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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5 10:4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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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幼军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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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不周山(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作家系列)

我的不周山(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作家系列)试读:

我的不周山

(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作家系列)作者:孙幼军排版:Lucky Read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1-01ISBN:9787531346869本书由辽宁无限穿越新媒体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我的不周山

又西北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山海经·西山经》

记忆里,爸爸很瘦,高得不得了。等到我长得比叔叔还高时,叔叔说:“你爸跟我一般高。”我总是无法相信。

这是讲实际身高。在我的感受中,爸爸更是无比高大,他是我的不周山。不周山是古代神话里的一根擎天柱,没有它支撑着,天会塌下来。没有爸爸拼命支撑着,我早给压得稀扁了。

要折断我的不周山的,首先是侵占了我国东北的日本侵略者。他们两次把爸爸抓进监狱,千方百计地折磨他。

第一次是在我六岁那一年。我已记不得爸爸被抓走时的情景,只记得妈妈整天哭。但爸爸回来的那天,我脑海里还保留着鲜明的记忆。

海关街40号门外那条马路是个大斜坡,冬天满是积雪,很适合打爬犁。我的主要户外活动就是在那里打爬犁。我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爬犁,是爸爸亲手为我制作的。它由几块木板拼成,底下平行的两根方木棱上嵌着粗铁条,铁条被雪磨得锃亮。我举着小爬犁往下坡跑几步,然后放下爬犁,伏身在上面,小爬犁就飞快地向下坡滑去,一直滑到下边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一角有家“老毛子”开的小店铺,妈妈让我去买“黑咧巴”(一种圆形的大面包,又黑又酸)或者“酸黄瓜”的时候,我也打爬犁去,全然不顾回来的时候多么麻烦。

那一天我正一趟又一趟地在那儿打着爬犁,妈妈突然从矮栅栏里跑出来,嘴里喷着白汽,朝我大喊:“幼君你快回来!”

我见妈妈十分激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抱起小爬犁就往回跑。

屋子里坐着个大胡子,穿一件黄棉袄,正盯着我看。我怯生生走近他,他忽然站起来把我抱住,哈哈笑着说:“怎么回事,不认识啦?”

我当然认识,只不过觉得奇怪。爸爸每天刮脸,下巴从来光光的,怎么成了个大胡子?爸爸戴眼镜,眼镜哪儿去了?爸爸穿西装,可现在一件黄棉袄,又破又脏。

爸爸从衣袋里掏出一大片巧克力,放到我手上。他刚从监狱里出来,仍没忘记先到秋林公司给我买些好吃的。

他对妈妈讲了许多话,我却只记得捻饭粒儿的事。爸爸说,他总把碗里剩下的几颗饭粒留下来,坐在牢房中不停地在手里捻来捻去。到最后,那个小圆球儿变得硬极了,简直像颗小铁蛋儿。我觉得抓住了爸爸的把柄:哈,不是“粒粒皆辛苦”吗?!

六岁的我懵懵懂懂。在黏黏的饭粒儿变成“铁蛋儿”的过程中,他该是怎样一种心情?一个家庭妇女的妻子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怎么办?他什么时候才能给放出去?他还出得去吗?

爸爸第二次被抓进去,离他满脸大胡子回家的时间并不久。这一次,情况更严重得多。我记得的是,爸爸下班之后再没有回家,不知是死是活。妈妈急得要命,一连几次到铁路局去找。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据爸爸后来讲,他在上班的路上看见一个人走上人行道,院子里的狗蹿出来咬,爸爸还帮他驱赶那条狗。他却奔向爸爸,与此同时背后又上来一个家伙抓住他的胳膊,两人把他塞进路旁的一辆汽车。他给关进了“秘密警察局”。

这次的罪名是“进行反满抗日活动”。其实爸爸也并没什么“活动”,充其量是对自己参加地下党的弟弟采取支持的态度。

爸爸供不出自己的活动,也不肯说出叔叔的去处,一连几个月,每天遭严刑逼问。抽皮鞭、坐老虎凳、灌凉水,日本法西斯把一切毒辣的手段都施展出来了。因为爸爸到日本的铁道学院进修过,日语很好,就有一个日本特务头子亲自审问他。那家伙将爸爸剥得一丝不挂,审问时吸着香烟,一边问一边漫不经心似的用香烟头儿在爸爸身上烫。受刑的惨状,爸爸只讲给了我二姑,根本没敢对我妈妈说。是我长大以后,二姑对我讲的。

