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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15:3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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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镜妍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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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途漫漫

星途漫漫试读:

前言

● 上卷●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三章● 下卷●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九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九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九章● 第一百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结局章前言

一条普通的电影拍摄之路因十八年前的一桩案件成为了冒险之旅。

情感淡漠,不能忍受任何人触碰的导演;暗恋导演而忍受形婚的十八线小演员;为研究心理疾病而跟组的心理医生;为剧组慷慨解囊的投资人……原来都与案件有关。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谁能决定谁对?谁又该要沉睡?

故事的最后,他们是否能把自己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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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娱乐圈文,有暖萌,有甜宠,有案件,有死亡,玻璃渣里混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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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作品:《天宫宠妃是魔头》(完本)上卷楔子

四月的威尼斯,游人如织。

雷雅托桥横跨于大运河上,刚朵拉小船在运河中往返,接送着一拨又一拨的旅者。常年暴晒在威尼斯的艳阳下,船夫们精壮的四肢大多被晒得黝黑,他们站在船尾,戴着各色草帽,摇着船桨引吭高歌,原生态的意大利民间小曲儿就回荡在两岸色彩鲜艳的建筑之间。

岸上、桥上的游客们走走停停,时不时举起相机,记录着这座浪漫水城的风情,太阳也未停下脚步,缓缓西移,拉长了人们的影子。

岸边商店前的餐桌旁,一名年轻的女人捧着本书,安静地阅读着。

女人长得很美,皮肤白皙而晶莹剔透,鼻梁高挺,眼眸呈现出淡淡的茶色,若是不经意地一眼扫过去,会误以为她是本地人,可仔细打量,就能发现这张脸更多地呈现着亚洲特征。事实上,这是个有着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亚洲姑娘。

她在商店门口的餐桌旁坐了很久,从中午开始,直到日落黄昏。

比她更早来到这里的一位摄影师,金发碧眼,身材修长,站在距离她十米远的河岸边。他的相机用三脚架支撑着,镜头对准了雷雅托桥,也无意间将那年轻女人的身影纳入其中。

正是如此,他才注意到了她。

华灯初上时,游客明显少了,原本拥挤的雷雅托桥上渐渐安静。

光线昏暗,已经不适合看书,那女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端起桌上的一杯柠檬酒,小缀了一口,又淡淡地扫了一眼水面上的景致。待她将酒杯放回桌上,拿起书打算起身时,年轻的摄影师已经抛下了三脚架上的相机,朝着她疾步走去。

摄影师用美国口音的英语与她打招呼:“嗨,你好,我……我是一名摄影师。”

年轻女子的眼神有些迷茫,呆了半晌,目光才聚焦到眼前这位男子身上,她左右顾盼了一阵才拿指尖点了点自己:“我?”“是的,这位女士,我在跟你打招呼。”摄影师微微笑。

年轻女子礼貌地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中,也用英语答话:“你好。”

那位摄影师很有绅士风度,在征得她同意后,才在她的对面落座。“我在这里拍照,从日出到日落,一整天了。”男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摄像机,“我看到你整个下午都在这儿。”

年轻女子轻轻耸肩,微微偏了偏头:“是的。”淡淡笑着,等着他的下文。“我的相机里有了你的照片,而这些照片可能被刊登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但我得征得你的同意。”摄影师切入了主题。

年轻女子听了,显得有些惊讶:“美国《国家地理》?很棒的杂志。”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们为了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需要静静地守候在某个景点,十几甚至二十多个小时,我当然不能吝啬于自己的肖像权而毁了你一整天的心血。”流畅的英语,英式发音。

那位摄影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表达了谢意后,走到商店中点了一杯红酒,又返回来。

夜幕笼罩下的威尼斯褪去了喧嚣,星光与灯光倒映在河水中,熠熠生辉。

喝红酒的时候,摄影师的眼睛扫过那女人手中的书,他从事摄影许多年,习惯性地去观察周边的事物,然而这本书封面上的几个字方方正正,结构复杂,明显不是英文,他没能看懂。书面上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瓷制花瓶,瓶身上有彩釉的花纹。“这是哪里的瓷器?”摄影师好奇询问。

她原本看着运河发呆,听得询问,转过头来,又是用那一脸迷茫的神情问他:“什么?”

摄影师用手点了点她书本上的图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指点低头看手旁的书,看到他的手正点着封面的花瓶,不由一笑:“哦,这是中国的瓷制花瓶。”

她这回笑容很大,露出了一口贝齿,让这个笑容显得阳光灿烂,而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抹月牙,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介绍:“中国的国名都与瓷器挂钩,中国的瓷器很有意思,种类繁多、魅力纷呈。”

摄影师又指着她书本封面的几个结构复杂的文字:“你认识中文?所以,你来自这个瓷器的故乡?”“是的。”她答。

她之前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跟他聊起中国的瓷器,眼中的茫然一扫而空,这时候,她的眼睛就显得很灵动:“不同地域,不同朝代,瓷器显现着不同的特色。南方的白瓷,北方的青瓷,唐代的青花,宋元明清的颜色瓷、彩绘瓷……”

兴许是因为他聊起了她感兴趣的事物,她像老朋友一样跟他侃侃而谈,谈天说地,之后又将话题拉到了他的摄影。“很多游人都只是把美丽的景色当做一片幕布,与风景合个影就走了,这样根本无法品味到景色的真正美好,美景如美酒,需要慢慢品,就像你这样。”摄影师拿起自己的红酒杯,轻轻地晃了晃。“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吗?”年轻女人问。“当然可以。”摄影师从三脚架上取下了相机,走回女人面前,大方地递给她。

她翻着一页页照片,发现每一张照片之间几乎没有差别,翻了近乎三十多张,才感受到光与影的变化,不由地问:“你拍了多少张?”

摄影师微微笑了:“估计有一千张吧。”

年轻女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她倒回去看,看到了最近拍的几张照片,黄昏中的河畔,有她,周围的游人一直在流动,只有她保持原有的姿势,没怎么动过。“我的老师是《国家地理》杂志的特约摄影师,他教会我一种新的照片处理方法,时间也像一位旅客,我得把它们捕捉到照片中,从清晨到黄昏,最后从这近千张照片中挑选出合适的部分,融入时间母版,白天和黑夜就全都融合在同一张照片里了。”摄影师说完这些,观察着女人的眼睛,担心自己说得过于专业,她理解不了。“如此一来,只有像建筑物一样未曾挪动的我会在照片中留下清晰的面目,而其他旅者都会成为模糊而流动的背景,所以,你只征求了我的肖像权是吗?”“的确如此。”摄影师回答。

漂亮,有情调,还很聪明,摄影师心想。

她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再次弯起,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些少女的腼腆来,又带着几分雀跃:“我给你看看我朋友拍的照片,我出门前特意将他的作品存入了手机。”说着,她从包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递给他看,“你可以往后翻,有很多的。”

得到了她的允许,摄影师翻看着她相册里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的背景都美得令人窒息,有的是碧海蓝天,有的是深绿色的植物园,还有的是名胜古迹,可极致的景色完全没能掩盖住这些画面的主体——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

