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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10: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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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稻盛和夫,(日)山中伸弥

出版社:机械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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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匠心:愚直的坚持

匠人匠心:愚直的坚持试读:

前言

第一次见到京瓷公司的名誉会长稻盛和夫先生(稻盛财团理事长),是在2004年。当时,我还只是一个无名的学者。因为荣幸地成为稻盛财团研究经费的50名获得者之一,我受邀参加了研究经费的颁发仪式。创立了京瓷公司和第二电电(KDDI)公司这两家大企业的稻盛先生,对我们这些年轻的学者来讲是神一样的存在。而当时他却跟我们50个人的每个人都握手,并鼓励我们加油努力,当时的感动让我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第二次见到稻盛先生,是在2010年秋天,我获得稻盛财团的京都先端技术部门奖的时候。在京都奖活动周的那几天,我非常荣幸地得到了好几次坐在稻盛先生旁边的机会。虽然稻盛先生非常亲切,但由于我总是太紧张,以至于每次都痛失跟稻盛先生好好谈话的良机。

而也就是在那一年,稻盛先生就任了日本航空(JAL)的最高指挥者(代表董事会长)。他用了极短的时间成功地完成了日航的重建。不仅仅是在日本国内,在包括中国在内的海外,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在财界,稻盛先生都被作为“经营之圣”而被崇拜。而对我个人来讲,稻盛先生就更是仰望的对象了。这次为了本书的出版,我又获得了与稻盛先生单独进行谈话的宝贵机会,而这整个过程,我就像是在梦境中一样。

自从2006年成功开发出了iPS细胞,我感觉我的工作性质和角色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是作为一个学者进行科学研究,做出研究成果是我的工作。至于这些成果能否真正对社会有用,对我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未知的。如今,自从成功开发出了iPS细胞技术,研究如何才能将此技术应用到具体医疗当中就成了我研究工作的具体目标。只是靠自己的小团队,或只是靠几个学者,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就像是拼图,需要各种各样形状的图片,学者当然很重要,临床医学、知识产权、制度规定、产学研联合、伦理、广告宣传、资金获得等,各方面的专家都是不可或缺的。只是将各种信息收集过来也是不够的,还需要将每一个信息放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上。因此,对于以前仅是个学者的我来讲,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次,在如何实现医学应用方面总是抱有很多烦恼和困惑的我,能够有幸直接面对作为一个经营者进行了无数困难的判断和正确决断的稻盛先生,并向他请教,这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通过这次对谈,作为正跟多数同事一起朝着“将iPS细胞技术应用于医疗现场”这座高山迈进的我,获得了很多宝贵的教诲和勇气,也给了让我深度思考应当如何做人的机会。

稻盛先生跟我那早已过世的父亲是同时代的人。虽然不能跟稻盛先生相提并论,但我的父亲以前也是个企业经营者。之前每当在工作上遇到挫折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渴望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建议和启发。而在这次对谈当中,我之前的这种渴望似乎得到了满足。将本书拿在手里的朋友,如果你能够从我们的对谈中获得一些企业经营或是事业、人生等方面的收获,那将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

最后,我想在此衷心感谢赐给我如此宝贵机会的公益财团法人稻盛财团、京瓷株式会社、株式会社朝日新闻出版社,以及其中的每一个人。山中伸弥2014年8月

导论

获得京都奖4年之后的再会

重复多次的失败,得不到预期的结果,有时候却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被誉为日本版诺贝尔奖的京都奖

山中:好久不见。您那么忙,今天能荣幸得到与您见面并交谈的机会,真是太感恩了。

稻盛:我也一直期待着与山中老师的这次对谈。托您的福,在2013年3月我顺利地从JAL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比起以前,我现在清闲了很多。在家的时候我基本上什么都不干,就是个无趣的人。能够这样与山中老师轻松地聊天,这是在2010年京都奖(主办单位稻盛财团)之后的第一次吧。

山中:是的。2010年,“研制人工多能性干细胞(iPS细胞)技术的开发”这个课题使我荣幸地获得了京都奖的“先端技术部门奖”。有幸与您交谈,这是从那之后的第一次。2014年的京都奖似乎是值得纪念的30周年吧。

稻盛:是啊。在包括稻盛财团的名誉总裁高円宫妃久子殿下在内的众多朋友的支持下,京都奖迎来了值得纪念的30周年。京都奖是基于为人类、为社会做贡献,是一个人最高的境界,这是我自己一直以来所抱有的人生观。它是为了表彰那些投入毕生精力和心血不断努力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做出积极贡献的学者与艺术家,在1984年的时候我创设了这个奖项。如今这个奖已经发展成为仅次于诺贝尔奖的国际奖项,并被誉为“日本版诺贝尔奖”,这远远超过了我当时创设这个奖时候的预期。

山中:您可能不记得,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您,是在我获得“京都奖”的6年前(2004年)。当时从稻盛财团,我获得了研究经费。

稻盛:是嘛。那是稻盛财团的一个针对国内年轻学者的拥有独创性优秀研究课题的赞助事业,每年会支付给选出的50个人每人100万日元作为研究经费。

山中:在颁发仪式上,您与我们50个人中的每一个人都握手并鼓励说“要加油啊”,当时让我受宠若惊。还记得您当时在颁发仪式上发言时说:“希望你们好好利用这些研究经费,努力做好你们的研究,并在不久的将来获得京都奖或诺贝尔奖。”

稻盛:所以您把它变成了现实,这真是让人兴奋。那个时候,您已经开始了iPS细胞的研究,或者说已经有了这个研究课题的大致框架了吗?

山中:是的,当时获得研究经费的时候,我在奈良先端科学技术大学院大学的基因教育研究中心工作。当时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研究室,在那里我开始了与iPS细胞相关的研究课题,具体来说就是从ES细胞(胚胎性干细胞)中寻找特殊基因的研究。

稻盛:最初您也是从ES细胞的研究入手的啊。

山中:实际上从最初到发现iPS细胞,我在研究上经历了很多波折。在进行血液胆固醇研究的时候,一不小心发现了与癌症发病相关的新基因,而在研究这个基因的时候,又发现实际上这个新的基因是当时被称为万能细胞的ES细胞的一个重要的基因。之后我对这样的意外结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不断地去进行研究,最后竟然成功开发了iPS细胞的技术。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当时得到研究经费的时候,我正在拼命寻找与细胞核初始化有关的基因,而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研究最后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稻盛:原来是这样。不过对于万能细胞,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的身体是从受精卵开始不断分裂繁殖而成形的,而在这些细胞不断分裂的时候,在应该长鼻子的地方细胞会形成鼻子的形状,在应该长眼睛的地方细胞会形成视网膜,这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这样的呢?

