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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8 02: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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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忆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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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之公主心计2

君临天下之公主心计2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君临天下之公主心计2作者:忆流年排版:吱吱出版时间:2017-06-06本书由湖北今古传奇数字新媒体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五十六章去而复还

陈卫边境平静了。

卫国的朝野上下,总算松一口气。

这次危机像场梦,来得快去得快,举朝的心情都被牵动,猛地提起,又猛地落下,大惊大喜之间,几乎将人闪出病来。

不过,它也催生了奇迹。

奇迹叫刘白,一介无名辩士。他随援军驰边,一人独入陈营,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陈国大军。

然后,陈国退兵了。卫国不费一兵一卒,化解危机于无形。

刘白一夕成名。

他被天下辩士崇拜,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大家都很好奇,他究竟说了什么,能力挽狂澜,震退八十万大军?!

对此,他讳莫如深。

可他越是神秘,人们越为之疯狂。刘白两个字,在卫国史册上,留下了惊艳一笔。

他的风采,他的辩才,随青史千古流芳。

但只有他知道,他并没做什么。

被派去游说的前晚,他一夜没睡,怕得要死。独自走入陈营,腿一直在抖,跌了好几次跤。面对敌将时,更连话都说不顺。

这样的他,竟退了陈国大军?

简直像在做梦!

陈国若非疯了,就是压根儿不想进攻,这是他的想法。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来得太快。他还没缓过神,就被荣耀包围,一步登上云端。

这种感觉太好。

于是,他立刻决定,忘掉真实情况。他的想法不重要,别人怎么想他,才更加重要。至于真相是什么,谁去管它!

这就是真相!是堂皇正史!“这个叫刘白的,太厉害了!”朝华殿内,宇文休托着小脸,一脸惊羡。“陛下,时势造英雄。”宇文初笑了,悠悠说,“有些时机到了,该当有人出名。”“皇叔祖,我要召见他!”宇文休忽然站起,很兴奋,“我要问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一下就退了陈兵。”“陛下问不得。”“为什么?”“兵者诡道,辩亦诡道。只有神乎其技,秘乎其辞,才更见奇效。若逢人便说,天下都知晓了,还有什么胜算?”“哦……”

宇文休垮了脸,很不甘心:“那……连我都不能说?”“陛下,你贵为天子,既知这个道理,就不该去问。”宇文初看着他,微笑,“陛下,你是想忍住好奇,让它危难之时见奇效;还是想追根究底,危难之时束手无策?”

宇文休皱起小脸。

他纠结半天,才失望道:“那……我不问好了。”“陛下圣明。”宇文初莞尔,随口说,“陛下,昨日的书都读了么?”“读了。”“今日的呢?”“……还没。”“陛下初登大宝,很多事要学习,不可怠惰。”“……嗯。”“记住了?”“记住。”“那开始吧。”“……好。”

学无止境,直学到夕阳西下,皇叔祖才离开。宇文休趴在桌上,小脸像个苦瓜。

原来,当天子这么累。

以前他是太子,虽也读书,可没这么多。那时候,他能跑能玩能撒娇。

现在呢?

每天只有两件事,读书和上朝。

书堆积如山,简直让他绝望,好像一辈子也读不完。朝议枯燥无趣,基本听不懂,偶尔有个感兴趣的,还不让问。

他闷闷趴着,委屈又无奈。

当天子有什么好?他半点也不喜欢!这让他很苦恼,简直苦恼万分。

可他这些苦恼,能对谁诉说?唯一亲近的人,只有皇叔祖。但皇叔祖是大人,那些大人们,总无法明白他的苦恼。“唉……”

宇文休苦着小脸,叹气。

他才七岁,就当上了天子。当上天子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却是叹气。

宇文初坐在轿内,也正叹气。

这一场皇权争斗终于结束。他是大赢家,本不该叹气,可他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楚卿还没回来。

她不回来,他怎么办?他的宏图要想实现,她必不可少。

卫国的皇权之争,只是小试牛刀。这一次的小试,已足令他惊艳了。他甚至开始兴奋,开始期待未来。

可她至今未回。

难道,她输给了楚煜?

不,不可能。端阳公主是什么人,他选中的盟友,绝不会输。

难道,她二次被他暗算,生气不来了?

也不可能。

她与他一样,都是以大事为重的人。在她心中,复国最为重要,就算她再恨他,再想杀他,那也要等她复国后,利用完他再下手。

这么无情的事实,很难让人愉快。可他居然不在乎,居然很激赏。

这才是他要的盟友!

不管是她的行动,还是她的想法,都与他一致。这样的合作,让他很愉悦。

孤军作战那么久,这种难得的愉悦感,他无法不喜欢。“殿下,到了。”

软轿停下,他走出来。

已黄昏。

佚王府内掌起了灯。侍女们迎上来,纷纷施礼。

他懒洋洋微笑,懒洋洋一摆手,连话也懒得说,径回房去了。

夫人馆已空,青葵不见太久,他只好捏个理由,塞住侍女们的怀疑。

真是多余的麻烦。

如今,卫国局势已定,那些过多的伪装,变得不再必要。他第一次觉得,府中的侍女太多了。

房内点着灯,龙涎香弥漫。

他刚走到桌边,还没坐下,忽然浑身一僵。

杀气!

杀气瞬间出现,比最利的剑还利,几乎像穿透血肉,刺入他的脏腑。

这个杀气太强大。

他冷汗津津,双手扶住桌子,用尽全身力气,才保持站立不倒。

之前,陆韶也曾以杀气逼他,但与这个杀气一比,简直如同儿戏。

这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他知道,她回来了。

他费力支持着,很艰难才说出话,一句断续的话:“公主……殿下,你……不以复国……为重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陌生声音。

声音说不出的美,也说不出的冷:“公主以复国为重,但我不是,我以公主为重。”

杀气陡然消失。

他浑身一轻,跌坐入椅子,冷汗已湿透重衣。然后,他看见一个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正冷冷看着他,像看待宰的牛羊。

他笑了。“你倒还笑得出。”那女人说。“我知道你是谁。”他笑得更愉快,笃定道,“你是在皇宫密道中,接应公主的人,那个神秘的江湖人。”“我是能杀你的人,你知道这个就足够。”“的确。”他点头,笑问,“公主殿下呢?”“你两次害她,竟还敢问?”“当然要问。”他笑吟吟,悠悠道,“天下虽大,但放眼天下,只有我与公主是盟友,我不问谁问?”“盟友?你不配。”“我配不配,要公主说了算。”他笑容不减,眼底却有锋芒,“你有能力杀我,但没能力评判我。能评判我的,天下也只一人。”“可惜,像殿下这种人,实在不值评判。”又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含笑回头。

屏风后,走出楚卿。第五十七章各怀隐忧“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宇文初笑得亲切,问得亲切。

楚卿不说话,脸色冷冰冰。

他摸摸鼻子,讨好道:“公主殿下,你一路返回,很累了吧?你的房间我没动,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公主先去歇歇?”

她的房间……

她一哂:“夫人馆?”“嗯!”“我为何还住那儿?”

他一愣,不由说:“公主不住那儿,想住哪儿?”说着,又恍悟:“啊!如果公主想住我这间,我马上让给你。”“多谢殿下好心。”她横他一眼,冷冷道,“我说的是,我何须再住佚王府。”

他微怔,随即明白。

是啊,她何须再住他这里?

权争已了,二人已不须暗中筹谋。没了不得不留的理由,她何必还要留下,对着个她怀恨的人?

这是多明摆的道理!

