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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5 18:3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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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茶弦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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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诀.4傲绝天下

轩辕诀.4傲绝天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轩辕诀.4傲绝天下作者:茶弦排版:Cicy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50292567本书由北京新华先锋出版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凶宅妖兽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天边日昃月盈,海上潮起汐落,晨暮轮替、浪涛升沉,徂岁嗟荏苒。

自打那晚见到双星泯坠后,冯慎便愈加发愤,宵衣旰食、夙夜匪懈,就连香瓜亦觉寸阴尺璧,时刻也不敢蹉跎。

又过了月余,“潜龙号”再次泊靠在了万象岛的海岸上。近三年来,霸海双蛟带着心腹喽啰在沉沙与万象二岛间数度往返,早已是轻车熟路。待得船只停好,一行人搬箱扛柜的,径自走上岛去。

还没等望到小木屋,远远地便瞧见香瓜垂着双脚,坐在一块大礁岩上怔怔出神儿。

霸海双蛟见状,便大笑着上前招呼:“香瓜妹子,瞧咱们哥俩又送什么好东西来啦?” 

岂料香瓜一抬头,脸却拉得更长了。“大龙、二龙!谁让你们来的?”

刘占海一怔,道:“这不快到腊八了吗?咱们提前弄了些年货过来,省得到时候不赶趟……”

刘占川也道:“是啊香瓜妹子,那里头还有些上好的衣裳、首饰,是咱们哥俩派人专程到陆上去给你置办的……”“俺不要!”香瓜突然跳下礁岩,推着霸海双蛟等人便要赶。“你们走!你们快走啊!”

霸海双蛟傻了眼,“香瓜妹子,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香瓜一跺脚,泪花莹然。“大师父要赶俺和冯大哥走……说你们一来,就是俺们离岛之时……大龙、二龙,俺不想离开他们,俺不想离开万象岛啊……”

众人越加奇了,“香瓜妹子,莫非你们是闯祸了吗?道长他们为何要赶你们走啊?”

香瓜抹了把泪,正要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了冯慎的声音:“占海大哥、占川大哥,你们来了?”“哟?是冯老弟!”

应答间,冯慎几个轻纵,已跃至众人面前。

香瓜道:“冯大哥你来的正好,快帮俺赶走他们!”“不可胡闹!”冯慎将香瓜拉到一边,冲霸海双蛟等人团团一揖。“香瓜不懂事,还望两位大哥与诸位兄弟别见怪。”“那都没什么!”刘占川大手一摆,“冯老弟,听香瓜妹子说,老道长要赶你们走。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行咱们哥俩去帮着一起求求情……”

冯慎轻叹一声,道:“两位大哥多虑了,师父们让我俩离岛,是想叫我俩增长些历练。”

刘占海道:“原来是这样……”

冯慎又道:“哦,诸位远航劳顿,先请入屋说话吧。”“成!”霸海双蛟点点头,朝手下们道,“把东西抬到屋里头,好孝敬老道长他们。”

众喽啰答应一声,搬起了带来的物什,跟在了几人身后。

走出没两步,冯慎突然想起一事,忙向霸海双蛟道:“两位大哥,听说光绪皇帝已经宾天……不知是否属实?”

刘占川奇道:“嘿,冯老弟你怎么会知道的?”

冯慎怅然道:“是我大师父观星卜算出来的……唉,看来是真的了……”

刘占海一挑大拇哥儿,道:“老道长还真是神了!没错,不光是鞑子皇帝死了,那西太后老妖婆也跟着玩完儿喽!”

刘占川又道:“如今那坐龙庭的,好像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他爹也跟着沾了光,当上了什么摄政王,等转过冬去开了春,就叫作‘宣统元年’了。”

冯慎眉头一蹙,问道:“光绪皇帝正当壮年,为何会突然暴毙?”

霸海双蛟互视一眼,笑道:“冯老弟你算是问对人了,朝廷的文书上说他是得急病死的,可咱们哥俩呀,却偏偏知道那里面的道道儿!”

香瓜将沙滩上一块石砾踢开,哼道:“你们又没在宫里瞧着,怎么会知道的?”

刘占海道:“香瓜妹子你还别不信,咱哥俩是没在宫里头,可前阵子,却劫了个打宫里逃出来的太监!”

香瓜道:“太监?他人在哪儿?咋不带过来让俺瞧瞧呀?”

刘占川笑道:“那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有什么好瞧?早让弟兄们一刀宰啦。不过临死前,那太监想要保命,啰里叭唆地说了好些宫里头的秘事,奶奶的,他也不想想,那些狗鞑子的乱乎事儿,谁稀罕听?”

冯慎道:“占川大哥,那太监说了些什么?”

刘占川道:“我想想啊……那太监说,他原来是敬事房的,今年刚入冬时,慈禧那老妖婆便患上了痢疾,跑肚拉稀的折腾了几个月,人就差不多不行了。又过了几天,老妖婆身边一个叫什么张的太监头子找到他……”

冯慎道:“是小德张吗?”

刘占川道:“或许是吧,我当时也没细听……反正就是那太监头子给了他一碗‘塌喇’,让他给鞑子皇帝送去喝……”

香瓜问道:“塌喇是啥啊?”

刘占海道:“那会儿咱们哥俩也问过,那太监说,塌喇就是他们满洲鞑子的一种酸奶糊糊。”“奶糊糊?”香瓜舔了舔嘴唇,“听起来倒像是很好喝……说得俺都想尝尝了……”

刘占川道:“哈哈,香瓜妹子,你要是知道那里头掺了什么,保准就没那个念头喽!”

香瓜一愣:“掺了啥?”

刘占川道:“砒霜!”“那不是毒药吗?”香瓜叹道,“皇帝死得也真是冤,贪嘴喝了碗奶糊糊,就把自个儿的命丢了……”

刘占海道:“他喝那碗塌喇,倒不是贪嘴,而是实在饿极了。那太监还说,那时的鞑子皇帝被困在个小岛子上,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见有碗塌喇,哪会猜到里面下了毒?等鞑子皇帝毒发身亡后,那太监便去回信,慈禧那老妖婆听了后,竟喜得回光返照,直嚷嚷着‘他总算死在我前头了’。结果没出一天,就跟着蹬了腿。” 

冯慎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该死的老虔婆!”

刘占川道:“谁说不是?虎毒还不食子呢!好歹是自己的儿子,那老妖婆怎么忍心下那般狠手?”

冯慎摇了摇头,“光绪皇帝非她所亲生……”“怪不得!”刘占海道,“后来那太监见老妖婆也死了,怕上边要杀他灭口,便偷了宫里财宝逃了出来,雇船行到沉沙岛附近时,正巧被弟兄们给盯上……嘿嘿,那太监捣腾出来的宝贝不少,干完了他这一票,帮中的弟兄们又能快活上好久喽!”

提起“大发利市”,霸海双蛟越说越兴奋。然冯慎因光绪之死讯黯然神伤,只是强颜应对两句。说话间,众人到了小木屋前,刘家兄弟与咸观道人等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万象岛上少不得开酒设宴,趁着众人热闹吃喝,冯慎与香瓜也各自备好了行囊。待喝完了腊八粥,霸海双蛟便打算返程。

等霸海双蛟与手下们上了“潜龙号”,冯慎与香瓜依旧恋恋不舍,迟迟不肯登船。

见冯慎和香瓜叩了又叩,咸观道人微微笑道:“好了,别让人家等得太久。”

香瓜眼中噙着泪花,“大师父,俺舍不得你们……”

冯慎也道:“是啊三位师父,再者说弟子对师门中的本事还没学全……”

花无声道:“没学全怕什么?笨小子、臭丫头,临行前我送你们一句话吧!”

