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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6 01:5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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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渭北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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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野昼梦

花野昼梦试读:

作者简介

渭北生于陕西武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冰心儿童文学奖得主。作品散见《散文诗》《儿童文学》上海《少年文艺》江苏《少年文艺》《中国校园文学》《东方少年》《小学生之友》《意林小文学》等杂志。

蚌孩子

一 一只叫“星星”的紫蚌

我的梦境总是被一阵阵清脆的声音打扰,这声音优雅而矜持,让我柔软的心房为之颤抖。每次我都冒着生命的危险,打开我坚如盾牌,水成岩般的蚌壳,挤出一丝缝隙偷窥。其实,不用猜测我都知道,这声音来自鹤。我知道,在蚌家族里鹤是我们天生的仇敌,没有一只蚌是喜欢鹤的,可问题是,我偏偏喜欢一只叫羽薇的鹤。关于她的名字,我还是从她同伴那里偷听到的,为此,我偷偷地把她的名字藏在心底里珍藏,就像我们蚌日久天长地炼珠一样。为此,我每天都傻傻地期待叫羽薇的鹤。羽薇天籁般的歌声,就仿佛天边玫瑰色的晚霞一样绚丽,让人惊叹。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喜欢等待叫羽薇的鹤。

哦,忘了告诉你了,我是一只叫星星的紫蚌,我喜欢这个名字,蚌家族里哥哥姐姐的名字不是叫紫蚌,绿蚌、黑蚌就是蚌郎蚌妹之类,我觉得蛮没意思,就改了名字叫星星。我听蚌家族一只很老很老的老蚌精说,天上有灿烂的银河,那么我想,银河里必定居住着星星般闪烁的蚌吧。

但我的名字总是遭到哥哥姐姐们的嘲笑,为此,我不以为然。

我不在炼珠馆里待的时候,就喜欢黑夜里,浮出湖岸待在浅草根下,打开蚌壳仰望满天的繁星。银河亮了,湖水闪烁。真是分不清哪是夜空哪是湖面?我就仿佛是天空上闪烁的星星呢。哥哥们嘲笑说,这是痴梦,但我喜欢做这样的梦,关于星星的梦,还有心底里一颗珍珠的秘密。

我一边做梦,一边等待一只叫羽薇的鹤。我幻想着遇见羽薇的那一天,但我也怕遇见她,对于一只蚌来说,那是生命的结束。

渐渐地,我开始长大,紫褐色的蚌壳上细细密密的纹路,就宛如树的年轮,那是记录我们蚌成长的密码。

当我长到手掌般大小的时候,我真的遇见了羽薇。虽然只能远远地眺望她,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她天籁的歌声,雨滴般落进了我的心房里。确切地说,羽薇还是一只没有离开双亲的幼鹤,脖颈处淡灰色的羽毛正在褪尽,灰绿的长嘴也变得更加锋利。她喜欢沼泽里练习捕食鱼虾,临水照影,那纤细修长的双腿,拖着细长的影子,就像菖蒲笔直的叶梗一样漂亮。

遇见羽薇的那天夜里,我又幸福地仰望星空,嘘,并且许下了一个心愿。

鹤不但喜欢吃鱼虾,还有把细长的嘴巴伸进水里反复寻找着螺和蚌。因为鹤,我们蚌家族潜居水底总是不能安心炼珠,我们总是不辞辛苦地搬家,辗转更远更深的湖底。

我们搬过好多地方,但是永远离不开这清澈的湖水,沙洲芦苇,还有鹤群。我知道,有水的地方就有鹤。

什么时候才能更近距离地看见鹤呢?这个想法让我吓了一跳。我真不知道我为何有这样奇怪冒险的想法。对于一只蚌,那是多么可怕,甚至丧命的危险啊!

当哥哥姐姐们蚌壳绑裹着水草,被老蚌精带进炼珠馆里炼珠,我知道对蚌来说这最好的结局,修炼成蚌精灵,我们就可以游回大海,从此不再受到生命的威胁。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也该到了炼珠的年龄呢。

不能去炼珠馆炼珠的日子,我就呆呆地躺在河泥里,吐着泡泡想念叫羽薇的鹤来。

二 一只叫羽薇的鹤

“嗝啊——嗝啊——”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啦,当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天蒙蒙放亮,雾已在沙洲的芦苇上消退。我张开大大的蚌壳,划动冰凉的湖水,浮上水面。远远地,我又一次看见了羽薇。