可奇怪的是,之前他竟从没想过。“公主言之有理。”他立刻点头,微笑问,“公主此来,有何吩咐?”“没有别的,只为提醒殿下。”她看着他,目光清亮,“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已履行,现在轮到殿下了。”“公主放心。”

他笑眯眯,悠悠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是君子,但对公主的承诺,会绝对信守。”“守诺不是空口说的,殿下有何打算?”“对公主的大计,我哪敢胡乱打算?”他不由苦笑,看着她说,“我只俯首听命,任凭驱策就是。”“如此甚好。”她点点头,转身要走。

他忽然问:“公主现居何处?”

她头也不回,哂道:“如今的卫国,全在殿下掌握,我正住在殿下手心里,还能跑得出去?”

他被抢白,摸摸鼻子,眼看她扬长而去。

房内又静了。

他一动不动坐着,若有所思。

她回来了,这很好。但那个江湖奇人……很不好,也许会是个麻烦。

那人叫她公主,而非主上,可见不属于暗部。这说明什么?那人对她的命令,可以不必严守!

这就更加麻烦。

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常会感情用事。

而她与他之间的事,依从于利害原则,要绝对的冷静与理智,才能正确对待。

可那个江湖人……

那人太厉害,太保护她,万一哪天感情用事,跑来杀他,那可不妙。就算不杀他,破坏了他的大计,一样不行。

那人是个不安因素。在他与她之间,不能有这种不安。

他忽然起身,来到床边。

床是紫檀木的,到处雕刻图案,华贵又精致。他抬手扶上床柱,按住其中一个图案。

喀!

那个图案凹下去。

他一松手,图案又弹回。他连按三次,随后,静坐床边。

烛火忽然无风自动。

一个灰影出现,就像凭空冒出来的,立在床前,对他深施一礼:“殿下有何吩咐?”“你去查个人。”他说。

夜正深。

残月照长街,很静,很冷清。

楚卿正走在街上。南姑看着她,不禁问:“公主,你真不让我杀他?”

他,当然是宇文初。

楚卿摇摇头。

该杀,但不能杀。如今,楚煜把持陈国,显儿在她这里,她有更紧急的事。只要还没复国,宇文初就不能死。“公主,佚王不可靠。他嘴上答应,心里不知想什么。他真肯帮你复国?”南姑问。“他不得不肯。”“为什么?”“因为我走了一步棋,逼他必须肯。”“哪一步?”“宇文渊。”

楚卿微笑,笑得意味深长:“宇文渊赴梁国,必然全力游说,借梁兵讨伐卫国。梁卫之间,敌对已成定局。梁人骁勇,已经不好对付,万一再拉拢别国,联合伐卫分地,卫国就更危险。到了那时,卫国势单力孤,也不得不联合别国。”“公主认为,佚王会联合陈国?”“会。所以,他必先助我复国。”“可是,佚王认识楚煜。楚煜身为陈皇,佚王大可绕过公主,直接去找楚煜。”“不,他不会。”

楚卿淡淡一笑,笑容很复杂,像在讽刺,又像自嘲。“说来好笑。他口口声声说,对于我而言,天下只有他一人,能做我的盟友。其实他很明白,对他而言亦然,天下也只有我一人,能做他的盟友。所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助我。”

月光清冷,映入她眼底,像化作了冰。

南姑看着她,不由一叹:“公主,与虎谋皮,当心反噬。”“我会小心。”

她眨眨眼,忽笑得调皮:“只要南姑在,老虎怕什么?再厉害的老虎,你也能扒了它的皮。”“当然。”南姑也笑了,笑得很温柔。

夜风冷。

她们逆风而行,返回王氏旧宅。

旧宅,厢房。

琴心正在铺床。“长孙殿下,今后,这就是殿下的卧房,如有什么吩咐,殿下尽管叫我。”琴心铺好被褥,回身说。

楚显没做声。

他正盯着琴心,小脸满是怀疑。

这人是姑姑的部下?!

他无法相信。

姑姑的部下,都是暗部中人,都是高手,都很厉害!像向野那样的人,英武、威猛、目光锐利,才像暗部。

可这个人……只是个小姑娘,还是瞎的,怎么会是暗部?绝不应该!“你叫什么?”楚显忽然问。“琴心。”“你是姑姑的部下?”“是。”“你是暗部中人?”“是。”

楚显撇撇小嘴。

暗部不是很厉害么?连个小盲女都能加入,那他也能加入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伸出手,从身边的桌子上,悄悄捏一颗龙眼,悄悄砸过去。

反正是颗龙眼,即使砸到了,也不会疼。

他抿起小嘴,等着看笑话。如果砸中了,他明天就告诉姑姑,他也加入暗部!

结果,他失望了。

龙眼飞出去,堪堪砸到琴心的头,她忽然一抬手,竟稳稳接住了。“长孙殿下,我真的看不见。”琴心微笑说。“你……你这也叫看不见?!”楚显瞪着她,大大不满。她明明接住了!接的很准,比明眼人还准!“我看不见,这是听见的。”

听见?

他悄悄拿的,悄悄砸的,怎么可能听见?他将信将疑,又问:“你是暗部中人,你都会什么?”“我会弹琴。”

弹琴谁不会?!

他更不满了,忍不住说:“我也会弹琴。”“我弹的琴,与人不同。”“什么不同?”

琴心笑了:“殿下想听么?”“想。”

窗边就有琴。琴心过去坐下,指落琴弦。

铮——

一声泠泠,像涌出股溪流,流淌在房内。

流过花笺,花笺动一下;流过砚台,砚台动一下;流过纱帐,纱帐动一下;流过楚显身侧,他的衣角也动一下。

楚显睁大眼。

他呆了呆,忽然跑过去,拉住琴心问:“只能这样?还能更厉害吗?我要看更厉害的!”“好。”琴心微笑,食指轻抹丝弦。

喀拉!

砚台顿时一震,裂成了几瓣,碎在书案上。

楚显瞪眼看着,似乎看怔了。

琴还能这样弹?!

砚台有多硬?足以让人头破血出!砚台都能碎裂,何况人的头?人的头有多硬?楚煜的头有多硬?!“我要学这个,你教我!”他忽然说,小脸严肃得吓人,“我也会弹琴,一定学得快,你教我这个!”

琴心一愣:“长孙殿下,你不必……”“不!我要学!”

他一边说着,径自挤过去,也坐在琴前,小手按上丝弦:“我会弹,你听着。”

琴心还没回答,他已弹了起来。

他弹的竟是《广陵散》。而且甫一弹奏,就跳过序曲,直入正声。

琴声一起,便是满腔怨恨。

五音交织起伏,越来越激昂,越来越愤慨,杀伐之气越来越重,好似仇人就在眼前,他正挥刀相向。

铮!

