回家,将家中的金银细软全部换成一大沓的金圆券。因为通货膨胀,钱币的魅力也就仅限于供孩童们把玩取乐。当时的三毛只知道它们是一种可以换马头牌冰棒的东西,于是开心得不得了,却发现家中仆人早已老泪纵横,说道就要逃难去中国台湾了。

在那个年代,根本不会存在什么和平与安稳。抗战刚刚结束,内战便接踵而至,狼烟四起,烽火连绵。滔滔江水,洗不净尘土飞扬;悠悠青山,隔不断炮火连天,多少仁人志士,也扭不回平和的朗朗乾坤。当生存的方式只剩下逃离,人们自然要学会随遇而安。

年幼的三毛哪会知道这一次的远走,便是与金陵这座古城一世的相思相望不相亲。分别的那天,南京用霭霭迷雾浸染着低山缓岗,像是哭诉着此生再不复相见,也祈望她一世再不必颠簸。

在一艘名叫“中兴轮”的船上,三毛一家开始了另一场风雨兼程。台湾海峡跟随着时代一起动荡、飘摇,中兴轮也摆来摆去,三毛的母亲一路都在晕船呕吐。她厌倦了居无定所,心无所依的迁移,也痛斥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局。

三毛的父亲和伯父将家安在台北建国北路朱厝仑,一幢日式的房子里,因为金圆券贬得不值一文,大人们无法立即开业做律师。可两房有八个孩子要穿衣、吃饭、念书,那时的拮据与艰辛不难想象。

孩子们自然理解不了大人们的困窘,他们的世界里有的只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当小三毛和哥哥姐姐们踏进日式房子时,立刻便对屋内的榻榻米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们争先恐后地脱下鞋袜,在榻榻米上蹦跳欢呼,忘记了舟车劳顿和一路颠簸。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喜笑颜开地叫着:“解放了,解放了。”在那时的台湾,“解放”是非常可怕且敏感的政治字眼,大人们听见,赶紧跑来喝住了孩子们可能惹祸上身的口无遮拦。天晓得那时的他们只是为了光脚高兴而已。

除了那个榻榻米带来的暂时欢愉以外,起初三毛并不喜欢在台湾的日子。因为台北的家地处荒凉,周边没有商铺没有车水马龙,在如白水般淡漠的生活里,三毛回忆起了南京,恍如隔世。在轻飘飘的旧时光里满载着梧桐香,瘌痢头的小伙伴也变得亲近,书籍童话又承载了另一种情感名为思念。好在她还有思想可以信马由缰。所以她说:“童年,只有在回忆中显现时,才成就了那份完美。”

三毛喜欢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雨,台北的雨总是绵长而淅沥地下个不停,空气里氤氲着一丝局促与难以捉摸的气息。三毛总是喜欢亲近自然,契合着感悟雨丝的哀伤,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会悄悄伸出舌头品味个尽致淋漓。

因为在书香世家出生的关系,在三毛六岁那年,母亲便毅然决定将她送至学校。小小年纪的她虽然孤僻却天资聪慧,每每写起文章总是洋洋洒洒,被当作范文朗读。这个在老师眼中精瘦纤小的女孩,却有着老成的眼神,忧郁又封闭。因为总是被表扬,三毛一点点自信起来,她渴求引起注意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她每日都早早起床去学校,希望在那里找到开心乐园,也希望像姐姐那样品学兼优,人人夸赞。这时的三毛还是稚嫩而古怪的小小三毛。

也许我们会惋叹,三毛并未好好地享受童年的快乐时光就背上了小小书包,其实在三毛的心里那段学堂经历却带给了她极大的内心满足,她在那里得到了重视,得到了赞许,也得到了虚荣心的满足。虽然仍是异类,却被界定为才华横溢的古怪少女。三毛喜欢这种说法,因为她的独特是被肯定的。

淡淡的乡愁始于一场漂泊的远走,也带来了一场另类的邂逅。博爱的三毛自然会喜欢上这片崭新的土壤,虽然它荒凉也沧桑,但这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只要是天赐的宝物,她都喜欢一一珍藏。

台湾是新的故乡,金陵也不会被遗忘。所以三毛说:“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南京就是记忆里的“他”,但三毛从未忘记过金陵的秦淮水、金陵的古城砖,还有金陵的鼓楼头条巷四号。而台湾也便成了三毛的下一个“南京”。