羽薇引颈高歌,拍打翅膀。“嗝啊——嗝啊——”“咯——咯——”

……

远远地,水天相接处,芦苇丛里升起了一轮鲜红的太阳。鹤群迎着朝阳在芦苇丛里此起彼伏地鸣叫起舞,嘹亮,高亢的鸣声直冲云霄。

啊,我简直看得惊呆啦,鹤的舞蹈多么优美,或伸颈扬头,或曲膝弯腰,或原地踏步,或跳跃空中,有时还叼起小石子或小树枝抛向空中呢。

为了更近地看到羽薇,我鼓足勇气,奋力地划向沙洲。

我紧紧地潜伏在芦苇的根下,眺望着不远处的羽薇。阳光下的羽薇已经出脱得美丽无比,朱砂色的丹顶,细长的脖颈优雅淑女,百合花瓣般的羽毛点缀着墨色的花边风中飘动。

这时,羽薇不远不近地跟随双亲在沙洲边闲庭散步般涉水学习觅食,不时,抬头四处张望。我知道,对于一只即将离开父母,独自生存的鹤来说,这是必须的本领。

羽薇可以看见我吗?我傻傻地幻想着,过会我又为自己的想法又感觉到万分后悔。做为一只年幼的蚌,是多么危险啊,尤其是浅水处的蚌。这一刻,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么急促,那么……

就在我痴想的时候,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啦。

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向我袭来,我坚硬的蚌壳也要碎裂。

啊?!竟然是羽薇。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日夜想念的羽薇,就站在我的面前。巨大的影子覆盖着我,灰绿色的长嘴巴无比锋利地,一下一下地敲啄着我的蚌壳。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是彻底绝望啦。黑色的影子让我恐惧地几乎窒息,我紧紧地缩在坚硬的蚌壳里,粉红的身体缩成一团,我不知道柔软的心房里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砂砾一般咯疼了我。“砰——砰——砰砰——”羽薇的嘴巴,啄得我几乎绝望,阳光透过蚌壳细小的缝隙,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此刻,我能真切地听见羽薇的呼吸和闻到她羽毛上的味道。

我再也不敢想了,再这样啄下去,我几乎就丧命了。我想起了老蚌精,想起炼珠馆里的哥哥姐姐们……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关闭着蚌壳,就在羽薇没法攻破时,我有点希望的侥幸之时,她又张开嘴巴,猛地一口叼起我来,像叼石子一般,扔进沙洲上,就这样,她如此反复,叼起,扔出;叼起,扔出……

蚌壳里的我,真是天晕地旋,我几乎要窒息了。“咔嚓——咔嚓——”紫褐色的蚌壳裂开一条细缝。羽薇顺着蚌壳的边缘又一次进攻。这一次,薄弱的蚌壳被她啄开一个小豁口儿。

我又一次感到钻心的剧痛。这疼痛来自羽薇。她的锋利的嘴巴几乎要伸进我的蚌壳里了。我粉嫩的肉要被她一丝一丝地撕扯,想到这里,我脑子一片空白……湖水顺着豁口灌起我的蚌壳里,呛得我支撑不住,几乎要张开蚌壳。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羽薇还不舍地啄着,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抵抗。我的眼睛里全是水,我不知道是湖水还是绝望的泪水。“啪——啪——”一连几声清脆的响声击打,水花飞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觉湖水开始搅动,我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嗝啊——嗝啊——”羽薇发出一阵紧张的鸣叫,拍打着翅膀不知所措。

我突然感觉被一股水流裹挟,潜入水底。

当我惊慌失措地明白过来时,才知道,我是被红鲤大婶搭救啦。红鲤大婶甩动着巨大的尾巴,跃起来击打羽薇,正当羽薇叼起我时,被这突如其来意外吓傻啦。“唉,羽薇,以后怎么能独自觅食呢?做为一只成年鹤的本领你都没有呢。”雄鹤说。“我们不可能照顾你一生呢。孩子。”雌鹤说。

站在羽薇身旁的双亲失望地叹息。

……

羽薇楞楞地,站在水里,不知所措。此时,夕阳落进芦苇丛里,辉煌的余晖镀亮了摇曳的芦苇和湖面。

这一次,没想到因为羽薇,我差点丧命。

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怕,明白了,蚌家族为何与鹤为敌。我带着巨疼和恐惧,回到了炼珠馆,关于羽薇,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愤恨……

