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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5 11:5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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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厄瓜多尔)劳尔·佩雷斯·托雷斯等著 张珂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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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中心的情与怨:厄瓜多尔当代短篇小说选

世界中心的情与怨:厄瓜多尔当代短篇小说选试读:

前言

作为厄瓜多尔共和国驻华大使,能够在此介绍劳尔·巴耶霍选编的《世界中心的情与怨:厄瓜多尔当代短篇小说选》的中译本,我感到非常荣幸。

这部小说集收录了厄瓜多尔不同年代、不同地区知名作家的代表作,通过他们的笔触,中国读者可以领略到厄瓜多尔短篇小说的叙事特点,从而发现那里人民的生活以及他们的情感,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和文化的隔阂,同中国人民如此相近。

近年来,厄瓜多尔和中国不断深化互惠合作关系,拉斐尔·科雷亚总统和习近平主席决定建立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成为南南互利合作的最佳典范。这种亲密合作的关系,在莱宁·莫雷诺总统执政时期,必将得到持续发展。毕竟,两国的命运和前途都牢牢掌握在本国人民的手中。

作为两国关系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交流和双方价值观的传播不可或缺,而文学在此交流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同时,该短篇小说集的出版也是厄中两国建交三十七周年的纪念活动之一。一年前,厄瓜多尔驻华使馆曾印发此书,但很快告罄。中国读者对该小说集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使得我们愉快地决定在中国正式出版该作品。

在此,我想对本书的作者及编者表示由衷的感谢;对本书的译者,即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西欧语学院副院长张珂女士的投入与付出表示钦佩;同时,也想对古巴艺术与文学出版社对本书版权的免费转让表达感激之情。何塞·博尔哈北京,2017年7月序劳尔·巴耶霍

关于“情”与“怨”的文学表述类型多样,主题各异,几乎涵盖所有人类情感。在此类作品中,涉及肉体的描述令人印象深刻:爱的无私奉献与自私自利,慷慨与吝啬,兴奋与萎靡,完美的性爱与受挫的情欲,以及由此引起的主观情感式的社会评论和后现代式的另类批评。正因为如此,为凸显当代厄瓜多尔涉及此类主题的小说的多样性,我以此为主导将众多短篇小说集结成集,以向读者呈现不同作家笔下多彩的生活与多元化的世界。

厄瓜多尔经历了一系列政治、经济和社会变革后,已登上世界舞台,成为时代变革的主角,由此,其文学,或者从更广泛意义上讲,其多元的文化正逐渐被世界所了解。近年来,由公民革命党组建的政府,联合美洲玻利瓦尔联盟成员国,正在为我们的第二次独立而对抗超级大国,试图摆脱它的操控——这片大陆并未实现一体化,其错综复杂的军事、工业和金融体系实际受制于美国的全球化政策;基于人权优于资本的理念,社会公平意识已深入人心。一言以蔽之,我们不仅正在被世界所了解,也正在被世界所认可,世界认可我们为了各国的共同利益,为了重建我们的祖国而进行的奋斗。因此,厄瓜多尔在世界舞台上发出了全新的、不同的声音。

此短篇小说集以爱情为主题,力求选择不同年龄段作家的作品,并注重展示写作风格和世界观的多样性。我们尽量呈现给读者,尤其是不熟悉厄瓜多尔文学的读者一场美学的盛宴。读者会体验到世纪之交的视角和后现代纷繁复杂的风格。这些短篇小说构成了对现实多元的观察视角、不同的诠释和相异的文学表达。

当代的概念从时间上界定了作品的写作年代:尽管有些短篇小说作家年事已高,但所有的作品均发表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有些出版于新世纪,即最近几年的作品。的确,由于选择的作家年龄跨度较大,因此展示出不同成熟度的文学作品。但无论年轻作家还是资深作家的作品都非常出色,可谓当代厄瓜多尔短篇小说之佳作。因此,阅读该短篇小说集可以对厄瓜多尔当代文学作品有初步了解。

狂欢后的微笑

爱的征服如同一条死胡同,因为爱的双方已预知失败。征服者认为欲望的满足即为征服的终结,但在那一刻,征服者就成为被征服者。文学向我们揭示了爱情背后的陷阱:爱的征服本身就带有甜蜜的挫败感,忧伤也如影随形,当期待已久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之时,倦怠感已远远超过快感。最终,身体的狂欢和性爱后的微笑就成为人生旅途中的匆匆过客。

这部短篇小说集的开篇之作《灰飞烟灭》曾于1994年获得法国国际电视台颁发的胡安·鲁尔福文学奖和西班牙穆尔西亚大学颁发的胡利奥·科塔萨尔文学奖。作者劳尔·佩雷斯·托雷斯(1941年生于基多市)在1980年因其短篇小说《夜间,雾中》获得美洲之家文学奖。《灰飞烟灭》为追忆录似的小说,其语言有着抒情散文般的清新流畅。故事冲突在人物的情感发展、民俗文化的重塑中——小说的题目即表达出如博莱罗歌手般的忧伤——铺陈开来。口语化的表达塑造了女主角,凸显出故事的私密性。而叙事者-男主角则追随着女主人公,试图领会她充满矛盾的内心世界,这种爱的追逐注定没有结局。通过文本,我们见证了两个时代的矛盾:根据对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描述,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而九十年代则是对生活缺少期待的年代。小说用充满怀旧的语言为我们再现了两个时代的矛盾冲突,即乌托邦与犬儒主义间的矛盾,而在这不同的时代,这相互陌生的时代都生活着不幸的人。

西尔维奥·罗德里格斯的歌曲《即使不是时尚》成为小说的主题,小说讲述了一个因难以逾越的障碍而注定要分离的爱情故事。米格尔·多诺索·帕莱哈(1931年生于瓜亚基尔市)的《正中央的裸露》再次凸显了他作品的一贯主题,记忆中的永恒才是现实中唯一可能存在的永恒;所有的存在,都是我们对事件再加工的产物。故事描述的爱情中,相爱之人不断分离:欢愉之后,便要接受分离的现实,同时注定要接受永远的孤独。故事由一位叙事者讲述自己对所发生之事的思考,充满主观、直白的色彩。相守尚未结束,但已成为记忆,因为相爱双方都清楚爱情获得之时便是爱情埋葬之日。

伊万·艾古艾兹(1944年生于基多市)是短篇小说大师,他的作品结构严谨精巧,他笔下的故事总有令人意外的结局,小说中诸多细节的设计都引导我们揣测故事的结局,但最终的结局又总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尽管短篇小说的篇幅有限,艾古艾兹在字里行间、情节发展中刻画着人物心理,挖掘着人类复杂的心理活动。《记忆中》的情节描述令人震撼,作者充分利用了短篇小说短而精的特点,不仅结局出人意料,文中折射出的价值观也令人深思。

萨尔瓦特·卡坦·艾尔瓦斯(1991年生于安巴托市)是一位年轻作家,正准备出版自己的处女作。他的《昏暗的灯光下》将忌妒与暴力在非法的情境中充分展现。小说事件叙述的粗俗化与语言的清新简洁形成鲜明对比,故事中,痛苦已被神化,而对爱的渴望与幻想超越了这个世界的冷漠。情节的发展如同电影画面般展示在读者面前,而最终聚焦在突发事件上,开放式的结局为人物今后的命运预留想象空间,而边缘化人物的命运便最终定格在这一刻。