爸爸“保释就医”时,是从监狱里抬出来的。他的心脏病严重发作,气息奄奄。爸爸人很瘦,此刻却“胖”得脸都圆了,发出青紫的光泽,鼻子几乎显不出,眼皮也肿得无法睁开。一眼看上去,很难相信他还活着。

哈尔滨“犹太医院”的“老毛子”大夫说,病人不可能活到第二年。那是位心脏病科专家。

爸爸说:“死我也不死在这地方!”

我们进了关,在碰到的第一座小城落下脚来。不知爸爸是由于贪恋那里蔚蓝色的大海,还是由于翅膀已经折断,没办法飞得太远。

我们的不周山竟奇迹般支撑下来!

爸爸在一位码头工人家租了间斗室,把全家人安顿停当,立刻在铁道北一条热闹的小街上与人合开了个卖蔬菜的小铺子,维持了一家人的温饱。他还把我送进小学,尽管那是座四个年级同时上课的大仓库。

这以后,不论我们流浪到哪里,不论爸爸有事做还是失业,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送进学校,终于让我创造了七地九座小学的纪录。我家到处流浪,但我始终是个学生,不是流浪儿。

对于我的不周山会突然折断,我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我后来才明白,这是由于他无论支撑得多么吃力,都不动声色。从长春逃出的一路,爸爸是太劳累了。没有几天又接到兼任“国立长春大学”教务长的叔叔的来电,说大学迁到吉林,要爸爸继续任教。我们全家又立即折返。那一天是1948年10月19日,爸爸的心脏病又犯了,可他仍旧紧张地备课,并且拒绝妈妈请病假的劝告,决定第二天去上课。我在十天后的日记里写道:

第二天爸爸就要上课了,所以他着急地请东大医务所的大夫来看一下。只来了一个姓吴的女同志,是个助手。她(用听诊器)听了一阵,又诊了脉,告诉爸爸要“静”,可是爸爸很着急,爸爸对她说,学生第一天上俄文课,一定都很高兴,如果不去,太对不起学生了。

谁也没料到,这会是爸爸生命的最后一刻。日记接下去说:

那位吴同志没说什么,只给爸爸注射一针就走了。爸爸苦笑着对妈妈说:“这么一小瓶药,有什么用呢?”可是我拿了吴同志开的药方到医务所领来药,大家都挺高兴,满以为爸爸的病就要好了。爸爸自己也计算着药应该吃几匙。可是当我把药送到爸爸面前时,爸爸就像晕了一样,翻了翻眼睛,就垂下了头。

大家都慌了。于是幼娟去找老叔,我去医务所找大夫。学校的人和老叔、大夫都来了。可是大夫听过心脏后说了一句话:“心脏活动一点儿也没有了。”爸爸就这样,永远、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爸爸没来得及留下哪怕是一句遗言。我在后来的日记里说,爸爸说他第二天无论如何要去上课,就是留给我的遗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的仍然是自己的职责。

爸爸苦,却从不叫苦。他的乐观精神也同他的“遗言”一样,成为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在病重的时候他仍然谈笑自若,那些幽默使得全家人受到感染,总能一下子就从沉重中摆脱出来。记得从长春逃出,跑到九台县郊区时,我们都饿得要命。爸爸打量着我的上衣,就像从来没见过这件衣服似的说:“幼君这件褂子不错嘛!”

接下来又说:“咱们商量商量,拿去换顿好饭吃怎么样?”

我毫不犹豫地把上衣脱下来,虽然很怀疑它会换来一顿“好饭”。爸爸说:“小子不赖。我还当是与虎谋皮呢!”

我乐了。弟弟妹妹们不懂,爸爸一讲,他们也笑起来。当时正在集市边上,褂子马上卖了出去。爸爸买了一张很大的大烙饼,还有两斤豆荚和一块鲜猪肉。一户农民很同情我们这一家子难民,借了锅和别的炊具给我们用。妈妈兴奋地烧起她好久没烧过的好菜;爸爸忍不住咬了一口烙饼,撕下一块分给我和弟弟妹妹,还往忙碌的妈妈嘴里塞一片儿。在我们等待丰盛的午餐时,爸爸坐在一旁唱起来:“奇怪奇怪真奇怪——”

我接下去唱:“天上掉下馅儿饼来!”