她站在高原的劲风中,发丝乱舞。

她赤脚走在沙滩边,低着头沉思。

她在庞贝古城脚下,发愣出神。

摄影师翻了几张照片,发现眼前的女子正托着腮,用微微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等待着他的点评。“很专业。”摄影师的称赞是发自内心的。

得到了肯定,年轻女子笑了。她一直知道,那个人的摄影技术很棒,但是能够得到美国《地理杂志》摄影师的亲口称赞,她还是为他感到高兴。“看得出来,这位摄影者很爱你。”摄影师继续翻着照片,每一张都要停顿至少十秒钟。

听到这句话,女人怔了怔。“这些照片,都是他抓拍的吧。摄影者唯有对眼前的素材真正热爱,才能有灵感,照片是摄影者心意的表达,他的所思所想都能从作品中一览无余,他眼中的你是怎样的,照片中的你就是怎样的,你看,在他眼中,你如此美丽。”摄影师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中的她。“这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脱口说出了这句话,像是很直白地质疑对方的专业性,显得没礼貌,她又补充道,“也许是你搞错了,我还有另一个好朋友,她每回给我拍的照片都惨不忍睹,但我们关系很好。”“我说的这套理论不适用于业余摄影师的,他们还未将自己的灵魂融入相机。”摄影师见她忽然沉默,不知她到底是喜是忧,但他需要告诉她事实,“他很爱你,我很确定。”“你给了我灵感。”那个人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年轻女人的心不由得一抽,甜蜜与疼痛同时袭来,她思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啊,曾对她说,她给了他灵感。

手机相册里的光与影在摄影师的指尖流泻,新翻到的照片与之前的不同,主体变了,不再是眼前的女子,而是一位英俊的东方男人,总共有三张照片。

第一张,男子的侧面,他身姿英挺,站在一片东南亚的密林中,阳光穿过热带特有的植被枝叶,形成斑驳的光点,落在他身上。他抬着双手,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比划成一个镜框,微微眯着眼眸,表情专注,仿佛正在勾勒着摄影角度,兴许是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满意,他唇角轻轻勾着,从容又自信。

第二张,依然是侧面,一身骑士装备,他骑着马飞奔,马蹄恰巧落在一个水坑里,溅起的水花被定格在空中,反射出七彩的阳光,尽管如此,也未能掩盖骑手的潇洒风姿,那种属于年轻、健康的男性所特有的活力。

第三张,正面照,背景是非洲大草原,血红的夕阳将枯黄的草染了色,他倚靠在一辆越野车上,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头发下是深邃的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夹了一根烟,穿了一身黑衣黑裤,腿很长,很放松地倾斜着。“是他吗,为你摄影的人?”摄影师问。

年轻的女子还在发愣,听了他的问话,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的。”

摄影师从手机中抬头看她,河岸商店透出柔和淡雅的灯光,让他能看清她的脸,此刻,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有了淡淡的红晕。

少女的娇羞?

摄影师笑了笑:“这位男士英俊,有男人味,而且很爱你,你们应该相爱的。”他将手机还给她。

西方人说话向来直白。

她接过手机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开口时,声音也透着沮丧:“他只是热爱照片中的风景,或者,在他眼中,我也不过是一道风景罢了。”

而在他的生命中,我也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她想。“我的判断不会错的,相信我,他心里有你。”“他曾经是我的丈夫。”年轻女子说话声音很轻。“曾经?”摄影师不解。“我们已经离婚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瞬间暗淡了。

涵养良好的摄影师并不打算刺探她的伤心往事,举起红酒跟她干杯。

柠檬酒的杯子与红酒的杯子轻轻触碰,在威尼斯的星空下发出细微的交击声,她一口饮尽了柠檬酒,所有情绪都随着那杯酒咽了下去。

那是常思齐出国后第一次对外人提起吴尘。

吴尘啊吴尘,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

有时候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有时候又希望你永远忘记我。第一章

奔驰AMG飞快地行驶在马路上,尽管卢峰已经把车速提到交通规则限度以内的最快速度,常思齐还是不断催促他:“快点快点!我们这一趟是瞒着你哥偷溜出医院的,得快去快回。”她的一只手被白纱布吊在脖子上,单手解着病号服的纽扣,显得有些费劲。

卢峰斜眼看了看后视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囔道:“我要告诉我哥。”

常思齐脱下病号服,单手从一个纸袋中抽出一件淡绿色阿玛尼长裙,瞧见后视镜中卢峰带有怨念的眼神,一边将套在身上的裙子往下拉,一边吩咐:“别偷看!”

轿车轮胎碾过一块石子,车身一阵颠簸,常思齐的身子猛然脱离了座椅,脑袋撞在车顶上。

砰!

“Ouch!”

卢峰见了,吹了声口哨,眼光从后视镜收回,平视前方,嘴角却微微上扬。

常思齐抚摸脑门,忿忿道:“不许笑!”

卢峰张嘴,皮笑肉不笑——“哈!”“哈哈!”“呵呵!”

常思齐也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轿车到达了目的地——爵世酒吧。

常思齐将病号服随手丢在车上,理了理裙摆,下车朝酒吧走去,走了没几步,又顿足,回头看看:“真的不一起进去?”

卢峰坐在驾驶座,脑袋一偏:“哼!”

常思齐顿时怂了,倒退几步走到车边,清了清嗓子:“听说这帮人是黑白两道同时混的,我一个人……”

想了想,改口:“一个女人……”

想了想,又改口:“一个独臂的女人进去可能会有危险,万一我真的有去无回,你怎么跟你哥交代呢?”

卢峰这才回头,斜视她:“你也知道危险?”

常思齐认怂地揉了揉鼻子:“剧组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把庄晓和江瑞踢出了剧组,之前两个多月的剧本都白拍了,钱也白花了。我这不是帮他拉投资来了么?”

卢峰:“这么点钱,我哥都搞不定?”

常思齐:“这么点钱?四千万呢!”

卢峰:“那也是小意思。”

常思齐:“无论如何,这笔损失都跟我有关,我得想办法弥补不是?”

卢峰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常思齐:“去不去?”

卢峰不动。

常思齐撇撇嘴:“算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办。”转身向酒吧走去。

卢峰偷偷看她背影。

常思齐忽然转身,朝着卢峰竖中指。

卢峰忙回过头,继续装木头人。

常思齐循着手机上的包间房号,口中念念有词:“A013……A013……”终于找到了门口,透过雕花的玻璃门,隐约可见里头坐了三个男人,最左边的男人有着大背头,满面胡渣,中间一个寸头,穿了背心,胳膊肌肉上有龙形纹身,最右边的男人十分瘦小,扎了马尾辫。

常思齐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径直地坐到中间那个肌肉纹身男的正对面,甚是豪迈地从桌上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自顾自倒满一杯酒,单手举起酒杯朝着纹身男致意:“勇哥好!这杯我敬你!”她穿着淑女风格的裙子,拖着个被白纱布包着的胳膊,做这套动作时,显得很不协调。

对面三个人都盯着他看。

纹身男指了指一旁的大背头:“他才是勇哥。”

常思齐尴尬地微微转过身子,朝大背头道:“勇哥好……”

最右边的马尾辫小个子男人嚷嚷:“你谁啊你,混哪的?”