傲气的风骨,不羁的格调,还有一世的飘摇,三毛不会踏上常人走过的路途,也不会驻足常人迷恋的风景,更不会走入常人深陷的囹圄。她有一场美梦正在编织,下一场彼岸花开尽在年少情怀。第二章雨季:年少情怀总是诗戒不掉的拾荒梦

锦帽貂裘,宝马香车皆如云烟过眼,飞沙走砾,枯枝朽木方为鬼斧神工。

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种绝对的界定却把三毛拒之在外。她不曾关心过什么利弊得失,大自然的恩赐才是她的瑰宝。爱上拾荒也就成了理所应当。在三毛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垃圾,有的只是无法继续使用的工具,和并不完美的艺术品的堆砌。所以三毛总能在别人所谓的不完整中找到她需要的完美。

三毛自小走路就喜欢到处张望,或是看看风景,或是看看行人。百无聊赖却也轻松自在,直到小小的她捡起了路边的一段树枝,也就在那如获至宝的欣喜中,她开启了拾荒生涯。这一拾便是半生。

有时能捡到一颗通透的弹珠,放在眼前便是另一种颜色的世界。有时能拾到一枚精致的胸针,别在胸口好似鲜花一朵,运气好的时候能发现一只皮球,在小伙伴们艳羡的眼光中三毛尽是满足。

天才与疯子有时仅仅是一步之遥,三毛并不是老师眼中的天才,所以一度被认为是个疯子。如往常一样,老师布置了一个作文题目——我的志愿,并要求尽量写得有理想才好,三毛又被叫起来朗读:“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游走于大街小巷,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地将好多还可以利用的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光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这……”

突然,一只黑板擦丢了过来,三毛吓得一怔,不敢再念。“这是什么文章!乱写!乱写!将来要是拾破烂,现在书也不必再念,滚出去好了,对不对得起父母?重写!”老师大拍桌子惊天动地地喊着。

三毛是有着反叛精神的少女,但小小年纪的她又不敢出口顶撞,于是第二篇文章应运而生。“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夏天卖冰棒、冬天卖烤红薯的街头小贩,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更重要的是,一面做生意,一面可以顺便看看,沿街的垃圾箱里,有没有被人丢弃的好东西。”这样的文章任谁看了都会莞尔,或是被小小的她对梦想的固执而感动。可老师的一个大红叉划掉了三毛的坚持。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老师想要的理想是怎样的高远宏大,只是内心还有一点点想要得到赞同的侥幸。当渴望道出后被当头棒喝,口头上的坚持也就没了必要。于是在第三篇作文里她写道:“有一天我长大了,要做医生,拯救天下万民。”老师批了个甲,评语是“这才是一个有理想,不辜负父母期望的志愿。”

可令老师意想不到的是,拾荒这个习惯早已根深蒂固,亦如有些渴求是浇不灭的火焰,甚至不需要火种也能剧烈燃烧。而那个胡诌的拯救万民的志愿,三毛早就把它丢给了老师保存。固执如她,不会接受别人强加的理想,也不会改变自己决定的方向。我们要感谢那些年她的信念,否则哪会有二十年后的这个作家。

对于拾荒,其实三毛也是在拾起她自己。那散落一地的或奇异或零碎的存在,其实就像三毛。它们有着不易被发现的价值,它们渴望被驻足欣赏。感性的三毛与它们同病相怜着,希望有一天,有人也能这样将她拾起,视如珍宝,一生再不相忘。

三毛对拾荒的渴望愈演愈烈,她的眼光也愈发独特。像是个疯狂的艺术家,她所关注的东西也不再拘泥于小物件。十三岁那年,她看见一家人在锯树,直到他们把锯下来的大树干丢在路边,三毛越看越投缘,于是将这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宝物”拖回家,像艺术品一样摆放在房间一隅。从此以后,她便爱上了这种木质的格调。

在偶然间三毛发现家里女工坐的木头墩,像极了复活岛上的那些人脸石像,于是她找了一块空心砖给女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木墩抱回卧室,供了起来,女工被弄得不知所措。她偏执地爱着这些意外的收获,直到后来离家远走,三毛还惦记着她的艺术收藏,她让父母一再保证哪怕搬家,也不会丢掉自己视为第二生命的破铜烂铁。