莫代斯托·蓬塞·马尔多纳多(1938年生于基多市)是一位大器晚成的作家,自发表首部作品后,其创作日渐成熟,2008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阁楼之家》进入美洲之家文学奖的最后一轮角逐。《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亲爱的》是其1999年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中的一篇,讲述了婚姻中的出轨问题,故事发生在远离家庭生活、充满诱惑力的氛围中,但通过妻子给丈夫的留言,折射出妻子的悔恨之情。爱情与性欲交织在一起,令主人公感到困惑,似乎从第一次眼神的相遇、交流,性爱就不可避免。

弗朗西斯科·普罗阿诺·阿兰帝(1944年生于古安卡市)于2010年凭借长篇小说《地下情协议》获得由美洲之家出版社颁发的何塞·玛丽亚·阿克达斯文学奖,并进入罗穆洛·加列戈斯国际文学奖最后一轮角逐。弗朗西斯科叙事风格缓慢,不仅体现在语言上,也表现在所述事件的推进上。这种舒缓的语言风格多用于长篇小说,但作者却在短篇小说中将其发挥到极致,从而赋予所述事件一种特有的深度。《水中的玻璃》中爱情的背叛促使我们反思这四重奏似的爱情,即两位男士与同一家族中的两位女士间的情感纠葛。叙事者引导我们进入一个无出口的迷宫,我们被困其中直到意外事件发生。故事的结局是自以为是背叛者的人竟然是被人背叛。这篇小说令人回味无穷,欲望如同转瞬即逝的笑容,在诱惑和征服中没有胜利者,只有身体的奉献和灵魂的遗忘。

肌肤的执着

人们执着地寻找自己的爱人,不仅是为找寻心灵的寄托,也是为寻觅同样执着之人。情欲的满足似乎弥补了之前寻觅的焦虑,但这并不意味着拥有对方,更不意味相守一生。爱不能据为己有,爱情转瞬即逝的特征恰恰是执着追寻爱情的理由。于是,爱已不在时,被爱人抛弃之时,爱就化为思念,变成孤独的忧伤和没有葬礼的决斗。肌肤相亲的欲望不可平复,人类就无条件地成为欲望的臣民。

文学作品中的萝莉主义表达已难觅踪迹,这是因为以当代的道德标准衡量,诱奸少女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享乐主义盛行的社会曾恬不知耻地对这种情欲推波助澜。然而,卡洛斯·卡尔里翁(1944年生于洛哈市)却冒险涉雷,他的《爱你之后,一只苹果》为我们奉献了一个处于矛盾之中的中年男子与一位少女间的爱情故事,少女即将步入成年,中年男子时时拿这段爱情观照自己饱受挫败的人生。这篇新近创作的短篇小说并未改变事情的本质:就成年男人而言,对少女的欲望依然如同难以驯服的小马。少女闯入他的世界,她的美貌和构成她年轻世界的诸多因素都令成年男人难以割舍。因此,在这篇小说中,肌肤相亲是不可能放弃的执着。

安第斯山地区印第安社会问题是豪尔赫·达维拉·巴斯克斯(1947年生于古安卡市)叙事作品中的一贯主题。表面上处于边缘化地位的安第斯山族群对世界充满好奇。《一枝玫瑰》描述了安第斯山区的一户人家前往海边度假,在那里与外部世界发生的碰撞。西方传统音乐是构成达维拉·巴斯克斯叙事文学作品中的又一元素,而在该短篇中,西方音乐则构成作品的叙事策略。女高音演唱的柏辽兹抒情曲《玫瑰花魂》中的“玫瑰花魂”为作品增添了奇幻因素,成为该短篇小说的又一叙事特征。该作品通过精准的语言,营造出恰如其分的氛围,堪称作者完美叙事的典范之作。

对童年的美好回忆是埃列赛尔·卡尔德纳斯(1950年生于卡纳尔市)短篇小说的常见主题之一。《月光下的女友》中的主人公,在青少年时代情窦初开,作者细腻的笔触真实再现了这充满矛盾的爱情,主人公在痛苦中品尝到爱情的魔力、最初的绝望以及爱情的短暂。作者用充满回忆的笔触书写着这一爱情故事,由于年轻的主人公尚未形成成熟的世界观,小说刻画的是他最初的生活体验,即主人公在他初次得到爱情的村子里体味到了幻想、分离和背叛。

马塞洛·巴艾斯·迈萨(1969年生于瓜亚基尔市)是出色的电影人,他的三部关于电影发展史的著作成为电影爱好者的必读作品,其中包括令人诧异的并充满激情的对电影的批评与思考。《狗娘般的爱情》就以影院作为叙事空间,电影情节的推进与一段爱情故事平行展开,爱情故事的铺陈采用如电影蒙太奇般的拼接手段,以回忆式的叙事完成,而两位电影观众正是爱情故事的主角。故事以一种难以觉察的方式对电影进行了评论,并在传统的电影批评标准中引入通俗文化元素。而小说充满反叛式的口语,带有实验小说的味道,这赋予作品通俗气息,似乎减轻了因分离而导致的沉重感。

卢克莱西娅·马尔多纳多(1962年生于基多市)的《该死的音乐品味》描述了观念落伍的安第斯山区的社会状况,在那里女性的贞操依然十分重要。作品同时展示出因观念转变而产生的矛盾,即传统的城市价值观向现代化的城市价值观的转变:一方面,音乐是高雅艺术的象征,另一方面,由音乐而产生的情欲在性爱中具象化。作品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口语化的语言充满活力,并带有深深的自我忏悔的味道。最终,贞操的丧失换取了新生活的开始,故事中的人物展示出成熟稳重的品质,这不仅体现在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上,更表现在因丰富的人生阅历而促成的最终坦白之中。

在以爱情为主题的叙事中,不乏打破浪漫幻想的故事构建。加布里埃拉·阿莱曼(1968年生于里约热内卢)在《危机》中就打破浪漫格局,叙事者通过多视角的爱的对白,展示出爱情中的性欲,但同时流露出对爱的迟疑与恐惧。在该短篇中,两性相遇不似情色电影或文学作品中那么浪漫:决定尝试一夜情的情人,却因情感上的矛盾而不能肌肤相亲,遭遇情爱的挫败。这一短篇使用了二十世纪先锋派小说中的诸多元素,支离破碎的真实对白将故事中的人物变得如同舞台上的道具一般,使读者体味到其中的诸多矛盾。

克里斯托瓦尔·萨帕塔(1968年生于古安卡市)的《面包与肉体》聚焦性爱中的游戏,这种肉体上的亲昵跨越了时间与记忆。叙事者在反思中重建过去的片段,流畅细腻的语言表达透露出爱的疯狂。小说的语言精雕细琢,情节的推进中留有悬疑,在爱情游戏中,真实再现了青少年异性间的相互吸引和对性快感的探寻。肉体的欢愉是这些青年人长期压抑的性欲的最终释放,而当他们成年后,又体会到懵懂年龄所不能体会的深层情感。故事的叙事完美,结局巧妙,以成年人的冷静思考,折射出在性爱实施的一刻即为幻想破灭的一刻。

难以捉摸的心

不幸的灵魂同时召唤着欲望与死亡。在这种召唤中,欲望战胜恐惧,最终在纯粹的生殖冲动和挑战道德底线中完成性爱。然而,神秘色彩所笼罩的邪恶性欲,给读者带来陌生感,似乎读者正在窥视着那难以捉摸的心。