纹身男道:“别呀,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漂亮妞儿呢?”

纹身男转过头,色眯眯地看着常思齐:“妹妹,你来找勇哥什么事?”语调暧昧。

常思齐放下酒杯,用手背一抹嘴:“叶观杰介绍我过来的,说是勇哥对投资电影有兴趣?”

一直沉默的大背头这才缓缓开口:“哦,你是常小姐吧?这个事儿阿杰跟我说过,没问题!”大背头拍拍胸脯,偏头对一旁的马尾男小声嘀咕了几句,马尾男点点头,走出包间门。

常思齐没想到这个勇哥这么好说话,连忙从包包里掏出一份剧本策划书,递到勇哥面前:“勇哥,这是项目的具体情况,您可以看看再决定是否投资。”

勇哥却推开了那本策划书:“甭看了,阿杰介绍的,我绝对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来!喝酒!”勇哥说着,将常思齐面前的玻璃杯拿开,换了个红酒杯到她跟前,给她倒了杯红酒。

常思齐悄悄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距离她溜出医院已经一个小时了,吴尘说回家给她拿换洗的内衣,她估摸着吴尘开车来回一趟需要两个小时,现在,恐怕他已经在返回医院的路上了。

常思齐得到勇哥的投资允诺,想着速战速决:“勇哥仗义!早就听叶观杰夸您眼光独到,人也豪爽,来!这杯酒,我敬您的!”说着,一口干了红酒。

对面两人见了,拍手叫好。“好!”“好妹妹!”

常思齐将一份投资协议书拿了出来,一把拍在桌上:“勇哥,我把协议书带来了,您看看。”她又从包中拿出一支笔,“我把笔也给您带来了。”

勇哥扫了眼合同书,接过,随手丢在一旁:“放心,签个字的事儿,不就是四千万么?小本买卖。先喝!”说着,又为常思齐倒红酒。

勇哥又转身问纹身男:“瘦子呢?瘦子去拿酒怎么还不回来?”

包间门口有人应道:“来了来了!”

小个子的马尾男瘦子经过包间门口时,看到一个皮肤白净的大男孩正杵在门口,男孩穿着运动服,比他高了两个头,他仰着脖子狐疑地瞪了大男孩一眼,那男孩不屑地偏过头,随手将运动服上的连衣帽戴到头顶。

瘦子将托盘中的几杯烈性鸡尾酒放到桌上。

勇哥将酒杯推到常思齐面前:“爱喝啥,自己挑。”

常思齐已经几杯下肚,虽然她酒量不错,但这样杂乱地一通喝,非醉倒了不可,她开始推辞:“不是想扫勇哥的兴,我的胃不好,再喝就要伤身了,还请勇哥谅解。”

一旁的纹身男道:“骗谁呢!刚才两杯红酒下去,眼睛都不带眨的。”

瘦子跟着瞎起哄:“就是,你不给咱大哥面子呢。”

勇哥挥了挥手,身旁两人立马止声,不敢再说话了。

勇哥笑笑:“常小姐都说不喝了,你们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

常思齐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表:又十分钟过去了,吴尘这下肯定已经在回医院的路上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客气道:“勇哥通情达理,我先谢过了!这合同放您这儿,好歹四千万的投资,您有空再仔细翻翻,决定了就给我个电话。”

纹身男见她起身,腾挪了一步,挡在她身后:“哎哎哎……怎么回事儿?这就想走了?不是好歹四千万的投资吗?”

常思齐疑惑:“什么?”

马尾男也道:“四千万的投资,妞儿没什么表示?”

常思齐有点明白过来,但还是不确定,虽说她知道这是一帮怎样的人,但是她相信叶观杰,叶观杰安排的这件事,她应该不会有危险,而且方才这个勇哥说话还算讲理,她把目光移到勇哥身上,征询地望着他,谁知勇哥已经换了副痞痞的表情,用一根牙签剔着牙,开始翻起剧本策划书来。

常思齐心中忽然凉了下来,但是不得不继续装傻:“什么表示?”

纹身男浑身肌肉健硕,像一座小山一样挡在常思齐身后:“至少抱一个吧?”

常思齐在心里“呸”了一声叶观杰,暗想“叶观杰办事不靠谱,就知道这四千万没这么好拿”,听到纹身男提的要求,咬一咬牙:“就抱一个?”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勇哥。

纹身男道:“就抱一个!”

勇哥微微点头。

常思齐怎么着也算一个演员,虽然只是个新人,但是演个拥抱、拉手的亲密戏还是没问题的,若是抱一个就能为吴尘拉来四千万的投资,解决他的困难,何乐不为?

常思齐大大方方地走到勇哥身旁,张开双臂。

勇哥却坐着不动,“呸”得一声,从口中吐出牙签。

常思齐不解。

一旁的纹身男道:“怎么?还要勇哥主动?自己不会过去?”

常思齐心下不爽了,但是想到吴尘,咬了咬牙,微微弯下腰,伸着双臂,磨磨蹭蹭地靠近勇哥,心想就意思意思,谁知勇哥猛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就倒在了勇哥腿上。

一旁的纹身男和马尾男哈哈大笑。

纵然常思齐神经大条,此刻也感到了深深的屈辱,更何况那勇哥的一只大手已经很不老实地在她背部游移。

常思齐道:“放手!”已经换上了低沉的、警告的语气。

勇哥不为所动,在她背后的大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常思齐横躺在勇哥腿上,被勇哥摁住了腰身,身子动弹不得,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到了地上的一个啤酒瓶,朝着桌腿猛然一砸。

啤酒瓶砰然炸响,玻璃四碎开来,其中一道碎片反弹到空中,与常思齐细腻、白皙的脸部肌肤擦身而过,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马尾男和纹身男吓一跳,勇哥的身子也猛然一抖。

常思齐单手握着半个玻璃瓶,玻璃尖锐的碎裂处精准地对住了勇哥的脖子。

常思齐继续冷冷道:“放手!”

勇哥不老实的大手从她身上挪开,举起,作投降状。

常思齐从他腿上挣扎着站起,碎酒瓶牢牢抵在勇哥脖子处,但她的手已经微微发抖。

那勇哥虽然举手示弱,但是额头已经青筋暴起,他还从没被一个女人威胁过,此时碍于那个抵着他喉咙的破酒瓶,只好压抑着怒气。“死女人,你想干嘛?”一旁的纹身男跨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常思齐的胳膊。

常思齐单手握着的碎酒瓶尖端更紧地抵住了勇哥的脖子,一道血痕从他脖颈处蜿蜒淌下。“你再过来一步?”常思齐的身子在颤抖,但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勇哥骂了一句“操”,道:“小娘们你玩真的?”