炼珠馆里很静谧。

哥哥姐姐们都在专心炼珠,水草绑裹的身体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天的修炼才能炼出蚌生命里最珍贵的珠子。蚌们只有通过不断炼珠,才能修炼成为一只蚌精灵。“紫蚌啊,哦,不不,你叫什么星星的紫蚌,你已经不小了,该学学哥哥姐姐们,用心炼珠啦!……”老蚌精每次见到我,总是忧心忡忡地说,以前听起他没完没了的唠叨,我真烦,现在我突然有点喜欢这个好老好老,甚至有糊涂的老蚌精呢,这不,他总是连我改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是啊,再过一年,我将要炼出生命里的第一颗珍珠呢。

秋水瘦了。芦苇黄了。

我知道,鹤们会巧妙地排成“V”字形,长途迁徙过冬啦。

很快,下雪了,白茫茫的世界里,任何声音都被过滤干净了。湖面开始结冰了。我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了,蚌壳的豁口儿却是无法愈合的疼。我的梦境里再也没有一只叫雨薇的鹤了,她好像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炼珠馆里,我开始为明年的炼珠准备起来……

三 鹤唳

“咔嚓——咔嚓!”结冰的湖面发出了巨大的叹息声,湖水逐渐暖和起来,芦苇紫色的根芽钻出淤泥,一天一天地绿遍了沼泽地。

当我再一次,聆听到熟悉天籁般的鹤鸣时,我知道,春天真的来了。

沙洲上的鹤群们每天忙着芦苇丛里结巢,觅食。他们的到来让宁静的湖面顿时有了春天的生机和活力。

我总是故意远离,鹤群栖息的苇丛,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一只叫羽薇的鹤。

一天又一天,离我炼珠的日子越来越近。“嘭——嘭嘭——”这天地间的巨响震得湖面起了风波,惊飞了沙洲上的鹤群。惊慌逃离的鹤群,没有了方向,心碎的鹤鸣湖面上久久回荡。湖面上飘落了他们野百合花瓣般的羽毛。“啊!这是枪声!猎枪的声音啊……”炼珠馆里老蚌精沙哑地惊叫着,不时摇头叹息。对了,这猎枪的声音是为鹤群而来的。这几年,居住在湖边的镇民,利欲熏心竟然捕获起鹤来。炼珠馆里,已经绑裹着水草炼珠的我,心不由抽动了一下,我知道,这是为羽薇担心的缘故。一只即将成年的鹤能否躲过这场劫难啊!“哎,孩子们,专心炼珠,这样才能收获哦!切记!!”老蚌精不时,巡视了一圈炼珠的蚌孩子,又悲哀地离开了炼珠馆。“嘭——嘭——嘭!!”猎枪又一次震动了湖面,也震碎了我的心。

啊,羽薇?我的心里有个东西又刺痛了我。“嗝啊——嗝啊——”这是羽薇求救的声音啊,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我已经无法再原谅自己专心炼珠了,我挣脱开缠裹的水草,逃出了炼珠馆。“嗝啊——嗝啊——”救我!救我!羽薇的声音又一次次撕心裂肺地回荡在我的耳边。

当我游到湖心的沙洲,湖面上没命逃跑的鹤群已经飞远,我四处搜寻着羽薇的踪迹。茫茫的湖面上,没有任何迹象,沙洲的芦苇像海浪一样风中起伏。

就在我绝望和为羽薇庆幸的时候,却听见了一阵微弱急促的声音从芦苇丛里传来。

我侧耳聆听。是羽薇啊!没错!

原来在离我不远的苇丛里,呼救的正是受伤的羽薇。羽薇躺在风中的芦苇里,鲜红的血已经浸透了身体上洁白的羽毛,锋利的长嘴微张,眼睛微闭,一双灰绿色的腿抖动得厉害,鲜血正是从腿部汩汩流出,染红了一大片草地。

我吓傻了啊!我吃力地爬近羽薇。对于一只离开湖水的蚌来说,这是危险的。

羽薇的腿伤得很严重!一只失去双腿的鹤,等于就是失去生命。

我着急地望着羽薇,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才好。这时候,能救羽薇的只有老蚌精爷爷,但我私自逃离炼珠馆……不好再去央求老蚌精了。

……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对了,只有用接骨藤的汁液才能救羽薇。记得老蚌精爷爷也曾用接骨藤治好了水族里受伤的族类。