山中:这是在生物学上持续了100年以上大争论的问题。现在也只是解开了其中的一部分。我们的身体大约由60兆个、200种以上的细胞构成。这些细胞都是由一个受精卵开始生成的,所以受精卵里面一开始就存有我们身体所有的设计图。

稻盛:也就是人体的设计图吧?

山中:是的。对细胞来讲设计图就是基因。人体的基因约有3万种,设计图也差不多有23卷、30亿个字,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据库。实际上在几十年前,我们还都认为只有与生殖有关的卵子和精子的细胞才带有人体所有的设计图,而其他细胞只带有所需要的信息。比如,血液细胞只带有成为血液的设计图,皮肤细胞只带有成为皮肤细胞的设计图。然而现在看来,那是错误的,不论是什么细胞,都带有人体整套的设计图。

稻盛:所有的细胞都带有人体整套的设计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啊。

山中:是啊。那么为什么带有同样的设计图,有的细胞形成了皮肤,有的细胞却形成了血液呢?实际上在每个细胞里面,都会有一种像拥有标签功能的蛋白质首先被生产出来。这个标签会标示出这本30亿字厚书的某一页。因为有了这个标签,各个细胞就只需要将带有标签的那一页打开读一下就好。也就是说,虽然每个细胞都带有同样的设计图,但因为各自所读的部分根据标签标示的内容不一样而不一样,因此它们会最终形成不同的细胞。

稻盛:那为什么它们会根据人体部位的不同而读不同的页数呢?比如说本来应该形成鼻子,却一不小心形成了耳朵的样子,这样的细胞应该是不存在的,对吧?

山中:关于这个谜,我们还没有完全解开。受精卵本身其实是没有标签的,但它由1个变成2个、2个变成4个这样进行细胞分裂,在这个时候还完全没有标签诞生。但从4个变成8个、8个变成16个的时候,就会在稍微不同的地方出现不同的标签。也就是说,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确定各个不同的分裂方向,比如朝着血液方向发展的细胞在分裂的时候,就会有更加详细的标签被插进来,比如形成红血球,或者形成淋巴球等。就这样,逐渐地、分阶段地,标签就逐渐地被插入进来。

稻盛:太神秘了。

山中:实际上,插入标签的这个说法最先提出来的,是2000年获得京都奖的基础科学部门奖的Walter Jakob Gehring博士。Walter Jakob Gehring博士(稻盛财团提供)。

稻盛:Gehring博士,应该是利用黑腹果蝇做实验的那个老师吧。

山中:是的。他利用黑腹果蝇,将形成眼睛所需要的标签放进了触角的地方。结果,仅仅放进了一枚标签,本来应该生成触角的地方却长出了眼睛。这就完全证明了细胞拥有着同样的设计图,但因为它们的标签不一样,所以细胞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

稻盛:的确是这样。

山中:所以在了解到这个研究成果后,我就建立了自己的假设:不论是皮肤细胞还是ES细胞,它们都有相同的设计图,如果它们的不同是因为带有不同的“标签”,那么假设我们能找到ES细胞的“标签”,并把它放进皮肤细胞里面,就像刚才说的,在触角细胞那里生出眼睛细胞一样,从皮肤细胞中也应该能够生成与ES细胞类似的细胞。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和研究室里的同事一起,努力地寻找ES细胞里的那个“标签”。从稻盛财团获得研究经费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努力地推进这个课题。

被实验的不可思议性和趣味性倾倒

稻盛:我本来也是个搞技术的,年轻的时候也是在陶瓷材料上没日没夜地努力过。当时也有过为了搞研究,进行产品研发,把锅碗瓢盆都带到研究室里去,吃住都在研究室里的时期。那个时候我经常会想到,有时做实验的时候,即使实验者本人都无法注意到的非常微妙的东西,却往往会左右整个实验的方向和结果。比如2014年理化学研究所(理研)的小保方晴子的STAP细胞问题,当时的确引起了很大的震撼。关于STAP细胞,我是个门外汉,所以完全不了解。但如果限定于实验的再现性,那难度,或者说是微妙的地方,我觉得似乎能够理解。

山中:稻盛先生以前也是技术研发人员啊。

稻盛:是啊。比如京瓷公司在海外市场份额不断扩大的一个产品是打印机(多功能打印机)。作为京瓷来讲,进入打印机领域时期其实是比较晚的,但我们还是获得了比较大的市场份额,个中缘由,就是我们产品的耐久性非常强,可以说是出类拔萃。即便是打印30万到60万张,感光体都不会磨损。这是因为我们使用了一种硬度非常高的特殊硅材料——非晶硅制作感光体。在制作感光体方面,这种非晶硅是非常优秀的材料,当时我们发现了它的这种特质,为了将其产品化就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开发。但我们在研发阶段可以说受尽了苦难。可能说得太专业的话会比较难懂,也就是说在铝制素管的表面充入甲硅烷这种硅质瓦斯,并让其进行辉光放电。这样一来甲硅烷就会被分解,这个时候不断转动铝制素管,让硅质均匀地附着到素管上,这样非晶硅感光体就做成了。开始的时候进行了几次实验,结果只成功地制成了一根,把它装到复印机上能够很清晰地复印材料。成功啦!就在我们兴奋地大叫之后,无论我们再怎么实验,再怎么努力,我们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成功地实现再现。我们觉得是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进行的,但无论怎样我们都没有再取得成功。

山中:这一点我非常理解。

稻盛:当初,我们让在鹿儿岛的一个研究所做这个实验,有一天我在半夜里去看他们的实验进展情况,结果发现他们一边进行实验一边睡觉。的确,是因为他们都是在通宵达旦地努力。但当时我非常气愤,就骂了他们一通,而且把这个研究团队解散了,把装置设备什么的都转移到滋贺的工厂,然后成立了新的研发团队,从头开始进行实验。记得当时我跟他们说,不能只是把成功时候的物理条件进行再现,还要把成功当时的心理精神状态也进行再现,气温、湿度、时间等物理条件都好说,比如说前一天遇到什么事情,自己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进行的实验,把这些全都实现再现的条件下再来进行实验。

山中:那可真是很难做到。那么在滋贺的工厂里成功了吗?