纹身男和马尾男都十分紧张,两人用豹子一样的眼光盯着常思齐,像是随时要扑上去撕碎她一般。

常思齐深吸一口气,道:“我这手可是没有动,若是您自个儿的大动脉非要往玻璃上凑,那可不是我故意的,我大不了进去蹲几年,您可得给自己备着个好点墓碑了。”

勇哥不仅人生第一回被一个女人威胁,还被威胁得这么彻底,连马尾男和纹身男都要对常思齐另眼相看了,这女人看着高高瘦瘦、弱柳扶风的模样,不料言行举止简直像个女侠。

但是勇哥毕竟是勇哥,“大哥”的头衔也不是白来的,该嚣张就嚣张,该服软就服软,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立马换了副笑脸,语气也软了:“常小姐不愧是演员出身啊,这是想让哥儿几个见识见识演技吧?”他指了指桌上那份剧本策划书,“你的实力我了解了,不必说,你演的这戏一定火,这合同我签,我马上签。”

他说着,一边看着常思齐眼色,一边伸手去拿合同和笔,在合同上签名:“来,你看,这不就签好了吗?你先把酒瓶放下,我们再好好聊聊合作的事?”

常思齐知道他这是缓兵之计,但她也已经骑虎难下,通往包间的路大概三米,中间挡着两个男人,正死死盯着她,她只好挪开了酒瓶。

正在这一瞬,大背头“砰”地一拍桌子,猛然站起,一把揪住了常思齐的长发,又将她摁压在桌上,怒道:“你这个贱女人,还敢对我动手了?四千万?嗯?张口就是四千万?懂不懂道儿上的规矩?还演员?演员不就是让我们搞的吗?”第二章

又是“砰”得一声,包间的门被人踹开了,穿着运动服的大男孩倚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声道:“常思齐,你再不回去我哥就要找我算账了啊,你可别拖累我!”

大背头见了,歪着嘴冷笑:“哟,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是演戏的?哪个剧组……”话没说完,一只球鞋扑面而来,正中他脑门,劲道还大得不可思议,在他脸上印了个鞋印的同时,还给他砸出鼻血来了。

纹身男和马尾男立马飞扑上去,左右两边夹击卢峰。

常思齐依旧被勇哥钳制着,她的额头磕到了桌角,破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正沿着额头、鼻梁往嘴角淌,火辣辣得疼,她声音却镇定:“你要怕拖累,就自己回去好了。”

卢峰单脚一勾,绊倒了冲在前头的纹身男,又一胳膊肘击中了马尾男的腹部,还能分出精力跟常思齐聊天:“这主意不错,那我走了啊。”

常思齐冷哼一声,道:“出卖队友,可耻!”

一个拳头挥向卢峰,卢峰轻松避开,反而抓住对方胳膊,顺势往后一拉,对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前倾,倒在地上......

再次干倒对方,卢峰点头道:“嗯,好吃不过饺子,好卖不过嫂子!”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让屋内另三个人都分了神,趁着大背头分神的当儿,常思齐手中的酒瓶子一个猛力扎入他大腿,大背头闷哼一声,骂骂咧咧,正要重新抓她头发,她的高跟鞋已经精准无误地踹向了大背头的下.体。

卢峰飞快地取下另一只脚上的球鞋,捏在手里当球拍,那两个男人的脑袋就像被他玩弄在手中的球一般,被他的鞋底板打得砰砰作响。

大背头躺在地上捂裤裆,常思齐这一高跟鞋踢得忒准了。

房间内三个男人倒在地上哀嚎。

卢峰和常思齐从包间走了出来,卢峰走在前头,常思齐走在后头。

卢峰打趣她:“看不出嘛!挺会打啊!”

后面只有高跟鞋蹬在地面的清脆响声,常思齐沉默不语。

卢峰这才转身看她,只见她面颊有一处破皮,额头上也破了个口子,一道血痕从口子处蜿蜒而下,一张如花般娇艳的小脸挂了两处彩,显得格外惹人怜,而她的眼眶红彤彤的,眼里包了一包泪水。

卢峰本还想调侃她“方才那豪迈劲儿都哪去了”,见她眼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圈的模样,调侃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两人回到车上。

卢峰发动了车子,光脚踩在离合器与油门上,他的鞋子落在酒吧了。

后座久久无声,卢峰忍不住从后视镜观望,只见常思齐已经默默地换回了病号服,低着头掉眼泪,她哭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感觉到后视镜里的目光,常思齐挪了挪位置,将脑袋一偏,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狼狈的样子,额头与脸颊的破皮口子正在提醒她方才经历的屈辱。

卢峰从副驾驶座上抽了两张面巾纸,头也不回地递给她:“呐。”

常思齐不接,只是将自己那条换下来的淡绿色长裙一把盖在自己的头顶,把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

卢峰悻悻地收回了手。

不一会儿,后座传来翻包的声音、打开纸巾包装的声音以及擤鼻涕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后座的人平静了下来。

卢峰才问:“待会怎么向我哥解释?”

常思齐道:“就说我们出去散了个步。”

卢峰:“我鞋都散没了。”

常思齐:“买一双。”

卢峰从后视镜看了看她,她脸上的血迹都还没干:“那你的脸呢?不要了?”

常思齐从车内摸出一瓶矿泉水,又从包里抽出纸巾,用矿泉水浸湿了纸巾,往脸上敷。“等等。”卢峰将车停下,“我去买双鞋。”

车子停得有点急,常思齐手中的水瓶一抖,矿泉水洒了她一脸。“靠!”常思齐骂,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倒被矿泉水冲了个干净。

卢峰回来的时候穿了一双拖鞋,飞快地跳上驾驶座,一边重新发动轿车,一边随手甩了个塑料袋给常思齐。

常思齐接过塑料袋,里头是酒精棉球、红药水和创可贴。“虽然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破相了可要丢饭碗了。”卢峰踏着拖鞋踩油门,车子朝着医院飞驶。“要你管?”常思齐只用酒精棉球将脸上的血痕擦干,没再用红药水。“放心吧,我们这幅样子回去,少不了一顿训,你还不如把红药水涂上。”

常思齐将沾了红药水的棉签举到脸庞,看了看表,还是放下了:“不,我觉得我们还可以被抢救一下。”

卢峰:“还有几分钟?”

两人原先按照吴尘回一趟家的最短时间给自个定了两小时的期限。

常思齐:“十一分钟。”

卢峰:“坐稳了!”

奔驰AMG的马达轰鸣。

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病房,吴尘果然还未到达医院,常思齐飞快地跳到病床上,卢峰急急忙忙地将她手里的酒精棉球和红药水夺过来,常思齐又一把夺了回去,要塞进被窝里藏着,两人正毫无默契地掩盖“犯罪证据”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门边响起:“你们到哪去了?”

还是常思齐反应快,立即坐正道:“卫生间。”

卢峰也转身,重复常思齐的话:“嗯,卫生间。”“去卫生间买了红药水?还花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吴尘将手中的一个购物袋丢在常思齐床上,又在两人跟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质问般看着他二人。

常思齐好奇:“哪里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了,不就五分钟么?”

吴尘清亮而深邃的眸光从卢峰穿了拖鞋的脚上挪到病床上露出一半的红药水袋子,最后定格在常思齐的脸:“去爵世酒吧了?”

常思齐连忙掏出袋子中的红药水,对着卢峰的脸颊涂了起来,一边涂还一边埋怨:“小峰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人了,上个厕所都能跌倒。”

卢峰拿眼睛瞪常思齐。

吴尘:“卢峰,你带她去的?”