休学期间,三毛和三个女孩同住一个公寓,是在城市里,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去捡东西,于是她便收拢了朋友们丢掉的旧衣服、毛线甚至杂志。这些废物在三毛的改造下,变成了布娃娃、围裙、泳衣。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孤僻冷漠的女孩也是这般的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三毛的幸运就在于无论她有着怎样古怪的个性、怎样偏执的想法,甚至怎样不堪的爱好,她的父母总是站在支持的一方。在得知女儿拾荒梦想之后反而投其所好。

一个周末,陈嗣庆夫妇在海边散心,他们弯着腰在海滩上苦苦寻觅了几个钟头,捡到了两颗彩石,立马送给三毛,三毛收到后十分激动,将它们取名为“痴心石”。

她说:“我相信父母的爱,一生一世的爱,都藏在这两块不说话的石头里给了我。父母和女儿之间,终于在瞬间,在灵性上,做了一次最完整的结合。”在三毛眼里物品向来没有贵贱。而他们拾起又赠予的是满载爱意的也便是无价的。

三毛一生一直都在远走流浪,但始终戒不掉的却是对拾荒的渴望。在与荷西相守的那段时光里,她的拾荒也便不再只是拾荒。三毛与荷西的爱情之所以如此动人,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的不仅仅是爱情,他们同步呼吸,一起流浪,就连灵魂都完美契合。一个热爱拾荒,一个擅长改造。

那时三毛与荷西的家对面就是一个大型垃圾场。这个被他人看来晦气污浊的地方,却成了三毛眼里世上最美丽的花园。三毛只要有空,便会去“花园”踱步,每每都收获颇丰。

三毛捡回来自行车上的旧零件,荷西经手之后,变作了一条精致的项链,三毛戴在身上,感受着荷西朴素却满载着的爱意。三毛捡回许多木板,荷西修修凿凿,便成了几张桌椅圆垫,那些多起来的家具也成了他们相濡以沫最好的见证。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一个怒斥三毛拾荒美梦的是三毛的小学老师,而三毛一生唯一的拾荒知己,却是从一个小学老师变过来的。这个小学老师甚至比三毛还要极致,他总能发现三毛看不见的“宝物”。某次共同拾荒,在三毛一无所获时,他却抬出了一整扇雕花木门送给三毛。因为有了知己,三毛更加痴迷拾荒,仿佛自己一再坚持的真理终于有人肯定。

三毛一生中收集的东西数不胜数,每件都有自己的故事,如果要用金钱来衡量只能显得鄙陋粗俗,从年幼时的弹珠别针到年少时的枯树朽木,最后是年长时的零件木板。在它们身上,埋藏的不单有其本身的价值,还有一个少女从成长到成熟的记载与心路。

拾荒真正吸引三毛的并非不劳而获的喜悦,而是对未知探索的渴望。她永远在期待,下一分钟里又有什么精彩要走进她的生活,就像她永远向往,在下一站又有什么美景等待她去张望品读。

三毛说:“我有一天老了的时候,要动手做一本书。在这本书里,自我童年时代所捡的东西一直到老年都要写上去,然后我把它包起来,丢在垃圾场里。如果有一天,有另一个人,捡到了这本书,将它珍藏起来,同时也开始拾垃圾,那么,这个一生的拾荒梦,总是有人继承了再做下去,垃圾们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么欢喜。”

三毛也的确说到做到,她出版了一本册子,专门展示了她收藏的宝贝,一页页精美得更甚画册,而里面展示的都是她拾荒得来的,至于她是否将其卷起丢弃,已无从考证。但依三毛的个性,她丢弃的应该也不止一本。她如诗人般浪漫,也如散财者般慷慨,抛下一本画册,延续一个梦想在她看来是最值得的交易。

从沃土走到荒漠,从富庶走向贫瘠,从孑然走入相伴,三毛始终带着一樽拾荒美梦。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这才是三毛的境界。不必在乎荆棘与嘲笑,梦想从来不分贵贱。戒掉了拾荒,也便是戒掉了一生所托。

成就三毛的不会只是拾荒梦一场。她的故事终需文字的承载,多年漂泊历练,拾到的自然还有内心的救赎。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下一场相逢,她不再孤独。有些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也曾策马扬鞭,万里独行,挥洒流年颠沛。也曾淡泊沉寂,停留归隐,深陷书海云烟。