琴声戛止。

琴心忽然探手,啪地按住弦,止住了他。“长孙殿下,不用弹了。”

她拉开那双小手,暗暗心惊。好重的杀气,好重的恨意,这竟出自一个孩子,未免太可怕。

楚显回过神,忙问:“怎么?我弹得不好?”“不,殿下弹得很好,所以无须再弹了。”琴心微笑着,轻抚琴弦,泠泠之声又流淌出来。

声音清灵澄净,一扫之前的杀气,让人如入清池。

楚显顿时心神一缓。“殿下累了,也该休息了。”琴心轻声说。

楚显点点头。

琴声清凌凌的,听着舒服,他只觉浑身放松,真有些困了。“那我先睡了,你明天教我。”

他揉揉眼,仍不忘这事儿,又交代一句才爬上床,很快睡着了。

琴声如幻,渐轻渐无。

琴心收回手,侧耳听了听。床上呼吸均匀,已然睡沉。她不由叹口气,脸上浮出担忧。第五十八章秦晋之好

夜更深。

琴心走出房外,忽然一停,轻声说:“主上?”“是我。”

院子里,楚卿独立月下,含笑问:“显儿睡了?”“是。”

琴心点点头,慢慢走过去,迟疑道:“主上,我有些担心长孙殿下。”

楚卿一愕:“担心什么?”“长孙殿下虽是个孩子,但他杀心太重,重得吓人。”琴心回想着,犹有余悸,“主上,长孙殿下让我教他弹琴,可他不是想学弹琴,而是想学杀人。刚才,他弹了《广陵散》,戾气极深极重。我只怕……长孙殿下虽小,却已生心魔。”

几句话,楚卿黯然。

小琴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

世上最强烈的感情,莫过于仇恨。仇恨就像毒草,一旦深种,再难拔除。

她对自己心底的恨,尚且无能为力,又哪有什么余力,去化解显儿的恨?

何况,这恨能化解么?连她自己都不信。“小琴,显儿想学,你就教吧。但只能教清心咒,而且,别让他知道。”“主上放心,我明白。”

楚卿点点头,长叹不语。

夜,宁静深沉,黑暗无边。在这一团夜气中,是宁静了人心,还是黑暗了人心?

翌日绝早。

天还没破晓,大臣们已在朝房内,等待上朝。

宇文初姗姗来迟,却在朝房外面,看见了孔义方。“侯爷,你几时回的?”宇文初笑问。

孔义方没回答,脸色很凝重,似乎还带了惭愧:“殿下,我有负重托,没能抓住洛王。”“他已说动童虎?”“没有,我在半路截住,他没能见到童虎。”“那侯爷怎会失手?”宇文初不解。

既然没见童虎,洛王便无依仗,不过是个丧家犬。孔义方亲去追拿,论说不该失手,出了什么意外?“洛王被我追击,本已落入死地,眼看就要伏诛。不料,突然出现个黑衣人,将他救走了。”“黑衣人?是洛王同党?”“不像。”

孔义方摇头,回忆道:“黑衣人出现时,洛王也很吃惊。黑衣人挟他而去,他似乎还想挣扎,看来不是同党。”

宇文初沉吟了,又问:“你没追上?”“我与手下都昏了,没能追赶。”孔义方说着,越发惭愧,“洛王被救走后,又出现个黑衣人,只是一掠而过,就对我们下了毒。我一时大意,没防备住,就……昏倒了。”

他挠挠头,愧疚无比。“你们都中了毒,竟还无恙?”“是啊,我也没想到。我醒来时,已过了两天。浑身不疼不痒,毫发无损,就像睡了一觉。等我带人再追,洛王已不知去向。”孔义方说。

对这件事,他深感奇怪。

黑衣人既救洛王,又不杀他,到底站在哪一边?“侯爷可还记得,那个救洛王的黑衣人,体态如何?”宇文初忽然问。“记得。”

孔义方点头,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高,这么瘦,动作很轻盈。”

果然……是她。

宇文初心中苦笑。

好个端阳公主,真是步步算计,不错丝毫机会。她的心思他明白,为了防他背约,她简直无所不用。

他暗叹,倒并不恼。

她走这一步,是情势下的必然。换作是他,一样也会如此。

他不由摸摸鼻子。

唉……与同道中人合作,难免出这状况。无妨无妨,无伤大雅。“殿下,不如我再派人,大力搜索?”孔义方问。“不必了。”

宇文初摆手,笑道:“洛王已在梁国,不必搜了。”

孔义方一愣:“殿下怎么知晓?”“梁卫之间,嫌隙早生,只是还未挑明。洛王为了借力,自然会去梁国。”宇文初叹气。

何况,即使洛王没想去,她也会指点去的。“那如今……”“如今,更要仰仗侯爷。”宇文初接下话,正色道,“洛王入梁后,必定挑动嫌隙,借力打力,反扑卫国。梁国如被挑动,只怕边患又起。梁卫边境上,卫军守将难当大任,还须侯爷坐镇,防患于未然。”“殿下放心!”

孔义方一拍胸口,慨然道:“我深受皇恩,必当鞠躬尽瘁,力保边疆寸土不失!”

宇文初笑了:“有侯爷一句,我安心万分。”

早朝。

逆贼洛王逃窜,惊动了众人。左右二相力陈厉害,安定候请缨戍边。

幼帝下诏。

童虎率援军回师,已在途中,安定候速往接应。援军一分为二,安定候率二十万军,往戍梁卫边境。余军不必回师,随童虎坐镇陈卫边境。

一切暂归平静。

不料没过几天,又有新的变数。一时间,众人都错愕了。

宇文初也不例外。

新的变数,仍来自陈国。不过不是坏事,而是好事。陈国派来使者,提出联姻。

陈国此举一出,卫国朝野哗然。

数日之前,八十万陈军压境,卫国援军一到,陈军立刻撤了。如今,卫军还没回师,陈国又来联姻。

众人都觉得,陈国近来的所为,已不是反复无常,而是莫名其妙了。

虽说有点莫名,但联姻总非坏事。

陈国愿嫁公主,结秦晋之好。但对公主嫁谁,陈国竟没明说。其实,这也不必说了,还能嫁谁?

只有一个人选。

洛王谋逆,已逃窜了。幼帝还小,才刚七岁。整个卫国皇室,在适婚年龄的男子,只有佚王宇文初。

大臣们口中不言,心中都在偷笑。

公主嫁给佚王?

这真是出好戏!对此,他们要做的就是擦亮双眼,等待看戏。

擦亮眼等待的,不光大臣们,还有宇文休。“皇叔祖,你会答应吗?”宇文休睁大眼,小脸都在放光。

宇文初苦笑:“陛下,你似乎很期待。”“嗯!”

小家伙猛点头,很认真地说:“皇叔祖,你答应了,就会娶个公主!”“陛下,公主很罕见么?陛下没见过?”宇文初无奈。

由于权争频频,在卫国皇室中,皇子是稀罕物,至于公主……各种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绝对一应俱全。

想见什么样都有。“我见过啊。姑祖母、姑母、还有我姐姐,她们都是公主。”宇文休说。

宇文初点头,原来他还知道。“可是,这个不一样的!”宇文休嘿嘿笑,小脸又放光了,“我听说,陈国公主是个大美人!很美很美!”“陈国公主是很美。”宇文初说着,想到那位盟友。“皇叔祖见过?”“没有。”“那更要见见啊!不然多可惜。”宇文休眼巴巴,居然开始失望。

宇文初看着他,半天才说:“陛下,你将对公主的期待,分一半去读书,我会很欣慰。”“……哦。”“陛下,你该读书了,我先告退。”宇文初说完,起身就走。“皇叔祖……”

宇文休也起来,居然追过去,拉住他问:“皇叔祖,你……你答不答应啊?”“答应。”

他忽然很干脆,回头笑了:“公主这么美,不答应多可惜。”

太好了!

宇文休大喜。

原来,皇叔祖早想答应,不过是在逗他,害他担心一场。

其实对他来说,公主美不美,和他什么相干?

他关心的是,皇叔祖一旦娶亲,就会变得很忙,到时便没空理他,他就轻松了!

想到这,他心花怒放,比娶亲还开心。

宇文初看看他,一笑离开。

陈国的联姻,不能不答应,但非因为什么公主,而是因为楚煜。

楚煜这一步,时机可真巧。自己那位盟友公主,只怕要不开心了。第五十九章清乐公主

楚卿果然不开心。

宇文初刚回到王府,推开书房的门,她已坐在那里,脸色不佳。“公主消息真快,来得也快。”他笑嘻嘻,回手关上门,对面坐下。

楚卿没说话。

这真是个坏消息!