稻盛:成功了。成功地实现了一次再现之后,竟然连续成功了。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有趣,那么难的一项实验,只要能成功地实现一次再现,之后就会变得非常简单,谁来操作都能成功。技术可能都是这样吧。

山中:在我的研究所里,我也总是对包括学生在内的所有学者进行如何记录实验笔记的辅导和教育。天气啊,温度啊,我要求他们只要能记录的东西全都记下来。

稻盛:天气也非常有必要呢。

山中:但即便是这样,还是会发生成功一次却无法再现第二次的情况。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需要考虑后面的再现过程跟那次成功相比,存在哪些不同。而人的记忆总是会很快就忘记,所以想要验证有哪些不同,那就只能靠检查实验笔记了。为什么现在不行了,为什么之前成功了。这个时候如果实验笔记记得比较详细的话,很多时候就会发现问题的所在。

稻盛:的确是这样。

iPS细胞也有误算

山中:实际上,iPS细胞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iPS细胞是将分化后的细胞里面放入四个基因让它发生初始化,从而得到能够生成各种各样细胞的万能细胞。进行这个实验的时候,当时负责实施实验的不是我,而是从奈良先端科学技术大学院大学时代就在一起进行各种研究的当时的研究员高桥君。高桥君的实验,是将四个基因放入皮肤细胞里进行初始化之后,形成iPS细胞。而且在这个实验里,一定是要放入四个基因,少任何一个都不行。所以他就将这个研究成果写成论文发表了。然而,完全相同的实验,换了一个人,当时我们研究室里的助理教授中川老师也试了一下,结果只放入三个基因就成功了。

稻盛:哦。

山中:这下可麻烦了。当时我就跟研究所的同事说,这如果是被别人指出来的话,那可就真是太丢人了,我们内部马上进行彻底的验证,如果真的是三个基因就可以,那就需要马上进行报告。之后高桥和中川两个人就对实验笔记进行了彻底的对照和分析,查看实验的每一个步骤,看看在哪些地方有什么样的差异。

稻盛:找到什么不同点了吗?

山中:是的,唯一找到的不同点,就是一种药水的投入时间,高桥君是在一个星期之后投入的,而中川老师是在两个星期之后投入的,中川老师的投入时间比高桥君的延长了一周。其他地方,无论怎么对照实验笔记,基本上都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差别。后来就让高桥君也等了两个星期之后再投入那种药水,结果还真是只需要三个基因就制成了iPS细胞。

稻盛:那么为什么等的时间延长到两个星期,就只需要三个基因了呢?这里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山中:是的,那种药水是用来选出iPS细胞用的药水,选择的开始时间如果被推迟了的话,三个基因就真的可以了。只是放入三个基因的话,要生成iPS细胞则需要多花一些时间,而这个时候如果药水的投入时间过早,选择的开始时间提早太多的话,细胞就会死掉。

稻盛:所以说不论是多么琐碎的事情,都要认真地记入实验笔记,这是非常重要的。

山中:平时养成记录笔记的习惯非常重要,不能用活页纸,也不能用铅笔,如果觉得写错了要擦掉的话,也不能擦得干干净净,而是要在上面画上叉号,为的是日后能够知道自己当时写的是什么。而刚刚说的这两个人的实验笔记,是因为等待的天数不一样,这其实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容易发现的。

稻盛:的确是这样,做实验会遇到太多的不可思议,而这也恰恰让实验变得非常有意思。成功了一次,不代表就能成功第二次。相反,做了很多次都没能成功的实验,只要有一次能成功,以后不论是谁操作却又都能成功。这也许就是实验本身的特质吧。也许,实验者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非常微妙的东西,比如当时的手感,或者是一念之差,也或者是当时的心理状态,这些微妙的东西都可能影响实验的结果。

山中:技术员在实验的时候因为步骤顺序错了,却获得了诺贝尔奖,这种事情都实实在在地存在呢。

稻盛:哦,那真是太有趣了。

山中:1998年的诺贝尔医学生理学奖的获得者是美国科学家罗伯特·佛契哥特(Robert Francis Furchgott)博士。他因为发现了可以让血管松弛的物质(endothelium-derived relaxing factor,EDRF)而获得了诺贝尔奖。但实际上这个发现的过程是非常有趣的。您也知道血管本身就是能够伸缩的肌肉。血管是肌肉,这应该是很早之前就被证实了的事情。但实际上,血管不仅仅是肌肉,它的内侧,就是流淌着血液的那一面,有着一层非常薄的细胞壁。这些薄薄的细胞被称为“内皮细胞”,正是这些内皮细胞能够产生出可以让血管松弛的物质。佛契哥特博士发现了这个现象,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他之所以能够有这个发现,是因为医学界已经证明向动物的血管里投入某种药水,血管就可以扩张,而这种药水就是能让血管扩张的药水,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降压药。另外,如果向从动物体内摘取下来的血管里投入这种药水的话,血管不但不会扩张反而会收缩,会出现完全相反的现象,这在当时也是已经被证明了的。但有一天,一个技术员按照同样的方法向从动物体内摘取下来的血管里投入了那种药水,却得出了血管扩张的结果。佛契哥特博士就仔细地询问了那个技术员整个实验过程,结果发现是技术员没有按照博士的指示,忘记进行将血管洗净这一个步骤。于是佛契哥特博士就深度地研究了这里面的原因。实际上在对摘取下来的血管进行实验的时候,如果血管受伤了那它就会收缩,而如果血管没有受伤那它就会扩张。如果是普通人的话,那可能就是“哦,这是因为这个技术员没有按照规定的步骤进行实验,没有对血管进行清洗,所以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结果”,然后就这样结束了。而佛契哥特博士的伟大之处,就是他想到了“不,这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技术员的不注意,里面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稻盛:这的确很了不起。

山中:从那开始他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研究和实验,最终就有了血管的内皮细胞在不断地制造着能够让血管松弛的物质这个世纪大发现。在进行试验的时候血管受伤了,也就是说内皮细胞被清洗掉了。换句话说,并不是投入的药水直接让血管扩张了,而是这些药水刺激了内皮细胞,内皮细胞分泌出了让血管扩张的物质。而血管的肌肉如果直接接触了药水,那血管就会进行收缩。就这样,佛契哥特博士获得了诺贝尔奖。

稻盛:所谓的世纪大发现,看来,也就是这样啊(笑)。

京都奖30周年

山中:不断地重复着失败,得到了预想之外的实验结果,或许真的会有意外的收获。这也是很有趣的。实际上我研发iPS细胞的过程中也有类似的经历。也托iPS细胞的福,我获得了京都奖。听说京都奖在2014年正好是30周年,30年前的京瓷公司,已经是一家规模很大的企业了吗?