将折磨人的肉体据为己有的欲望战胜了几个世纪以来对性病的恐惧;在有无生命的情况下,爱都与它的对立面恨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平淡的性爱在人生的各种挫败中显得更加平淡。“难以捉摸的心”涵盖的故事揭示出一种邪恶,这种邪恶有时在故事中清晰可见,有时则不言而喻,但饱受遗忘与怨恨折磨之人的行为充分揭示出这种怨恨的存在。

阿布东·乌比迪亚(1944年生于基多市)的《病魔的蔓延》用讽刺的口吻讲述了人类对恐惧、欲望与死亡的情感,从文学上展示出人类面对瘟疫的全新的面孔。文本通过一种难以理解的喋喋不休的内心独白,讲述了一个对职业和生活倍感厌倦之人的故事,让我们见证了面对死亡时欲望的力量。作者的短篇小说多为现实主义作品,但该短篇成功地将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和虚幻的情境融合在一起。几个世纪以来的恶魔面孔的出现不仅促使我们思考一直存在的邪恶,更让我们思考人类面对死亡威胁时,依然沉醉于欲望的事实。

强迫症般的着魔成为邪恶欲望的象征,人的双腿,尽管暗示着死亡,却在作品梦幻迷离般的想象中象征着不可征服的女人。劳尔·塞拉诺·桑切斯(1962年生于阿莱尼亚斯市)的《天空一角的草鹭》为读者奉献了一篇充满神秘色彩和死亡气息的故事。欲望化为对对方身体某个部位的占有:在本故事中,就是占有对方的双腿,这将读者置于噩梦之中,不知阅读到的情景仅仅发生在叙事空间,还是因某种魔幻的力量读者也置身于噩梦之中。犯罪行为,真实的抑或是想象的,是男主角获得觊觎已久的身体的手段,或者如恋尸狂般地获得女人双腿的手段,这揭示出男主人公的荒唐行为,令读者置身于故事营造出的令人不安的氛围和神秘的气息之中。

2003年,卡洛琳娜·安德拉德(1963年生于瓜亚基尔市)发表了《杂志与变革》,这是一部形式上如同杂志的小说集,有着杂志中的各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在该小说集中,作者建议对充斥着各种媒体的纷杂世界进行批评式阅读。尽管作者本人就是媒体人,仍以讽刺揶揄的语调、文学建构式的尖锐思想剖析了媒体语言。而短篇作品《新小说》是杂志《人物》中的一篇,它印证了上述评论。其简练的语言与质朴的格调不仅体现出作者的文学风格,也尽现爱情关系中的荒唐。尽管主人公知道许多疑惑没有答案,但却一直在询问诸如异性相吸的神秘感来自哪里,人类在日常生活中应有怎样的担当等问题。

城市暴力是人类因贫困而遭受压迫的反映,在一个金字塔形的社会构成中,这种压迫,正如卡夫卡描述的那样,能将人变成昆虫。胡安·卡洛斯·莫亚(1974年生于拉塔库加市)的《火山口》讲述的正是一位饱受屈辱的工程师最终决定向所有人实施报复的故事。一位女性见证了他的愤怒,而这位女性正象征着工程师渴望得到的爱情,但同时又代表着失落的爱情。这个短篇中包含着所谓的“肮脏现实主义”的元素:暴力的突然爆发,缺乏理性的屠杀。小说中同时蕴含梦幻的成分:用来象征失败情欲的姑娘与马匹。最终,不同空间的叙事元素相互融合,现实与梦幻合一,这可促使我们不断阐释故事中的象征性表达。

路易斯·蒙特罗斯·阿莱奇(1979年生于基多市)的《照镜子的女人》在叙事文本中穿插大量诗歌,可将其视为献给拉丁美洲伟大的诗人豪尔赫·恩里克·阿多姆的一首挽歌。小说舒缓的节奏似乎将故事定格在某一空间,也将时间定格在某一历史瞬间:孤独、被抛弃、令人失望乃至绝望的爱情以及对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的怀念。作者将这个历史瞬间定格在一位焦虑的女性照镜子的画面:由此画面展示出她遭遇爱情失败的种种细节。

索兰芝·罗德里格斯(1976年生于瓜亚基尔市)的《像你这样的姑娘,在这样的地方……》是一篇充满科幻元素,但同时融合了超前文学特征的奇幻小说。小说用讽刺的笔触发出对人类未来命运的哀叹,而这种命运对人类而言是非人道的。作者擅长用奇异元素表达对人类极限的思考。在这篇超前小说中,人类的欲望遭到宇宙中当权物种的鄙视,当权阶级对人类固有的本性加以遏制,面对性的吸引,人类体内产生的化学反应就是被遏制的本性之一。然而,在这可怕的未来世界中,对女性笑声的记忆,象征着尽管人类处于被压迫的境遇,那不可遏制的对爱情的渴望依然存在。

情侣们的日常生活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示人的东西?男女间亲密的背后有着怎样的秘密?死亡又如何揭示出男女间的怨恨?路易斯·费利佩·阿吉拉尔(1977年生于古安卡市)的《沉寂》揭示出普遍存在、但人们又讳莫如深的怨恨:这种怨恨源于时间和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所导致的对两性关系的失望之情。作者从平常中捕捉神奇,让我们见证一位女性,即故事的女主角在道德上所面临的两难处境,丈夫的生命取决于妻子对他的爱是否依然存在。故事由两条平行的线索展开,结局处线索交织在一起,即男女主人公的见面,而矛盾的最终解决为自由之路扫平了障碍。

豪尔赫·伊斯切多·萨尔瓦多(1980年生于伦敦市)的《林肯纪念堂》讲述了人类的欲望,以及在失败的现实生活中人们如何成就这令人伤感的欲望。小说语言简练,平铺直叙,充满着犬儒主义思想以及淡淡的忧伤,揭示出后现代时期的年轻人信仰丧失的现状。性仅是一种及时行乐思想的表达,性的神秘和美好已不在,人们所追求的仅是性的满足,因此,性爱之后便是遗忘;现在的性爱仅是遥远过去的组成部分,循规蹈矩而平淡无奇的生活终将笼罩一切。作者的巧妙叙事避免了在文本中对价值观进行评判,就如同是叙事者仅负责将应有的情境展示出来,交由读者评判,在此过程中,读者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可以说,这是一篇结构紧凑、内容构建全面的短篇小说。

身体的狂欢节“身体的狂欢节”这一部分以陌生的环境、节日的氛围、自由的灵魂和无承诺的性爱为特色。一夜情的狂欢将肌肤相亲转化为纵欲的瞬间,道德的藩篱被狂欢中至高无上的性爱所击穿。

夜店的确是自由自在的地方。在任何时代,妓院都是浪漫场所的代表,诗人与妓女之间的关系也总被津津乐道。但在现代社会,自由的空间已不仅限于上述场所,而是延伸至个人空间,个人空间似乎独立于社会道德评判之外,社会的多元文化,通过强大的媒体,催生并推动集体享乐主义的发展,与此同时,整个社会在保守的教条的影响下,对个人的评判却越来越严苛。