这支仅有两句歌词的歌,是我和爸爸的“保留节目”,我至今会唱。爸爸拖长声调一唱,听上去非常滑稽,我总是边随他唱边哈哈笑。好像是,从一进关,爸爸就兼当词、曲作者,编造了这支歌。在流浪的那些日子,家里“揭不开锅盖”的时候,爸爸会一声不响地拿些东西到旧货市场上去,卖了钱,并不管第二天怎么办,买回一大堆吃的东西来。妈妈用这些东西给我们准备饭菜时,他就往床上一仰,快活地唱起这支歌来。我也随他躺在床上,一起唱。

卖了我的褂子这回,该是爸爸最后一次唱这支歌。他那颗残破的心脏已经衰竭到跳跳停停的地步,距离自己告别人世不过一个多月光景,可他仍旧那么坦然。

其实,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生会比他的同伴们短促得多。他的那颗心脏,用他自嘲的话说,是“该通的地方不通,不该通的地方通”。但他始终乐观地对待生活。他不放弃生命本应给予他的一切权利,他骑自行车、溜冰、游泳、登山,而这些,都是医生不准许他做的。他喜欢音乐、摄影,还爱唱京戏、拉京胡。就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我家小屋也总有爸爸的琴声。在“铁路俱乐部”他客串一个花旦角色,因为行头里没有他能穿的鞋,妈妈就把他的一双布鞋蒙上一层粉红色的缎子,缀上两个大红缨。记得妈妈一边做,一边嘲笑他:“想唱花旦,就别长那么大的脚丫子呀!”

我的不周山折断了,但是他的精神没有折断。尽自己的职责和乐观地对待一切困难,也成了我生活中最基本的信条。

杏黄色的小枕头

地板上有一抹阳光,好像是中午。

妈妈躺在床上,睡着了。

床很高很高。我踮起脚,伸长胳膊,抓住妈妈头下的枕头,用力扯。

妈妈被扯醒了,睡眼惺忪,喃喃地说:“别闹……”

什么“闹”哇?那个杏黄色的小枕头,是我的!

我又扯,一边叫:“给我!给我!”

妈妈又被扯醒了。她不耐烦地抽出枕头,丢给我。

我急忙把我的枕头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妈妈晕忽忽地伸出一只手去,在床上摸。她一定是想摸到另外一个枕头。

可是她什么也没摸到,又睡着了。

那只手就那么伸着,而且,没了枕头,脖子歪着。

脖子歪着,头发还散在脸上。看那样子,一定很不舒服。

我站在床前看着妈妈,心里后

起来。

要是妈妈这时候醒了,我会把枕头送上去,说:“给你!”

但是妈妈不醒,头还是那么歪着。

妈妈真可怜……

我抱着枕头站在那儿,哭起来。

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还留在我记忆里。如果不发生这件事,我根本不会知道还有过一个属于我的枕头,不会知道它是杏黄色的。

妈妈十九岁时生的我。那一年,妈妈该是二十一岁。我女儿二十一岁的时候正读大学,很贪睡的,何况妈妈要劳累得多。

我心里留下一个永远的歉疚。明知妈妈绝不可能记得那件事,我提它干什么呢?

我已经工作了,有一年妈妈到北京来,随身带着个小相册,拿给我看。有一帧是我站在床上,扶着比我高出一头的铜栏杆。我说:“啊,就是这一张床!”

床只抵我膝盖,我那时却觉得它高得很。我乘机向妈妈讲起杏黄色小枕头的事,还摇头苦笑:“一次私有观念的大发作!”

妈妈说:“你小时候,挺懂事的。”

好像是讲,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事。

这实在比不记得还要糟。“懂事”是后来。先是有个妹妹跟我平分秋色,接下来是二弟、三弟、四弟。他们不只用我的枕头,还穿我的衣服,拿走我的玩具和故事书。事情一直发展到:“就这么两个啦,给弟弟吧!”