冯慎恭敬道:“请三师父赐教。”

花无声朗声道:“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

冯慎默念几遍,冲花无声叩首道:“三师父,弟子记下了!”

香瓜抹了把脸,道:“回来俺也不念书,俺就想好好伺候大师父和四师父……还有就是,再跟着臭穷酸学功夫……”

花无声笑道:“臭丫头,功夫还没学够吗?是不是还惦记着要打还我两个巴掌?”

提起这桩旧事,几人不禁莞尔。当年冯父初丧,花无声为让冯慎清醒,打过冯慎两个耳光。当时香瓜又气又心疼,曾发誓要打还回去。

此时听花无声又提及往昔,香瓜不由得脸上一红。“俺那会儿不懂事,玩笑话当不得真的……再说了,俺也打不过你呀……”

花无声叹道:“功夫再强,也会有老的一天。等我年迈老弱之时,别说是会武之人,就连个寻常的青壮汉子,也怕是对付不了喽……”

香瓜嗔道:“臭穷酸快别胡说,就算你老得动弹不了,那也还有俺和冯大哥呢,谁敢动你一下,俺跟他拼命!”

花无声笑道:“臭丫头还算有些良心!”“那是,谁会跟你一样?”香瓜说完,又搂着空如师太的脖子道:“四师父,你别哭……俺和冯大哥办完大事,立马就回来看你……”“这孩子……我哪里哭了?”空如师太拭了拭眼角,道,“香瓜,外头不比在岛上,遇事多让慎儿拿主意,你不可自作主张……”

香瓜哽咽道:“放心吧四师父,俺一直都听俺冯大哥话的……”

咸观道人道:“慎儿,方才你三师父送你一句话,那我也再嘱咐几句吧。”

冯慎道:“大师父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咸观道人轻轻说道:“你曾与那光绪帝意气相投,又与那肃亲王有莫逆之交,此番寻龙断脉,关乎着满清气运,你心里头,怕是有些踌躇不定吧?”

冯慎汗颜道:“大师父慧眼如炬,弟子之前,的确是举棋不定,总感觉有些对不起肃王爷……然如今弟子想明白了,私交是小义,家国才是大义,弟子绝不会去因小舍大!”

咸观道人点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因外物而强之,亦不因内情而夺之,是故能者,无所不能。更何况,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如今居庙堂者,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微而任重,这样的朝廷,留它又有何用?慎儿,不需再有什么顾虑,只管放手去做吧!”

冯慎道:“弟子懂了!多谢大师父的开导和教诲!”

咸观道人长息一声,转过身去。“该说的也都说了,无声、空如,咱们回屋去吧!”“是……”

花无声与空如师太向二人又看了一眼,便跟着咸观道人缓缓离去。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冯慎一阵阵心酸,伏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早已是泪眼婆娑。香瓜也是泣不可仰,朝着三人追了数步,哭着大喊道:“大师父、四师父!你们要保重啊……三师父……你也多保重……少喝些酒……”

花无声身子一颤,“那臭丫头……叫我……叫我什么?”

空如师太二目紧闭,道:“三师哥,别回头……咱们一停脚,慎儿和香瓜更舍不得走了……”

花无声抹了把脸,故作强颜。“对对对!好容易打发走了那烦人的臭丫头,我得赶紧回屋清静清静!”

冯慎与香瓜在岸边望了好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潜龙号”。等行至沉沙岛,二人少不得在岛上盘桓了几天。因花无声识得那“龙脉图”上有满文“盛京”二字,而那“盛京”,实乃如今关外奉天城的旧称,因此冯慎决定,要先去奉天一探。

此去奉天,千里迢迢。霸海双蛟又点起数名亲信,打算护送二人前往。待与刘老爷依依惜别后,“潜龙号”破浪起航,载着众人一路北向。

沿途起居停靠,俱不一一细表。这一日,船过登州成山角,已近辽东海域。眼见快要抵达东北地界,霸海双蛟不觉有些兴起。

刘占海道:“咱兄弟们看惯了江南的山水,还没见识过东北那茫茫的冰天雪地呢,趁着初春冰雪尚未全消,正好去瞧个够!”“就是!”刘占川咂巴了几下嘴,道,“听说那边还有种叫作‘烧刀子’的烈酒,味醇劲大,哈哈,一到了岸上,咱们就先去搞个十坛八坛的来尝尝!”

众亲信大多好酒,听得刘占川此言,皆轰然叫好。

见手下们纷纷响应,刘占川大手一挥道:“弟兄们都加把劲儿,把咱们的‘潜龙号’开得再快些,明天这个时候若能赶到营口,咱们就可以躺在那热炕头上,大碗大碗地痛饮‘烧刀子’了!”

冯慎闻言,蹙额道:“占川大哥之意,是打算先到营口?”

刘占川想也没想,道:“没错啊!”

冯慎道:“依我之见,咱们不宜从营口入奉。”“不宜?”刘占川一怔,从桌上拉过一张海图道,“冯老弟,咱们不是要去奉天城吗?先到营口没错啊!”

刘占海也指着海图接言道:“是啊,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这里,先朝西再转北航到营口,顺着大辽河、浑河逆流而上,直接就能行至奉天城啊!”

香瓜白了霸海双蛟一眼,“大龙、二龙你们别吵,听俺冯大哥怎么说。”

冯慎笑笑,对霸海双蛟道:“两位大哥所指的路线,确是入奉的捷径,然对咱们一行而言,却非适宜之选。我记得日俄之战后,营口港便为日本出兵霸占,那里龙蛇混杂、暗流汹涌,若‘潜龙号’再沿内河航行泊靠,又太过惹眼,极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对。”刘占川挠了挠头,道,“既然营口去不得,那咱们从哪里入奉呢?”“从这里!”冯慎说着,伸出手指在海图上一点。

余人聚前看去,发现冯慎的指尖落处,正应着海图上“安东”二字。“安东?”“对!”冯慎道,“这安东与朝鲜国划江为界,原来设有边陲榷场互市,然屡经战乱,那里早已变得人烟稀疏。你们来看,咱们先行至安东,从鸭绿江入海口北上,待沿江寻个僻静处再弃船登岸,改走陆路赴往奉天城。”

霸海双蛟互视一眼,齐齐点头。“行,就听冯老弟安排。弟兄们,北偏东转舵,改道安东!”

又行了一昼夜,安东港已然在望。趁着东方未晞,众人将“潜龙号”半沉于水面之下,悄悄穿过港口,驶入了鸭绿江中。

透过舱中的几处瞭望孔,众人向沿江两岸瞧去,正如冯慎所料,江畔上萧索凋敝,一片肃杀。沿岸纵有几所民居散落,也尽是梁倒墙塌、空余着断壁残垣。

刘占海看了一阵,叹道:“这里咋还荒成了这副鸟不拉屎的模样啊……”

冯慎愤道:“辽东之地,位处海陆要冲,俄国人与东洋人都觊觎已久,两国各不相让,最后于此处刀兵相向,反累得咱们的百姓枉死、生灵涂炭!”“他奶奶的!”刘占川怒道,“狗日的俄国佬、该死的东洋鬼子!”

冯慎长息一声,道:“外寇固然可恨,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那满清朝廷的软弱无能啊。想那雄汉盛唐,国强民富、四夷臣服,若有犯我华疆者,虽远必诛!那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豪迈啊!”

刘占海道:“说的也是!总归还是赖那狗朝廷不中用!冯老弟,要不你挑个头,咱们弟兄跟着你反他娘的吧!你本事大,人性又好,等占了紫禁城,你做皇帝老儿,封我们哥俩个‘镇海大将军’什么的当当!”

香瓜喜道:“也成啊,到时候俺不就成了娘娘了?”“胡闹。”冯慎也知几人是在打趣,笑骂一句,从又瞭望孔向外看去。

正看着,船身突然一阵颠颤,霸海双蛟没有防备,差点儿将脑袋双双撞在舱壁上。“奶奶的!怎么回事?!”