卢峰脸色一变,又连忙配合常思齐的动作:“幸好这里本就是医院,买个红药水都方便。”

吴尘认真地审视着常思齐的脸:“你脸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常思齐装聋作哑,继续为卢峰涂红药水,还埋怨道:“你看,你跌倒就算了,还拉着我一块儿摔!”

卢峰和常思齐一问一答,把吴尘当个透明人。

卢峰小声对常思齐嘀咕:“我两不会一块儿上厕所!”

吴尘:“……”

吴尘站起身,走到距离常思齐一米远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明显,你换了一套衣服,让卢峰开车送你到距离这医院8公里远的爵世酒吧,你喝了酒,卢峰跟人打架了,你脸上还有被尖锐东西擦伤的痕迹,回来的路上,卢峰买了一双新鞋,你用酒精擦了伤口,但是担心被我看出,所以没用红药水。”

常思齐指着卢峰:“你出卖我!”

卢峰:“我倒是想!”

吴尘:“你身上除了红酒味、啤酒味,还有医用酒精和红药水的味道,卢峰打架的时候喜欢用鞋底板打人,他打完人总是忘记捡回鞋子,所以得买一双鞋,他脚上的拖鞋是Muji的,你们去过康复大药房,因为你们没把买来的酒精和红药水口袋藏好,口袋上写着“康复大药房”五个字……”

常思齐默默地掀开被子,想要将那只口袋藏好,却被吴尘抢了个先,吴尘从她手中抽出那袋药,顺手丢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分析:“我经过医院停车场时,顺手摸了摸我们家的车,引擎是热的,所以你们开车的路径很明显了,途径康复大药房和Muji店,最终通向一个既能喝到红酒,又能喝到啤酒的地方,只有爵世酒吧,还有,你去的时候换了身衣服,回来的时候重新换回了病号服,但是你慌乱中把病服穿反了。”

常思齐:“……”

从小就领教着吴尘可怕的观察力,卢峰习以为常,此刻已经站到了吴尘一旁,面带质问地观望着常思齐,仿佛他是跟着吴尘一起过来的,此刻正一道批斗常思齐的所作所为。

常思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算出我一共花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

吴尘一根食指点地:“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一个小时又二十五分钟,当然,实际时间应该更长,我前脚走,你们后脚就离开了吧?”

常思齐:“……”“你不是回家帮我拿衣服了么?怎么这么早回来……”常思齐低着头,声音已经小得像是在哼哼。“我可没说回家拿。”吴尘指了指床上的一个购物袋,购物袋上印着医院附近某个大型购物中心的logo。

常思齐翻了翻购物袋,里头的内衣是全新的,总共有五套,既有性感蕾丝款的,也有可爱小熊款的。常思齐心底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她的爱豆吴尘,两个月前成了她的合法丈夫。

吴尘见她翻看购物袋里的内衣,解释了一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随意选了几款,你捡着穿。”

常思齐语气平静地回道:“哦,其实我不挑。”心却像被一道电流击中。

门外忽然有吵闹声,吸引了屋内人们的注意,吴尘和卢峰双双转过脸去。“让开,都给我让开,你们难道不认识我吗?谁敢拦着我?”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医院走道中响起,伴随着高跟鞋急切的踢踏声。“认识啊,你不就是那个《蓝色的举重鬼怪》里的女一号庄晓吗?明星也不能随意扰乱公共秩序啊。”女护士的声音。

很快,这个名叫庄晓的女明星出现在常思齐的房间。“姓常的!你凭什么冤枉我?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你?!”庄晓那张平日里都“浓墨重彩”的脸今天显得很是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她将手中的几张纸团成一团,猛地砸向病床上的常思齐。

常思齐用单手捡起那团纸,颇有些费劲地摊开来看,发现那是一张法院出具的开庭传票和一份应诉通知书。“你出车祸那完全是你自己运气背,与我何干?!我他妈根本没碰过你开的车!”庄晓的叫嚣声很快吸引来一圈围观的人群,有医院工作人员,也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更有几个消息灵通一路跟踪着她的娱乐记者,正拿着相机对着房间内的一幕拍照。

常思齐一头雾水,她也不明白庄晓为何会收到法院的传单,但是见庄晓如此咄咄逼人,她没了好语气,冷声道:“你碰没碰过我开的车,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找你麻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心奉劝你一句,你现在最好老实在家待着,甭出来作妖了。”

见常思齐这态度,庄晓更为恼怒,大声叫嚷:“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靠给导演陪睡上位,抢走我的代言,现在还来冤枉我……”说着说着,庄晓的语声带了哭腔,掩面啜泣起来,“你毁了我……你嫉妒我所以要毁了我……”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娱乐记者连忙抓住机会采访庄晓:“庄小姐,这么说,常小姐和吴导的绯闻是真的了?”

庄晓抽抽搭搭道:“对……每次拍完戏,这个女人就坐上吴导的车……她见我没背景,没人撑腰,所以坑害我,现在剧组不要我了,我的经纪公司还要雪藏我……我该怎么办……”

记者的相机“咔咔”作响,好几个镜头对准了病床上的常思齐,也有娱乐记者朝着常思齐发问:“常小姐,你不解释一下吗?”

常思齐知道,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无论她怎么解释,最终都能被某些不良媒体歪曲成对她很不利的新闻,而且她也不屑于解释,她只是想演戏而已,如果有人说她演技不行,那她难过,会反思,如果是这类无中生有的谣言,她就懒得搭理。“常小姐,能把您手中的法院传单给我们看看吗?您真的要起诉庄小姐吗?”又一个娱乐记者问道。

常思齐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庄晓一把夺走了她手中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摊开到媒体记者面前:“你看看,你们看看,她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告我?”

有一个娱乐记者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法院盖了章,看来庄小姐确有触犯刑事条款的嫌疑啊。”

庄晓傻眼:“啊?”

她原本想博取同情的,谁知把矛头引到自己头上来了。

一直不说话的常思齐都为庄晓的智商担忧,忍不住替对手说话了:“我可没起诉她……”

娱乐记者见到向来不爱跟媒体打交道的常思齐跟他说话了,颇为激动,兴奋地盯着常思齐:“但是通知书上写着“本院已受理常思齐诉你方庄晓纠纷一案……”,常小姐怎么解释呢?”

常思齐随意摆了摆手:“反正不是我干的,你们爱信不信。”“是我。”一直坐在墙角椅子上的吴尘开口说话了,他坐的位置太偏,门外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也在场。

这一下,门外的人群像是炸开了锅——“吴尘也在这里!是吴尘!”“啊啊啊……我要吴尘的签名……”“吴导,能说说具体情况吗?”原本站在门框外的娱乐记者想要走进房门,他身后的一帮人探头探脑,奋力地往房内挤。

每当这种时候,卢峰就会上前,充当吴尘的人肉屏障,他一言不发地拦在门口,不让一只漏网之鱼钻进来。

吴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坦然地面对镜头:“是我,以家属的身份帮她提起的诉讼。”

记者追问:“家属?”