埃德温·乌约阿·阿来亚诺(1947年生于里约潘帕市)是“西克赛”成员,“西克赛”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定居瓜亚基尔市的作家成立的文学团体,主张在文学创作中巧妙引入大众语言,体现新的美学观念。该团体的成员还有诗人费尔南多·涅托·卡德纳和费尔南多·阿迭达,小说家豪尔赫·贝拉斯克·马克坎希等,他们宣称要使用边缘化的元素建构文学语言,在文本对话中,可穿插使用流行或民间音乐。《坟墓之上的狂欢》正体现了上述思想:叙事空间选在瓜亚基尔市的一个边缘化社区,作品营造出波西米亚式的舞台风格,在展示浪漫气息的同时,揭示出因绝望而生产的残酷感。故事中人物的语言正是社会最底层话语的典型代表,通过它们构建出在残酷的环境下底层人民的生存准则,而与之相对照的,则是充斥着中产阶级的城市所展现出的秩序井然。

拉法埃尔·迪亚斯·伊卡萨(1925年生于瓜亚基尔市)擅长刻画城市居民,反映他们在城市中的挣扎以及他们与生活在城市中的其他人的抗争。《美丽的米莱娅》构建出神庙和夜店两个相对立的空间,并把它们作为拯救与原罪的象征地,而米莱娅激情的祷告和狂欢赋予两个空间以天堂和地狱的身份特征。通过关系亲密的两个人物相互展示自己的世界,小说将夜店与神庙的气氛活灵活现地刻画出来。最终,连接两个世界的音乐体现出生命的再现。

邻里居住的社区如同一个大舞台,人们的生活通过儿童的视角展现出来。在小说《克里塞尔塔夫人的蛋糕》中,孤独与怨恨如同一对幽灵不断闪现着,将一切吞噬,并最终粉碎了孩子的天真无邪。在故事中,玛丽亚·费尔南达·安布埃洛(1976年生于瓜亚基尔市)以孩子纯真的视角,令人动容的语气,叙述了家庭暴力、卖淫及死亡的话题:对克里塞尔塔夫人制作的奇特蛋糕的梦想笼罩在圣诞节事件的阴霾中,这一事件的叙事使用了远离孩子的语气。宴席总有散的一刻,节日总有隐藏的另一面,那就是小说中所展示的家庭悲剧:女儿的卖淫和最终离去。小说通过孩子的视角,揭示出因怨而生的生活残酷的一面,“克里塞尔塔夫人”事件之后,孩子挥别童年,走向成熟,开始睁大已不再天真的双眸观察这个世界。

亚娜·阿达蒂·莫拉(1969年生于瓜亚基尔市)的《图拉的房间》是一个与歌舞进行流利与感性对话的故事。这是一个颂扬身体解放的故事,通过使用互文手法,将著名的瓜拉恰歌舞与小说讲述的故事结合起来,彰显出歌舞营造的性感、狂欢气氛以及自由的灵魂对身体产生的巨大诱惑力,同时展示出两种文化性爱般地融合:小说引导我们见证了放下种种羁绊的享乐,而作者清新的叙述又仿佛在召唤我们享受这美好时光。作者同时玩味着两个时代的文化元素,仿佛在告诉我们性欲只是一时兴起,缺乏历史感。

豪尔赫·贝拉斯克·马肯耶(1949年生于瓜亚基尔市)作品的突出特点是利用边缘化的空间,将文学和历史赋予游戏般的意义。作者使用散文般的诗情画意和令人诧异的比喻,如同寓言家般将社会边缘化人物置于叙事中心。《小步舞曲》展示出作者和笔下人物复杂的爱恋关系,巧妙地将笔下的现实与真实的人生经历结合起来。不仅作者笔下的人物就连作者本人也处于边缘化的生存状态;而这两位人物,事实上都是豪尔赫·贝拉斯克虚构的人物。豪尔赫·贝拉斯克通过螺旋式的叙事,将故事中不同层面的现实融合在一起,成就了一个反映边缘化人物的爱情与暴力的故事。

米格尔·安东尼奥·查韦斯(1979年生于瓜亚基尔市)的《亲爱的祖国》中,讽刺和文化批判贯穿其中,以幽默和自由的精神,戏仿的手法,讲述了一个根植于色情行业的故事。故事聚焦那些在西班牙的拉美裔移民,反映了种族歧视、种族与文化隔离,讽刺了传统的价值观,同时影射出人类的悲痛与不幸。叙事者所使用的玩世不恭的语调降低了篇章的沉重感,反衬出人类严峻、不幸的生存条件。《亲爱的祖国》因其有力的叙事、轻松的笔触和尖锐的文化批评,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厄瓜多尔新文学的典范之作。

致中国读者

阅读一个民族的文学可以了解这个民族对待现实的态度和其怀揣的梦想;了解他的思考方式和曾经的创造发明;了解他的爱与怨;了解他试图改变世界的理想;了解他将这一切浓缩成文字的方式。

这部对于中国读者还很陌生的文学作品,可以帮助读者了解这个地图上相距甚远的国家的文学,并获得精神层面的沟通与交流。我们试图通过文学,继续深化马蒂思想,创建“我们的美洲”。2013年7月14日于波哥大

劳尔·巴耶霍(Raúl Vallejo,1959— ),生于曼塔。发表的作品有短篇小说集《音乐会面具》(Máscara para un concierto,1986)、《独居者的聚会》(Fiesta de solitarios,1992)、《永远的爱之痕迹》(Huellas de amor eterno,2000)和《平分的阴部》(Pubis equinoccial,2013);长篇小说《文本的骚扰》(Acoso textual,1999)和《嘴唇上的灵魂》(El alma en los labios,2003);诗集《奥里安娜的赞歌》(Cánticos para Oriana,2003)、《梅斯蒂索人的编年史》(Crónica del mestizo,2007)和《庄严的弥撒》(Missa solemnis,2008);散文集《读与写:独居之人的怪癖》(Lectura y escritura:manías de solitarios,2010)。二十多部短篇小说集收录了他的短篇小说,其中包括《鱼中的大洋》(El océano en un pez,2011,哈瓦那艺术与文学出版社)、《你肌肤的味道》(El sabor de tu piel,2010,马德里反叛出版社)和《当代厄瓜多尔短篇小说》(Cuento ecuatoriano contemporáneo,2008,加勒加斯阿维拉山出版社)。他曾荣获以下奖项:1999年奥莱里奥·埃斯皮诺萨·保利特国家文学奖、2000年华金·加列戈斯·拉腊文学奖、2010年第六届大陆情色小说国际文学奖和2013年第十七届何塞·玛丽亚·巴尔拜德国际诗歌奖。1994年曾任美洲之家短篇小说文学奖评委。现为厄瓜多尔驻哥伦比亚大使。● Ⅰ 狂欢后的微笑● 灰飞烟灭● 正中央的裸露● 记忆中● 昏暗的灯光下●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亲爱的● 水中的玻璃● Ⅱ 肌肤的执着● 爱你之后,一只苹果● 一枝玫瑰● 月光下的女友● 狗娘般的爱情● 该死的音乐品味● 危机● 面包与肉体● Ⅲ 难以捉摸的心● 病魔的蔓延● 天空一角的草鹭● 新小说● 火山口● 照镜子的女人● 像你这样的姑娘,在这样的地方……● 沉寂● 林肯纪念堂● Ⅳ 身体的狂欢节● 坟墓之上的狂欢● 美丽的米莱娅● 克里塞尔塔夫人的蛋糕● 图拉的房间● 小步舞曲● 亲爱的祖国Ⅰ 狂欢后的微笑谁,像她们,赤裸而至高无上,将男人的头颅与尸首放在脚旁,狂欢后在微笑,……原来,他们在祈求上帝将皮囊留在森林,让他们前往灵魂的世界化身艳丽的鹦鹉。《亚马逊》玛丽亚·费尔南达·埃斯皮诺萨灰飞烟灭劳尔·佩雷斯·托雷斯如果你试图挪动你亲手制造的废墟你只能看到我曾经的爱已经灰飞烟灭[1]黑玫瑰堂纳