为了找到接骨藤,我来来回回,湖岸边寻找。

太阳快要落山时,我终于渴得要命地找到了接骨藤。“啪!”我很快把磨烂的接骨藤放进蚌壳内,然后张开蚌壳,对准羽薇受伤的地方,紧紧地夹住。我像一只钳子一般,夹在她修长的腿上。这双优雅的腿,对于一只起舞的鹤来说多么重要啊,我心想。

这一刻,我离羽薇多么近啊,我能听见她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

羽薇由于惊吓和伤疼睡着了。

起风啦。芦苇的嘶鸣近的吓人。我感到寒意来袭。不知过了多久,星星升起来了,月亮也升起来了。

我聆听羽薇梦里的呼唤声,还是那么急切。

羽薇会不会知道有一只蚌留守在她的身边?她会不会问起这个蚌的名字?她会不会知道,她第一次练习捕食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我该不该告诉她我心底里的秘密呢……我幸福地幻想着,月光下的羽薇,美得就像一片开满野百合的草地。

我感觉困倦极了,渴极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一夜。

晨曦微亮。“咯——咯——”湖面上的鹤鸣久久盘旋,这是呼唤羽薇的双亲。我再一次被这声音惊醒,我已经困倦极了,渴得要命,我没有一丝力气再回到湖中。

就在这时,我感觉雨薇的腿动了一下,伸了伸。

呀,我看见了羽薇的眼睛啦。她好奇的眼睛正打量着腿上的我。我用力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向羽薇微笑了一下,张开蚌壳,又缓缓地闭合了。

羽薇好久地注视着我,静静地,我只能听见风吹起她羽毛的声音。

突然,一滴东西滑进了我柔软的心房,我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好凉好凉啊!这是露珠吗?哦,不不,是一滴泪水,一滴羽薇的泪水。

我再一次,艰难地张开蚌壳,发现羽薇的眼睛里亮闪闪的。

羽薇用锋利的长嘴在我冰凉的蚌壳上来回摩挲着,她在我那破了口儿的蚌壳那里,停留了好久,或许她想起来了什么,眼睛里充满了忧伤。

一滴一滴泪水,鹤的泪水流进了我的心里。泪珠像珍珠,在我心里酝酿着。

我刚想在张开蚌壳,想说什么,我细弱游丝的话被风吹散了……我已经没有力气,蚌壳缓缓地闭合了,闭合了一个未知的世界,闭合了一个秘密。

……

四 银河里有一颗叫“星星”的蚌

蚌孩子停止了心跳声,紧紧地关闭了紫褐色的蚌壳。

羽薇一瘸一拐地把蚌埋在很深很深湖泥里,当她准备把蚌埋进湖泥时,蚌壳闪闪烁烁,就像一颗发光的星星照亮了她。羽薇叼出蚌壳里透明闪烁的珍珠,投入水中。那颗绿光闪烁的珍珠,却冉冉飞翔起来,飞过湖面,飞进灿烂的银河里,跟星光融在了一起。

每当夜空星光闪烁,湖面星光灿烂,羽薇会仰望着星空,独自舞蹈鸣叫,就会想起蚌来。没有人知道,羽薇天籁的歌声是唱给一个叫“星星”的蚌孩子听的。那歌声有点忧伤,那舞蹈有点悲伤……

为一只蚌,独自起舞;为一只鹤,星星点灯。没有人知道。

从此,湖里少了一只叫“星星”的蚌,银河里却多了一颗叫蚌的“星星”。

花野昼梦

我久久凝视着瓷都博物馆橱窗内官窑出土的碎片,那款底青花篆书“大明永乐年制”的瓷片上有一只蜗牛壳,让我浮想联翩,它让我一下子重返千年岁月,来到昼间白烟掩盖天空,夜则红焰烧天的永乐年间的瓷都……——题记

(一)

有两只蜗牛,一只叫岫玉,一只叫阿泰。

我从米婆婆梳妆台的红木匣子里发现了他们。他们蜷缩在一起,像两枚珍珠戒指。

阳光里透亮的芭蕉叶子舒卷,像皮影戏里朦胧似幻的幕布。“泰哥,你能看清我吗?”岫玉爬在叶子的另一边问。“小玉,当然啦!”阿泰一脸幸福。

岫玉和阿泰隔着透亮的芭蕉叶子,他们不但看见彼此的身影还聆听到对方微弱的心跳声。他们楚楚生动的影子,好像一抹青黛的山峰。“泰哥,芭蕉叶子的味道真好闻啦!”“青青的叶子里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芭蕉叶梗里藏着风,叶片翩翩起舞。岫玉和阿泰莹白的蜗壳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他们在叶影里模仿着皮影戏里的样子,模仿出一些好玩的戏来。他们唱着《桃之夭夭》《锦瑟》《蓝水桥》。这些都是他们每天夜里,爬在瓷场院的石栏杆上听到的。米婆婆和米爷爷做瓷累了就在厅堂里演皮影戏自娱解闷。