稻盛:不,当时的京瓷应该只能算是一家中坚企业。可能一年的销售额当时只有3200亿日元吧。从1959年,27岁的我创立京瓷到那个时候正好过了25年,绩效稳步提升,股票也实现了上市,公司发展成了一家优良的企业。

山中:原来如此。

稻盛:当时我设立京都奖的直接原因是在1981年的时候,因为成功开发了精密陶瓷,我获得了“伴纪念奖”。伴纪念奖是东京理科大学的教授、已经过世了的伴五纪老师为了表彰在技术创新领域做出巨大贡献的人而设立的奖项。当时我从伴老师那里得到通知,说是因为我开发了精密陶瓷技术,为精密陶瓷技术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所以想颁发个奖给我。当时因为得奖的机会本身并不多,所以我非常高兴地就去参加了颁奖仪式。可当我第一次见到伴老师,突然就觉得自己羞愧无比。伴纪念奖,是伴老师用他自己的研究成果获得的专利使用费创设的奖项,是个个人运营的表彰事业。大学的一个教授,就是因为想表彰在技术研发上做出突出贡献的人而设立了这个奖,而我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社长,却非常兴奋地去拿这个奖。想到这里,我当时就羞愧得无地自容,觉得非常抱歉。觉得自己不应该是来拿奖的人,而应该是来设立奖项、颁发奖项的人。

山中:所以您就设立了京都奖?

稻盛:是的。当时我跟几个非常要好的京都大学的老师说了我的想法,征求他们的建议之后,最后就想,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做一个能与诺贝尔奖相提并论的国际奖项。我就拿出了个人持有的京瓷公司的股票和现金存款,当时共200亿日元(现在价值约850亿日元),创立了稻盛财团。

山中:那为什么会取名叫作“京都奖”呢?

稻盛:当时京都大学的老师提议说取名为“稻盛奖”,但后来我想了一下,觉得既然要做一个国际奖项,那还是用一个比较容易懂的名称会比较好,而且又想对地域社会有所贡献,最终就决定用“京都奖”了。京都奖有两个比较大的特色。奖项共设有“先端技术部门”“基础科学部门”“思想艺术部门”三个部门,其中“先端技术部门”是表彰优秀的应用技术的,诺贝尔奖里面没有表彰应用技术的奖项。还有就是“思想艺术部门”是表彰那些在思想或艺术方面为人类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的奖项,也是我认为不可或缺的一个奖项。因为我相信我们人类的未来,只有在科技的发展和人类精神的深化这两方面取得平衡的基础上才能够实现安定,并不断发展。就像不论什么事物都分阴和阳、明和暗,我们的世界也有正面和负面。这两方面只有在实现平衡的基础上,我们整体的发展才能真正实现安定,而相反,片面的发展,最终会让宇宙失去平衡,自然而然地对我们人类来说,就是不幸和灾难。所以我想,要在促进科学技术发展的同时,也要表彰那些推动人类精神文明高度发展的人和活动。现在,这个部门的存在已经成为京都奖的一个巨大的特色。

山中:作为一个受奖者,我深深地感觉到京都奖具有非常特别的分量。记得在获得京都奖的时候,我的感受就是觉得这个奖似乎跟其他的奖不同,有强烈的责任感。在那之前我也得过几个奖,都是一些科学技术和发现的奖项。当然京都奖肯定了我对科学技术的贡献,但这个奖的背后蕴藏着一种沉重的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所以当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真有资格获得这个奖。

稻盛:山中老师在人格上当然也是受之无愧的。记得2010年在颁奖仪式上见到您的时候,因为觉得您特别年轻,这让我非常吃惊。经过谈话之后,我也感觉到您的确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才。到现在为止,京都奖已经迎来了96个个人和1个团体的获奖者。日本人获奖者,有电影导演黑泽明、文乐的人间国宝吉田玉男先生、歌舞伎演员坂东玉三郎先生等。在“先端技术部门”“基础科学部门”,有山中老师在内的6名获奖者在获得京都奖之后又获得了诺贝尔奖。这真是让人兴奋无比的事情。30年来,京都奖无私忘我地坚持走了下来。现在想想,将这个表彰事业坚持下来真的是太好了。第1章 原点是父亲的工厂

来自母亲的教导:失败的责任在自己,成功的功劳在他人。对曾是技术人员的父亲的崇拜

稻盛:我想问一下,山中老师选择走上学者的道路,当初是怎么想的呢?

山中:我其实本来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成为学者,而是想成为一名临床医生。实际上,我从神户大学的医学部毕业之后,还在国立大阪病院的整形外科做了两年的研修医生。实际做了才感觉到,自己可能不适合做整形外科医生,于是在中途改行转向做基础研究。最初立志成为医生,那是因为我父亲的建议。

稻盛:您的父亲以前是医生吗?

山中:父亲以前在东大阪经营了一个生产缝纫机零部件的小作坊。最初是我祖父在大阪的一个叫作京桥的地方创办了生产缝纫机零部件的公司,叫作山中制作所。我只看过一张那时候的照片,看上去是家挺大的工厂,应该说我祖父在企业经营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吧。不过他在48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稻盛:这么年轻就去世了啊。

山中:祖父去世的时候,我的父亲还是同志社大学工学部的学生,很年轻,而且当时战争结束没多久,所以山中制作所就这样倒闭了。后来,父亲自己开设了一家生产缝纫机的一个小零件的工厂,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住在东大阪那家工厂旁边的家里了。

稻盛:东大阪啊。您从小就在日本的制造业中心地长大的啊。

山中:可以这么说。东大阪这个地方聚集了很多技术力量非常雄厚的小工厂。我父亲的那个说是工厂,其实算上打零工的人在内一共也就是十几个人的小作坊,因此我的母亲也经常会到工厂里帮忙。而家里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孩子,因此基本上没有人管我们,我们就是当时很常见的带着家门钥匙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当然,对于我这种非常喜欢拆解东西、喜欢做实验的小孩子来讲,那样的家庭教育环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稻盛:是嘛。

山中:是的。比起捉虫子,我更喜欢把收音机和钟表拆了之后再组装起来,那样更有趣。当然还是不能按照原样安装回去的时候多,所以也经常被父母骂(笑)。很喜欢做实验,记得有一次,一本小孩子用的学习杂志中附带着一盏酒精灯,我拿着那盏酒精灯做实验,结果把家里电热桌上的棉被烧掉了,被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通。

稻盛:即便是被骂也还是想再试试。这估计也是因为遗传基因吧。

山中:我也这么觉得。我非常尊敬我的父亲。他虽然是一个经营者,但我觉得他技术人员的那一面更让我印象深刻。虽然当时加工的只是缝纫机的一个很小的零件,但他都是自己画图纸,自己削制打磨,自己利用各种各样的尝试和努力来完成每一件产品。晚上睡觉,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马上跑到旁边的厂房里开始画设计图。虽然没见到过我的祖父,但我深刻地觉得我身上流淌着的就是与父亲和祖父同样类型的血液。虽然中途从医生改行走上了搞基础研究的道路,但现在我也还是这样,就是与其说是科学家,我觉得我自己更像是工程师。

稻盛:您父亲是哪一年出生的?