帕蒂达斯,我对天发誓,我认识她时,我不是好人但也绝非放荡之徒,上帝与魔鬼同时牵着我,伴我前行。当然,那时我只有二十岁。你相信吗?她的双眸散发出的薄荷清香,阵阵向我袭来,这是我对她唯一的记忆。啊,这不是唯一的记忆,肯定不是,但却是最深刻的印象。她失神的双眸,饱受时间的冲刷而暗淡无光。

可能我对你的讲述听起来那么不真实,但你要知道它穿越了时间、记忆,在某种意义上,也跨越了文化。

我总在哲学系楼门口窥视她。是的,哲学系,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还能学什么呢?她上完课后,总是一身粉笔末,步履沉重地走出教室。我时常觉得首先迈下台阶的是她空洞的躯体,之后跟着的是压在她躯体上的无尽岁月。那时她总是快速地抚平衬衫,捋捋头发,她的脖颈会随之微微一颤,那段时间,这一不易察觉的细微动作着实让我神魂颠倒。不,你傻呀?我可不是她的学生,怎么可能?你知道她教什么吗?她教授一门不存在的学科:已知天体的演化学。能想象得出吗?好笑吧?如果不是像狗一样发疯地爱上了她,我怕会笑死了。

她只有三个呆头呆脑学生,像僵尸一样,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他们给她点烟,在咖啡厅里围着她,为她拉出椅子,为她读东方的诗歌,像铠甲一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避免邪风侵袭。无论旁人的(我[2]的)低语,还是酒吧里播放的范吉利斯奇怪的歌声——他总在执着地唱着“见到你真好”——都不能穿透这层铠甲,就连我思绪的无力爱抚在触碰到她之前也灰飞烟灭了。

是的,她有一个名字,但太俗气,能使人隐约感到她父母的淡然。她叫埃斯特拉。但是,我想跟你讲的不是关于她的名字,而是她在我[3]人生道路上留下的印迹。没遇到她,我也许会成为伟大的足球运动员、可敬的领袖,至少也能成为给人带来好运的同性恋者。唉,帕蒂达斯,心灵空虚的年轻人总有好色的双眼,那是在一个朋友的画展上,就是马尔塞罗·阿基拉的画展,忙碌的埃斯特拉终于注意到我。的确,正如你常说的那样,傻瓜,慢慢讲,故事我会娓娓道来,好让它在啤酒中慢慢沉淀发酵,而不要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昙花一现。马尔塞罗·阿基拉,那个已经下地狱的画家,是他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大门,是的,是的,哦不是,你总是读些通俗作品,毫无分量,你从未读过但丁、贝阿特里斯的书,你的智慧之光已消亡殆尽。

她独自一人在展厅,我是说我只看到她一个人,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吧?那三个僵尸也在那儿,但她孤独一人,一个人,如同断奶的婴儿,或说如同孤儿一样无助,那里就只有她和那幅画,她和油画上的隧道。帕蒂达斯,我跟你说过吧?我不是好人但绝非放荡之徒。于是,我站到那令人胆颤的孤独身后,在后面,也在它上面,还在它里面,该死!这些词有什么用!语言如同衣服,但不似肌肤。我站到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脑勺,祈祷,求她能感受到我强健的肌肉和执着的态度,我向耶和华、奥杜、帕恰卡马克大地母亲神、耶稣、神父马尔高斯祈求,给我一丝同情,赐我些许力量,使我祈求的思绪触角能无限伸展。奇迹发生了,她转过身,忧郁的眼神突然撞上了我的幸福。

清凉的,柔和的。你好好听,听清楚。我要讲的与啤酒有关,与在那个年代被称为“坚韧”的东西有关。那时,她被我爱的光芒俘获,向我走来,她面色苍白,正如那个博莱罗歌手所唱的那样。如果苍白是一种如同木棉花的颜色,我就说她那时脸色苍白,略带羞涩,她轻吻我的面颊,因不安而羞愧地对我说:“梦想体现出现代艺术最强大的征服力。”“不,”我迷离在她年老的光芒中,对她说,“现代艺术是噩梦。”

你还想听什么呢?其余的就是其余的了。神奇总在故事的开头,其余的就是结尾。事实上,跟她在一起总像是故事的开头。之后,我开始了解她,了解她口中六十年代的装模作样,了解她曾经经历过而又令她心碎的罗曼蒂克,她的心破碎得如同一块橡皮泥,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当今这个多彩而空虚的时代。

此后,我们冲向(我之所以用这个词,是想让你体会到那种速[4]度)瓜普洛,第一次,就我们俩,就我们俩,我们捡拾起她的脚步,捡拾起她的年龄。那天夜里一片漆黑,有时我觉得那黑暗仿佛是黑人的微笑,痉挛般的黑夜,那黑夜时常因她的话语而闪亮发光。

她的话很多,语速极快。她抨击我生活的时代,没有玫瑰花、没有美妙的体验、没有浪漫的话语、没有乌托邦的理想。“你们是谁?”她充满激情地说,似乎要把我的青春塞进袋子里。“骑墙的、讽刺的、无灵魂的一代人;你们滋养着空虚,你们就是‘空虚’的僧侣,这就是你们,你们只活在今天,因为你们的思想到达不了明天。你以为我没琢磨过你?没审视过你灵魂深处可悲的思想?”她强调着灵魂深处,将它推向了更深处,“你们是毫无文化的一代人。(“你读过马赛多尼奥的作品吗?”她问我时,我已瘫软到她的腰间。)你们的生活中充斥着一种黑色幽默,只在意一时的感受、情绪、讽刺,毫无道德感和政治责任感。我们当年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我们经历了一个接一个的惊喜,一个又一个的新发现,一次又一次的探寻。见鬼,请对生活充满期待吧!”“我们生活在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河边,”我说,“一条言语无力的河流,一条态度萎靡的河流。”我这么说只是为了回应她的话,为了显得强硬些。当然,我更喜欢听她讲话,听她解剖我的知识,任她洞察我的思想。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毫不介意她的想法。事实上,她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更确切地说,她说话只是在弥补她的罪过感。只要有这闪着磷光的骨感美人在我身旁,我丝毫不在意她的过错。