岫玉唱得甜,阿泰听得醉。

岫玉的脸颊红红地,像一片绯红的桃花瓣。

米婆婆绘胚,米爷爷烧瓷,隐居山水间,烧瓷谋生。

米婆婆绘得一手好画,素胚上多为花鸟,笔致清新脱俗,奇绝野逸;米爷爷洞悉天地造化自然神秘之力土火之合,烧瓷得天地灵气,出窑的瓷器天下无二。就连青花镇的官窑无不效仿,可那些款绘只能流于形似,难得神韵。

瓷的命运在窑火的眼中,老天的心里。天地孕育之窑,土火受孕之奇,下一窑新瓷永远是没有答案的悬念和未知。烧制完美的瓷器一直是米爷爷全部的精神信念。他更期待那窑变之诡秘,那份目睹窑变的狂喜天下谁人能懂?

每天清早,瓷窑上烟雾升腾,米婆婆就对着镜子梳妆,岫玉便沿着米婆婆梳妆台旁的青瓷花瓶,慢慢向上爬行。瓷器很冰凉,爬过后便留下一道道闪烁的水痕。瓷器里盛满了甘洌的井水。岫玉爬行在花瓶上,如同爬行在开满蓝色花朵的花野上。那种紫云英的花野里。岫玉时常被花瓶里颈子纤细的野百合花露,轻轻打湿脖颈,一缩湿黏的脖颈,一股子花香就弥漫在岫玉的身上。

岫玉爬上瓶口张望,艳如胭脂的太阳已经跳过马头墙了。阿泰睡在米爷爷的墨盒上。阿泰喜欢墨盒里墨的味道,有一股子松烟和麝香的味道儿。阿泰爬过风翻开的书页,黑黑的文字,仿佛呼啦啦间生根发芽,长成一片茂盛的植物将他覆盖。

五月里,凤仙花开。

岫玉羡慕米婆婆指甲上用凤仙花汁染得红红的蔻丹。

做一个娉娉袅袅染着蔻丹的女孩,岫玉反复照着花露想心事。

每天,岫玉和阿泰背着白玉的蜗壳,芭蕉里玩捉迷藏玩腻了就到菜园子里寻找吃食。石菖蒲、密花苎麻、莴苣叶、葡萄、姑婆芋,都是蜗牛族爱吃的美味。长满苔藓的井栏是他们休息的地方,除了蝉和纺织娘没人来打扰他们的好梦。

马头墙上残月如钩,米爷爷已经挑着晃晃悠悠的桑木扁担笃笃走过外婆桥,赶赴桃花渡出售瓷器。米家瓷器声明越来越响,米爷爷为了烧制完美的瓷器,又租下了一口好窑。

米爷爷走后,米婆婆摆出素胚晒在瓷场院绿茵茵的蛇床子的草丛里,白花花的素胚像蛇床子顶着碎米粒似的白花。米婆婆晒胚时憧憬着日子,做着一簇簇蛇床花温馨朴素的梦。

腊月里,米爷爷从集市上买来鲜艳的年画儿,米婆婆的眼前总是五彩缤纷的喜庆和热闹。她的目光总在哪些胖如仙藕的百子图上流连,目光里充满了温柔的母爱。她总趁米爷爷不注意时偷偷流泪,其实,米爷爷何尝不背着米婆婆偷偷喝一口闷酒,偷偷擦几滴泪啊!米爷爷卖完瓷器总是羡慕货郎担子,炮仗摊子、吹糖人摊子、捏泥人摊子前围满的娃娃们。

他们早该有一对年画里活泼的儿女簇拥着他们过日子啦!岫玉和阿泰也看在眼里。

岫玉和阿泰就这样生活着,一天天、一年年,光阴就像米婆婆素胚上滴落的青釉,归入尘土无痕……

米婆婆透过木格花窗遥望瓷窑,瓷窑上空柴烟升腾、萦绕,仿佛烟蓝色的纱……出窑的日子不远啦!