霸海双蛟才高喊了两声,便有一个把舵的亲信匆匆来报。“两位当家的,前面江道上冰层结得太厚,不好走啊。”

刘占川将眼珠一瞪,喝道:“咱们这潜龙号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区区的江冰难道还撞不开吗?”

那亲信道:“二当家的,潜龙号遍体精钢铁板,硬要破冰而行,那也没什么不可。但越向北行,冰层也就越厚,总不能一路颠簸着过去吧?磕磕撞撞的,咱这里面的人也吃不消啊。”

刘占海道:“冰层再厚,也冻不到江心,将潜龙号下潜,避开冰层不就成了?”

那亲信苦着脸道:“大当家的,这里可不比在海中。这鸭绿江也就个几丈深浅,咱们潜龙号吃水太大,半潜着都快触到江底了,要是全沉下去,估计不出二里路就得搁浅呐。”“也是……”霸海双蛟犯难道,“这下可真他奶奶的麻烦了……”

冯慎道:“两位大哥莫急,先将潜龙号升起,待我去舱顶一观!”“好!”霸海双蛟答应一声,便命手下依言而为。

等着潜龙号全浮于江面后,冯慎已带了海图,与香瓜、霸海双蛟等人攀至舱顶之上。

迎着凛冽的江风,冯慎向四面凭高远眺。江东荒草萋萋,是为朝鲜国境;西北探出一尖狭屿,将江流隔分出一道小汊。临汊群山环峙,峰谷间城壕相衔,只可惜本一处雄关险隘,奈何几经硝烟炮火,如今已然是台址颓残。

香瓜看了一阵,指着西岸道:“冯大哥,那些城楼都破兮兮的,像是被炮打过。”

冯慎依图而辨,道:“看来,这里便是那九连城了。”“九连城?”余人一怔。

冯慎点点头,轻声吟道:“九连城畔草芊绵,鸭绿津头生暮烟。对岸鸟鸣分异域,隔江人语戴同天。皇仁本自无私覆,海国从来奉朔虔。分付边人慎封守,莫教樵牧扰东田……”

霸海双蛟由衷赞道:“冯老弟可真是能文能武呐。一提出个地名,你就能顺口作出诗来,哈哈,不愧是花先生的高徒啊!”

冯慎道:“两位大哥誉我太过了。方才的诗句,实乃明人王之诰所作。当年他镇守辽东,沿鸭绿江巡视,途经九连城观两岸风土,这才有感而抒。”

香瓜问道:“他诗里都说了些什么?俺听不大懂……”

冯慎微微一笑,遂将诗中大义释出,并道:“当时此处也设有榷场,以供本地百姓与江对岸的朝鲜人易物换银、互通有无。”

香瓜听罢,向九连城的方向看了看。“可眼下咱这边都荒了,朝鲜人那边的买卖,怕是也做不成了。”“他们还哪有心思去做买卖?”冯慎叹道,“在万象岛时,我曾听三师父论及各国时局。三师父说,如今的朝鲜,早便更名为‘大韩帝国’,不再为清廷附属。现任的君主李坧,则沦为东洋人扶植的傀儡。在日本军政的欺压与掌控下,他们的君臣蒙遭屈辱、子民备受奴役,所谓的‘大帝国’,已然是名存实亡。”

刘占川道:“难怪这沿江两岸如此萧条,原来全叫那伙东洋鬼子给祸害了个遍!奶奶的!这东洋鬼子真是可恨!大哥,等冯老弟的事办完了,咱带着兄弟们往他们那破岛上闯一闯,哼哼,杀几个鬼子出出气!”

刘占海刚应了一声,底下一帮亲信便起了哄。“好哇!好哇!杀几个东洋鬼子,再去抢几个东洋娘们儿!兄弟们也好开开那‘东洋荤’哇!”“呸!”香瓜向下嗔道,“再敢不三不四地浑说,俺把你们全扔下船去!”“哈哈哈……”刘占川笑骂道,“都听见没?别老惦记着那点儿破事,老子都替你们臊得慌,真他娘的没出息!”

又说笑一气,刘占海道:“冯老弟,眼下你如何打算?”

冯慎又看了看海图,向西北指道:“劳诸位将船开至那边汊岸,我与香瓜就由此处登陆吧。”“好!”霸海双蛟齐应,吩咐下去。

等潜龙号在岸边靠稳,冯慎与香瓜已背好了行囊,正欲辞行,却见霸海双蛟也各拎了一个包袱。

冯慎奇道:“两位大哥,你们这是?”

刘占海将包袱往身后一系,笑道:“冯老弟,我们哥俩再送你们一程。”

香瓜喜道:“大龙、二龙,你们说真的啊?”“那还能有假?”刘占川道,“我跟大哥早就商量好了,无论如何,也要陪着你们去那奉天城走上一遭!”

冯慎犹豫道:“两位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不过……”

刘占川道:“怎么着冯老弟,你是嫌我们累赘吗?”

冯慎道:“占川大哥哪里话?此番入奉行事,凶吉未卜、生死难料,怎好让你们随我赴险?”

刘占川拉下脸道:“冯老弟要这么说,就是不拿咱哥俩当兄弟看了!”“是啊!”刘占海也道,“我们哥俩本事虽然不济,可胆气还是有一些的,别说是去个奉天,就是鬼门关也敢闯上一闯!”

香瓜道:“冯大哥,大龙、二龙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带上他俩儿吧。”“那好,”冯慎点点头,一指船上几名亲信,“然两位大哥一走,这些兄弟们该如何是好?”“这个不必担心!”刘占海道,“就让他们留下守船好了!这里地处偏僻,船上又有吃有喝,够他们逍遥快活好久了!”

一名亲信笑道:“大当家的,船上是不缺酒肉,可总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会闷得慌啊,要不你们带上我得了,给你们背个行李什么的也行呐……”

刘占海道:“海砺子你少嬉皮笑脸,这阵子你就老实待在船上,哪里都不准去!”

刘占川也道:“大哥不提我还忘了,这小子老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海砺子你可听好喽,若敢撇下潜龙号去寻娘们儿,老子回来后,定不轻饶了你!”“这荒郊野外的,上哪找娘们儿去啊?”海砺子嘟囔一声,道,“两位当家的只管放心,要潜龙号少一颗钉子,你们回来把我阉了都行。”“他奶奶的!”刘占川笑骂道,“若潜龙号有个闪失,别说是阉了你,就算把你活剐了都不抵罪!行了,不跟你们废话了,冯老弟、香瓜妹子,咱们这就出发吧!”

与众亲信作别后,四人便弃船上岸,进入了九连城。受兵燹之祸,城中屋宇崩圮、人迹难觅,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活气。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废墟之下,也不知埋压着多少具尸骸,往往拨开一堆残砖碎瓦,便会有几节枯骨露出。

惨象触目惊心,让人不忍观睹。四人不欲在城中久驻,又向着西北继续前行。然与九连城一样,沿途的村郭镇甸皆是人烟绝迹,似乎这方圆百里,都已沦为了不毛之地。

四人越向前走,心情便越是沉重。霸海双蛟嫉恶如仇、性烈似火,少不得又将俄国人的姥姥、东洋人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辽东多山,一路上难免要攀峰越岭,好在四人皆负武功,对那跋涉奔波也不以为意。然行程一久,四人的功夫修为,便渐渐分出了高低。冯慎与香瓜尚在疾疾前行,霸海双蛟的脚力却有些不济。

又越过了一道横岗,日头已然西偏。见岗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子,刘占川赶紧叫住了行在前方的冯慎与香瓜。“冯老弟、香瓜妹子……你俩且等上一等……”

香瓜回头一瞧,奇道:“二龙,什么事?呀,你咋这一头大汗的?”