她本已打算,让宇文初协助,尽快复国。可如今形势下,已快不起来了。

那个联姻的公主,必是楚煜的眼线,如此一来,不但她要小心行动,就连显儿的处境,也开始不安全。“来的公主是谁?”她忽然问。“清乐公主。”

她一愣,随即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陈国没有清乐公主,只有清乐郡主。清乐郡主楚乔,是陈国第一美人。看来,楚煜深知殿下喜好,生怕委屈了你,特意册封她为公主,来结秦晋之好。”她笑着说。“唉,公主何必挖苦我。”

宇文初苦笑,看着她,眸光闪烁:“楚煜既这样做,想必此女的脾性,与他十分一致,充当他的眼线,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楚乔是个女子,这点却不合适。”“为什么?”“殿下,你明知故问。楚煜误算了你,你此刻正开心吧?”她也看着他,似笑非笑。

楚煜误算,因为派了楚乔。

佚王骄奢淫逸,处处多情,在他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

只要是个美女,他就来者不拒。要想接近他、监视他、迷惑他,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是最有效的武器。

人们都这样认为。

但是,人们忽略了一点。

长年养蜂的人,最不怕蜂。看似多情的人,最为无情。

佚王纵情声色,人人皆见。但在声色背后,那颗冷硬无情的心,却没人看见。

当一个人的弱点明显,以致天下皆知,那一定是在故意示人。那个明显的弱点,反是他最不弱的地方。

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

留一个假弱点给对手,自己便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以静制动,以守为攻。

宇文初笑了,笑叹:“公主殿下,天下只有一个你,令我万分庆幸。”

楚卿微哂。

她话锋一转,忽然说:“我这次回来,还带回两个人,想必殿下早探明了。”

他倒不掩饰,点头承认:“一个叫南姑,是那晚我见的人。另一个是楚显,陈国的皇长孙。”“看来,殿下的消息更快。”

她看他一眼:“楚乔此来,必有备而来。在明在暗,都会来人照应。楚煜的眼线一多,显儿就不安全。”“公主想把楚显藏起来?”

她点头,正色道:“一旦复国,显儿就是君主,我不得不谨慎。在卫国都中藏人,我自问能力有限。殿下既肯助我,这个忙也能帮吧?”“公主吩咐,在所不辞。”

他笑眯眯,悠悠道:“我倒有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绝对舒适,而且,绝对适合皇长孙。”

他们在卫国筹划,准备应对楚煜。

而此刻在陈国,楚煜也正筹划,准备对付他们。

文翰殿。

楚煜含笑而坐,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有个少女,锦衣华裳。

十几颗最名贵的明珠,缀满了华服,却丝毫不觉耀眼。因为,她比明珠更耀眼,美得令人炫目。“阿乔,你小时就很美,长大更美了。”楚煜微笑,眼中露出欣赏。“谢陛下称赞。”楚乔嫣然一笑。

她笑得很妩媚,很娇艳,就像盛放的花,有种妖娆气息。“阿乔,你要去卫国了。陈国无数少年,怕要伤心死呢。”楚煜看着她,打趣道。

她又笑了,笑得更美。

可她说出的话,却一点不美:“他们要死,就去死好了。那些愚蠢的东西,活着也是白活,死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个解脱。”

楚煜大笑。“好,好。阿乔,你果然没变,仍与小时一样,聪明又狠心。”他更欣赏。“正因为我没变,才被陛下选中,不是么?”

她眨眨眼,眼底闪着光:“我聪明又狠心,才会站在这里,被册封公主,去刺探卫国。陛下想要的,不正是这样的我?”“说得好。”

楚煜点头,缓缓道:“阿乔,这样的你,大可横行陈国。但到了卫国,你会遇上强敌。”“什么强敌?”“宇文初。”“我要嫁的人?”“对。”“那他已经败了。”

楚乔在笑着,像一朵娇艳的花,忽然长出毒刺:“他答应联姻的那一刻,已必败无疑。”“阿乔,宇文初的为人,我已对你说过。”楚煜看着她,很凝重,“他绝非常人,你一旦轻敌,会死无葬身之地。阿乔,你不怕么?”“我应该怕么?”

楚乔反问,脸上放出了光:“陛下,我十五岁时,跟父王围猎。猎场中唯一的猛虎,我让父王留给我。如今,那只猛虎的皮,仍在我卧房里,我每天踩着它,用它擦鞋子。”

楚煜又笑了。

聪明,狠辣,野心勃勃,这样的美丽女子,正是他需要的。

他点点头,又说:“除了宇文初,还有一个人,你要格外小心。这个人,是你赴卫的另一原因。”“谁?”

楚煜沉默了,半晌,轻吐出三个字:“我皇姐。”

楚乔愣住。

陛下的皇姐?

陛下只有一个皇姐,可她……她不是死了么?!“端阳……长公主?”“对。”“她没死?”“没有。”

楚煜摇摇头,眼神忽然变冷:“她就在卫国。而且,据我猜测,只怕她已勾结宇文初,密谋对付我。”“为什么?”

楚煜眯起眼,冷哂:“为什么?阿乔,你说呢?暗部早已坐大,皇室中的争斗,你说会为什么?”

为了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楚乔笑了,笑得冷酷。

皇室的内斗,比沙场更惨烈,比围猎更刺激。

她是宗室女,本无缘于这些。但如今,她已跻身入内,那她就必须胜!不管谁挡了路,一概去死!

何况,端阳早就该死!

明明自己更美丽,更聪明,却因为是宗室女,而被压住风头。

端阳算什么?!

不过仗着先帝,哪比得上自己!

楚乔垂下眼,眼中闪过怨毒。对一个早该死的人,她乐于送人一程。“阿乔,你的任务是刺探。找到皇姐,活捉她送回。”楚煜说。

活捉?

对一个该死的人,不需要活捉!

她心里冷哼,脸上却甜笑:“陛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旦她入卫国,主持了大局,自然由她决断。

只要能胜,她会不惜一切。

楚煜点点头:“我已选派人手,随你一同入卫。他们或明或暗,都听你调遣。”“谢陛下。”

文翰殿外,阶下有几队人。

他们一身黑衣,面如止水,腰间各配兵刃,反射冷冷寒光。

楚乔走下台阶,看着他们。“参见公主!”他们一齐躬身。

今后,这个美丽的少女,就是他们的首领。她让他们生,他们就生;她让他们死,他们就死。

因为,他们是死士,陈皇陛下的死士。

楚乔很满意。

她微笑着,那双美丽的眼中,闪起兴奋的光。

从十五岁围猎,猎到猛虎之后,她再没这么兴奋过。围绕她的人,都是些蠢物,又蠢又呆,为了讨她一笑,像狗一样摇尾。

真恶心!

真想杀了他们!

想起猎杀,她就心血澎湃。可惜,猎虎已不能满足她。

她人大了,心也大了,需要更刺激的猎杀,更残酷的战场!

如今,她终于如愿。

卫国的领土,比围场大多少?佚王宇文初,比猛虎凶多少?