(二)

陶土岭上的妖精,踪迹难觅,但她们每隔一百年要来彩虹桥下的溪水里洗头发。

彩虹桥:九百九十九座廊亭,九百九十九里路,九百九十九岁乌饭精,九百九十九个妖精来洗头。

岫玉的祖母说,妖精要在彩虹桥下每隔一百年洗一次头发,每隔一百年溪水就是一种彩虹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蜗牛们只要在洗过头发的溪水里,洗一洗自己身上的壳就可以活一百年啦。不但可以活过一百年,还可以实现自己一个愿望啦。

每到月圆之夜,妖精们就绾着彩色的头发来到溪水里,她们洗啊洗啊,洗着九百九十九丈长的头发。长长的头发宛如溪水里飘荡的荇草。她们洗完头发就坐在彩虹桥上用箅子梳理着拖在地上的长发,还用乌饭树叶捣成的液汁往头发上涂抹。

这时候,她们还享用村民们供奉的乌饭米团子。“吃过乌饭米团子的妖精头发可以恢复女子们黑亮如漆色的秀发,可以早登仙界啦。”岫玉的老祖母一边咬着乌饭果子,一边说。

妖精们在彩虹桥畔种满了乌饭树,那些九百九十九岁的乌饭树,通天九百九十九里高。乌饭的枝叶簪在妖精的发髻里,她们洗完头发,挎着盛满乌饭团子的竹篮儿,摇着乌篷船月夜里泛舟唱歌而去……

这一年,又该到妖精们洗头发的日子啦!

蜗牛们早早来到彩虹桥上。彩虹桥上的红纱灯笼,渐次点亮。

彩虹桥下流淌着七彩的溪水……

月光照耀着蜗牛们白玉的蜗壳,宛如九百九十九里长的朱红桥栏杆上撒满了粒粒烁烁的珍珠。

岫玉的祖母目睹了九次妖精洗头的日子。只等待下一次妖精洗头发的日子,祖母就可以永登仙界啦。“玉儿,你可以实现自己一个愿望啦!”祖母兴奋地说。“嗯”岫玉望着彩虹桥上皎洁的明月。“玉儿,愿望必须赶在月圆时许下啊。”祖母催促着,“哎,你的父母可没赶上啊……”祖母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岫玉知道,父母还没等到妖精洗头发的日子,就被彩虹桥旁飞驰而过的驿马踩踏而死,是祖母和蜗牛族人用车前草的叶子做他们的灵柩,葬在彩虹桥畔第九百九十八棵乌饭树下。

那一棵乌饭树下洒过祖母和岫玉多少眼泪,只有乌饭树精知道啦。

从此,祖母和岫玉相依为命。

……“祖母,只要说出的愿望都能成真吗?”岫玉说。

祖母点点头。“我要做米婆婆的孩子!”

祖母感觉眼前天地旋转,一片漆黑。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祖母颤颤地说:“玉儿,你可要想明白啦。不能反悔啦!”

岫玉抱着祖母轻声地啜泣。

阿泰来找岫玉。“我许下我们还是做两只快乐幸福的蜗牛。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也不分开”。阿泰一脸幸福。

阿泰的蜗壳上还滴答着七彩的溪水。

阿泰冷颤颤地抖了抖触角。

祖母说明了岫玉的心思,阿泰心如刀割。要等一百年啊一百年,岫玉才能重新变回蜗牛。

那一年,米宅有了久违的笑声。

米婆婆怀上了他们的孩子,隆起的腹部像饱满的青花瓷瓶。

米婆婆喜欢靠着椅子坐在天井下给小孩儿做衣裳。阳光暖暖地照亮身旁水缸里的莲,红锦鲤莲叶里穿梭着,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彩,仿佛米婆婆膝盖上堆满的那些彩色锦缎。水缸里水碧青四爽,倒映着米婆婆幸福的脸庞。

阿泰见不着岫玉,瘦了好多,莹亮的蜗壳也失去光泽。天井里翩翩起舞的芭蕉叶影里只留下阿泰孤单的背影。月影里,岫玉的老祖母孜然一身,背着大大的蜗壳,花前垂泪,风中喟叹。她的泪水哗啦啦全掉到卷心菜的心里……

(三)