我的私有观念,是被弟弟妹妹们打破的。

我很希望你不同意我的说法,希望听到你说:“虽然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可是我从来都很懂事,并没有什么杏黄色小枕头的事!”悔

儿时,我居住的那座城市里有许多“白俄”,几乎和中国居民一样多。哈尔滨那会儿被称作“东方莫斯科”,大概不独因为有成片的俄式房屋和道里、南岗的大“喇嘛台”(当地人这样称呼教堂)。人们叫那些“白俄”为“老毛子”或“穷老毛子”。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从事既劳累又没多少收入的劳动,像扫大街、送报、收废品、站在商店门口给进出的顾客开门。他们同中国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友善关系,跟那些在“日满提携”口号下装出一副笑脸,却又在骨子里把中国人当作奴隶的日本移民完全是两类人。性格纯朴的“老毛子”即使行乞,也想给施舍者一些回报,并不像中国乞丐那样只管伸手要钱。在爸爸遗留下来的摄影作品里有一帧《流浪盲乐师》,那上面是一位比较有代表性的“老毛子”乞丐。人行道上有两个衣着整齐的娃娃的背影,是我和妹妹。我们驻足,望着那位靠墙坐着,正在拉“巴扬”(一种圆按钮式手风琴)的“白俄”盲乞者。他的“巴扬”上固定着一只很小的罐头盒儿,是预备给过路人投硬币的。看来他根本也没指望谁会给他钞票。他脚前的路面塌陷下去一片,夕阳在路面和他体侧绘上一条又黑又粗的电线杆阴影,更显出他处境的凄凉。

那年我四岁。记忆中完全搜寻不出盲乐师和我们那次上街的影子。但我清清楚楚记得另一个“穷老毛子”,一位给我们送牛奶的“白俄”胖大娘,尽管那时候我还不到四岁。

每天晚上妈妈都把一个空“玻璃棒子”摆在门口的木头台阶上。那是一种大号的瓶子,容量相当于现在的三只啤酒瓶,日本人用它装酱油,装清酒,“老毛子”却只用来装牛奶。一大清早那位送牛奶的胖大娘就来了。她推开我们绿色矮木栅栏上的小门,提着个沉重的铁皮牛奶桶,摇摇晃晃走到台阶前,把一个漏斗放在大“玻璃棒子”上,提起牛奶桶向里灌。我觉得那是件好玩的事,常常跑出去看。“白俄”胖大娘很傻,总力图把奶灌得齐瓶口,这就难免有时溢出来。我站在一旁,盼望着那些白浆泛滥,好找到一次开心大笑的机会。不慎溢出了,她会放下大桶,喘着气跟我一起笑。我那时也真莫名其妙,总是一见她笑,立刻就不笑了,还有些生气。

我不喜欢她跟我一起笑,还不喜欢她接近我。她的头发是黄的,眼睛是蓝的,胖脸上还有许多细毛毛。这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周围有许多这样的人。她衣衫褴褛,披肩上有破洞,可是很干净,连围裙上都没什么污渍。我没有理由讨厌她接近我,但我就是讨厌,并且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可以随便靠近人家,看人家在做什么,却不许人家靠近我,看一眼我在做什么呢?

她不知道我的毛病,送牛奶时只要看见我,匆匆忙忙之中总要向我打招呼,凑近我,拍拍我的头,甚至摸摸我的脸。她手上有许多小刺刺,摸在脸上很不舒服。

一天早晨我爬起来,从窗子里看到外边一片白色,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就闹着要出去。妈妈把我穿得像个豆包儿,放我出去了。很不巧,我刚跑出去,就看见那个“白俄”胖大娘提着牛奶桶,趔趔趄趄走进院子。可能几天没见了,她显得非常高兴,放下牛奶桶,竟把我抱起,在我脸上亲起来。这太过分了!我叫喊着,从她身上挣扎下来。她一手揪住我,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小片包装纸很漂亮的巧克力,塞进我手里。我怒气未息,一下子把巧克力扔进雪地,又朝她身上使劲儿啐了一口唾沫——我那时候的战斗方式,同伴打架,我们都是这么干的。