瓜普洛。我曾在那里了解到关于头骨、读物、酸性物质、绘画等知识,也吸食过为成为真正的男人而准备的大麻,我甚至曾在梦中依稀见过她(我如果对你说我先做梦而后生,你信吗?),她一袭黑衣,或者穿着类似印度风格的服装,凉鞋,戴着珊瑚和金珠子穿成的项链,她的小背包里装满了细碎的水晶、玛瑙石和一本萨特的已做满标记的书,书页已泛黄,弥漫着生活中的苦酒,她高兴地、欢快地,甚至沸腾般地往上走,富有感染力的喜悦,阴茎般的喜悦,是的,一贯如此,阴茎操控着大脑,掌控着世界,扰乱着秩序。的确,在梦里我看到她飘向空中,带着她那三角形的、预言着失败的脸,而现在她跟我谈遥远的时代,那仿佛是她的回音,而不是她本人在讲话,我看到十五年前,她不知疲倦地、急促地上升,飘向远方,心中燃烧着激情的火焰,[5]披头士般的、潘乔士般的热情,一刻也不曾想过燃烧后留下的灰烬。而恰恰是在那晚,我们一同重拾过往来温暖她的心。

她背对着我,站在石砌的观景台旁,身后是教堂。像鸟一样,咕咚、咕咚,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德国啤酒,脑海里翻腾着执着的、[6]挥之不去的saudade。(据说这个词无法翻译,你只要知道它是指你记忆中无法抚平的伤痛就可以了。)我走向汽车,为她播放路易斯·米格尔帮我修复的流行歌曲“你是我痛苦的根源……”的确,帕蒂达斯,她是我的各种焦虑所在,当然不包括与她相伴的焦虑,吸吮她体内岁月的焦虑——这不是焦虑,这是一种如同背着降落伞纵身一跃的感觉。不,我没跳过伞,但在科鲁兹洛马坐过轻型滑翔机,应该是类似的感觉,因为她的身体如同深渊,我在那里慢慢坠落,这魔幻般的、巫术般的深渊将我推向空中,推向那个时代的巅峰,因为她,我愿意亲身经历那个时代。

当她喝到第三听科罗赛啤酒时,她大方地说憋不住尿了。那里曾有一个用作厕所的小房子,但现在已是残垣断壁,那因排泄而带给人畅快淋漓之感的马桶也已不见踪影,她带着失望走向那里。她移动的轨迹对我产生了龙卷风般的魔力,但是当然了,我没跟着她,你别这么不怀好意地想。我在原地等她回来,但她让我过去,我便飞奔到那里。味道还在,更加强烈,更加挥之不去,还有那被她的尿液浸湿的小草。我俯身,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沾染了她尿液的小草,它至今还夹在《易经》那本书中,那是她送我的一本圣书,为了让我知道我是谁,要去往哪里。我现在还时不时地将它取出,闻一闻,那片小叶子至今还保留着她的独特味道,那是一种比茶水咸一点儿的味道。是的,茶叶味儿,哦不,我不知道,帕蒂达斯,我从未尝过可卡因,有点氨的味道?我不想在此过多纠结,我说这些是为了讨好你,而你却一直在探究它背后的东西。当然,你比我鸡贼。“你太美了!”我呆呆地看着她轮廓分明的、黑黑的、剪影般的背影,那背影混合着丁香味儿映在黑夜中,我不禁说道,“你仿佛来自外太空。”“别傻了,”她母亲般地嗔怪道,用她冰冷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你傻得很正常。”

看到我的冒昧未引发后果,我大胆地提议一起去我家:“我房间里有些老唱片,”我这么说无意冒犯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卢乔·加迪卡和卓别林,玛丽亚·路易莎·蓝迪和蒂娜·特纳,猫王普雷斯利和达涅尔·桑托斯,莱奥·马利尼和纳京高,他们都睡在我的房间里,当然,还有胡利奥,永远的胡利奥。”胡利奥·伊格莱希亚斯?什么伊格莱希亚斯,别傻了,胡利奥·哈拉米约。“走吧。”她说道,她的不矜持隐隐刺痛了我。

帕蒂达斯,我要了更多的啤酒,如果你愿意,我把其余的也倒给你,当然,其余的你知道的……

第一晚我表现得像绿色小精灵一样无能。如果我告诉你,你都不会相信的,还是告诉你吧。第一晚,我为她的美丽而哭泣。当我看到她的裸体,我像韩国人一样失声痛哭,当她一褪下黑色的蕾丝文胸,暴露在灯光下的身体那么令人动容、令人心碎,我的防线轰然倒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毫无抵抗力地抓住她高耸的乳房,不,不是因为留恋,什么恋母情结,绝不是恋母情结!只是敬畏,对美丽的敬畏。我吻着她的乳房,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感到我的年龄流入她的眼中,我感到她对我年龄的眷恋之情。总之,那次是失败的,第一次总是不成功的,不,不是借口,是因为两个身体没磨合,不协调,它们如同动物一样彼此感到陌生。

之后,几天之后,剧烈的颤抖和呻吟成了唯一。但是那一晚,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我们仿佛在众目睽睽下做爱,也许是由于她的回忆成群地涌入我的房间,操纵着我的舌头、我的双手、我的焦虑,我甚至觉得它们想把我从床上踢下去。

当我们完事儿后,她突然悲从中来,开始哭泣,不停地哭,那受伤的、单调的哭泣声如同利马的毛毛细雨。沉寂如同一汪充满癞蛤蟆的水坑。天亮时,她穿上衣服走了。埃斯特拉,我开始捡拾她遗忘在我体内的智慧,试图让它变得平凡、简单,不那么冲动,但是没用,从那晚起,我像一位孤独症患者似的爱上了她,像温驯的母马一样跟随着她,做任何事都是因为她,为了她。我不希望她做任何家务事,任何琐碎的事,也就是任何凡夫俗子做的事。我从比奇查的圣河中为她取纯净的水,因她的不适为她准备各种茶饮,用我的双唇吻热她的双脚,收集各种笑话以备她无聊之时,为她肌肤的清香而购买珍奇水果,枇杷、蒲桃、小橘子,为她的孤独而聘请杂技艺人,总之,一切为了她,为了她的心不再忍受平庸、愚蠢与邪恶。不在她身旁会令我六神无主,不能与她分享戏剧、小说、歌曲以及电影的片段会让我忧伤、瘫软乃至觉得自己渺小。见鬼!也许我像平庸歌手的表演一样夸张,但是你还能指望我怎样呢?故事过半了,那时到处都是她的身影,就连啤酒的颜色都能让我联想到她的笑声,如蝴蝶忽闪着翅膀般的笑声。没她陪伴时,我备受折磨,如同殉情者一样,你能想象吗?为了能想起或爱上一点儿别的姑娘,我得让自己远离她们。

我几乎总在她身旁醒来,她允许我周一、周三和周五在她家过夜,因为这些天不会带来厄运。但当我在自己房间独自醒来的那些日子里,我渐渐感觉到被老百姓称之为“现实”的东西。我像祈求女神一样地祈求她,求她帮我,让我能够忍受军人的存在,忍受头发掉落,神父的气息,家人的谈话。那些天,我起床后,几乎没有勇气去淋浴,没有勇气在水中梦想她玉液般的胴体。

可恶的家伙,你别笑,没什么好笑的,我那时像同性恋者一样,多愁善感,疯疯癫癫。你想象一下,一天她打电话娇嗔地对我说:“我刚刚想你啦!”我突然像垂头丧气的拖把一样伤心难过起来,因为这表明她有时不这样,不想我,可怕的矫情!为什么我一刻都不能把她从我该死的大脑中清除出去?