刘占川抹了抹脸,赧然道:“自打晌午停下来吃了些干粮后,咱就一直没停过脚……说老实话,我与大哥都有些吃不消了……”

香瓜见刘占海同样是疲态满面,不由得挠了挠头。“你俩真是没用呀……那怎么办呢?总不能俺和冯大哥背着你们走吧?”“那倒不用。”刘占川向岗下一指,道,“前面有个村子,反正天现在也快黑了,咱们去那里头歇上一宿吧?”

香瓜向村中打量了一番,皱眉道:“俺瞧那村子里静悄悄的,八成也是荒了,你俩再咬牙撑上一阵吧,没准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寻到个有人家的村镇了。”

霸海双蛟苦着脸道:“香瓜妹子,咱哥俩可不比你与冯老弟啊。别说两个时辰,再走二里地都够呛。”

香瓜还欲说,冯慎摆手道:“就依二位大哥的,今晚不赶路了,就在那村中找个合适的地方过夜吧。”“太好了!”霸海双蛟喜道,“那先让我们哥俩缓口气,待会儿就进村……”“还缓啥呀?才这么点儿路,抬脚就到啦!快!俺替你俩背着行李总成了吧?”香瓜说着,便去解霸海双蛟身上的包袱。

霸海双蛟急急推辞,“这哪成?使不得!”“行了!”香瓜不由分说地抢过包袱,往自己身后一背。“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走啦走啦!”

不出所料,岗下的村中果然是死寂一片。四人入村后,正打算寻处空宅止宿,忽见一条巷子里钻出个汉子来。

那汉子瘦长脸、薄嘴唇,眉额微拧、略显憔悴。乍见有人,那汉子不禁一愣,继而回过神儿来,走至近前将手一伸。“喂,有没有吃的?分我一些!”“他定是饿坏了。”香瓜急向霸海双蛟道,“大龙、二龙,快拿些干粮给他吃。”

霸海双蛟笑道:“香瓜妹子,咱哥俩的包袱,都在你身上背着呢。”“瞧俺这记性!”香瓜一拍脑袋,将几个包袱取下翻找。“哎?你俩把吃的放哪个包啦?”

刘占川一指,“在我包袱里,就是那个!”

香瓜打开后,抓出两个馒头和一包肉干,递给那汉子。“给,拿着吃吧。”

那汉子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往嘴里塞,没几下便吃了个风卷残云。

霸海双蛟笑骂道:“他奶奶的,人不大饭量倒不小!”

冯慎摆了摆手,向那汉子道:“兄台吃饱了吗?若是不够,再给你取些来。”

那汉子将肚皮一拍。“不用了!”

冯慎又问道:“那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可是这村中人氏?”

那汉子道:“我也是过路的,至于我的尊姓大名吗,嘿嘿,你们少他娘的来打听!”“嘿?”刘占川怒道,“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再敢耍横,信不信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那汉子拿指甲剔了剔牙,轻蔑道:“怎么着?想动手吗?”

刘占川正要发作,冯慎赶紧拦下。

香瓜也不忿道:“你这人也真是,俺们好心给你吃的,你不道谢也就算了,干吗还要拿话挑事?”“不就是两个馒头、一包肉吗?我给你们磕几个头总抵得过了吧?”那汉子说完,还真的跪在地上,梆梆磕起头来。

香瓜一怔,赶紧去扶。“你这是干啥?谁叫你磕头了?”

那汉子顺势起身,笑道:“东西我吃了,头我也磕了,那咱们现在是不是两不相欠了?”

见这汉子行止有些疯癫,香瓜与霸海双蛟也不再与他计较。“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告辞了!”那汉子转过身,抬腿正欲走。“兄台且慢!”冯慎微微一笑,踢了踢脚下的包袱。“馒头与肉干,你大可再带些去,但请将银票与细软留下!”

那汉子面色一变,“什么银票、细软?”“还用在下点破吗?”冯慎又道,“香瓜,你瞧瞧那包袱里可曾少了什么?”

香瓜赶忙向包袱中一掏,“呀,咱们的银子没了!冯大哥,难道他是个摸包的贼?”

冯慎道:“他应该不是一般的小蟊贼。说来惭愧,若非察觉到包袱的分量不对,我现今还不知银钱被他盗去。想来是他趁着作势磕头,悄悄将银两窃入自己怀中。如此的神不知鬼不觉,真可谓是妙手神偷啊!”“奶奶的!贼小子不长眼,居然偷到你祖宗头上来了!”霸海双蛟勃然大怒,一左一右地向那汉子扑去。

那汉子身形一矮,避过刘占海打来的拳头,又疾疾在地上一滚,使招“兔子蹬鹰”,直直踹中了刘占川小腹。

刘占川的本事虽不及冯慎与香瓜,可拳脚施展起来,七八个寻常的会家子也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一身横练,受那汉子一脚自然是不痛不痒,仅倒退了几步,便站稳了脚,扑着身上的土道:“哈哈,还会个两下子?这下可有意思了!”

刘占海也乐道:“贼小子,还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我们哥俩陪你玩玩!”

香瓜哼道:“大龙、二龙,现在你俩咋不嚷嚷着喊累了?”

霸海双蛟笑道:“有架可打,那还累什么?”

那汉子瞧出苗头不对,暗抓了一把沙土在手。“他娘的!你们这么些人打老子一个,想欺负人是不是?”

霸海双蛟怒道:“放你奶奶的狗屁!我们哥俩对付多少人都是一齐上……”

冯慎一声“小心”尚未喊出口,那汉子已将沙土扬向霸海双蛟。“啊呀!贼小子真他娘的下三滥!大哥,我瞧不见了!”“奶奶的!我也被沙子迷了眼……”“呸!还想跟老子斗?”趁着霸海双蛟目不能视物,那汉子已蹿至几丈外,正想拔脚开溜,腿弯突然一麻,趴在地上来了个嘴啃泥。

待那汉子骂骂咧咧地爬起来,香瓜已不知何时立在了他面前。

见余人没追上来,那汉子便虎起脸。“小丫头,知趣的你就闪开!老子不难为你……”

香瓜二话没说,扬手便一个耳光打在那汉子脸上。

那汉子傻了眼,左右看了两下。“谁……是谁打的老子?”

香瓜“啪啪”又是两个巴掌,“你不是神偷吗?瞧瞧咱俩儿到底谁手快!告诉你,俺最恨的就是摸包的!俺今天跟你没完!”

说话间,霸海双蛟也揉着眼睛赶了过来。“香瓜妹子,用不着你出手!让我们哥俩收拾这贼小子!”“好!”香瓜一脚将那汉子踢倒,“大龙、二龙,你俩给俺好好教训教训他!”“那还用说?先揍他个半死不活!”霸海双蛟撸胳膊挽袖子,向地上那汉子喝道,“贼小子,快滚起来!”

岂料连喝数声,那汉子居然毫无反应,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动也未动。

刘占川上前踢了几脚,皱眉道:“香瓜妹子……这小子该不会被你一脚踢死了吧?”“啊?”香瓜秀容失色,“不能吧?俺刚才没使内劲啊……”

刘占海俯下身去,“那他怎么双目紧闭,像是没气了?”

话音还没落地,那汉子两眼突然一睁,手掌急扬,又是一大把沙土撒出。

香瓜眼尖,当即后跃躲开。霸海双蛟闪避不及,又被扬了个灰头土脸。

借着尘土未散,那汉子一脚踹开刘占川,又趁势纵上刘占海肩头,几下攀至巷壁逾墙而逃。

香瓜将霸海双蛟扶起,气道:“你俩就笨死算啦!”