她越想越兴奋。

一场权力的猎杀,正等着她!她很想体会一下,真正的胜者滋味!第六十章皇宫伴读

千里外的卫国。

此刻,宇文初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比作猛虎。

实际上,他正满脸赔笑,非但不像猛虎,反倒像只绵羊,一副乖顺。“公主殿下,放眼整个卫都,再没哪个地方,比此处更合适了,请你相信我。”他信誓旦旦。

楚卿没理他,只是手牵楚显,看着对面。

对面,是卫国皇宫。‘有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绝对舒适,而且,绝对适合皇长孙。’原来,这就是那个地方。

楚卿扶额。

她不由垂眸,看了看楚显。

楚显嘟起嘴,小脸很不满。“姑姑,我是皇长孙,可我是陈国皇长孙,怎能住卫国皇宫?”他哼哼着,不情不愿。

还让他隐瞒身份,那不成了寄人篱下?

太丢人了!

楚卿暗叹,俯身看着他,温柔道:“显儿,楚煜派了人来,他们会四处刺探,你住旧宅已不安全。”“姑姑,为何不杀了他们?楚煜的人都该死!”他恨恨说。“显儿,杀他们没用。他们只是小卒,杀了他们,只会打草惊蛇,让楚煜心生防备,复国就更难了。”

楚显垂下头,撅起嘴,仍不情愿。

宇文初一旁看着,轻咳两声,忽然赔笑说:“公主殿下,能否容我与长孙殿下,单独说两句话?”

楚卿一愕,看他一眼。

他笑得越亲切,诚恳道:“就两句,真的!”

楚显抬起头,问:“你想说什么?”“这个……”

宇文初瞄了下,见楚卿没反对,才拉起楚显,往旁边走:“长孙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一大一小走开了,走到几丈外才停下。

楚卿蹙眉,远远观望。

这个宇文初,把显儿带这么远,想说什么?她几乎有股冲动,想过去听听。“你想说什么?”那边,楚显又问。

姑姑说,这人是盟友。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不像好人,尤其对姑姑笑时,就像黄鼠狼的笑。

虽然,他并没见过黄鼠狼。“长孙殿下,你不愿暂住皇宫,是否因为身在异国,感觉寄人篱下?”宇文初看着他,笑眯眯。

楚显一惊。

他立刻皱起眉,小脸上露出防备。

这是他的小心思,连姑姑都没告诉,竟被这人说破。“长孙殿下,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宇文初盯住他,忽然敛了笑,神色严肃,“当年,楚煜想报仇时,比你还小,可他直到成年,都没暴露。他能屈,能忍,才能谋逆篡位,才能害你父王。你想报仇?想复国?想杀楚煜?可如今,楚煜能做到的,你做不到。连寄人篱下这种小委屈,你都不能忍。你凭什么胜他?凭什么复国?凭什么报仇?”

几句话,楚显大震。

他握紧拳,咬紧牙,小脸都在扭曲。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了两个字,像从牙缝中挤出:“我能!”

宇文初一挑眉:“你能?我可没见。”

楚显瞪着他,忽然转身,大声说:“姑姑,我要住这里!多久都行!”

终于,三人走入宫门。

楚卿拉着显儿,又看一眼宇文初。他到底说了什么?竟让显儿决然答应。

宇文初也在看她,双手一摊,但笑不语。

御书房。

宇文休趴在桌上,正用小手沾了茶,在桌面涂画。

外头忽报,佚王殿下到!

他吓一跳,急忙抓起本书,胡乱一翻,竖在面前装样。

书刚竖好,宇文初已进来。“皇叔祖。”宇文休站起,一双小手上,仍不忘抓紧书。“陛下,今日如此好学?”宇文初一眼瞥过,淡淡笑道,“若没将书拿反,那就更好学了。”

宇文休忙低头,顿时,垮了小脸。“皇叔祖,我……”他挠挠头,小脸比苦瓜还苦。“陛下,苦学无趣,我明白。”宇文初微笑,向门外招手,“所以,我特地找了个伴儿,陪陛下读书。”“哦……”

宇文休听了,并没多开心。

又是侍读,那些侍读学士,一个比一个老,一个比一个呆。

他无奈抬眼,登时,两眼大睁。

小孩子!

走进来的,居然是个小孩,和他一样的小男孩!

砰!

宇文休甩了书,奔下去,拉住那个男孩,两眼都放出光。“你叫什么?多大了?住哪儿?你父亲是什么官?翰林学士么?你……”他连珠炮般,喋喋不休。

楚显吓一跳,费了大劲,才挣开那只手。

这就是卫皇?!

这么小?与自己差不多。

这个卫皇有病吧?!

身为一国之君,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只顾盯着人看,像几辈子没见过人。“陛下,你问题太多了。”

宇文初忽然插口,淡淡道:“陛下,我带他来,是陪你读书,不是受你审问。若只顾审问,那我带他走了。”“别!别!我不问了,不问了。”

宇文休忙打住,可怜巴巴:“皇叔祖,我不问了,你……你别带他走啊。”

皇叔祖不做声。

宇文休紧张了。

他看看皇叔祖,再看看小男孩,深恨自己多嘴。万一皇叔祖生气,又把人带走,那可怎么办?

御书房很静。

宇文初一脸淡漠。楚显一脸不耐。

唯独宇文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脸忐忑又期盼,简直不知所措。

终于,宇文初开口了:“陛下,君无戏言,你既答应,就不可再问。”“我保证,一定不问!”“那好,从今日起,他就留在宫内,陪陛下一起读书,一起吃饭,我会在偏殿内,给他安排住处。”“太好了!”宇文休欢呼。

终于有了伴儿,他可以不再寂寞。

皇宫深深,就像个苦海,如今,他终于扒上块浮木,不会独自沉下去了,真好。

想到这,他几乎哭出来。“陛下,他叫陈显。”

宇文初说着,看楚显一眼:“陈显,今后你就留在这里,陪陛下读书。你若想见家人,就告诉我,她会来看你。”

楚显点点头。

宇文初走了。

宇文休看人走远,立刻凑上来,欣喜道:“你叫陈显?”“是,陛下。”“那……我叫你阿显可好?”

这卫皇这么小,就这么婆妈!楚显皱起眉,勉强道:“……好。”

宇文休心花怒放,凑得越近,小声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你不用拘谨。别叫我陛下了,叫我阿休吧!以前,父皇都这样叫我,皇叔祖也这样叫我,可自从我登基,皇叔祖就不这样叫了,感觉怪生疏的……”

对面的卫皇,仍喋喋不休。

楚显拉长了脸,忽然转身,去墙边的书架上,抽了本书,独自坐到一旁,看书去了。

不是让他别拘谨?

那他就不拘谨!

谁听那个唠叨?!堂堂一国之君,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哼,真是威严扫地!

不觉丢脸么?!

宇文休不觉丢脸,只觉奇怪。自己正说得畅快,阿显却走开了,而且……去看书了。

书有什么好看?说说话不好么?

小卫皇挠挠头,也走过去,随便拿一本书,挨着阿显坐下。

可是,阿显不理人,只顾看书。

堂堂卫皇忧伤了,要怎么做,阿显才会理人呢?

宫门外。

楚卿回望宫阙,忽然问:“当今卫皇……好相处么?”

显儿这孩子,实在不够温柔,万一克制不住,闹起脾气……那不成了犯上?

宇文初大笑,摆手道:“公主放心,不论气势、心智、才能,你家长孙殿下,都甩我家陛下好几条街,他们两个相处,长孙殿下绝不吃亏。”

楚卿听了,哭笑不得。“皇宫虽然安全,但长孙殿下一人在此,也不妥当。”宇文初收了笑,正色道,“公主仍须派个亲信,入宫照应为好。”“嗯。”

楚卿点点头,说:“我会让南姑过来,陪着显儿。”

那最好。

宇文初微笑。

南姑滞留宫内,就不会给自己添乱。如今陈卫联姻,局势又变得复杂。在这种时候,他可不想节外生枝。第六十一章一见不欢

清乐公主入卫。

朝堂上,公主觐见。

百官都睁大眼,好美的公主,像殿上开了朵牡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宇文休也睁大眼。

真美!