那段时间我写诗,是的,写诗,谁没在二十岁的时候将平庸与抱怨整理成柱状体呢。我写诗,每天我用诗歌与鲜花折磨她,她把花拿到嘴边露出些许日本人的表情……说到日本人,我想起那段时间有个德国人,人类学家,长着覆盆子一样的眼睛,在埃斯特拉家租了间房。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俩正在聊天,我的心都快掉到地上了。那该死的长得很帅,像一幅画、一位神灵,像马龙·白兰度在《百战雄狮》中快要死去时的那张脸,你看过那部电影吗?你当然没看过!你只关[7]注平克·弗洛伊德乐队了,小兄弟。我跟你说过,他很帅,他跟埃斯特拉在一起的情景让我难过,确切地说,令我心碎,因为他的脸,如同耶稣年轻时的面庞一样,但更加具有光芒。之后,我醋意大发,频频找碴,但她毫不介意。她用她充满爱意的面庞,温润的唇讨好般地吻过我全身,这年轻的身体每晚都在创新,都在竭力创新,一次她对我说道:“我最喜欢你身体的不循规蹈矩,一种不属于你的非同寻常,如同孩子们的身体一样。”但在期待她的回应中,我总能捕捉到一丝她的不快,一种我不能确定的东西,即便在漫漫的不眠之夜也无法断定,漫漫长夜里,我仿佛是她话语的、态度的、眼神的抄写员,哦,她那迷离在其他情境中的眼神。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样的脸庞,时而迷惑,时而愚蠢,时而忧伤,但是极少欢快。她的脸是双鱼座的,明白吗?

很多时候,她不停地讲述过去来折磨我的激情,我看着她的裸体,她盛开着,如同虞美人般地坐在我的胸膛上,我控制不住我粗俗的双手,我的舌头忍不住吸吮她大腿根部带着咸味儿的蜜汁,因为我需要的不是听她讲,而是吸吮她,品味她。面对我的急不可耐,她会突然停下来,用陌生的、遥远的、冷漠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了?我带着因探究身体而羞愧的表情问道。她回答说:“没什么,年龄的关系。”然后,又继续跟我讲那可憎的六十年代,讲我也不知道的什么游击队,什么山。“我记得,”她说道,“我记得那个时代,我们彼此相爱,相互尊重,智慧如同陈年老酒,被一次次分享。”但她以那样一种遥远的、虚幻的方式给我讲述,就像是对旧石器时代的描绘。这种时候,我通常会感到无聊,因为她往往会一跃而起,丝毫不顾及我已被激起的阳刚之气,她开始拾掇她用樟脑球保存在箱子里的记忆,浏览已泛黄的照片,那是她当校花、学生会主席、旗手、讲演比赛冠军、乖乖女时的照片,她十五岁时的照片、二十岁在波尔多贝奥网球场被奥林波·卡尔德纳斯拥抱着的照片,还有《银幕》杂志,什么拉娜·特纳、艾娃·加德纳、洛克·哈德森,你知道吗?帕蒂达斯,哈德森可是同性恋,还有詹姆斯·迪恩、朱丽特·格蕾科,她之后还会背诵塞萨尔·达维拉、巴耶霍和那个雏鸟阿登的诗。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们在喝酒时,我对她的回忆如同寡妇,但是,不至于如此,兄弟,你别这么伤感,像阿根廷人似的,你等会儿,我就来,我去趟洗手间,每当我头脑清醒时,我就想吐。

好吧,我接着跟你闲扯。有一天晚上,我梦到她跟我讲外语,你明白吗?傻瓜,她跟我讲外语,为什么我会梦到她跟我讲外语?我不知道,那没什么,但是,我在梦中苦不堪言、昏昏沉沉,一阵清风把我吹醒,但我依然感到心慌。第二天起床后,我心情郁闷地朝她家走去。我敲着那扇金黄色的旧木门,我曾经不遗余力地把它钉好,免得冷风侵袭。她将门开了一半,脸上带着一丝隐藏着某种阴谋的不安与痛苦(请允许我用“痛苦”这个词,这样我的痛苦能减轻些),但不,根本不是!那就是累了,疲倦的面容,对你,我不能撒谎,对谁,我都不能撒谎。

帕蒂达斯,喝了最后一听啤酒吧,快完了,结尾部分值得喝罐啤酒,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我是想说,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透过她凌乱的头发,隐约看到那德国人黄色的裸体。你想象一下吧:她神色慌张地看着我,身后,德国人的光芒在床上闪烁。

在长满天竺葵的院子里,我忍不住吐了。从我的内脏中涌出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就像凝固的血液,我的头脑中闪现出不知从哪部电影或书中看到的场景或读到的语句。鹿一旦迷路,并不抗争,任由自己死去。它的心脏会随即破裂,就这样,心脏便破裂了。

帕蒂达斯,如果不是在街角处碰到瘦子安卡拉塔,他拿着我的足球行李袋来找我,我就会这样。“我到处找你,”他说道,“现在是冠亚军决赛,你妈妈让我来老女人这里找你。”

那一天,我们五比一大胜贝利萨里奥队。

我攻进四个球。选自《最后的博莱罗之子》,1997

劳尔·佩雷斯·托雷斯(Raúl Pérez Torres,1941— ),生于基多市。发表过长篇小说《不快乐的理论》(Toería del desencanto,1985)和多个短篇小说:《给予》(Da llevando,1970)、《卡片移动手册》(Manual para mover las fichas,1973)、《米卡埃拉和其他故事》(Micaela y otros cuentos,1976)、《新乐谱柜,旧乐谱柜》(Musiquero joven,musiquero viejo,1977年获得何塞·德拉古安德拉国家文学奖)、《夜间,雾中》(En la noche y en la niebla,1980年获得哈瓦那美洲之家文学奖)、《一袋蝎子》(Un saco de alacranes,1989)、《灰飞烟灭》(Sólo cenizas hallarás,1995年获得法国胡安·鲁尔福文学奖,同年获得西班牙胡利奥·科塔萨尔文学奖)、《最后的博莱罗之子》(Los últimos hijos del bolero,1997)和《七个故事》(Siete historias,2001)。诗集《为触碰你的诗》(Poemas para tocarte,1994)。戏剧作品《红衣贵妇》(La dama de rojo,1983)以及散文集《时间,一片羽毛》(El tiempo,esa pluma,2007)。参与编写《厄瓜多尔叙事文学目录》(I ndice de la narrativa ecuatoriana,1992)。正中央的裸露米格尔·多诺索·帕莱哈昨夜我听到一位女人欢快低沉的叫声之后刮起一阵风,将一切吹散了。《酒的恶习》[8]胡安·艾马尔

他们决定不再做爱。两个人谁都不能做,也许能,但毋庸置疑的是:保留一份可以不断回味的记忆很重要,虽然他们面对面,拉着手,渴望着对方,女人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看着他,肉感的唇,远处响起歌声:

我想将你从正中央的裸露下、从孤独中救出。

我想彻底改变,从你水晶般的身体中获得新生。

那时我天天听这首歌,她说道,想着你,在我家的墙壁上触摸着你,想象着你家的样子,你的画,你的书,在塔瓦拉的印花绢布上想着你。那晚我们第一次跳舞,爱情不期而至,爱如同暴风雨般地突然到来,不是吗?我觉得是这样,现在依然这么认为,试着爱上一个魔鬼,酒吧的夜晚,瓜普洛的清晨,剧痛与兴奋,都是我们的。