山中:1930年。

稻盛:我是1932年出生,所以跟您父亲差两岁。战败之后的日本制造业的现场,我也很清楚。那为什么您父亲会希望您成为一名医生呢?

山中:我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在工厂里受伤了。当时因为输血而患上了肝炎,最后还转成了肝硬化。他在我做研修医生的时候去世了,享年58岁。

稻盛:是很严重的工伤吧?

山中:父亲用锉刀锉金属块的时候,据说金属片弹了出去,可能约1毫米的金属片穿透了父亲的裤子。父亲感觉好像被扎了一下似的,仔细一看裤子上被划破了个小口,而且上面还沾了一点血。当时因为工厂的经营状况比较好,我们离开了东大阪,住在奈良一套比较大的房子里。他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而且很巧的是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在夜里突然发烧到40度,我很惊慌,就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拍了片子,才发现他腿里的骨头上面插着一块儿小金属片。医生判断需要马上进行手术取出金属片,于是父亲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这一下就花了足足有10个小时。那个时候父亲输了不少血,却不小心患上了肝炎。

稻盛:这可真是麻烦事了啊。

山中:从那开始到去世的10年里,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病情逐渐恶化,只能待在他身边看着却又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放到现在,比如可以进行肝脏移植手术,或者是服用干扰素等药物,父亲应该能活得更长一些吧。

稻盛: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所以您才选择了当临床医生这条道路啊。当您成了真正的医生,您父亲当时应该是非常高兴吧。

山中:应该是的。还在医学部学习的时候,父亲的病情恶化得很厉害,肝脏也肿得很大。一般来讲,人体的肝脏因为前后都有肋骨,想摸都摸不到,而父亲的肝脏肿得很大,因此能够明显地摸到。父亲自己说他可以当我的练习台,打点滴和注射,都是我为父亲做的。让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注射,这对他来讲可能是最让他感到欣慰的事情吧。

稻盛:肯定是这样的。从父亲那里遗传的制造精神的灵魂

稻盛:从刚才的谈话中,我感觉我们有不少相似之处。我出生在鹿儿岛市的药师町(现在的城西),我父亲也曾经经营一家小小的印刷厂。对我来讲,我的制造精神的原点,就是在这个小作坊里辛勤劳作着的父亲的身影。父亲是1907年出生的,可能应该跟山中老师的祖父是同年代的人吧。

山中:嗯,祖父应该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稻盛:我父亲只是小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印刷厂做学徒工的时候,印刷厂的一个纸张供货商看好父亲的技术和认真劲儿,就把一台旧印刷机低价转让给了我父亲。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以“稻盛调进堂”这个商号办起了自己的印刷厂。然而在经商的才能上,可能还是我母亲更胜一筹。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技术非常精湛,但没有什么欲求,对什么事情都十分慎重。他以“与其做大,不如做强”为自己的人生信条,尤其不愿意借别人的钱财。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忙碌,透露出一种工匠精神,即便是通宵达旦,也坚决遵守交付期限。作为一名技术人员,我觉得我从父亲的背影当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山中:那的确也是一个不错的学习环境。

稻盛:现在想想,其实父亲的手还真的是很巧。因为是工厂,从早到晚印刷机都在不停地运转着,而就在印刷机的旁边还有一台叫作自动制袋机的机器,是用来制造纸袋子的。记得那是一台带有比较长的回转传送带的机器,从这边将薄薄的纸放进去,传送带就不断地向前运转,最后从那边就出来纸袋子了。说起来简单,实际上那是一台非常复杂的机器。因为是昭和初期,所以我想在当时应该是一台比较新式的机器,但父亲还是能非常熟练地进行操作。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工厂里到处乱跑,所以也是一直看着父亲劳作的身影长大的。

山中:工厂对小孩子来讲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我家的工厂以前是做缝纫机零件的地方,所以有各种各样的工具。记得我经常偷偷地将它们拿出工厂带到家里来,用来拆钟表、收音机什么的。还有,就是现在几乎是很难想象的,当时记得一些很危险的药品都是随便放在工厂里的。

稻盛:是啊。现在想想当时那样的工厂的确是很危险。记得当时我也是很喜欢看那个自动制袋机的传送带咕噜咕噜地转,所以经常站在那里看。但如果不小心发生意外的话,那也是一台很危险的机器。扁平的传送带不断地转动,将本来在下面的纸张带到上面去,然后带动上面的滑车也转,主轴承就“嘎”的一声也跟着转起来,然后再转到下面来,当时看着机器这么转,觉得很有趣。因为发动机上面比较暖和,所以在冬天我总是会坐在上面(笑)。当时那些机器也都没有盖什么盖子、罩子什么的,所以如果被卷进去了,那肯定就是很大的事故。

山中:昭和初期的印刷机器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还是靠工匠一个字一个字地用手来摆放活字来印刷吗?

稻盛:是的。用铅做成的活字,按照要求摆放整齐再来印刷的活版印刷。我觉得父亲当时的嵌字技术也非常高,能正确地使用各种各样的机器,机器出现故障的时候还能够自己来修理。可能是因为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大学的时候虽然我学的是有机化学,但因为对机械工学也很喜欢,所以还去学了机械工学方面的课程。也正是有了这些学习,我也能自己进行机械绘图,而这在京瓷创立初期的时候帮了大忙。

山中:所以说您也能自己制造机械吗?

稻盛:嗯,为了制造新的陶瓷产品就需要新的机器设备,而机器设备价格很贵,按照当时的日元也需要几十万,创业初期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只能自己设计自己制造了。

山中:那真是很了不起。

稻盛:所以说继承了父亲的血脉,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山中:我的父亲也是这样。以前的日本人基本上不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动手来想办法解决的吧。小时候我一直非常崇拜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干的大人。现在,虽然我自己很少亲自动手做实验,但实际上还是想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做一下。

稻盛:制造业真的很有趣。我一直认为通过产品能够体会到生产者的心。粗心大意的人制造的产品也会比较粗糙,而细致的人制造的产品就会非常细致。这也是我从父亲工作时的身影里面学来的。记得在进行陶瓷研发的时候,我总是对部下说“请大家一定学会聆听产品的声音,它们在对我们说话”,也就是告诫大家在制造产品的时候一定要聚精会神,如果不这样,就不可能制造出好的产品。这种勤奋和细致,我想应该是父亲传给我的吧。从父亲那里遗传了谨慎,从母亲那里遗传了胆量

山中:刚才说过我是在父亲的建议下选择了当医生。当时之所以没有什么疑惑就听从了父亲的话,是因为从小我就看惯了父亲作为一个经营者所受到的各种苦难。按照父亲的话说,我不适合做经营者,所以我当时就确信了这一点(笑)。经营一家公司应该是非常难的,不管经营者怎样努力,社会市场的状况、客户的状况等,都会影响公司的经营。实际上,我们家当时也是因为公司的经营状况时好时坏,我们住的房子也一直在换。我出生的时候我们是住在工厂附近的家里,上小学的时候就搬到奈良一个住宅区的大房子里去了,而到了读大学的时候,公司的经营状况一下变得很糟糕,于是我们就又搬到了工厂二楼上的那个只有20多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去了。

稻盛:的确,公司经营并不是只要你拼命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的成效,这个的确不容易。

山中:但是我听说稻盛先生创立的京瓷公司,从创立开始就一直发展得很快,即便是遇到石油危机、次贷危机等大的金融危机的时候,竟然也都没有出现过一次赤字。这里面是不是也有来自您父亲的影响啊?