灰喜鹊在窑场檐前的白果树梢上跳来蹿去,衬托着蓬蓬勃勃的朝阳,仿佛一张喜庆的剪纸贴在木格花窗上。

油菜花田的尽头,正被霞光染红。

一阵清脆的啼哭响彻瓷窑上空。米婆婆生下了一个女孩儿,米爷爷疼爱地取名:雯。雯儿在江南春风春雨里长养着,仿佛一株清香淡雅楚楚惹人怜爱的栀子花。

阿泰活在自己的希望和等待里。

他天天去看雯。

米婆婆一边画胚,一边摇晃着摇篮里的雯。雯咿咿呀呀摇篮里学语,拨弄着清脆的拨浪鼓。米婆婆眉眼间满是欢喜和幸福。阿泰就爬在摇篮上,默默照看着雯。阿泰轻轻吹动摇篮上的风车,雯就转动黑亮的眼睛望着阿泰痴痴地笑。

雯蹒跚学步。

雯开口说话。

……

雯在阿泰的等待里慢慢长大……

只有阿泰和雯知道这一百年的约定。雯就像阿泰思念的蚌壳里日夜孕育的一枚珍珠。

画胚,烧瓷,日月如梭,不露痕迹地在米婆婆夫妇的额头雕刻下岁月的记忆。

雯九岁那年,蜗牛族要迁移青花镇。(蜗牛把家园永远背在背上流浪,流浪。)

阿泰哀求老祖母,他们带着丰厚的酬谢,寻到山里的妖精,请求把自己变成人的样子,他们要跟岫玉相见一面。

老祖母变成了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阿泰变成一位清瘦俊秀的男孩。

老祖母挑着货郎担,牵着阿泰的手,他们走街串巷,来到了米婆婆家门前。“刮子篦子——刮子篦子!”货郎担后总跟着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

米婆婆家的大门“咿呀”一声,跑出来一个花俏的小姑娘。

雯还留有岫玉的记忆,她时常回忆自己做蜗牛的美好时光,回忆自己掉进米婆婆粉盒阿泰奋不顾身相救的惊险场面,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宛如眼前。她日夜思念着祖母和阿泰,但也不舍离开疼爱自己的米爷爷夫妇。

雯望着眼前的祖母和阿泰,喜极而泣。“祖母——阿泰哥”。“玉儿——玉儿”。“小玉——小玉”“我们蜗牛族明天就要迁移青花镇了,祖母和阿泰再也不能照顾你了”祖母说着把雯揽入怀里。“小玉,伸出手好吗?”阿泰说。

雯伸出纤纤十指。“我想给你染红红的指甲,像米婆婆年轻时染的一样漂亮!做蜗牛时不能实现的愿望现在终于可以实现啦。”

阿泰从货郎担里取出凤仙花,细瓷碗里一瓣一瓣捣成花泥,和着明矾,用枸树叶儿给雯指甲包裹好。

雯和阿泰都已经哭成泪人啦。

祖母转身,从货郎担子里取出一面菱花铜镜。“玉儿,想祖母和阿泰了,就念叨着我们的口诀,就可以在镜子里相见啦!记着,一百年后你洗过彩虹桥下的溪水还可以变回来。我们等着你”。“岫玉,我和祖母都等你回来啊,我们一百年,两百年都不再分开啦!”“拉钩上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阿泰拉着岫玉的手。“嗯,拉钩上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雯大大的眼睛里有满满的依恋和不舍。“刮子篦子——刮子篦子!”“刮子篦子——刮子篦子!”

雯握着冰冷的铜镜,眼泪吧嗒吧嗒打湿了镜面。

她站在彩虹桥上,眺望祖母和阿泰走过高高低低的乡间小路,消失在油菜花田里,祖母的吆喝声也像隐在油菜花田里的风,消失得没有踪迹……

雯在瓷坊不学画胚时,便坐在瓷坊前的水塘边对着铜镜偷偷说话。水塘边红蓼花开了又谢,女孩的心事和秘密,仿佛花蕾绽放又悄悄凋谢……

从此,祖母和阿泰再也没回来过。

只有雯知道他们的行踪。

(四)

雯十五岁那年,来提亲的人来来去去,踢断了米家门槛。

雯的心里只有阿泰。米婆婆夫妇痛爱雯,他们随雯自己的意愿。

雯天资聪颖,慧根极佳,她不但熟谙制瓷工艺,还跟母亲学得一手好画。她每天坐在瓷窑作坊素胚上描绘青花。阳光透过窗户把她身前身后胚架上满满的白瓷胚渲染得仿佛一丛丛蔓延开来馨香的蛇床花。