虽说都是公主,可这位公主,比姑母和皇姐美多了,比他见过的公主都美。可惜,阿显看不见。

现在不管什么事,他都会想到阿显。“叩见陛下。”美丽公主盈盈下拜。“平身。”宇文休说着,偷觑皇叔祖。皇叔祖立在那,与平时一样,似乎并没有特别开心。

真奇怪,难道皇叔祖觉得,公主不美?

一套繁琐的朝仪。

最后,按早就背熟的话,宇文休宣布,迎公主入别馆暂住,待选定黄道吉日,举行大婚仪式。

散朝了。

宇文休飞奔回去,推门就说:“阿显!我刚见了个大美人!”

真没出息!

楚显心里哼一声,装没听见,继续看书。

对这个卫皇,他已鄙视到骨子里。什么九五之尊,压根儿是个小屁孩,狗屁不如。

陪这种人读书,太降格了。

但卫皇本人,对此毫无自觉,反而凑过来,兴奋地说:“那个公主好美!就像仙女!陈国真大方,嫁个这么美的公主……”

啪!

书猛地合上,楚显眯起眼,恨恨道:“楚乔!”

楚乔?

宇文休眨眨眼,这个名字……好像是清乐公主。奇怪,阿显怎么知道?“哼!她很美?”楚显冷笑,恨恨切齿,“毒蛇很美么?蝎子很美么?陛下,你的眼光真好!”

宇文休愣了,挠挠头。

毒蛇蝎子?那些东西当然不美。可他说的是人,是公主。

阿显说完一句,又开始看书,又不理他了。

宇文休很失落,他很想搞好关系,可是……阿显真难相处啊。

天香别馆。

清乐公主已入住。侍卫们进出不绝,搬放陪嫁物品。

陈国送的嫁妆,又多又重,无数加封的大箱,不知价值几何。

陪同的鸿胪寺卿,眼都看花了。

如果,嫁妆代表了诚意,陈国绝对一片赤诚!“大人,有劳陪同,公主十分感谢。”一个人走过来,对鸿胪寺卿致意。“不敢,不敢。这是下官分内事,多有不周,还望公主恕罪。”鸿胪寺卿急忙还礼。

对方叫朱晋,是公主的侍卫长,怠慢不得。

朱晋微笑还礼,但笑意只在嘴角,到不了眼底。

他是侍卫长,更是死士头领。既受命来此,他们早有觉悟,杀卫人的觉悟,以及被卫人杀的觉悟。

二人还在客套。

忽然,又过来一人,理也不理他们,径自要入别院。“殿下!”

鸿胪寺卿忙赶上去,一把拉住:“佚王殿下,你做什么?”

宇文初回头,莫名其妙:“做什么?当然去看望公主。”“唉!殿下,大婚之前,殿下务必守礼,不可唐突。”鸿胪寺卿叹气。

这还没大婚,就冲进去看,忒不像样儿!礼法什么的,就算佚王不在乎,人家公主怎么想?

太不成体统了!“真迂腐。”

守礼叫迂腐?!

鸿胪寺卿黑了脸,义正辞严:“殿下,我国乃礼乐之邦,礼法是一国之体。老臣理当守职,劝阻殿下违礼。”

宇文初看着他,忽然一笑,说:“那好,等你走了,我晚上再来。”

什么?!

鸿胪寺卿一头汗。这……这叫什么话?!

一旁,朱晋笑了,上前道:“大人,探望一下,想必无妨。”

他说完,对宇文初施礼:“殿下,请随我来。公主久仰殿下,定不介意。”

两人进去了。

鸿胪寺卿被晾一边,目瞪口呆。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什么叫里外不是人。

别馆,厢房。

楚乔正对镜自览。镜中,少女顾盼生辉,倾国倾城。

她笑了,很满意。

刚才上朝时,众人看她的目光,除了惊艳,还是惊艳。这太正常,她早猜到了。

只是,佚王呢?

朝臣分立两侧,佚王在最上面。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

她离得太远,不好去张望,只在低眉间,隐约感到不同。

目光的不同。

从小到大,她接受最多的,就是惊艳目光。

那种热切的注视,令她恶心,也令她敏锐。即使站在卫廷,她也感受到了。

惊艳的目光,热切的注视,从四面传来。但只有一个方向,她没感受到,那是佚王的方向。

他没看清她?抑或,没看向她?

不论是哪一样,都足以令她怀恨了。那些惊艳与注视,虽然让她厌恶,甚至难以忍受,但她更不能忍受的,是对她的漠视。

该死的宇文初!

她要亲手击溃他,看他下跪求饶!

一念及此,她又笑了,笑得妖媚而阴狠,像朵剧毒的花,正怒放吐蕊。

叩叩!

忽然,有人敲门。“谁?”“启禀公主,佚王殿下求见。”外面,是朱晋的声音。

楚乔一愣。

佚王来了?才刚下朝,他就送上门来?这么急于见她,和之前在朝堂上,可大不一样。

她不由扬眉:“有请。”

宇文初走入。

楚乔第一次看清他。

原来,陛下口中的厉害人物,竟长得很好。

身为宗室女,她见过不少贵胄,论风姿仪表,陛下最佳。但眼前这人,更胜陛下。

果然人不可貌相。

若非早被告知,她绝不会认为,像这样的一个人,能令陛下寝食难安。

楚乔站起身,没说话。

宇文初也没说话,只是微挑眉,上上下下看她。

从发髻看到眉眼,又看到口鼻,再往下看到颈项,看到胸前,看到腰肢,一路往下看,一直看到裙摆底,若隐若现的小绣鞋。

然后,他笑了,似乎很满意。

楚乔不由眯眼。

这个人太放肆!

从小到大,她被无数人欣赏,却从没被人这样看过!因为,没人好意思,也没人敢!

竟这样盯住她看,这么明目张胆,这么肆无忌惮,好像她是件物品,在被买主估价。

她怒火升腾。

然而,下一瞬发生的,更令她气炸。

宇文初看完,转身就走,连理也没理她,已拉开了房门。“站住!你去哪?!”她怒极。

宇文初一停,回过头,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又与刚才不同,已不是估价的目光,变得很淡很冷漠,像在看路人。“我此来,只为看看公主。如今看过了,告辞。”说完,他扬长而去。

门关了,楚乔僵立。

她快气疯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双手死死握拳,连指甲都折断。

宇文初,他该死!

她改主意了!不止要击溃他,更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哗啦!

红袖拂过,妆台一扫而空。

菱花、粉盒、胭脂、螺黛……纷纷落地,散的散,碎的碎,像风暴后的狼藉。

响声传出门外。

宇文初悠然一笑。

什么清乐公主,还当有多厉害,连他一看都禁不起。

他含笑缓步,施施然走了,经过朱晋身边时,好心提醒:“公主今天心情不佳,记得离远点。”

朱晋莫名其妙。

这时,公主忽然传召。随后,朱晋明白了。

房内很凌乱,地上一片狼藉。

公主站在狼藉中,恨恨道:“传我的令,让暗处的眼线盯紧!不管是佚王,还是佚王府,任何接触佚王的人,都给我查清!”“是。”

入夜后,佚王府很静。

宇文初还没睡。这么晚了,他还坐在房中,居然正在品茶。

案头烛火忽动,对面多了个人,看着他,哂道:“殿下好兴致。”

来的人是楚卿。“公主殿下,我就知你会来,特此相候。”宇文初笑了,一指桌上,“你看,茶杯都已摆好。”

在他对面,果然摆了茶杯。

楚卿坐下来,看他斟茶,悠悠道:“殿下若要待客,一杯可不够。佚王府外,此刻还有八个人,正在喝风呢。”

宇文初失笑。

八个人?