稻盛:作为经营者,我觉得我分别从我父亲和母亲那里继承了他们的优点。我父亲做起事情来真的是慎之又慎,假如说看到前面有座石桥,即便是经过敲打确认是没有问题的,我父亲也还是不会从上面走的那种性格。小时候因为没有钱吃了很多苦,所以对借钱这件事情也是十分反感。与其做大不如做强,与其投资新事业不如攒钱、存钱更安全,他总是这样认为。所以在我创立了京瓷公司10年之后,在鹿儿岛县的川内(现在的萨摩川内市)建工厂的时候,就跟他有过很大的冲突。当时为了建工厂所以就到鹿儿岛的老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吃了母亲做的早饭再去建设工地。而那段时间,我父亲却总是心情很糟糕。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我在建设什么样的工厂,我当然就把施工设计图打开给他看,结果他气得差点昏倒,之后就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你小子,借了那么多钱来建这么大的工厂……”

山中:从创业开始到现在,您都一直在稳健地拓展新事业,这其中肯定也是有从您父亲那里遗传下来的谨慎吧?

稻盛:我也这么认为。我把无借款经营作为我的信条,这应该就是受父亲的影响。京瓷公司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实现了无借款经营的时候是在1976年。当时我们成功克服了石油危机这个巨大的灾难,在3月末年度结算的时候无论是销售额还是税后利润,我们都创出了史无前例的高绩效。无借款经营,这对很多企业的经营者来说都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对于我来讲,这也许正是因为我从小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受到了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

山中:能做到对每一件物品都很珍惜、不浪费,这真是很了不起。

稻盛:是啊。创立了京瓷公司之后,为了让父亲能带着母亲去吃点好吃的,我一直坚持往家里汇款,寄钱给他们,然而父亲根本没动过那些钱。他在1994年去世了,当时葬礼上最先前来祭奠的竟然是老家附近的鹿儿岛银行的女职员,她说:“稻盛老先生在生前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非常感谢。”后来问了一下缘由才知道,原来我汇款过来的钱,父亲都原封不动地存到了银行,结果就原封不动地变成了他的遗产(笑)。最后我没有要这些遗产,让我那6个兄弟平分了。

山中:直到最后也坚持了自己的作风啊。

稻盛:不过父亲的谨慎,也因为战败而失算过。战争结束的1945年,鹿儿岛市从3月开始到8月,共遭受了8次大空袭,市内93%的地方都烧成了一片火海。而我们家当时似乎一直比较幸运,没有被炸掉,正觉得侥幸呢,结果在8月6日的最后一次大空袭中,我们家也全都被烧掉了。

山中:8月6日,那距离战争结束就只有9天了啊。

稻盛:当时传言说美军已经在冲绳登陆了,接下来就要登陆鹿儿岛了。而日本特攻队的飞机基地当时就是在鹿儿岛,所以美军对鹿儿岛的攻击比其他地方都要激烈得多。比较幸运的是在4月的时候我们在鹿儿岛市郊外的一个叫作小山田的地方分散躲避,大家都躲在那里,所以人都没事。但父亲因为家被炸毁,精神上受到了打击,就像是灵魂脱壳了一样。日本战败了,我们的家没有了,工厂没有了,生活的基础也都没有了,父亲似乎连力气都没有了。因为他本身不喝酒,所以每天都傻愣着。母亲跟他说去借点钱买新的印刷机,再把印刷所重新办起来,可是父亲完全听不进去,还说如果借来钱了再失败了的话,那就得上吊了。稻盛先生说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谨慎,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胆量。

山中:在这种关键时刻,女性,尤其是母亲,会特别强大。

稻盛:的确是很强大。可能是因为本能地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吧,而且我认为我母亲还有很好的商业头脑。在战争期间,空袭一次比一次猛烈,当时为了分散躲避,我们家附近的很多人家都开始出卖自己的土地和房屋。那个时候有一个位置非常好的房子,当时人家问我们要不要买,价格绝对是抛售价。我母亲多次跟父亲提出买下那栋房子。把一半的存款存好,另外一半就拿出来买点土地或是房子,这样万一遇到什么不测的时候还可以支撑一下。

山中:也就是说把风险分散掉。

稻盛:可是,不管母亲怎么说,我父亲就是丝毫不动心。虽然当时业务的利润很微薄,但就那样也还是攒了不少钱,然而他却说:“物品什么的不能保值。钱还可以有利息,而土地和房子不能长出什么来。”结果战争结束了,状况就马上发生了变化。因为通货膨胀,政府发行了新日元来代替旧货币,之前他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那些钱完全就像变成了废纸一样不值钱了。这时候母亲就说了:“所以说啊,跟你说过那么多次,就是不听。”(笑)

山中:您母亲有先见之明啊,在投资方面有很敏锐的感觉。

稻盛:我是7个孩子中的老二,战争结束的时候我正好13岁。下面还有很小的弟弟妹妹,所以母亲用她那小小的身躯顽强地保护了我们。她把以前父亲的工厂生意比较好的时候买下的和服拿到农村去换回一点粮食给我们吃,没有和服换了,就跑到黑市上去买进一些和服,然后再拿到农村去换粮食,换来粮食再去黑市换和服。做了两年多这样的生意,硬是支撑着让我们都去念书。每天让我们带上盒饭,站在田埂上目送我和哥哥去上学。当然为了生存,我们这些小孩子也是一边上学,一边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我最初做的事情是去卖当时非常有人气的盐。和父亲一起把盐制造出来,带在身上到处售卖。事业的原点在于战败后的黑市

山中:当时是用什么方法来制造盐呢?