结果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白俄”胖大娘突然僵住了,笑容还留在她的圆脸上,可是一双蓝眼睛突然亮晶晶,两颗很大的泪珠滚出来。她哭了,这是我朝她啐唾沫引出来的!我心里非常慌,她抓着我的那只手一松开,我立刻转身向后院逃去。

好像是,一连好些个早晨,我不敢到院子里去。我躲在窗后偷看,想知道她怎么样了。看见她从四轮平板大马车上抱下一个奶桶,吃力地提向我家院子,我心里充满悔意。我真想跑到院子里去,走到她身旁,摸一摸她的手。我想告诉她,我啐她是不对的。我还想说,不是我讨厌她,是我除了妈妈,谁都不让抱。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她的身影永远消失,送牛奶的换成了一个大红胡子。

在我惹哭她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好像是,她再没有接近我。她准认为我躲避她是讨厌她,不知道我是不好意思。她不知道我后悔了!

她很穷,巧克力很贵,那是她宝贵的爱心。我把她的爱心丢在冰冷的雪地里,还啐她一口。

不是不可挽救,是我放弃了挽救的责任。那并不难,只消像我想过的那样,走上去,摸一下她的手。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那颗心会立刻热起来,像原先一样欢快地跳动。

但我没有。于是,我在自己心灵的上空涂上一层悔恨的灰云之后,又涂上了第二层。它铅一般浓重地悬在那里,再也抹不掉。

小黑

小黑是我家的狗,说得准确点儿,是我的狗,因为它整天跟我混在一起。妈妈跟那条狗的交往只限于偶尔喂它一顿,那多半是在我自己肚子不饿,也忘了给小黑吃东西的时候。妈妈会突然问:“你还没喂小黑吧?它也不会说话,多可怜!”

小黑一听提到它,立刻耸起耳朵,歪头望着妈妈。它好像听懂妈妈的话了,摇着白尖儿的小尾巴,在妈妈身后跑进跑出,直到妈妈把它的小盆儿装满吃的,摆在院子里。它吃饱了就不再理睬妈妈,因为它知道妈妈不会再理睬它了,除非等到自己下回再挨饿的时候。

爸爸忙,给小黑做的唯一一件事,是刚把小黑抱来时,用木板给它钉了座小房子,摆在院子里靠屋墙的地方。那地方避风,还能晒太阳。爸爸一下班就关在屋子里读书。小黑很懂事,即使在屋子里玩,也从不去打搅爸爸。所以有时候我去书桌上乱翻,干扰了爸爸,爸爸会说:“你还不如小黑呢!”

但是爸爸累了,放下书本到院子里来伸个懒腰,小黑会跑上去,扑他的腿,撕咬他的裤脚,在他周边跳来跳去。爸爸这时也会笑着蹲下来,跟它玩一会儿。

那时我家住在哈尔滨海关街,我还没上学,有许多时间跟小黑玩。我跑上大街时,常把一个玩具小汽车丢给小黑,告诉它:“给我拿着!”

它就把小汽车叼在嘴里,跟在我后头跑。只要我不向它伸出一只手,它就一直叼着,非常尽职。有一回我故意刁难它,把皮球摆在它鼻子前头说:“给我拿着!”小黑就叼皮球。它叼不住,皮球滚,它就追,扑上去咬,终于摔了个仰面朝天。我哈哈笑,笑得躺倒在地上。小黑扭头看看我,好像明白了我在捉弄它,扑到我身上来撕咬,当然,是轻轻地咬。可是,下次我出去,让它“给我拿着”,这小傻瓜还是努力地想把皮球叼起来,出尽洋相。

小黑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条大狗。不过在我心目中,它仍是刚刚抱来的样子。实际上,它也还是那么淘气,只不过已会发出很雄壮的“汪汪汪”的叫声。小黑像我一样,很讨厌日本人,一见日本人从木板矮栅栏外走过,就蹿上去汪汪叫,那样子凶巴巴的。

它到底因此闯出祸来。

有一天小黑高声呻吟着从外边跑回来,一条后腿上满是血。这是谁干的?我气极了,追到街上看。街上没人,只见隔着马路住在我们斜对面的张维君(我不知是不是这三个字。他也是我的玩伴,只不过已经入小学了)呆呆地站在自家院子里。他告诉我,有个日本当官的从这里过,小黑跑上去汪汪叫。那个日本当官的很生气,拔出军刀来砍,小黑跳起躲过,他又扎了一刀,这回扎中了。