霸海双蛟一面吐着嘴中沙土,一面恨道:“奶奶的,又让那贼小子耍了!等一会儿抓住他,非剥了他的皮!”

香瓜一回头,见冯慎还站在原地微笑,不由得嗔道:“冯大哥,你怎么还在看热闹呀?咱们的银子都被偷走啦!”“放心吧,他跑不了!”冯慎说完,“腾腾”几个轻纵,身子已然立在了房顶之上。

刘占川急道:“冯老弟,瞧见那贼小子的身影了吗?”

冯慎点头道:“他正在向西逃,两位大哥,你们从这里追赶,我与香瓜绕到前路包抄!”“好!”霸海双蛟答应一声,双双追出。香瓜也纵上屋来,使出轻身功夫,与冯慎在檐壁上奔走如飞。

对于村中道路,那汉子好似也不太熟悉,只见他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逃乱蹿,没出片刻光景,便被冯慎与香瓜追上。

见冯慎和香瓜跃下房来,那汉子掉头往后跑,可没出几步,霸海双蛟也大呼小叫着追堵而来。

两侧皆是民居,前后又行不通,那汉子怔了半晌,一头闯入了一所破败的大宅。“奶奶的!”刘占川踢开宅门,大步闯进院中。“贼小子还想藏在这破宅子里?哈哈,那咱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等四人皆追入宅中后,刘占海问道:“兄弟,那贼小子呢?”

刘占川一指北屋正厅,“定是躲在那里头了!”“那还等什么?”香瓜两手掐腰,“大龙、二龙,去给俺把那小蟊贼逮出来!”“瞧好吧!”霸海双蛟摩拳擦掌,便要往屋里硬闯。

二人刚踏上屋前台阶,里头便传来了那汉子的动静。“怎么办杜老大?他们要闯进来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道:“哈哈哈,老五你怕什么?谁他娘的活腻歪了,敢在老子压的地面上放肆?小的们,都把家伙备好,只要有人进来就搂火,直接打成筛子!”“好!”屋中又有数人齐喝,紧接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咔嚓”声,像是在拉动枪栓。

冯慎使个眼色,霸海双蛟会意,便齐退回来。

见那正屋门漆斑驳,窗棂纸都碎成了棉絮般,香瓜不由得哼道:“屋子都破成这样了,还摆什么臭谱?请俺进俺都不乐意进呢,你们要是相识的,就给俺全滚出来!”“小妮子好大胆!不想活了吗?”

香瓜正欲回骂,冯慎摆手阻住。“敢问屋中主事的何人?”

那汉子道:“说出我们杜老大的名号来,只管吓死你们这些不长眼的!”

冯慎淡笑道:“在下可没那般胆小。”“你他娘的别不识好歹……”

那汉子还要说,屋中一个娇滴滴的嗓音道:“老五你也真是的,人家非要问,你就说呗。”“是,嫂子!”那汉子又道,“外头的听好了,我们杜老大,是这辽东、辽西几股绺子的大掌盘子!怕了就赶紧滚!别惹得我们杜老大发火!”“大掌盘子?”霸海双蛟相互一视,大笑道,“咱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一伙土匪啊!”

屋里那女子气道:“大当家的,你听见了没?人家压根儿就没把咱们当回事呀!”

刘占川戏谑道:“屋里那骚娘们儿,实不相瞒,我大哥也是大当家的,要不你跟着咱哥俩走吧,咱哥俩虽然是在海上营生,可一样也能让你当个压寨夫人哪,哈哈哈……”“他娘的!”那杜老大高喝道,“小的们,给老子毙了他们!”

火器凶猛凌厉,冯慎与香瓜也不敢托大,一听说屋里要开枪,急护着霸海双蛟躲在院中的树干后。

没曾想等了好久,屋里仍旧是静悄悄的。刘占川露出头来瞧了瞧,奇道:“怎么没动静了?都他奶奶的哑火了吗?”“不可轻心!”冯慎刚把刘占川拉回来,屋中便响起了一通密集的枪声。

刘占川惊出一头冷汗。“真他奶奶的悬啊!冯老弟,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咱们该怎么办?”

冯慎正要开口,屋里头那个女子却突然尖叫起来:“啊!当家的、老五!你们快看,那房梁上趴着个什么?”“喊个屁!”那杜老大刚骂完女子,声音立马变了,“那……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开枪!他娘的还愣什么?快给老子开枪啊!”

一时间,屋内枪声如爆豆一般。“叮咣”乱响中,夹杂着一声接一声的哀号。仅片刻工夫,枪声便稀疏下来,偌大个屋中,只剩下那女子在哭喊:“大当家的,你醒醒啊……老五,你快睁开眼哪……你们……你们怎么都死了呀……”

香瓜打了个寒噤,“冯大哥,他们……他们怎么了?”

冯慎眉头紧拧,“我也不知,像是屋里头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

霸海双蛟才要说话,屋中竟传出一阵有如野兽般的嘶吼,女子拼命地哭叫道:“你这该死的怪物,别过来!不要吃我……不要啊……”

猛然间,女子的哀求声戛然截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短暂的寂静后,那怪物又开始低吼起来,伴随着阵阵的“嘎巴”声,似乎正在撕肉嚼骨!第二章喉啭拟音

屋内的咀嚼声越来越响,直叫人听得头皮发麻。莫说香瓜一个女孩子家,就连霸海双蛟的心里头都有些发怵。

香瓜拉了拉冯慎衣角,瑟瑟道:“冯大哥……那妖怪在吃人呐……”

冯慎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

霸海双蛟道:“冯老弟,那你说屋里头的是什么?”“我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冯慎将衣襟往腰间一掖,从背后解下遏必隆刀。

香瓜一把拖住,“冯大哥,你别去!”

霸海双蛟也劝道:“是啊冯老弟,不可冒险!”“放心,我自有分寸!”冯慎说完,刀已出鞘。只见他闪身至院墙前,“唰唰”挥砍数下,几块墙砖便掉落下来。还没等墙砖坠地,冯慎脚尖连动,将砖块尽数踢向屋中。“砰砰”数声大响后,北屋的门窗便被砸得洞开,然而屋内却重归于沉寂,别说是妖物的身影,就连方才那噬骨之音都已消失不闻。

越是如此,冯慎便越不敢放松警惕,他一面小心戒备,一面挺刀摸进了屋中。

恐冯慎有什么闪失,香瓜早取了一大把暗器在手,见暂时没什么异样,便与霸海双蛟一起,也跟着前后脚的入屋。

屋中箱柜凌乱、桌倒椅翻,仿佛被洗劫过一般。地面上狼藉不堪,俯卧着几具尸首。

香瓜颤声道:“他们果然都死了……可那妖怪哪里去了?”

霸海双蛟抬头看了看屋顶,“之前听那娘们儿喊过‘房梁’,该不是躲在上面吧?”“我已看过了,房梁上并无异常。”冯慎又道,“这屋中有些昏暗,劳两位大哥上个亮子吧,咱们也好瞧得真切。”“我身上带着火烛。”刘占海往怀中一掏,取了火石将蜡烛点亮。

经烛光一照,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冯慎又打探了数眼,连道奇怪。

香瓜道:“这些人全被妖怪害了,还能不奇怪吗?”

冯慎摆手道:“我说的奇怪,并非指那些……”

刘占海急道:“冯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怪从何来?”

冯慎道:“其一,是这屋中蛛网遍布、摆设蒙尘,显然是久无人居,又怎会是群匪藏身的窝点?”“说的是!”刘占川追问道,“还有呢?”

冯慎道:“方才咱们在外头听到,群匪在这屋内与什么东西开枪搏斗,可此处既无枪支弹壳,又无血迹印痕,这便是那第二怪了。”

霸海双蛟恍然道:“对啊!真他奶奶的邪门了!”