稻盛:在海边,找来一些大铁桶从中间切开分成两半摆在一起,把海水灌进去,再去找来那些搁浅破损的木船的破碎木头,点火来烧,等水分蒸发掉之后,就能得到盐。然后就背着这些盐,走到深山里的农村去换点米或食物等。而实际上这种盐太重了。当时只有13岁的我长得也很小,而且还因为食物不足导致营养不良,背上的那点盐几乎要把我压倒。后来还跟父亲一起制造过烧酒也拿去卖。因为私自生产酒类是违法的,我们就在地下挖个洞在里面偷偷地制造红薯烧酒。烧酒制造出来之后,就把它们装到橡胶袋子里,绑到腰的前面和后面,出去卖。这样绑着装满烧酒的橡胶袋子走路,肚子那个地方的烧酒在里面晃啊晃啊的,而且也很重,走起路来也不自然,但只要把它们带到黑市上,就能很快卖出去。

山中:听了这些战败后的情况,总是会感觉到当时人们的活力,或者应该说是坚强吧。

稻盛:为了生存谁都会拼命。反正当时什么都没有。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吃的东西、穿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这种对生存的渴望吧。当时黑市上有很多因为战争失去了父母兄弟的战争孤儿,他们或者给人家擦鞋,或者卖报纸,甚至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但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活着。可能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经商最根本的东西吧。

山中:是嘛,那真想听一下。

稻盛:在我上了高中之后,我们家开始对外销售我父亲自己做的纸袋子。战争之前我们家里曾经有过一台自动制袋机,但那都在战争中被烧毁了,所以当时的纸袋子都是父亲手工做出来的。用一把像是用来切榻榻米的那种大菜刀,将一张很大的纸裁成大大小小的很多张,为了做到不浪费而裁成各种尺寸,从这里也能看出我父亲的心灵手巧。在裁纸的时候使用一把很大的木尺,而在应该涂糨糊的地方则用特殊的锤子敲打之后再剪裁,虽然是纯手工,但裁出来的纸张跟机器剪出来的相差无几。母亲就拿糨糊将纸袋子粘好做好,然后我就把大量的纸袋子放到自行车后架上,骑着车去糖果店推销。

山中:卖出去了吗?

稻盛: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经验,随便走,到处撞,后来想到如果效率更高一点就好了。于是就把市内分成南北7个区域,规定好周几去哪个区域卖,结果很意外,很快就获得了很多订单。

山中:原来如此。

稻盛:后来有一个对我们家的纸袋子很认可的糖果批发商叫住我跟我说,你把你们家的纸袋子放在我这里,他们过来批发糖果的时候我就顺便连纸袋子也卖给他们。我这才知道还有批发商这种生意。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我开始自己到处找批发商,于是有了之前的那些零售商,又增加了三家批发商,客户就一下多了起来。这样,我和家人都忙不过来了,于是又雇了人,买了新的自行车。当时的生意可以说做得红红火火了。

山中:那个时候您还是高中生吧。太了不起了。

稻盛:但实际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有了痛苦的经历,这成了我日后事业的原点。也就是说,纸袋子卖得非常不错,但当时只要对方跟我说“便宜点吧”,我就会不假思索地给人家打折。有时候现在还会想:如果当时好好把成本和利润算一下的话,应该会赚更多的钱。京瓷的经营哲学有一条就是“定价即经营”,可能正是因为有了当时的经历,所以才会形成这一条经营哲学吧。

山中:“定价即经营”,是什么意思呢?

稻盛:决定商品价格的时候,如果经营者是个积极的人,那价格也就会是个积极的价格;如果经营者比较谨慎,那价格就会比较保守。定价的终极目标是制定出客人愿意出的最高价钱,也就是说,定价能反映出经营者能力的大小和经营哲学的内容。

山中:原来如此,受教了。母亲的教诲:失败的责任在自己,成功的功劳在他人

稻盛:话说回来,山中先生去斯德哥尔摩参加诺贝尔奖颁奖仪式的时候据说还带您母亲一起去了啊。当时我看新闻知道了这件事情,感到非常欣慰。

山中:是的。我也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机会和80多岁的老母亲一起进行一次这么长的旅行,所以我也感到非常高兴。12月的斯德哥尔摩的气温都在零下,再加上到达当天还下了大雪,这让我很是担心母亲的身体。

稻盛:你们在斯德哥尔摩逗留了多长时间呢?

山中:不到两周。颁奖仪式前后的一周被称为“诺贝尔周”,斯德哥尔摩的各地都会举办各种庆祝活动和获奖演讲等。颁奖仪式当天,仪式结束后还设有晚宴。到了斯德哥尔摩之后,为了让母亲好好休息调整一下身体,我就让她在酒店里住着,只是带她参加了颁奖仪式和当天的晚宴。那天,母亲将父亲的手表戴在身上,从开始到最后,参加了整场颁奖仪式和晚宴。对我来讲,那10天的每一个时刻都充满了幸福,也让我内心充满了感谢,但晚宴结束后母亲跟我说的那句“真心祝贺你啊”,让我感到无比高兴和感动。

稻盛:那也是至高无上的尽孝啊。当年您父亲重病在身,我想她肯定也受了很多苦难。在您还小的时候,她是一位怎样的母亲呢?

山中:当年她一直帮助父亲在工厂里劳作,所以对我和我姐姐基本上可以说是放手不管,或者说没怎么啰哩啰嗦地管教我们吧。不过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母亲的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或者说让我感觉到她这个人真了不起。

稻盛:说来听听,那是件什么事呢?

山中:当时我在大阪教育大学附属中学读书,那里是初中、高中共6年制,而我在这6年里一直参加了柔道部的课外训练活动。在我开始读高中课程的时候,从教育大学来了一个柔道三段的学生,来做我们的教育实习老师。理所当然地,在柔道练习的时候跟他交锋,我们这些“菜鸟”肯定会被他摔出很远。但我当时觉得很不爽,咬着牙继续跟他较量,结果由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手法出现了混乱,手臂骨折了。这对于那个实习老师来讲可是一件大事,来实习,却把人家学生的手臂给弄骨折了。所以那天晚上那个实习老师就往我家里打了电话。当时我想母亲会怎么说呢,应该或多或少地数落他一下吧,所以我就在旁边偷听。

稻盛:哦。

山中:结果我母亲对那个实习老师说:“多谢您对孩子的指导。是我们家的孩子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手法也乱了,给老师您带来了太多的困扰和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稻盛: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妈妈。

山中:嗯,虽然当时还未成年,但我也觉得我母亲太伟大了。虽然她没有用语言直接跟我说过,但在那个时候,她似乎是在教育我: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得到了好的结果,那就都是“托他人的福”。从那之后,我也要求自己、希望自己能成为母亲那样的人,但实际做起来还真是不容易。