也许是当初金陵的那段时光,美好得足以在三毛身上留下挥不去的烙印,以至于每每捧起书本,三毛都会嗅见溢出的梧桐幽香。她是那般痴迷与沉醉,不仅是对儿时的祭奠,也是对青葱的怀恋。

三毛与书的缘分始于幼年的一见钟情,深刻于豆蔻的再顾倾情,延续至一生的似海深情。她从不把一路漂泊定义为文化苦旅,因为每场远行她都甘之如饴。行囊可能空空,但她背负的却是满腔渴望。书籍里的大千世界,指引着她一路的方向,也让她纵情挥毫将人生态度全部写下。

上小学期间,她在文学上的素养便早有体现。那时国文课本刚发下来,三毛便马上会通读一遍。她甚至会跑到老师那里,扬头评论:如此浅显的课本,简直是在把小学生当傻瓜对待。

当课本变得不再有趣时,三毛便把目光锁定在了课外读物上。像是瘾君子对吸毒的渴望,三毛为了满足自己日渐膨胀的阅读欲望,她开始翻堂哥们的书架。鲁迅、巴金、老舍、冰心,她都竞相拜读。三毛沉浸在自己勾画的阅读氛围里,每读一本著作,就仿佛经历一段人生,那里有她未知的桃花潭水,还有她迷恋的荒野人家。对各异的文风著作的浏览,也为三毛日后的自成一派打下了坚固的基石。

当书卷被阅遍,堂哥的书架也就显得渺小得不再有吸引力,她又盯上了临近的小租书店。一旦有了零用钱,她便用来租书,踏进了租书店的她,再也不愿出来。当然交付给租书店的不只是她的零用钱,还有她的青葱时光。被书籍武装过的头脑自然不会再单调,于是本就沉稳的她便更加老成,在跟随文字的斗转变幻中她历经哀愁,埋在心灵深处追梦的种子也在书籍的怂恿下疯长开花。世间安得双全法,三毛所收获的还是更甚丢失。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三毛就是这样,她永远比同龄孩子超前,也就造就了她半生的寂寞。在租书店她迷恋上了西方名著。《三剑客》《基督山伯爵》《唐吉诃德》《呼啸山庄》《飘》等。这些连成年人都未必能参透的书籍,却被三毛读得津津有味。

如果三毛未曾深刻理解,或许她便不会这般沉迷,但倘若三毛真的读懂,那她带给我们的惊诧将远远超过书籍本身。透过这些书籍,三毛也看到了外国文豪们身上散发的人性光辉。她崇拜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果戈里。在他们的作品里尽是来自社会最底层的诉求,还有对所处时代最隐晦的批判。三毛总是仰视着他们的灵魂,也向往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同他们一样悲天悯人的大方之家。

当对西方名著足够熟识之后,三毛又翻开了中国长篇小说,其实最初吸引三毛的并非书的内容,而是精美的如艺术品般的装订。泛黄的薄佯纸、白棉的装订线、扉页的水彩画,还有封面娟秀的毛笔字《风萧萧》。那是一本富有浪漫主义特征,又蕴涵生命哲学价值的著作。三毛细品作品的情怀,对新体裁的接触也让三毛如痴如醉。在二十年后,三毛拜访作者徐

,并认其为干爸。这种因文字结下的感情,纵有二十年的洗礼,却仍历久弥新,也许这就是三毛爱书的原因,书籍永远不会背叛,相反却牵系着千丝百缕的未了情缘。它能将两颗本无瓜葛的灵魂紧紧捆绑,令其相互依偎。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樽《红楼梦》。开辟鸿莺,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三毛对红楼早已一往情深,她从小便能读懂,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因为沉浸在这场百转千回的红楼美梦里,三毛总是把书带到课堂上。在老师转身板书时,她便偷偷读起。在读到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时,三毛瞬间痴了。

她在文字里这样记载:“当我初念到宝玉失踪,贾政泊舟在客地,当时,天下着茫茫大雪,贾政修家书,正想到宝玉,突然见到岸边雪地上一个身披猩猩大红氅、光着头、赤着脚的人向他倒身大拜下去,贾政连忙站起来要回礼,再一看,那人双手合十,面上似悲似喜,不正是宝玉吗,这时候突然上来了一僧一道,挟着宝玉高歌而去——‘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方!’当我看完这一段时,我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前方同学的背,我呆在那儿,忘了身在何处,心里的滋味,已不是流泪和感动所能形容,我痴痴地坐着,痴痴地听着,好似老师在很远的地方叫我的名字,可是我竟没有回答她。”