吴尘:“嗯,丈夫。”第三章

这一下,非但记者和群众们惊呆了,连庄晓都忘了哭哭啼啼,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常思齐却在努力思索吴尘什么时候给她提起的诉讼,忽然想起某天晚上,吴尘拿着张打印出来的的纸走到她房间让她签字,她当时困得神志不清,也不管是什么东西,胡乱签上字就又倒回被窝里了。

庄晓这人胸大无脑,但是这一刻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原来吴尘和常思齐不是绯闻关系,人家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她得罪了常思齐就是得罪吴尘,所以尽管她名气不小,雪藏她将给公司造成一笔不小的损失,公司依旧这么做了。“我没有……我没有动过她的车,吴导!请您相信我!”庄晓的语气很委屈,她认为是吴尘在背后操纵一切,只要说服了吴尘,她就还有机会,“吴导,请您不要剔除我,剧组中途换人还要损失一大把钱,对您也不合算啊。”“对,你是没有动过她的车,你只不过指使江瑞在轿车脚刹下头顶了根铁管,让开车的人踩不了脚刹而已。”吴尘淡淡道。“是江瑞,一切都是他的错,跟我无关啊吴导!”庄晓急急地朝前迈了一步。

吴尘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以保持跟庄晓之间的两米距离:“这些话,你到法庭上说去,或者跟江瑞说,看看能否说服他不在法庭上指证你。我们查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江瑞的罪行记录已经明确,据我所知,他保留了与你沟通的全部短信、微信记录,声称一切都是你的意思。”

庄晓没料到江瑞会出卖她,听了吴尘的话,两腿都软了,一下子扑到了常思齐的病床上,对着常思齐哭诉:“我错了……是我做错了……思齐,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向你道歉,你帮帮我,帮我求求吴导,不要雪藏我……我母亲得了肾病,需要好多好多手术费,我不能被雪藏,我要赚钱给她治病,呜呜呜……”

她的态度转变太快,常思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开始分析:“咦?你现在还在担心雪藏?你现在最担心的不应该是这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吗?这案子可轻可重,往重了说,就是故意杀人未遂啊,严重的话可以蹲监狱的。”

庄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你……你说什么?”

常思齐:“还有啊,你让我帮你求吴尘,你被雪藏跟吴尘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为你在媒体面前口无遮拦惹来太多麻烦,你的公司为了给你公关才雪藏你,你不反思反思自己,倒向别人兴师问罪来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玩手段?”

庄晓一把扯住了常思齐的衣袖:“不!我不能坐牢!我母亲生病还躺在医院,我不能有事……思齐,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

这一场闹剧的信息量太大,门口抓住了时机的几个娱乐记者心里乐开了花,忙着拍照、录像。“让一让啊,都让一让嘞,外卖到了!”一个美女捧了个外卖盒,拨开门口围观的人群,想要挤到常思齐的病房中,卢峰连忙拉了她一把,美女与他擦身而过,瞬间发香扑鼻,卢峰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张白净的面庞上有淡红色晕染开。“四七,你要的小龙虾来了!”美女将常思齐病床上的板桌拉开,将外卖摆在上头,又将一次性筷子掰开,想要递给常思齐,忽然发现常思齐没受伤的那只手被庄晓死死抓着,她转身对卢峰道,“怎么回事儿?怎么让闲杂人等进入病房了?还不快请出去?”

卢峰听了,连忙走到庄晓身旁,揪了揪她的衣领:“喂,请你出去。”

美女又道:“怎么?怜香惜玉?不舍得赶人走?”

卢峰立马用双手抓着庄晓的胳膊,想要将她拽出门。

庄晓死死抓着常思齐的衣袖不放手,几乎是尖叫了起来:“思齐,求你不要告我!我求你……”

常思齐的衣袖被她拽得老长,身子都不得不往前倾,一旁的美女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庄晓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让常思齐的衣袖从庄晓手中解放出来。

卢峰几乎是连拖带抱地将庄晓弄出了病房,又将看热闹的人群打发了出去,费力地关上了门。“费雪娜,病人能吃小龙虾吗?”吴尘开口,他叫“费雪娜”的全名,说明他现在并不高兴。“能啊。”“能啊!”

常思齐和美女费雪娜异口同声地回答。

吴尘:“胳膊摔断了,忌辛辣刺激性食物,应多吃能转化为有机质骨胶的食品,比如瘦肉、鱼类、鸡蛋、豆类和新鲜蔬果。”他说着,打了个电话给保姆,“小芹,你做点清淡的饭菜,给医院送来。”

挂了电话,又吩咐卢峰:“我还有点事,你在这儿监督,别让她两吃外卖。”

费雪娜抱怨:“表哥!我又不是病号,我为什么不能吃?”

吴尘:“外面的饭菜,质量没保证。”

卢峰:“哥,外头人多,你一个人出得去吗?”

吴尘没说话。

卢峰拿外套:“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等这两人一走,费雪娜和常思齐就大喇喇地开动了。

常思齐看着费雪娜为她剥小龙虾的壳:“fish,还是你最好,我嫁到你们家的这两个月,每天过着清规戒律的日子,都快修成佛了!”她开始抱怨吴尘,“除非是夜场戏,晚上八点以后不让吃东西,吃饭不能太快,吃的东西不能太油,不能太辣,不能太冰……光吃饭都这么多讲究!”

费雪娜调侃:“怎么?后悔嫁给我表哥了?我早提醒过你了,嫁给他之后日子不好过。”

常思齐:“不后悔,就冲你能喊我一句“嫂子”,我也值了。”

费雪娜:“占我便宜有这么高兴?”

常思齐:“高兴。”

费雪娜:“你有本事占我哥便宜去啊。”

常思齐接过费雪娜剥好的虾肉:“那我觉得有点难。”

费雪娜叹了一口气:“唉……真不知道我哥的病能不能好,你说你,嫁给我哥这样的人值吗?我哥就像商场玻璃展柜里的非卖品,只能看,不能摸,那跟追韩国欧巴有什么区别?”

常思齐:“有区别啊,追韩国欧巴还隔着一道屏幕呢,你哥能天天在我面前转悠,我就看看解解馋,哎我说你这表妹当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费雪娜:“我不是你闺蜜吗?还不得为你好?”

常思齐拿手背一抹嘴上的油:“不,已经不是我闺蜜了。”

费雪娜:“?”

常思齐:“叫嫂子。”

费雪娜:“滚。”第四章

黑色林肯加长轿车停在一所大学校门前,吴尘的私人心理咨询师梅舒朝着轿车走来,半路却被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年轻男人拦住了去路,那男人将一束花硬塞到梅舒手中才肯放她走。

梅舒无奈地接过了鲜花,坐上了轿车:“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次讲座因为提问环节耽误了。”

吴尘:“没事。”

他和卢峰坐在车内横向放置的软皮沙发上,卢峰手中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吴尘手中捧着一本摄影杂志,两人都没抬头。

司机陈叔见人都到齐了,发动轿车,问了句:“去心理诊所?”