接着说吧,他说道,爱依旧,恰恰因为从那时起我们再没碰过对方,我们如饥似渴地回忆着,我们带着不可触及的欲望,时不时地牵着手,熄灭的欲望再次燃起,你的双眸告诉我你的爱,永远的疯狂,永久的记忆。“你是矛盾的统一体。”女人插嘴道,邪恶与天真,力量与无助。他再次听到她为他写的那首歌,那是一种表白,是不可探究的秘密,不可揭示的谜底:

我想将你从正中央的裸露下、从孤独中救出。

我想彻底改变,从你水晶般的身体中获得新生。

纸片上闪耀着刚劲有力而清晰的圆体字,那是古特鲁姆之前写的歌词。这是她的名字,她就在正中央裸露着,无助地立在龙卷风的风眼中,那唯一的彩虹,他抽搐着想拒绝以获得新生,就好像不知道这由失败构筑起的躯体是多么脆弱。“我们都一样。”他说道,他在另外一首不熟悉的歌词中看到了她刚劲的笔画,也许是同一首歌,谁知道是谁唱的呢?也许是西尔维奥·罗德里格斯,他想,却不在意,然后他听到了这样的歌声:

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像来自黑暗处的脚步声,之后又远离。

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昨天我看了你的手相,每条纹路看到我都质疑我。

他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说道:“古特鲁姆,你是巫婆。”“是的,一个来自巴尔帕拉伊索的巫婆爱上了瓜亚基尔的老水手。”她说道,发出一阵笑声。“你是只风筝。”他继续说,同时吻了她的唇。“那你妻子呢?”她问道。“她不太好。”他回答道。之后又问:“那你丈夫呢?”“还好。”

他们不再说话,互相心领神会,理解了对方难以言明的处境,如同人的手纹追寻着自己的同类,却最终迷失,夜晚到来,却又远离。在黑暗中相互辨识的恐惧,最终化作了解了邪恶的程度以及知晓对方家庭的恐惧。“为什么不太好?”古特鲁姆问道。“为什么还好?”男人说道。“原因都一样。”女人回答。

那时他明白了,规则就是这样,恰恰是他们适时的相逢将他们分开,使他们成为完美的合体,一个不能分解的现实。“你什么时候走?”他盯着她看,就像在寻找他自己的躯体。“下周五。”“去帕尔帕拉伊索吗?”“不,我们在圣地亚哥待上一阵子。你呢?”“什么你呢?”“你也要离开吗?”“我总是来来回回的,有时停留一段时间,因此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不再说话。他听到她在唱歌,明白了不可能新生,他要追随那正中央的裸体,他记得在瓜鲁洛时古特鲁姆低沉的叫声,一个女人欢快低沉的叫声,那是他们在卡拉玛山洞里做爱时发出的叫声,她细长的双腿尽量张开,他的肌肤覆盖着她。

他深情地看着她。“之前我们再见一面吧?”“当然,”她回答道,“大概在周四。”“在这里?”“就在这里。”“下午五点?”“嗯,五点整。”

歌声还在继续,环绕着他们。她明白她与正中央的裸体在一起,但什么也挽救不了她。女人欢快低沉的叫声追随着她,追随着他,男人不想再跟她做爱因为任何永恒都只在记忆中,在曾经的画面中,在永恒的静止中。永恒在唯一存活的想象中静止不动,它通过新生来吞噬自己。

基多刮起了风。夏天。女人站了起来,他们一起离开。那条街道叫拉妮娜街。他们在那里吻别。周四见,她说。五点,他提醒道。风再次刮起,吹散了一切。选自《与遗忘相同》,1986

米格尔·多诺索·帕莱哈(Miguel Donoso Pareja,1931— ),生于瓜亚基尔市。发表的长篇小说有:《亨瑞·布莱克》(Henry Black,1969)、《日复一日》(Día tras día,1976)、《再不要大海》(Nunca más el mar,1981)、《今天我开始想起》(Hoy empiezo a acordarme,1994)和《莱奥诺尔》(Leonor,2006)。短篇小说集:《科莱克及其他的故事》(Krelko y otros cuentos,1962)、《与遗忘相同》(Lo mismo que el olvido,1986)和《我们的编造是真的》(Todo lo que inventamos es cierto,1990)。诗歌:《无敌者》(Los invencibles,1963)、《流亡者的第一支歌》(Primera canción del exiliado,1966)和《庆祝死亡的挽歌》(Cantos para celebrar una muerte,1977)。散文:《狼时辰》(La hora del lobo,1970)、《厄瓜多尔新现实主义:三十年代后的小说》(Nuevo realismo ecuatoriano:la novela después del 30,1984)、《无意冒犯》(Sin ánimo de ofender,1990)和《厄瓜多尔:身份或人格分裂》(Ecuador:identidad o esquizofrenia,1998)。2012年发表《第三位是战败者:最后的话语与黑暗的光芒》(La tercera es la vencida:últimas palabras y el oscuro resplandor),这是一部集批评、想象和回忆于一体的作品,于2006年获得厄瓜多尔最高文学荣誉埃乌赫尼奥·艾斯贝霍国家文学奖。记忆中伊万·艾古艾兹一份记忆,是两者间的预言,是我们的现在。《远方的家庭》卡洛斯·富恩特斯

我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看到她的照片。我想当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之时,世界就起了变化,现在和未来开始扭曲,既定的命运开始转变。不仅体检报告,而且生活的点滴和一系列的事情、残酷的现实和无情的逻辑都将我引向一个毫无悬念的事实:我的比奥莱塔快要死了。一种奇怪的病,一种无法医治的疾病在短短的时间里将我充满活力的妻子变成面色晦暗、如老人般走道的沉默的幽灵。

很快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最糟糕的莫过于我是突然意识到这一切的,直到那天早上,我的比奥莱塔跟我说:“阿尔贝托,那一刻来临时,女儿们最好有思想准备。”我才发现她的变化。从那时起,我开始注意她,我不是像看日历本上被人撕掉的纸张那样看她,我观察她,如同观察植物叶子,它们的变化缓慢而难以察觉,很难说出一天与另一天的不同,很难注意到枯叶掉落,新芽萌出。我观察她如同观察清晨的到来。但我也开始观察虚无,也就是说,在我没注意她的那些天,恰恰就在那些天,她有了变化,就在我眼皮底下变得更加虚弱,而我却没有注意到。我没有时间注意她,因为我一直忙于成立公司,除了想着如何让公司的业务发展壮大,我不想别的,管理公司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有时是二十四小时。确实是这样。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时间在公司管理中悄悄溜走,也在我追求露西中慢慢流逝。起初,露西是我合伙人的老婆,后来成为我的秘书。直到那个晚上,我们独自前往拉斯托雷斯讨论公司的年终结算。我点了两杯红酒,露西以山里人特有的豪气对侍者说:“还是来半瓶吧。”于是年终结算就不仅限于公司的股票和利润了,而是两人间的暧昧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露西两手捧着酒杯说道,似乎要把酒杯焐热,她的手很小,不适合在音乐学院八年级学习,不适合在学校打篮球,不适合在办公室宽大的档案柜里取档案。“为什么不能再继续了?公司财务增长超过预期。”我挑逗性地回答她。“拜托,阿尔贝托,你很清楚我指的不是公司。一年以来你一直这样反着理解我的话:我跟你谈公事、讨论公司的问题时,你总是冲我笑,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说公事,你回答私事。还对我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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