此时在三毛心中早已是另一番景致,茫茫白雪上的一点猩红,是宝玉到来的模样,拜叩后他留下的只剩寂寥。万籁俱寂之中,空洞的脚印却成了他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他归彼大方,三毛也跟着流浪。

老师并没有责骂三毛,反而关切地问道,是否有哪儿不舒服。三毛默默无语,对老师恍惚一笑,也就是这一笑,三毛顿悟,也便懂了,什么叫“境界”。人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三毛便是那个解味之人。她懂宝玉的反叛与无奈,咏出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也懂黛玉的多情与嗔怪,道出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最终在末篇她体味了沧海桑田变换流转,富贵功名如云烟过眼,万物从尘中来,也自然归尘中去。

三毛既向往文人的情怀,也钟爱武侠的豪迈。就在她将要考取初中的那年,仍然利用课堂时间又偷偷地读完了一整本《射雕英雄传》。从那之后,三毛便成了金庸迷。她喜欢金庸早期的作品,苍苍凉凉,满是诗意。所以金庸每出一本小说,三毛便立即拜读。每每看完一本,三毛总会久久回味,甚至发呆好多天都醒不过来。有时竟会傻傻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才是她真实置身的世界。她喜欢书中惩恶扬善的情节,也钟情浪迹天涯的潇洒,她希望自己也是故事里那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剑指长空,挥斥方遒。

相较于其他文学作品,《水浒传》对三毛的影响也颇为深远。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水浒传》的文学表现手法直接影响了三毛日后的写作风格,并且直接教授了三毛如何去运用文字。三毛的成名作《撒哈拉的故事》就充分借鉴了《水浒传》中常用的白描手法。1982年,三毛到中国台湾文化学院教中文,还专门开了关于《水浒传》的专题课程。

书读得越多就会觉得自己越无知,三毛也自然会有这种感觉,所以她又想好好学习历史和科普类的文章。三毛便读了《九国革命史》《十万个为什么》等书。不但如此,刻意培养三毛的母亲,开始让三毛接触一些浅显的英文小说,因为书中大多是对话、图片的形式,三毛总能轻易理解,就这样三毛读完了英文版本的《李伯大梦》《无头骑士》《爱丽丝梦游仙境》等。同幼时识字一样,三毛在读书中学会了英文。人常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用在三毛身上却已不再合适。那时的她俨然成了一个杂家,上至浩渺星辰,中到历史变迁,下至飞沙走石,她都略知一二。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三毛历经了数载书海的遨游涤荡,早已成了良玉美材。从混沌到清晰,从童真到老成,书籍见证也陪伴了三毛一路的成长。她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也向往着自己的漂泊。那段日子她从未寂寥,书是良师益友,也是精神食粮。在那里没人嫌她古怪,因为能被写进诗篇的都是古怪的存在,在那里没人笑她寂寞,因为古来圣贤皆寂寞。在那里她不必自卑与孤僻,所谓高处不胜寒,孤僻是对王者的形容。所以三毛说:“我看书,这使我多活了几度生命。”

三毛对于书籍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而书籍所带给她的影响也是源远流长的,她日后的辗转流浪或多或少都是因为文字的怂恿。外国文学使她开始向往异国风景,渴望接触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一曲红楼让她想要追随爱情,无论远走客乡抑或漂泊流浪。金庸小说为她勾画了一方盛世武林,她想结识奇人寻找侠客。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洒脱情怀日渐肆意疯长。此时的三毛虽身未动,但心已远。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那时年幼的三毛自然不会理解这里的情怀。她要的是真真实实踏上一方土壤。古城少女读懂了太多诗篇,也阅尽了天下变迁。她的心早已飞远,所以当下所有的归属也都变成了监牢,囚禁了她的一场美梦,也囚禁了她的盛夏光年。

人终究是要被什么牵绊的。只是有的人走了出来,进入了期望的繁华。有的人从未逃离,在岁月的沉淀里,将自己也变成了别人的牵绊。三毛注定是前者,她懂盛年不重来,于是她的画笔洋洋洒洒,书写了隽永的诗篇,也勾勒了纷飞的流年。比监牢更像监牢的地方