楚乔还真大方。八个盯一个,他该受宠若惊。“他们自爱喝风,与我无关。”他笑着摇头,双手奉上茶,“我亲手烹的茶,只给公主一人。”

她一哂,接过轻啜。

茶香清幽,入口沁心。茶果然好,烹茶的手艺也好。这个人,还真懂享受。“你见过楚乔了?”她随口问。“见了。”“怎样?”“不好。”“什么不好?”“什么都不好。”宇文初撇撇嘴,轻嗤道,“骄傲浮躁,比洛王还不如。我只看她一眼,她就受不了了。”

楚卿一愣。

怎么可能?楚乔天生丽质,从小到大,不知接受了多少目光,怎会怕人看?“你打诳,楚乔不怕看。”她摇头。“不是一般的看,是……那种。”“哪种?”

他摸摸鼻子,干笑:“就像……百花宴上那种。”“你……”

她扶额,哭笑不得:“你还真敢!楚乔是公主,你这样看人,谁受得了?”“她既受不了,就不配为暗探。”他哼了声,又说,“想当初,百花宴那晚,我不也这样看你?还抱过你呢……”

周围的空气顿冷。

他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楚乔此人浮躁,自傲自大,又没自知之明。楚煜选上她,真是个败笔。”“即使如此,你也不必相激。”“激怒她,才好速战速决。”

他苦笑,一脸无奈:“礼官已在查黄历,万一吉日太近,还未及处理楚乔,难道真的娶她?我可不想,哪怕是在作假。”

楚卿一挑眉:“佚王殿下,你从小到大,逢场作戏还少?”“不少,但也要看心情。”

楚卿无语。

不过,速战速决也好。

显儿住在皇宫,总非长久之计。楚煜既派人入卫,想必已在怀疑,她在卫国有所图谋。

时间越拖久,对她越不利。

她忽然说:“这一次,我可以帮你。”“多谢公主。”

楚卿站起身,走了。宇文初也起身,来到窗边。

月独照,玉宇无尘。

看来,明日又是个好天。

他不由微笑。

如今卫国尽在掌握,只要他不想,谁有能力变天?似楚乔之流,不过一阵邪风,他挥袖之间,也就没了。第六十二章人各为己

卫国是好天气,梁国也是。

梁国都,公主府。

宇文渊独立庭院,正举头望天。天很蓝,很澄澈,一丝儿云也没有。

他默默看着梁国的天,心中在想卫国的天。

卫国的天已变了。

曾为天之骄子的他,如今却沦落异国,寄人篱下。虽然,主人待他很好,但不管多好,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成王败寇。

他败了,才像流寇一样,逃窜入梁国。

宇文渊眼角抽搐。

为了东山再起,他不惜投奔梁主,屈身公主府,只盼能说动梁国,发兵助他征卫。

他甚至许诺,一旦夺回大权,他愿割卫地三百里,以作酬谢。

可是,至今无果。

梁主表示,会慎重考虑。但考虑了这么久,为何还没结果?

他忍不住怀疑,梁主是在敷衍他。

佚王的陷害,让梁国师出有名;自己的割地,让梁国师出有利。这两点加起来,理由已足够了,可梁主仍迟迟不决,让他实在不明白,梁主到底想什么。

莫非……那位年轻的梁主,并不像外表一般英武,其实胆小懦弱?

想到这,他更颓丧了。

将自己的命运,依附于一个陌生人,这种感觉无奈又悲哀。“子溟,你在想什么?”

忽然,身后有人叫他,叫他的字,语气很亲切。

即使在卫国,也没人这样叫他,偏偏来到梁国,有个人坚持这样叫。

理由竟然是,他既住在这里,就别生疏,称呼亲近些好。

亲近?

不过换一个叫法,就亲近了?

只有那个傻瓜公主,才会这么想!

他心中冷嘲,脸上却很温柔,回头微笑:“阿康,你回来了。”

阳光下,元康神采飞扬。红衣映着朝气的脸,脸上的笑容,比天空还澄澈。

她刚刚去打猎,才猎了一只山雉,就迫不及待地赶回。因为,她的贵客还在家,她要回来陪他,没心情玩了。“子溟,你好像不开心,在想什么?”她很关切,又问一遍。

宇文渊黯然,垂眸道:“现在的我,还能想什么。”

元康不由吐舌,暗骂自己笨蛋。

子溟不开心,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复国了!她这个呆子!笨嘴笨舌的,又戳人家痛处!

她挠挠头,很自责。

月前,子溟来梁国找她,让她感动极了。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来投奔自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信任自己!他不信天下人,只信任她!

这是多大的托付,多重的情义!

她心潮澎湃,拍胸口保证,一定助他复国!于是,她引他去见大哥——梁主陛下。

可直到现在,大哥也没动静。

别说复国了,连发兵都还没影儿。她愧疚死了,真想自己打脸。子溟这么信任她,她却让人失望。

她越想越愧,忽然说:“不行!我要去找大哥,让他给个说法!”“阿康,你别去。”宇文渊一把拉住。

唉!又来了!

这位公主除了冲动,还会什么?一根筋,没脑子,简直像个呆瓜,梁主兄弟竟还这么宠她。“可这么久了,大哥都不发兵。”元康很不满。“兵乃凶器,草率不得。”宇文渊看着她,安抚道,“一旦轻起刀兵,百姓就会受苦,你也不想吧?”“我……”

她低下头,仍不甘心:“可是……大哥答应考虑。”“所以,要给你大哥时间。”宇文渊轻叹,微笑说,“也许,此刻他正在考虑,你就别去打扰了。”

元康想了想,终于点头。

此刻,梁主的确在考虑。

御书房内,两个人对面而坐——梁主元烈,信王元极。在他们中间,摆着一张图,梁国的舆图。“看来,洛王所言属实。”元烈注目舆图,缓缓道。

元极点头:“梁卫边境上,卫军二十万人增防,孔义方亲自坐镇。可见他们心虚,不敢不防我们。”

兄弟对望一眼,各自了然。

卫国内乱,洛王失势,才会借力梁国,图谋反攻。而梁卫之间,有陷害一事在先,发兵攻卫,也是理所当然。

洛王算得不错,可惜,他忘记了一点。

如今天下纷争,哪个不为自家利益?洛王为自己,所以,忘了梁国也为自己。

佚王的陷害,让梁国师出有名;洛王的割地,让梁国师出有利。可在名利之间,洛王忽略了成本。

卫国并不弱小,甚至还很强大,绝不输于梁国。

为了一个洛王,三百里割地,就去与卫国硬碰,胜负难以定论。即使胜了,付出必也巨大,绝非三百里地可换。

这样的结果,不符合梁国利益。

所以,元烈迟迟未决。可这的确是个机会,若轻易放过,似乎又不甘心。

年轻的梁主皱眉,心中不停盘算。“兄长,我有个办法,可坐收渔利。”元极忽然说。

他是梁主的亲弟,更是梁主的智囊,一向兄弟情深。即使元烈登基,他仍称其兄长,而非陛下。

正如元康对他们,仍叫大哥二哥。他们兄妹间的感情,从来坚不可破。

元烈抬起眼:“二弟请说。”“洛王借力我们,我们借力郢国。”元极指点舆图,慢慢道,“卫国的北境,接壤梁国,由孔义方镇边,我们先动不利。但在卫国的西境,郢国与之接壤。郢人贪利,君臣趋利若骛,只要游说郢国发兵,我们就可坐收渔利。”“可是,郢国怎肯轻动?”“那就要看,游说之人是谁。”元极笑了,微笑道,“如果是洛王,并愿割卫地交换,郢国一定动心。”“洛王已许梁国三百里,再许郢国,岂不太多了?洛王怕不答应。”“大哥,这只是策略,并非承诺。只要郢国发兵,消耗卫国力量,我们再乘虚而入,便容易多了。我们抢先一步,攻下卫都,助洛王复国的就是我们,而非郢国,洛王大可以此为由,不再割地给郢。”

元极说着,又一哂:“何况,洛王为人狡猾,必不肯吃亏。”

元烈也笑了,打趣道:“洛王既不肯吃亏,若连给我们的割地,也一并赖掉了呢?”“哪容他赖?”