冯慎一指地上尸首,“还有就是,我曾依声而辨,推算出屋中起码有十几号人,然眼下却只有尸身五具,其他人又哪里去了?”

香瓜心中一紧,“冯大哥……其他的是不是已被妖怪吞下肚了?”

冯慎淡然一笑,“我说过,这世上并无妖怪。”

刘占川道:“不管那么多了!先瞧瞧地上这些尸首里,有没有那贼小子的吧。”

说着,刘占川便弯腰伸手,将附近的一具尸身翻过。谁料那尸身的头脸刚露出来,刘占川竟被骇得一蹦三尺高。

刘占海赶忙扶住自家兄弟,“怎么了?”

刘占川惊魂甫定,“大哥,你自己瞧吧!”

霸海双蛟过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能将其吓了一跳的尸首,定然是不比寻常。冯慎与香瓜同样纳闷儿,便与刘占海一起,朝那尸身的头脸上打量。

等看清了尸体面目,三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只见那尸首的整张脸都快烂没了,仅存的皮肉,也全干皱成了老橘皮,勉强还连接着一截枯草般的辫子。

刘占海呆了半晌,又将边上另一具尸体踢翻过来。不曾想力气使得大了些,那尸身的头颅竟被踢断,“骨碌骨碌”地滚出好远。

香瓜惊呼道:“啊,这个都成骷髅头了……”

望着那骷髅头的两个黑眼窝,几人都有些不寒而栗。倒不是因这些尸首可怖狰狞,只是他们想不通,方才还在屋中高呼叫喝的群匪,如何会在眨眼的工夫变成了这副模样。

刘占海道:“真他娘的邪门!瞧这样子,他们像是死了很久了啊!”

刘占川道:“是怪,我明明见那贼小子跑进来了。奶奶的!之前跟咱们说话的那什么杜老大、小娘们儿……不会都是些鬼魂吧?”

香瓜急道:“管他们是人是鬼啊,冯大哥,咱们快离开这里吧,俺害怕……”

霸海双蛟也道:“没错,这破宅子是邪得很,咱们得赶紧走!”“不急,待我再查验一下其他的!”冯慎说完,以刀身翻挑所余尸骸。

见这两具亦是陈尸,香瓜又连连催促:“冯大哥,你好了没有啊?”

冯慎道:“墙角还剩一具,验完再说!”

话音刚落,墙角竟陡然响起那野兽的低吼声。“妖怪又出现了!”

香瓜和霸海双蛟齐齐打个激灵,不禁倒退了两步。

冯慎一言不发,挥起遏必隆刀便寻声斫去。可未等寒锋砍到,墙角那具尸体竟跳将起来,向着门口疾疾冲去。

见死尸居然活转,香瓜脑袋里“嗡”的一声,与霸海双蛟傻愣在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死尸就要夺门而逃,冯慎急忙回手一掷,遏必隆刀便直直地飞插在门框上。刀尖入木,锋刃冲里,若非那死尸遽然止步,早已被那锋利的宝刀切为两截。“那是个活人,莫让他跑了!”

冯慎又大喝一声,霸海双蛟才回过神儿来,双双扑上去,将那人按倒在地。“贼小子,原来是你!”

香瓜见果是那偷银两的汉子,气的踢了他一脚。“让你吓唬俺!你那些同伙呢?快说!”

那汉子抬起头,阴恻恻地笑道:“怎么,你瞧不见吗?他们就在你旁边站着呢!”“啊?”香瓜打个哆嗦,“俺身边哪有人啊……”“别再装神弄鬼了!”冯慎冷哼一声,将遏必隆刀从门框上拔下。“你那些个所谓的‘同伙’,其实就在你的口中吧?”“口中?!”霸海双蛟大惊,“冯老弟,你是说方才吃人的妖怪……是这小子变的?!”

冯慎苦笑道:“两位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据我推测,这屋中一无妖怪、二无群匪,之前咱们所听到的古怪动静,都是他用口技拟音,生生造出来的假象!”“嘿嘿。”那汉子道,“居然被你发觉了?罢了罢了,银子还你们就是,现在该放了我吧?”“还放了你?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刘占海抓着那汉子的胳膊一拧,“说!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贼小子先一五一十地讲明白了!”

那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别拧别拧,我说就是了……”“算你识相!”刘占川喝道,“要敢有半句假话,老子卸了你这条膀子!快说!”

那汉子点点头,道出始末。原来这汉子名叫乔五,非但是个神偷,并且极擅口技,男腔女调也好,鸟鸣兽语也罢,凡经他嗓子学出来的声音,无一不是惟妙惟肖。先前他被四人围堵,乱闯进了这所荒宅中,刚躲入正屋,便见地面上横着四具尸首。

经那日俄一战,辽东不少村落几近空绝,许多无辜百姓枉死家中,尸首却无人收殓。那情形乔五见得惯了,故而也没大惊小怪。

眼看着霸海双蛟就要破门而入,乔五赶紧使出拟音绝技,营造出人多势众的样子,想让冯慎等人知难而退。岂料“枪声”一响,冯慎等人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奈之下,乔五只好故弄玄虚,指望让那“食人妖兽”,吓得四人不敢闯门。“妖声”一出,香瓜与霸海双蛟果然信以为真,奈何冯慎不信神鬼,执意要探查究竟。情急中,乔五灵机一动,装成尸首躺在了地上,只可惜,最终还是被冯慎识破了。

刘占川听完,有些将信将疑。“小子,刚才那些动静真是你一个人学的?你个大老爷们儿,如何能发出那女人的脆嗓音来?”“那有何难?”乔五说着,便尖声娇气地学起那“压寨夫人”的声音,“大当家的,快让弟兄们开枪打他们呀!”“嘿!”刘占川乐了,“绝了!真他奶奶的绝了!若没亲眼瞧着,谁敢信这番娇滴滴的话,是从这贼小子嘴里说出来的?”

刘占海意犹未尽,“贼小子,你再学学那打枪!”“成!”乔五嘴唇疾翻,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闭嘴!”香瓜突然拎起乔五,劈手就是一耳光。“再呜里哇啦的烦人,俺就把你那张破嘴给缝上!”

不光是乔五,霸海双蛟也是一愣。“香瓜妹子,你怎么忽然间这么大的火气?”“还怪俺火气大?你俩可别忘了,他是个摸包的贼!”香瓜向乔五一伸手,“银子呢?还来!”

乔五从怀中掏出所盗之物,双手奉还。“姑娘,我乔五有眼不识泰山,之前种种不是,还请你多多恕罪吧。”

香瓜一把夺回银两,“哼,现在才知道害怕吗?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偷钱的时候你可不这样!”

乔五叹道:“实不相瞒,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身无分文,已经饿了两天了……可我要去奉天城办一件大事,不能饿死在路上!”

霸海双蛟道:“你既然要去奉天,怎么不提前备下点儿盘缠?”

乔五道:“临行前,我是带足了盘缠的。可两天前,我在途中碰上了一伙闯关东的饥民,脑瓜子一热,便将银两与食物留给他们了。”

香瓜啐道:“呸!你没去偷别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钱白白送人?”“就知道姑娘不会相信。”乔五苦笑一声,“我乔五打生下来,是没办过什么好事,把钱财送给饥民,也无非是‘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就想着积下份阴德,让神灵保佑我把那件大事办成了。”

刘占海道:“你倒是能豁得出去,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吗?”“别提了。”乔五道,“当时之所以一点儿没留,是寻思着在路上总能再偷到点儿花费……可谁知道一路走来,皆是荒村废镇,连个人影都没碰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险来打你们的主意啊。”

霸海双蛟道:“奶奶的,要真是这样,你这贼小子倒是情有可原……”

香瓜嗔道:“他满嘴里跑舌头,谁知是不是又在骗人?”