卿本张扬,怎会忍耐压抑窒息着成长,侬本多情,不会空叹囚禁孤苦中煎熬。

六岁,正是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年纪。可那时的三毛并未能亲近自然,而是被交付给了学堂。这并非三毛所愿。她迷恋的其实仅仅是飞扬的柳絮、明媚的河堤,还有街旁的老树枝。

起初对于学堂三毛还有着一丝渴望与好奇,她想或许那里会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白胡子老先生。或许会上演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坚贞爱情。或许会解析《红楼梦》、讨论葛朗台。可现实却是,老师不厌其烦地讲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课文,而三毛却早已将它们听懂学会。当一切不再能引起好奇,那么她也就不会再继续专注。

所以在学堂里的时光,三毛那颗小小的灵魂总是躁动着的,或是被飞入屋内的一只蝴蝶带走,或是跟随窗外随风摆动的小草飘摇。亲近自然的渴望燃起又被压灭,再度燃起又再度被压灭,直到三毛再也克制不住对自然的向往,于是她便开始了她传奇的逃学生涯。

第一次脱离了晦涩的课堂,一切都显得那么生动、美好,因为失去过所谓自由,所以再次得到会愈发觉得珍贵,快乐得更甚以往。她逃到就近的树荫下,看柳絮飞扬。想着自己能否像鲁智深那般倒拔垂杨柳。她逃到青色河堤旁,看着荷上蛙跳,想着那只直奔自己而来的会不会就是童话里的青蛙王子,而她是那小小公主。她逃到不知名的碎花圃园里,遍地寻找,希望一株四叶草的出现能实现她从此不再返校的美梦。

三毛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浪漫又惬意。任谁有了这般想象与疯癫都不愿回归枯燥学堂。

令三毛愈发想要逃离的时光是九岁那年,三毛读小学三年级。踏进校门的那一刹那,三毛便有了强烈的窒息感,她觉得自己像极了童年时家里的那只羊,只能无奈地等待宿命的审判,或是被生吞活剥或是被宰杀荼毒。在那里,所有的同龄人都穿着清一色的学生制服,剃着西瓜皮一样统一的发型,单调且乏味。在这个被称为校园的地方,三毛没有任何想要停留的冲动。

因为崇尚自然,又有着自己的小小宇宙,与想要亲近的大千世界相比,课堂也就成了她的监牢,而所谓的光明前途也便成了三毛的脚镣。三毛难以理解那些在课堂上朗朗书声的同学,亦如循规蹈矩的孩童们不懂三毛时刻都想被释放的渴望。

令三毛再次逃学的原因不只是她乖张的性格,还有外界对她的影响。在三毛的回忆里,她对小学经历的描述都是晦暗的。那时候,在学校里体罚,就如同家常便饭。三毛也是因为看多了这些泯灭人性的教化而渐渐扭曲了。她总是会记起那个被老师喝到讲台上,进行严酷而残忍的鞭笞的小男孩,她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被打得血肉模糊,无法站立,一寸一寸地爬回座位。纵使千般怜悯、万般同情,她也帮不上任何忙。只怕稍一不小心,下一个承受鞭笞之苦的就是她自己。

多年之后,她写下这样一段文字,讽刺了她自己,也讽刺了那段黑暗:“一群几近半盲的瞎子,伸着手在幽暗中摸索,摸一些并不知名的东西。”所以对于三毛的再次逃学,我们便也有了说词。

每个特立独行的个体都会历经一段平庸乏味的人生,三毛也不例外。升入高年级后,她同每个学生一样,被学习的压力和考试的竞争摧残磨砺着,哪有人还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里编织美梦。可三毛终究又是不同的,她将离校定义成了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便又开始了三番五次的逃脱。

无法界定这段逃离的时光三毛是喜笑还是哀伤,或许又是喜笑伴着哀伤。但那段“监牢”里的成长也的确丰富了三毛的人生。那时大约四年级,三毛十岁。学校为了欢送六年级的学生毕业,编排了一场话剧。三毛演“匪兵乙”,而那个“匪兵甲”却成了三毛自己话剧里的唯一主角,促成了三毛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花怒放。