吴尘:“嗯。”

卢峰正登陆着吴尘的微博账号,将方才偷拍到的吴尘的照片发到微博上,很快就有人抢着评论了,网友们在网络上的发言向来比生活中更肆无忌惮——“你真以为我们是欣赏你的才华才看你的电影?你错了,我们只是欣赏你的颜值。”“啊,老公发照片了,目测一大波情敌即将到达战场。”

……

卢峰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对自己拍的照片满意,对粉丝的热情也满意,作为一个“哥控”,他很为他哥骄傲。

但他的微笑很快收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些对吴尘不满的评论——“《朝圣者》真是烂片,巨难看!男女主互动超尴尬。”

吴尘上一部电影《朝圣者》争议很大,喜欢这部作品的人对它评价很高,不喜欢的人将它贬得一文不值,两拨人在吴尘的微博底下掐架。

卢峰好歹是导演助理,《朝圣者》这部作品也有他的一份力,他不满地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引起了吴尘的注意。

吴尘:“怎么了?”

卢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条条出格的评论,不知该如何向吴尘转达,他默默地将耳机带上:“没什么,我打游戏。”

但是他的一点小心思都逃不出吴尘的观察力。

吴尘放下了杂志:“拿过来。”

卢峰装傻:“什么?”

吴尘:“电脑。”

卢峰挪动鼠标,想要悄悄关了微博页面。

吴尘:“不要关。”

卢峰愁眉苦脸地把笔记本递给他。

吴尘面不改色地拉着滚动条,一条条阅读着微博评论,表情平静。

微博评论处,吴尘的死忠粉正在跟其他人争论——“那是你们自己看不懂,吴尘的电影本来就无关风月。”“什么无关风月?他就是讲不好感情故事。”“是不是牵个手就能高.潮了?没见过情侣之间这么缺少互动的,真的在讲爱情吗?”“不走感情路线?那为何要男女主演感情戏?有病吧?”“除了感情戏,其他部分也很难懂好吗?要不要这么抽象?”“编剧是不是从没谈过恋爱的菜鸟啊?”

……

卢峰终于在吴尘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表情:他眉头皱了起来,抬起右手按压着眉心,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吴尘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一包烟,取出一支含在嘴里,微微偏了头,将那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了烟雾,之后闭上了眼睛,长睫毛下垂着。

坐在他身旁一米远处的心理咨询师梅舒为他打开了车窗,同时有意无意地朝着他挪近了20厘米,而吴尘皱着眉,也不动声色地朝着另一边挪了将近半米。

两人平排而坐,中间又拉回了超过一米的距离。

又失败了,梅舒心想。

吴尘从来不喜跟人有肢体接触,甚至不能接受别人太靠近他,这个距离因人而异,身边亲近之人稍好一些,若是陌生人,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是一米。

刚才梅舒试探着突破那一米的距离,而他用行动拒绝了。

方才的一幕让车内氛围有些尴尬,卢峰没话找话,对梅舒道:“你的讲座怎么样?”

梅舒手中还捧着那束鲜花:“还行。”

兴许也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吴尘扫了一眼梅舒,见到她捧在手中的玫瑰花,淡淡道:“恭喜。”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梅舒几乎是本能地解释:“这是听我讲座的听众送的花。”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他有丝毫的误会。

吴尘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嗯,恭喜你演讲成功。”

梅舒心中有些懊恼——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想多了吧?

吴尘捧起了一本摄影杂志,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一期的摄影主题为文物保护,摄影作品的内容包含了印度的石佛像、中国的兵马俑和叙利亚、也门、伊拉克的浮雕,如今的盗宝贸易在全球范围都很猖獗。

梅舒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望着他古典俊美的容貌,和仿佛天生自带的高雅脱俗的气质。他看杂志的时候很认真,眼睛深邃得如同一滩湖水,让人望一眼便不自禁地沦陷,这个男人啊,舔个唇都能迷死人,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就感觉整个世界瞬间美好起来了。

梅舒还记得吴尘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诊所时的场景,他举止得体,表现得太过于正常,正常到她看不出他有任何心理问题。

她像老朋友一般为他沏了一壶茶,然后状似随意地与他聊天,想从他字里行间探查他的病情。

那段时间,常有一些年轻的男性打着心理诊疗的借口来追求她,导致梅舒以为吴尘也是那些一本正经的泼皮无赖。

第一眼见到吴尘,她只是觉得这客人长得真好看,不仅好看,而且还有些眼熟,不过她仔细思索了一阵,都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她甚至心想,如果这位男士又是打着看病的幌子来追求她的,兴许她会考虑考虑。

直到聊起他的工作,她才忽然有了些印象,他是一名导演,也曾出现在一些电视和电影中。

梅舒不太关心影视剧和演艺圈,虽然遇到吴尘后,这一点被改变了。

在聊到差不多的时候,梅舒终于切入主题:“睡眠质量好吗?”“一般。”“饮食呢?”“饮食规律,挺好的。”“工作呢,有压力吗?”“有一点。”

……

他是一个很被动的客人,问一句,答一句,回答也是简洁明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怀疑这又是一个冲着她来的客人。

她笑了:“你需要我给你开一些抗抑郁类的药物吗?”“应该不需要。”他回答。“嗯,那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她问。

“……”

他沉默着,不说话。“哦,那就没事了,你看我们大家时间都挺宝贵的,你若单纯是想找个人聊天,恐怕我并不合适,我这儿可是按小时收费的。”她说。

她以为如此一来,他就会说明自己的来意,或者至少要个联系方式,但是出乎她预料,他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真是一个古怪的客人。”她看着他走出诊所,坐进了一辆黑色林肯轿车,不由得笑了。

她再一次看到他是在电视荧幕上,他参加一个电影发布会,向来不关心娱乐八卦的梅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吴尘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像人群中的一座孤岛。

一般的新闻发布会上,明星才是主角,导演只需要在一旁唱唱配角,但是吴尘导演很年轻,本身也客串过一些电视剧和电影,有很多颜粉,这就导致观众的焦点全在他身上,观众们举着相机对着吴尘拼命按快门键。

出席这类场合,吴尘都会穿上剪裁合身的名贵西装,年轻的导演本身资历不深,更需要打点自己,以示对观众和粉丝的尊重。

所幸他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西装也很适合他,浅白色的衬衣袖子松松地挽起,184的身高,坐在椅子上时,只能曲着一双长腿,而小脚西裤与他的大长腿很搭。他静而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额前的碎发稍稍盖住了乌黑深邃的眼睛。

当听到有人批评他或者他的电影时,他默不作声,当有人表扬赞美他或者他的作品时,他会举起话筒淡淡地说一句谢谢。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有时候会以笔在纸上飞快地写几笔,尤其是在听到批评意见之时。

偌大的舞台,闪亮的镁光灯,而他坐在舞台靠近后台的角落处,处于光圈的边缘,与台上的主演相聚三米,与台下的观众相聚三米。比这物理距离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吴尘的表情,他从头到尾低着头,淡淡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与观众没有什么眼神交流,那样的表情,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梅舒这才回忆起一个细节:吴尘来她的诊所时,原本坐在沙发的中央,当她握着茶杯在他对面沙发坐下时,他朝着一旁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段距离,本该面对面交流的,变成了斜对面。