乔五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栽在你们的手里,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好,这可是你说的!”香瓜喝道:“大龙、二龙,你俩拗断他两根手指,叫他今后再也偷不成东西!”“什么?”霸海双蛟愣道,“要废他两根手指?”

冯慎也皱起了眉头,“香瓜,对于这乔五,略施惩戒也就是了,你何苦要咄咄相逼?”

香瓜眼圈蓦地红了,哽咽道:“冯大哥,难道你忘了吗?当年俺和爷爷去京城投奔石胜昆大哥,在半道上却被贼盗去了盘缠,若不是遇上了你,俺现在早就成阴间的鬼了!所以,俺这辈子最恨摸包贼!只要撞在俺手里,就绝不轻饶!”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乔五“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香瓜将脸别过一边,“真是个软骨头,别动不动就下跪讨饶,你以为这样,俺就会放过你吗?”

乔五道:“按说做贼的落在别人手上,被打被杀,都是自己找的……可我乔五身负血海深仇,还得指着这双手去报。求姑娘暂且饶我这一回,等我报了大仇,再来找姑娘领罪。”

霸海双蛟问道:“贼小子,你说的大事是报仇?”“没错!”乔五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打听好了,那仇家就躲在奉天城!要不能杀了他,我乔五誓不为人!姑娘、三位好汉,放了我吧!我要去报仇啊!”

说着,乔五眼角含泪,以头杵地,前额撞在砖地发出“咚咚”大响,让人听着都疼。

香瓜本就不是铁石心肠,见乔五额头上都磕出了血,不由得心软。她一跺脚,娇喝道:“够了!你起来吧!”

乔五道:“姑娘的意思……是肯饶过我了吗?”“唉,俺真是没用。”香瓜轻叹一声,道,“将你这摸包贼放走,也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

乔五举起一掌,正色道:“姑娘放心,我乔五对天发誓,若今后再去偷别人的东西,就让我乱刀分尸、不得好死!”

香瓜哼道:“不用红口白牙的那劳什子毒誓,若起誓真有用,那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冤死的鬼了!趁俺还没改变主意,你快些滚吧!”“那好,姑娘、三位好汉,乔五这便告辞了!”乔五向四人抱拳后,转身欲走。

香瓜又道:“等等!”

乔五一怔,“怎么,姑娘这是要变卦吗?”

香瓜没理他,从包袱取出些干粮,连同两锭银子一起抛了过去。“到奉天城还有老远一段路,你先拿着去使吧!”

霸海双蛟笑道:“拿着吧!贼小子,真他奶奶的便宜你了!”

乔五身子一颤,“几位的情义……”“谁跟你有情义?”香瓜斥道:“给你吃用,是怕你路上再去偷!滚吧,俺不想再看见你!”“大恩不言谢,告辞!”乔五抹了把脸,消失在暮色之中。

乔五走后,香瓜仍是闷闷不乐,冯慎与霸海双蛟又劝了一阵,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而后,四人寻至偏房,收拾了处干净的地方过夜。各自安歇,一宿无话。

待到天明,四人简单收拾一下,又踏上了行程。连过了几个镇甸,渐渐的有了些生气。见前面一个村子居户不少,霸海双蛟便想着去雇上辆大车,然而进村找了半天,竟没寻见一头大牲口。一问才知,原来是村里口粮不多,那些牲畜早已被杀来吃了。

无奈之下,四人只得继续步行。接下来的日子里,无外乎打尖补给、晓行夜宿,好在越往西北,人烟便越发的稠密,四人安步当车,也不必去忙投急趁。

又行数日,前方出现了一座历尽沧桑的古城。不消说,这是奉天城到了。

城中车马辐辏,纵横四条井字长街,各抵八个城门。东城二门,名曰“内治”、“抚近”;西城二门,是为“外攘”、“怀远”;南城二门,唤作“天佑”、“德盛”;北城二门,则称“地载”、“福胜”。

与沿途的凋敝景象不同,这奉天城内外,尽是异样的繁华。一入城中,放眼望去皆为各色店铺。然画栋阁楼间,杂混着不少商行、剧院、教堂、照相馆等洋式建筑,颇有些不伦不类。

再穿过几条巷子,饭菜的香味伴着招徕声扑面而来。香瓜使劲地嗅了嗅,笑道:“真香呐,前面定是有好吃的!”

果不其然。一转过巷口,便瞧见道路的两旁,设着数不清的饭铺食摊。鸡鸭鱼肉自是不必提,像什么老边饺子、海城馅儿饼、老满洲的血肠白肉,朝鲜族的打糕冷面,也都是应有尽有。

闻着阵阵香气,霸海双蛟垂涎欲滴。“他奶奶的,这阵子光啃些肉干、馒头,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啦。走走走,先找家好馆子,去祭祭那五脏庙再说!”

冯慎点点头,笑道:“就依二位大哥的。”

四人沿街走了一气,寻了处门脸大的酒楼坐下。

还没等跑堂的招呼,霸海双蛟早已拍着桌子大叫道:“好酒好肉赶紧上,要快!要快!”

见他二人生得彪悍,跑堂的哪里敢怠慢?没出片晌,便整治出四盘八碗,连同两坛老酒端了上来。

酒醇菜美,足让人食指大动。四人正吃喝着,对面酒楼上却突然叮咣五四地闹将起来。

一听有动静,食客们“呼啦”全涌到门口朝对面观瞧。掌柜的见状,赶紧上前劝道:“老少爷们儿,咱这奉天城里鱼龙混杂,一天下来哪里不闹点儿事?有什么好瞧的呀?快各自回桌吃着喝着吧。”

食客们哪里肯听?将那掌柜的赶到一边。“去去去,别耽误我们看热闹,又不会少了你的酒钱!”

正推攘着,“啪啪”两声枪响,只听一声惨叫,从对面二楼的窗户里,滚下个汉子来。

食客们全炸了锅。“妈呀!还打上枪了?像是当兵的干仗哪!”“别瞧啦!傻站在这里等着挨枪子吗?快跑哇……”

也不知是谁带了头,食客们一眨眼跑了个干净。

掌柜的哭丧着脸叫骂道:“一群王八犊子,倒是把账给结了啊……唉,今天的酒菜,算是都喂狗了!”“你他奶奶的说什么?!”刘占川正要发作,眼珠子却直直冲外。

掌柜的急忙上来赔罪:“爷,我可不是在骂您……”“别挡着!”刘占川大手一拨,那掌柜的便滚到了一边。“你们快瞧瞧那汉子是谁?”

冯慎等人望去,不禁也愣了。“是乔五?”

乔五身旁,落着一把沾血的尖刀,只见他腿肚子冒血,显然是中枪了,又加上高处摔下,仰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紧接着,对面酒楼里涌出来十几个兵勇,将长枪短械指住了乔五。乔五挣扎了几下,还想去摸刀,却被兵勇一枪托砸在头上。

正当这时,一个小个子捂着肩膀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妈了个巴子的!给我绑啦!”

兵勇们齐应,当即抽了乔五腰带,将他捆了个结实。

乔五拼命反抗着,“姓张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看把你能耐的!”那小个子冷哼一声,吩咐手下,“把刺客带走!”

霸海双蛟互视一眼,向冯慎道:“冯老弟,咱们管是不管?”

没等冯慎回话,那掌柜的便惊呼道:“啥玩意儿?你们跟那刺客认识?”

掌柜的这一嗓子喊得太高,被外头听了个一清二楚。乔五扭头一瞧,眼神儿大亮,他见识过冯慎几人的身手,忙大叫道:“好汉救我!乔五大仇未报,死了心不甘哪!”“还有同伙?”那小个子怒道,“还杵着干啥?都给我围啦!”