他们只有一句共同的台词,甚至并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这个扮演“匪兵甲”的光头男生却将一种神秘而又朦胧的喜悦装满了三毛的心,以致几十年过去了三毛还是能描绘出印象里的男孩:“他顶着一个凸凸凹凹的大光头,显然仔仔细细被剃头刀剃得发亮的头颅。幔布后的他,总也有一圈淡青色的微光在顶上时隐时现。”也许是看多了千篇一律的西瓜头,三毛对这个光头少年情有独钟,或许因为他们都是独特的存在,一个发型独特,一个灵魂独特。

话剧落幕了,那神秘而朦胧的欣喜却一直游荡在三毛心头,因为喜欢所以关注。三毛总是在每天清晨学校朝会时偷偷望向她的“匪兵甲”,揣度着他的心事,也想同步着他的感受。纵容着自己对他的痴迷,直到小学毕业各奔东西。那是三毛所谓的第一次失恋,也是这个少女真正的成长。这段青葱懵懂的经历使得三毛在压抑的黑暗时光得到了一丝丝的宽慰与喘息。因为在“监牢”里多了一份陪伴,三毛想逃离的心也悄悄归于沉寂。

其实在那段压抑的日子里,所有的举动都是可以赦免的罪行。但多数人并未想过逃离,或许这也是一种生命的悲哀。三毛的逃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她那不羁的灵魂哪会允许被束缚,亦如她那自由的心从未停止过疯长渴望。而唯一能让三毛泥足深陷的只有她主动纯粹的情感,大前提是在对的地方和对的人身上。

三毛总喜欢过分地放大感情,有时这是她的优点,可有时这却成了刺伤她自己的利剑。也许是第一次的钟情,根本就是一场错误的悸动,所以三毛在自己情感的路线上愈来愈偏离航线。她有太多不算美好的相逢,收到了太多遗憾的告终。可能三毛并非这样认为,她会敝帚自珍,让它们封存,也将这场缘分带在身边,让下一世或是重新改写或是一脉相承。

当监牢不再能囚禁渴望,走到哪里都会是风光一场。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挣脱牢笼,便是下一站温柔相逢。无声才是最美妙的乐章

过眼皆云烟,湮没了何情何景今何年,浮生唯是梦,梦尽了相思相望不相见。

真正纯粹的感情皆是起源于灵魂的契合,因为灵魂没有贵贱之分,没有年岁差距,没有利得交换,所以情感便也没了贫贱的羁绊、时间的蹉跎、利益的左右。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多情的本性促成了三毛动荡喧嚣的一生。因为多情,她总能看到常人生生错过的风景,因为多情,她总能感知常人无动于衷的境况,也因为多情,上帝便决定赐予她无尽的忘年情缘。

在学堂的日子终究是乏善可陈的,所以三毛最大的乐趣便是掐着手指计算日子,因为每年的十月中旬,都是军队来学校借住的时候。他们仿佛是注入一潭死水里的一缕清泉,虽然不会有太大的波澜,但这种新鲜感的冲击真真令三毛觉得兴奋。

其实真正令三毛亢奋的事情还未开始,一切的起源是一头疯牛,这个让人仅听“疯牛”就会莞尔的剧情似乎更应该发生在影片里,可艺术终究来源于生活,也的确是一头疯牛开启了两个人的友情。

也许是源于动物的灵性要创造一场相逢,也许是疯牛想善意地开个玩笑,又或许只是一场荒诞得让人啼笑皆非的意外。三毛在同往常一样上学的途中,被一只大水牛看中了。起初是它跑她追,然后变成了她边哭边跑它撒欢猛追。为了保命,三毛全身的运动潜质都被激发了出来,终于跑过了疯牛,逃到了教室。可这水牛并不善罢甘休,它可是名副其实的“牛脾气”,没有了发泄对象,于是这头倔牛便在操场上翻蹄亮掌,横踢乱咬。

孩子们哪见过这般场景,吓得忙将大门死死顶住。而那个将疯牛引入校园的小小三毛早已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命运弄人,偏偏那一天是三毛做值日生,颐指气使的风纪股长命令三毛到学校厨房的大灶上去打开水。在被记名字和被疯牛尾随之间,三毛更惧怕前者,于是她只得提着壶飞快地跑出教室,在将其注满开水之后,这水壶便立马成了负担,三毛没法迅速跑回教室,所有的恐惧与无助瞬间涌上心头,想到远处的水牛,还有欺人太甚的风纪股长,三毛蹲下细细碎碎地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清晨出操的驻军回来了,他们哪会惧怕东顶西拱的疯牛,三下两下便将牛赶到了校外的田野里。可此时的三毛早已被吓得两腿发软,也没了提水壶的力气。突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三毛回头,看见一个孔武大汉,身壮如山,可眼神却柔和得像个孩童。他肩上挑着好大的两桶水,水面漂着两片芭蕉叶,用另一只手轻松拎起了三毛那个千难万难的热水壶,做了个带路的手势,将三毛和水壶都送进了教室,全程没有一句闲话。