稻盛:不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啊。

山中:所以我现在经常会对学生和年轻的学者说,当然也是为了告诫自己,“在你们做研究的时候取得了好的成果,你们要记住那是托了山中老师的福(笑)。如果研究不能顺利地进行下去,你们要想到那是你们自身的原因”。

稻盛:原来如此。

山中:这一半是在开玩笑,但实际上里面也蕴含了我真心的希望。当然,因为自己跟学生这么说了,所以我更需要对自己严格要求。

稻盛:嗯,不过真要实践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知道和执行,完全是两码事。母亲总是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自己的态度和实际行动来教给我们。对于我来讲,作为经营者,我带领公司走了这么长时间,但作为经营者的原点,我想可能可以追溯到我的小学时代。

山中:您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孩子呢?好事坏事,都叫“妈妈”

稻盛:小时候的我,是个典型的“炕头将军”,还动不动就爱哭。在上小学之前,母亲去厨房我就跟着去厨房,母亲去厕所我就跟着去厕所,反正就是拽着母亲的衣服角,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因为母亲是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要帮父亲做一些印刷所的工作,所以有时候也会叹气说:“这个孩子真是让人头疼啊。”实际上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一个人不敢去,都要让母亲送到学校的。然而即便是那样,上了小学之后随着年龄变大,结果却成了孩子王。在学校里基本上不好好学习,整天跟附近的七八个孩子一起在家前面的河里游泳,在河边上玩战争游戏,反正只要有时间就在外面玩。

山中: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发挥您的领导力了啊。

稻盛:尤其是在玩战争游戏的时候,所有的战略战术都形成在我的脑袋里。把小伙伴分成敌我两派,然后事先给每个人分配好任务和角色:“今天,你来做刺探情报的侦察兵,你是传令员。”那么,为什么小伙伴都会听我这个孩子王的命令呢?实际上这里也有我母亲在起作用。因为每次从学校回来,母亲总是会为我准备一些好吃的,比如说准备好够七八个人吃的蒸红薯,或者是准备好一篮子柿子。“今天有好吃的,大家都到我家来吧”,我每次都这样叫上小伙伴。因为大家肚子也都饿了,所以在回家之前都会到我家来。而这个时候,我每次都会把吃的先分给小伙伴,有剩下的我再吃。也没人跟我说过要这样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己就这么做了。如果不先让小伙伴好,那估计谁也不会跟随我。孩子是这样,大人也是这样。

山中:嗯,的确是这样。

稻盛:在小朋友的世界里如果有谁成了孩子王,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能在一起玩,到了后来,逐渐地,一个离开了,两个离开了,后来这个小团队也就解散了。这种事情经常有。而这就需要考虑如何把伙伴笼络到一起,如何增强凝聚力,具体该怎么办。这里实际上也还是要看孩子王的本性和所作所为,这非常重要。作为一个领导,如果本性不好的话,谁也不会跟随他。我在做孩子王的时候就学到了这一点。进入社会之后,作为技术人员,也作为经营者,在管理部下的时候,我想我在当孩子王时候的那些经验应该也是得到了有效地利用吧。

山中:那其实也有每天都为您精心准备点心的母亲的身影啊。

稻盛:还有就是上小学的时候,有时候跟别人打架,在我哭着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把家里的扫帚递到我的手里并跟我大声地说:“快去打回来。”

山中:据说在战场上有很多士兵在临死之前都会喊“妈妈”。不管怎么说,母亲的存在还是非常重要的,是不可替代的。

稻盛:我现在已经82岁了,实际上这几年,每天总有几次在不经意的时候会突然叫声“妈妈”。

山中:您是想起您母亲了吗?

稻盛:应该不是。自己也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突然就会说出“妈妈”(笑)。最初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当时正好是成为JAL的会长,每天都在拼命地工作,所以当时会认为可能是压力太大,想让母亲在那边保佑我的缘故吧。可后来完成了JAL的重建,也从JAL董事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即便是现在一天里还会有几次不经意间叫出“妈妈”。

山中:哦。

稻盛:具体为什么会叫“妈妈”,这个我也不清楚。最近,辛苦的时候也叫“妈妈”,高兴的时候也叫“妈妈”,好事坏事,都叫“妈妈”。我觉得可能这里的“妈妈”,已经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而是比如说类似于自然、宇宙、全知全能者这样的东西吧。“感谢妈妈”和“感谢神灵”,我感觉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可能这也反映出了我母亲在我内心中其实是占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看着还存在这样的一个自己,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总是保持着清醒冷静的我就会说:“都到了这个年纪了,却还是非常可爱的嘛。”(笑)第2章 充满挫折和绕远路的人生

在人生的关键点上总是失败,但总是会遇到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贵人。当临床医生遭遇挫折,因研究环境的巨大落差而抑郁

稻盛:在您改行做基础研究之前,您在整形外科做了几年的医生啊?

山中:基本上可以说就是做研修医生的那两年。从那之后就开始改行进行基础研究,进入了大阪市立大学的研究生院攻读了药理学。在研究生院的那四年里,我也经常作为临时医生在医院里为患者看病。

稻盛:刚刚您说过您改行做基础研究是因为您觉得自己不适合做整形外科医生,不是吗?

山中:改行的理由有好几个。其中之一就是没能做好手术。虽说是没能做好手术,但我不认为是因为自己太笨。

稻盛:那是当然的,细胞这么微小的实验都能顺利地做好。

山中:虽然自己也不认为自己很笨,但手术做得好的人只需要20分钟就能做好的手术,到了我这里却需要至少两个小时。负责指导我的医师、作为手术助手的护士,甚至就连打了局部麻醉却还有意识的病人都受不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改行之后我在进行基础研究的时候,对小狗、小老鼠做的手术,可能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我感觉真的做得很不错。可能是在给人做手术的时候,我太紧张了吧。

稻盛:有这种可能性。因此您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临床医生……

山中:是的。那个时候我就在反思:作为临床医生我真的能为别人做点事情吗?在做研修医生的时候有一个指导医师负责指导我,而那个指导医师恰恰要求非常严格,那两年一直称呼我“添乱NAKA”,说:“你这个家伙就是来添乱的,你就是添乱NAKA。”

稻盛:被这样打击的确很难接受。

山中:在大学时代因为参加过柔道队和橄榄球队,我觉得自己对于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应该是非常习惯了,但那位指导医师真的是我之前遇到过的最严格的人,我非常害怕他,所以可能想从那里逃出来,这应该也是一个原因。

稻盛:那么,您在研究生院里为什么选择专攻药理学呢?

山中: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临床医生,同时也似乎感觉到了临床医学的界限。做研修医生的那两年中,接触了很多各种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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