兵勇们得令,齐冲进店来。掌柜的和跑堂见势不好,早躲进了后厨,只剩下冯慎四人,还波澜不惊地坐在厅上。

见冯慎尚在自斟自饮,一个兵勇骂道:“少搁这旮瘩整景儿!乖乖让我们绑了!”

乔五哈哈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块货,也想抓住他们?”“埋汰谁呢?”那兵勇照乔五肚子打了一拳后,径直走到冯慎桌前一拍。“都他娘的聋了吗?没听见老子……”“奶奶的!”刘占川“噌”的站起身,揪着那兵勇的脑袋便按在了桌上。“爷爷还没动手,你们反倒先惹上门了!”“他娘的!”众兵勇全举起枪来,“要尝尝枪子的滋味吗?!”

香瓜从桌上抓起一把筷子,手腕疾扬数下。“不怕炸膛的话,你们只管开枪就是!”“炸膛?”众兵勇赶紧掉转枪口。一看之下,皆脸色大变。原来每个人的枪管里,都牢牢地塞着根筷子。

那小个子一指香瓜,“是那丫头搞的鬼!快把枪眼清理出来,拿下这伙贼人!”

事到如今,就算冯慎不想插手也是不行了,他刚喊声“动手”,刘占川便举起所挟持的兵勇,狠狠向其他人砸去。

那兵勇哇哇怪叫着,登时撞翻了几个。冯慎指疾如风,香瓜身轻似燕,众兵勇只觉眼前人影缭乱,便一个接一个地被击晕在地上。霸海双蛟也没闲着,齐齐抢出酒楼,将那小个子与乔五拎了回来。

才一眨眼工夫,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手下便全被制伏,那小个子目瞪口呆,就如同是见了鬼一般。

乔五乐道:“姓张的,老子说什么来着?还想抓他们?哈哈,门儿也没有啊!哎,姑娘、三位好汉,你们谁帮我把腰带解开吧?”“先绑着吧,俺还没找你算账呢!”香瓜白了他一眼,又指着那小个子道,“这就是你那仇家吗?”“是!”乔五二目似刀,恨不能在那小个子身上剜下块肉来。“几位快把我放了,让我来宰了他!这王八蛋现在是个大官,别把你们牵扯进来。”

刘占海哼道:“眼下兵也打了,将也抓了,你他奶奶的又来放马后炮了?有能耐刚才别喊救命啊!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官又怎么了?嘿嘿,兄弟,死在咱哥俩手上的狗官还少吗?”“哈哈,大哥说的是!”刘占川盯着那小个子道,“老规矩,你小子先报报你是个什么鸟官吧!”

刘占川虎背熊腰,足足比那小个子高了一个头去,没想到那小个子一点儿没怵,反仰起脸冷冷说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这奉天巡防营的前路统领——张作霖!”

这张作霖其貌不扬,气度却是不凡。冯慎见他眉宇含煞,隐约有枭雄之相,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乔五骂道:“姓张的!都死到临头了,你他娘的还瞎神气什么?”

张作霖没理会乔五,眼朝着冯慎等人扫了一圈。“看样子,这浑水几位是要蹚定了?”“你他奶奶的……”霸海双蛟正要发火,却被冯慎拦住。

冯慎道:“你与乔五之间,虽属恩怨私仇。可天下之事,天下人管得,既然被我们遇上了,也不好袖手旁观。”

霸海双蛟道:“冯老弟说的没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姓张的仗着有几条破枪,便想欺负人吗?”“老子欺负人?”张作霖一指肩膀上的伤口,“他乔五操着刀子来杀我,我不让兄弟们抓他,还要等着他再捅上一刀吗?几位都是是非分明的好汉,你们倒是说说,天底下有没有任打任杀不还手的道理?”

乔五啐道:“姓张的,你怎么不说说老子为啥要取你的狗命?”

张作霖哼道:“你不就想给杜立三报仇吗?杜立三是个胡匪,老子吃的是朝廷的皇粮,把他剿了也是天经地义!”

乔五眼睛里快要眦出血来,“才披了几天官皮,你这王八犊子就忘起本来?!”“都别吵!”香瓜娇喝一声,“乔五,你先说是怎么回事!”“行!那我就让姑娘和三位好汉听听!”乔五又道,“姓张的,你原来是做什么的?你他娘的敢说出来吗?”“那有什么不敢?”张作霖笑道,“我老张出身于绿林响马,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胡子!”“你认了就好!”乔五转向冯慎等人道,“几位好汉,那天在荒宅中,我曾模仿过一个人说话,叫他大掌盘子……”

刘占海道:“是那个杜老大?”“对!”乔五点了点头,“他叫杜立三,曾是雄霸那三界沟的大豪杰。我在他手下,坐着第五把交椅。”

香瓜哼道:“第五把交椅?原来你不光会偷东西,还是个土匪小头目!”

冯慎摆了摆手,“让他说下去吧。”

乔五接着道:“两年前,因老母病重瘫痪,家中无人奉养。无奈之下,我只好拔了香头下山,回到庄河老家去照料。”

刘占川点了点头,道:“看不出你这贼小子还挺孝顺。”

乔五道:“要连自己的爹娘都不顾,那还算是个人吗?然正因如此,我才躲过了一劫。几个月前,瘫痪已久的老母病故,我匆匆料理了后事,便打算重回三界沟‘挂柱’。然我们绺子里有个规矩,拔过香的要想再回山寨入伙,得提前跟大掌盘子打声招呼。于是,我便写了封密信,托人带到奉天城的一家裁缝铺去……”

香瓜奇道:“你送信不去三界沟,到裁缝铺做什么?”

乔五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家裁缝铺的掌柜,是我们安插在奉天的眼线。又等了一阵子,那送信人却将密信原封不动地捎了回来。当时我感觉到不对劲儿,忙问起原因。那送信的说,那裁缝铺暗通三界沟的土匪,已被官军查封了,并且那土匪头子杜立三和手下一帮弟兄,也早让他姓张的尽数害死……你们说,我杜老大与那几百条弟兄的性命,该不该找这姓张的讨?!”

张作霖道:“我既然从戎投军,就该保境安民,为地方百姓除去匪患,也是理所应当!”“呸!”乔五怒道,“姓张的,你他娘嘴上说的好听!你可别忘记了,杜老大曾是你结义的大哥!”

霸海双蛟一怔,“怎么?他俩还拜过把子?奶奶的,你这姓张的不讲义气,真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乔五忿道:“他不要脸的地方多了!他姓张的若是真刀真枪地去火并,那倒也没什么。可他偏偏要使那下三滥的伎俩,打着招安的旗号,诓我们杜老大去新民府赴宴。因是结义兄弟,杜老大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他……唉,可怜我们杜老大刚到了宴席上,便被他暗派的杀手砍去了头颅!”“他奶奶的!”霸海双蛟义愤填膺,“姓张的,咱哥俩生平最恨那种背信弃义的鸟人!说吧,你想怎么死?”“妈了个巴子的!你们俩知道个屁!”张作霖把桌子一拍,喝道,“他杜立三不仁,就别怪我张作霖不义!受招安的胡子不少,为啥老子偏偏要杀他?还不是因为他吃里扒外,去勾结洋人?!”“放你娘的狗臭屁!”乔五火冒三丈,“整个东三省,谁不知我们杜老大的外号叫‘包打洋人’?”

张作霖冷笑道:“他叫‘包打洋人’是不假,可惜他只打俄国佬!”

乔五道:“那……那又怎么样?俄国佬不是洋人吗?”

张作霖两眼一瞪,“杜立三专门跟俄国佬作对的原因,那些无知百姓是不知道,可你乔五,难道也不清楚吗?”

乔五有些吞吐起来:“杜老大他……他……”

霸海双蛟急道:“他什么?贼小子你怎么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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