那个救她于水火的壮汉是个哑巴,这是三毛后来才知道的,三毛总是喜欢和这个哑巴待在一起,沟通对于机灵的三毛来讲并不困难,何况沟通的方式并不止语言这一种。他们蹲在走廊水沟边,捡起碎石,在泥巴地上,她问那人是什么兵?哑巴喜欢他的沟通方式,边笑边在地上画着“吹兵”,三毛笑了,心想还是个特殊的兵种。

和哑巴做了朋友之后,三毛便当起了小小老师,在地上写下了“炊”字,并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吹”和“炊”的不同,哑巴顿悟,一直打着自己的头,在地上写了个“茶”,三毛知道哑巴是要写“笨”字,于是也打了一下哑巴的头。远远观望,这应该算是尘世中最美好的画面,清晨的水沟边,一大一小两个顽童,时而对视大笑,时而活蹦乱跳。

三毛与哑巴的感情愈来愈好,她总是喜欢听哑巴讲故事,当然讲故事的方式也仅限于打手势、画画、写字。哑巴是四川人,那时他在乡下种田,娶了媳妇,因为媳妇要生产,哑巴便去省城抓药,谁料在半路上突然被抓去当了兵,而这一去便再未归来。哑巴讲完这个故事,便用手揉揉三毛的头发,又掸了掸三毛衣上的灰尘,眼里满是伤感,三毛知道哑巴一定是在想,想他那未曾谋面的女儿一定也是眼前这般模样。

哑巴这个大朋友总是爱和三毛这个小朋友在一起玩。他总喜欢站在校门口呆呆地等,只要小三毛一出现,哑巴的脸上便立马绽放笑颜。他总是抢着背三毛的小小书包,并且要一路将她送到教室门口,哑巴乐此不疲地补着当父亲的那一课。

他们喜欢一起玩跷跷板,他太重了,便只是耐心地用手压着板子,看着在另一边的三毛开心得笑靥如花。哑巴没有什么钱,便总是用芭蕉叶子做些小物件送给三毛。三毛喜欢收哑巴的礼物,那些精致的手工里总能看出一个粗犷大汉柔软的内心。

哑巴唯一一次吓到三毛,是在某个午后,哑巴神秘兮兮地叫来三毛,打开手掌,一枚金戒指躺在哑巴粗糙的掌心里,那是三毛生平第一次看见金子,但她知道那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哑巴递给三毛,三毛双手放在身后,拼命摇头,哑巴便蹲下身来,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不久就要分别,送给你作纪念。”三毛不知该怎样回答,便快步跑开了,半路回头,看见一个大个子低着头,呆望着掌心,三毛便心疼得想哭。

三毛与哑巴的快乐时光,生生被一个局外人给打断了,三毛的老师自然无法理解,无论在年龄还是修为上都是两个层次上的人怎么会产生如此纯粹美好的感情。

老师总是怀疑哑巴居心叵测,于是便再也不允许三毛和哑巴有任何来往,甚至凶狠地警告三毛如果再去和那个哑巴兵做朋友,就记她大过,还要挨打。那时老师是天,是不容违背的权威,三毛只能哭着点头,不敢反抗。

之后的每次放学,牵起三毛小手的也不再是哑巴,每个清晨,笑脸相迎的哑巴再也没得到过三毛的回应,落日余晖下没了跷跷板上一大一小两只剪影,走廊沟渠边,再无他们歪歪扭扭的错字。

哑巴总是在角落里哀哀张望着小小三毛,渴望靠近而又不敢接近。哑巴理解不了三毛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再做值日生时,哑巴依旧帮三毛拎水壶,在快到教室的路上,哑巴蹲下用指甲一连画了十几个问号,也不写字,红着眼睛就是画着问号,三毛不想伤害哑巴,也不想出卖老师,一脸悲伤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拼命地跑开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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