这个人,仿佛刻意跟任何周边的人保持着空间距离。

她蓦然明白过来,他并非冲着自己来的,他是真的来看病,最重要的是,他压根没有信任她,所以不肯对她说自己的问题。

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来说,让病人向自己敞开心扉是一种能力,这个吴尘,激发了她的斗志,她想要取得他的信任,也想要知道他的病情。

梅舒在网上查到了他的工作邮箱,给他发了邮件,约他再一次会面。

其实吴尘去过很多心理咨询处,结局几乎都一样,对方问一句,他被动地答一句,最后却并未说明自己的问题,无功而返,像梅舒这样重新找他会面的情况,是第一次。

梅舒果然是专业的,她这回跟他聊起了他的兴趣爱好。

他在说起摄影的时候,话就变多了,向来淡漠的脸上也表情生动了起来:“摄影技术的发展也是非常重要的,在美国有一种新的摄影技术,已经能够捕捉光的运动,光路拐角之后成像,这项技术若被用在医学方面,就能透视人的身体,减少病人治疗时的痛苦……”

虽然她听得一知半解,却一直微笑着聆听,时不时点头,以表现自己对他所说很感兴趣。

他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声音低沉性感,她觉得听着很舒服。“你去过很多地方?听说你曾周游全世界?”梅舒问,她事前在网上搜索过他的相关资料,对他大致有一些了解,她知道他喜欢旅游。“还好,读书的时候,每一个寒暑假都会去游玩。”“一个人吗?”“跟我弟弟一起?”“你不是独生子?”“是独生子,我的弟弟,卢峰,是父母领养的。”“他现在是你的助理?”“嗯。”

……

他们从摄影、旅游聊到了电影。

梅舒这才发现他懂的真多,知识面广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搞创作的人都懂得很多?

若想获得对方更多的信任,不能只打探对方的信息,而要适当地用自己的私人信息与之交换。“我也是独生女,不过我跟孤儿没什么两样。”这是梅舒的隐私,她很少跟人提起。

吴尘听了,沉默,他不会主动打探别人的隐私,除非对方自己说。“我的父亲死了,母亲患了精神疾病。”她继续道,脸色平静,但是谁知道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和平静脸色背后的真实心情呢?

或许是真的忘却痛苦了,或许是疼得麻木了,又或者从未真正放下。“你是因此才选择了心理咨询的工作?”吴尘问。“是的。”梅舒语气依然平淡。

吴尘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打开,发现里面已经没烟了。

梅舒微微地笑了,从抽屉中取出一盒卷烟,将玫瑰香味的烟丝塞到卷烟纸上,小心地烟卷好,递给吴尘:“我这里只有卷烟,不知道你是否抽得惯。”

吴尘接过她的卷烟,点燃,吸了一口,并未对她的故事予以评价,就像他的电影,从来只是一种客观表达,不说理,不教化。“心理学有意思吗?”。吴尘问。“很有意思。”梅舒将桌上的一个竹筒制成的烟灰缸朝着吴尘面前推了推,方便他弹掉烟灰,“干这份工作,我觉得很有意义。”“愿闻其详。”作为一名导演,吴尘是愿意听故事的,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任何收集素材和灵感的机会都不应该放过。“比如有些人被心理学界定为人格障碍,但有趣的是,人格障碍带来的并非全是坏影响。我会鼓励我的患者合理利用自己的人格特质,将绊脚石转化为垫脚石。”梅舒觉得这个话题很好,能够引到他的问题上去。

吴尘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但是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不爱开口,他向来喜欢当一个聆听者,而非表述者,因为善于聆听的人往往能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我告诉他们,患有多动症的孩子往往精力旺盛,如果引导他们将精力释放到对的领域,就能在该领域获得比别人更大的成就,而社交焦虑型人格的人腼腆又孤僻,但是他们敏感细腻,喜欢独处,善于聆听,而且考虑问题很全面,有一些名人就是社交焦虑型人格,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与比尔•盖茨。”梅舒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吴尘的表情,吴尘的眼眸的确亮了亮。

梅舒起初怀疑吴尘是分裂样人格障碍,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淡然,看着没什么情绪,也不主动与人交谈,最重要的是他的社交距离,他讨厌跟人接触。分裂样人格障碍的人,情感世界一片空白,对社交暗示没有反应,而且表情冷漠,若仅从表面看,吴尘比较符合这类人格。

但是今天的聊天,让梅舒看到了他的精神世界,浩瀚若大海,广博如星空,原来他眼睛里的世界如此宽阔,如此美丽。“你有兴趣吗?可以测一测自己的人格,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遍我的观点:任何人格特质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好坏之分,所以你不必有精神负担。”梅舒道。

吴尘用她的电脑做了一套人格测验,他做完测验后,梅舒看了看数据:“你跟著名的推理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一样,是社交焦虑型人格,难怪你们都爱创作。”其实梅舒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慰吴尘,让他放松心情,从而将症结说出。她刚才给他做的是MMPI明尼苏达多项测验,这项人格测试不是用以界定人格特质那么简单,而是用来鉴别精神疾病的。

性格特点本就是正常人性格中的一部分,只有当这些特点表现得特别极端时,才会被定义为“精神病”,每个人性格里都有不稳定的因素,正是这种因素使人形成自己的个性,从而与众不同。

吴尘的情况虽然不至于到达精神疾病的程度,但是某些数值偏高,这些偏高的数据表明,他靠近分裂样人格障碍:情感冷漠,独来独往,除了生活或工作必须接触的人外,基本不会主动跟他人交往。

但是他也有些不相符的方面,比如分裂样人格障碍的人不修边幅,脱离现实,对批评和表扬无动于衷,说话跑题,用词不妥。而他衣着得体,说话简洁,逻辑严密,当聊到对他电影的批评时,他会皱眉。

对患者疾病类型的判断不能仅仅依靠测试数据,还需要结合心理咨询师对当事人的观察,综合判断。

在梅舒看来,他显然并未达到疾病的程度,但是他在某些方面的确有问题,而最关键的症结,她还未找到。第五章

吴尘的症结,是在他们第三次会面时被揭开的,他主动告诉她自己的的感受,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是异性,那会让他感觉恶心,每当跟人靠得太近,他会很没有安全感。

梅舒一直在对他进行治疗,最近他的电影《朝圣者》上映,估计顶着不小的票房压力,而新片拍摄很不顺利,听说他要跟两个演员解约,这将引来投资方的不满,梅舒明白他的处境。

黑色林肯轿车停在梅舒的私人诊疗所门口。

梅舒的私人诊疗室布置得像家一般温馨,窗边一圈摆满了绿色植物,淡绿色的窗帘布上绣了精致的小草图案,浅绿色的沙发和透明玻璃的矮茶几摆在中央,墙边还有一张浅白色躺椅,整体以浅色调为主,让人感到宁静安详。

吴尘将西装外套挂上了衣帽架,然后躺上了那条柔软的浅白色躺椅,梅舒打开了音乐,熟悉的曲子就从音箱中流出。

自从得知了他的症结,梅舒就一直在查资料并思索疏导症结的方法,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选了这首舒缓的轻音乐,对他进行治疗。

每当吴尘压力很大或者心情低落而来到她的诊疗所,她都会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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