小黑的伤口在左胯靠上些的位置,看样子刺得很深。它用身体右侧贴着地面躺卧了好几天,一动不动地保持这姿势直到死去,因此在我心中留下太深太深的印象。妈妈给它什么好吃的它都不吃,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开始时它还呻吟,后来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无声无息了。

小黑的死使我非常伤心,我哭了好几天。

五年以后,家住邯郸桃园街的时候,我又有了一条小黑狗。大概出于对小黑的怀念吧,我给这条小狗取的名字还是“小黑”。它长得也像小黑,尾巴尖儿和四只爪子都是雪白的,不同的只是,这个小黑的脸上,围绕着它的左眼,多出一圈儿白色,这使它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

新小黑一来就出了问题。房东大爷很迷信,一口咬定白尾巴尖儿的黑狗“妨主人”,让我把狗扔掉。我问他:“妨主人’怎么啦?”

他说:“主人要出事的,会出横祸死掉!”

我说:“我们家原来的黑狗就是白尾巴尖儿,谁也没死!”

房东大爷说:“那不是它自个儿先死了嘛!”

我跟房东大爷讲过小黑的事。

就算真“妨主人”,也是“妨”我,轮不到他。可是房东大爷认定自己是主人,因为那个院子是属于他的。我生气了,对他说:“你跟那个日本人一样坏!”

房东大爷见我态度比他还要坚决,就提出个妥协方案:“实在不乐意扔,就把狗尾巴剁下去吧!”

我吓了一大跳:“剁掉尾巴?”

他说:“就剁掉那个白尖尖儿。你小孩子家不懂,我们这儿都这样,要么把狗扔了,要么剁去尾巴尖儿。剁完,用烧红的烙铁一烫,啥事儿都没有!”

不光是我,我爸我妈,谁都不同意这么做。

我拿来毛笔,研了不少墨,把小黑的尾巴尖儿染黑了。我对自己的高明点子很欣赏,可是房东大爷却板着脸说:“你糊弄谁呀?这管什么用!”

房东大爷对我一向慈祥和蔼,从来没用这种冷冰冰的口气说过话。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房东大娘好像更怕“妨”,整天唠唠叨叨,骂骂咧咧。爸爸妈妈也催促我把小黑送走,还说,你那么些同学,就没有想要的吗?

看来桃园街的这个大院儿,再没有小黑容身之地了。我问了几个同学,没一个肯收留小黑,有的想要,他们爸爸妈妈也不准,可能也是怕“妨”吧!我只好请小黑美美地吃上一顿,把它带到东关市场上去。小黑还当是我带它出去玩儿,乐颠颠地跟在我屁股后头跑。

在人多拥挤的地方,我从一群人的腋下猛挤过去,撒腿就跑。一口气跑过几条巷子,我回头看,小黑果然没了影儿。我站了好半天,还是不见它,就怅怅地回家了。

我回到家不大工夫,小黑就从大门外跑进来。它根本就不明白是我想扔掉它,倒像是它自己不小心,把我给弄丢了,很亲热地用舌头舔我的手,表示慰问。

过了一两天,白玉霜到县城来唱戏,我一个好朋友约我同去看。我扔下书包往外跑的时候,小黑也跟了出来。我灵机一动,就没往回撵它。在戏院门口,我对那位同学说:“我先进去,你按住它,别让它跟着我。它也许不会跟住你,就算跟着,把门儿的也不会让它进去!”

看戏时我心里老想着小黑。戏院离桃园街很远,这回小黑不能找到家了,这么一想,我又恨起房东大爷来。

没想到,散了戏走出来,我一眼就看见了小黑。它正蹲在一个小吃摊子的汽灯底下等着我呢!你瞧瞧它看见我时那股子高兴劲儿!

两回丢小黑,我都把经过讲给房东大爷听,指望他能受感动,回心转意。可是房东大爷坚定得很。他给我出主意说:“你那招数不成!狗鼻子灵着呢,闻着脚印儿就回来了。你用绳子把它从城墙上放到城外去,它就没辙啦!”