蛇床花开满作坊周围,空气里就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馨香,浸透雯淡淡的忧伤。雯喜欢在瓷胚上绘很少入画的山花草卉,葡萄蜗牛。瓷胚上每一只蜗牛都栩栩如生,但眸子里都含着淡淡的忧伤。

雯十六岁那年,朝廷把父亲抓去为皇上烧制御瓷。

一晃到了腊月,米爷爷音讯全无。

一天夜里,米婆婆听见“嘭嘭嘭”打门声,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窑老板和账房先生。“年三十啦!欠账该还了吧!”窑老板板起脸来。“老板,如今我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拿不出钱来还,请老板宽容,等她爹回来我们烧瓷卖钱还清。”米婆婆苦苦央求。“不行,限你四日内还清。不然就拿你们的宅子和女儿抵债吧。”窑老板冷笑一声,吩咐账房先生算帐。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拨动着算珠,像敲碎了米婆婆冰冷和绝望的心。

雯藏在阁楼上偷偷看在眼里。

那一夜,雯听见母亲辗转难眠,咳嗽一宿。

雯从匣子里偷偷取出菱花铜镜,拂去灰尘,口里念念有词,铜镜光芒四射,她看见被朝廷抓去烧瓷的父亲和窑工们日夜为皇上赶制御瓷。限期临近,那件御瓷还是没有烧制成功,眼看瓷匠们就要大难临头……

翌日,雯辞别了母亲,去湖口窑探望父亲。“娘,这面铜镜你留着,若是我不能回来你就照顾好自己,铜镜可以抵债!”

雯附在母亲耳畔耳语了几句,娘俩哭成泪人。

两天后,御窑的火焰跳跃在窑工已绝望的眸子里,突然,烈焰飞腾的窑口上,一个女孩的背影如云悠然飘过。窑工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

窑工们反复烧制的瓷器终于烧制成功。

米爷爷端详着出窑的瓷器,一件窑变的瓷器让他狂喜和惊叹。他久久凝眸着那件天地造化的窑变,更让他感到意外地在瓷器款底发现一只荧光闪烁的蜗牛壳。

回到青花镇,米爷爷烧瓷还清了窑老板的债。

雯再也没能回来。

青花镇关于雯的传说街头巷议,酒楼茶馆,越传越神奇。

又过了几年,米爷爷伤心而去。弥留之际,他抚摸着枕边雯画的葡萄蜗牛瓶,泪眼婆娑……

米家瓷窑炉火已经熄了好多年了。荒废的瓷窑前开满了蛇床花。

米婆婆时常抱着油漆剥落的匣子,静静坐在庭院里发呆。红木匣子仿佛时间的魔法盒子收藏着她最美好的时光和记忆。匣子里装着雯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和米爷爷遗物,一件一件米婆婆在手里摩挲,仿佛丈夫和女儿又回到身旁。

菱花铜镜里,米婆婆白发苍苍。她看见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馨香的蛇床花上玩耍,冲她微笑,那梦境一般的蛇床花如雾似幻,好多时候她愿自己走进梦里不再醒来。

又过几年,米婆婆真的走进了那片馨香的梦里不再回来。

米宅荒废了。藤萝攀爬上铜绿的门环,再无人开启。

有一年,花瓣飘零的日子,南飞的大雁阿秀把雯的遭遇告诉了在路途上流浪的阿泰和老祖母。

岫玉在哪里?祖母和阿泰跋山涉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寻到皇宫里找到那一件窑变釉瓷。祖母和阿泰望着冰冷的瓷器哭得伤心欲绝。阿泰哭得不能自已,不小心打碎了那件斑斓魅惑,流光溢彩的窑变釉瓷。锋利的瓷片划伤了阿泰,也把蜗壳砸出个大大的破洞。

咦?阿泰只从底款的碎片旁发现了岫玉空空的蜗壳。

岫玉不知去向?这一刻,阿泰的眼泪喷涌而出。

回到青花镇,阿泰每天抱着碎片痛不欲生。

又该到妖精洗头发的日子了。

阿泰背着有着破洞的蜗壳赶往彩虹桥的路上。

冷飕飕的夜风灌进阿泰的身体里,阿泰打了个冷颤。“阿泰——阿泰”

正当阿泰转身时,却吃惊地发现喊他的竟是不远处栏杆上的岫玉。

哦!哦!我没有做梦吧?岫玉亦如当初美丽,背着珍珠般粉莹莹的蜗壳,黑亮的眼睛眨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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