他还热心帮忙,给我找来个大元宝篮子,还把几段长绳子接在一起,在竹篮子上拴好。

有什么办法呢?要是我不把小黑送走,他真说不定会趁我上学的时候,一刀把小黑的尾巴尖儿剁下来,再用烙铁烫。那可是我害了小黑了!

小黑傻了吧唧,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个大元宝篮子和里头装的一团绳子是干什么用的。它又当是我带它出去寻开心,快活地跑前跑后跟着我。

我爬上城墙,扯出篮子里的长绳,把小黑装进去。小黑一下子就蹦出来。我又把它放进去,在它头上拍了一下:“好好待着,别动!”

小黑很乖,伏在大篮子里不再动。篮子从城墙上缓缓吊下去的时候,它也老老实实的,只是小心地把头探出去朝下瞧着。

我提心吊胆,直到篮子落地才松了一口气。小黑从篮子里跳出去,抬头往城墙上看,还摇着尾巴,汪汪地叫了两声,好像在朝我喊:“你倒是快下来呀!”

我不忍心再往下看,赶紧回家了。

小黑果然再找不到家。我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它回来。它夜里在哪儿睡觉呢?它饿了,谁给它东西吃呢?唉,它真不幸,为什么尾巴上要长个白尖尖儿啊?

第二天我还这么想,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

十多天它也没回来,我不再想,我断定永远也不会再看到我的小黑了。

过了两个月,也许是三个月,一天我放学,刚一进院子就有一条黑狗猛地扑上我胸口。那竟然是小黑!

我一下子没认出它来,因为它长大了,还因为,它简直脏得没法儿说:它身上那几处雪白的地方,几乎全成了黑的。不过,它那傻头傻脑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它快活得发疯,无尽无休地同我纠缠。

我们都累得直喘大气,小黑才坐下来,歪头看着我,好像在说:“我找得你好苦哇!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不管我怎样千方百计地抛弃它,不管我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对它多么粗暴,它都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世界上,到哪儿去找这样可贵的朋友哇!

冰小鸭的春天

冬天到了,冰城里活跃起来。

这一天,人们扒开大江上厚厚的雪,凿下许多大冰块。他们把大冰块装上卡车,拉到冰城中心的公园去。

公园里聚集了许多冰雕家。他们要把冰块凿成各种各样的冰灯,还比赛,看谁雕得最好。

他们领来大冰块,就各占地盘,忙碌起来。“嘁嘁喳喳”“叮叮当当”,又是锯,又是凿,非常热闹。一开始,你根本猜不出他们想雕出个什么来,可是你只要在旁边多站一会儿,等到他们开始精雕细刻的时候,你就会看出:呀,原来这是一头大白熊,后头还跟着两只熊崽儿!

那一个呢?哈,原来是骑在冰马上的唐僧!唐僧前边那块凸出的冰块又是什么?……出来啦,原来是举着金箍棒引路的孙悟空!

有一位长着白胡子的老爷爷爬上很高的三角梯,凿出一根细高的冰柱,冰柱上顶着一大块冰。这算什么呀?可是转眼工夫,你就看出,冰柱顶上的,是一个穿着古代长裙的女孩子,她飞起来了。不错,嫦娥奔月!

有个小哥哥带着锤子和凿子,也来到这里,想雕点儿什么。他去领冰块,发冰块的叔叔看了他一眼说:“拿出报名卡来!”

小哥哥说:“我没有报名卡……可是,我也会雕……”

那个叔叔说:“别在这儿捣乱,去去去!”

小哥哥呆立了一会儿,没有办法,就去看别人雕刻。

有位冰雕家凿下一块冰来,这块冰正飞到小哥哥脚下。小哥哥退后一步,很小心地问:“伯伯,这个……不要了吧?”

那位冰雕家头也不抬地说:“拿走!”

小哥哥非常高兴。“就是太小了,”小哥哥捧着那块冰,心里想,“一点儿也不能浪费。这形状有些像小鸭子,对啦,我就雕一只小鸭子吧!”

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很用心地雕刻起来。他真的很会雕。

成功了!他雕出一只玲珑剔透的冰小鸭。冰小鸭大脑壳,小身子,还有两只舒展的脚丫片儿。她的头微微向一侧倾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你,样子非常逗人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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