元极大笑,眼底闪着光:“一旦梁军入卫,拿下卫都,卫国就在我们掌中。如果洛王老实,就让他坐坐帝位。如果他不老实,干脆一起灭掉,我们吞并了卫国,岂不更好?”“好!太好了!”

元烈击节赞叹,一拍元极:“二弟,有你助我,梁国大业可待!”

翌日。

宇文渊被传召。他满心欢喜入宫,结果却很意外。

虽说略感意外,但仔细一想,倒也合情合理。梁卫之间硬碰,损伤在所难免。梁国的顾虑,他已懂了。

乱世之中,果然各打各的算盘。

不过,这样也好。

这说明梁主很清醒,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权衡利益。只要利益一致,梁国会坚定立场,全力助他。

这让他的复国心,又安稳一些。

至于游说郢国,他倒毫不担心。那一国的君臣,个个贪利忘义,只要撒下香饵,何愁不来上钩?

于是,他深施一礼:“陛下思虑周详。我愿赴郢国游说,求郢主发兵,助陛下一臂之力。”

元烈点点头。“洛王殿下,敝国会派车骑护卫,一路随行入郢,必不失殿下威仪,还请放心。”一旁,元极微笑说。“陛下厚爱,信王关心,我铭感五内。”宇文渊再施礼。

两日后。

一队车驾驶出梁国,直奔郢国。第六十三章字测姻缘

洛王赴郢的消息,尚未传入卫国。

卫国仍很平静,平静而忙碌。

为了佚王殿下的大婚,礼官们忙坏了。这次陈卫联姻,关系两国体面,马虎不得。

吉日已选定,就在下月十九。

时间紧张,弄得众人也紧张。最不紧张的,反是佚王本人。

他依旧那么闲散,好像大婚的不是他。这一份淡定,让众人恨得咬牙。

那么美的公主,与他有缘;那么忙的准备,与他无关。

这就叫……天生好命!

有命之人不须忙,无命之人忙断肠!而且,还是白忙。忙到最后,娶个天仙美眷的人,又不是他们!

思及此,众人嫉妒万分。

自从上次觐见,公主就深居别馆,再没机缘看到。

虽然他们听说,公主偶尔也会出门,游览一下卫国风物,但都游览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午后。

楚乔又坐上马车。她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这是入卫之前,陛下吩咐过的。

为不引人注目,她特意花了几天,先去些别的地方,以免此行太过突兀。

马车渐行渐远。

她坐在车内,忍不住开始好奇。

能让陛下推崇的人,是个什么样儿?她还真想见见。

行了许久,马车停住。外面,朱晋的声音响起:“公主,地方已到,请公主下车。”

终于到了。

在下车之前,她又执起铜镜,照了照自己。

素雅的衣裙,绝不奢华。没有贵重的饰物,也未施粉黛。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平民闺秀。

她很满意,举步下车。

车外一大片竹林,清雅幽静,正与陛下说的一样。竹林边上,有个小童在扫地,看见她后,睁大了眼。“小哥,白衣神术可在?”朱晋过去问。“在。”“劳烦小哥通传,我家小姐姓乔,求见陆先生。”“好。”

小童去了。一边走,还不忘回过头,再看几眼楚乔。

片刻后,小童奔出来,直奔到楚乔面前,呆看着她说:“先生吩咐,只能一人进去。”

竹林很深。

一层层的翠绿,掩映曲径。楚乔走过几条小径,才看见陆韶。

陆韶正在抚琴。

不知奏的什么曲子,缓慢平和,极简单的音调,却胜过无数弄巧,似浑然天成,让人如沐春风。

她忽想起四个字,大音希声。

琴声停了。

陆韶抬起眼,看向她:“乔小姐?”“陆先生。”她微微笑,也在看他。

他很年轻,很脱俗,神色疏淡无波,哪怕正注视着她,也没丝毫异样,如同注视一片竹叶。

又一个不为她倾倒的人!忽然之间,她恨死了卫国。“小姐来此何为?”“久仰先生,特求指点迷津。”

陆韶点点头:“抚琴之人,未备纸笔。小姐说个字吧。”“乔。”“小姐想问什么?”“问姻缘。”“姻缘……”陆韶沉吟,缓缓道,“乔者,高耸也,小姐出身高贵。‘乔’字,从‘夭’从‘高’。‘夭’字象形,为人行走之形。小姐为了姻缘,已长途跋涉。从‘高’,可见姻缘的那端,身份更高。这一桩姻缘,足令天下仰视,小姐何须再问?”

楚乔大惊。

好个白衣神术!难怪陛下推崇。她随口一个字,竟能看出这么多?

她压下惊疑,勉强笑道:“先生,姻缘虽高,我却怕高处不胜寒,无法和谐。还望先生明示,这姻缘的结果如何?”

陆韶摇头:“结果不好。”“怎么说?”“‘乔’字,虽有高意,却是高而曲,为树枝曲卷向上者。其形似高,其实曲折。小姐的姻缘,难以顺遂。”

楚乔笑了:“先生,你说差了。既为曲卷向上,可见就算曲折,但终究是高的,怎说结果不好?”

陆韶也一笑,看着她说:“小姐忘了我刚才的话?”“什么话?”“从‘高’,可见姻缘的那端,身份更高。”“这有什么不妥?”“当然有。‘乔’这个字,它所从的‘高’字,已去了头。高无头,已非真高;人无头,已非完人。小姐长途跋涉,千里姻缘,是为去掉姻缘那端的人头?”“当然不是!”“既然不是,这去头的结果,能叫好结果么?”

楚乔没再言语,她已不敢多言。

长袖底下,她死握住双手,心正突突乱跳。这人的一句话,戳破了姻缘的目的。

她长途跋涉,是为去掉姻缘那端的人头?

当然是!

她来卫国,正为对付宇文初!而且,她已经发了誓,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于这桩联姻,这才是真相,这才是目的!

此乃陛下的密旨,自己的使命。没想到,不过测了个字,就被一个外人识破?

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瞬间,她升起杀机。“先生一言,振聋发聩。”她露出了笑,施礼道,“彷徨之人多谢指点。”“小姐不必客气。”

楚乔走了。

她越走越快,一口气回到马车前,低声吩咐朱晋:“今夜带上人手,再来此地!白衣神术必须死,我要他永远消失!”“是,公主。”

她恨恨一拂袖,登车离开。

陛下曾叮嘱,陆韶是个奇人,洛王佚王都很看重,只是此人清高,难以收服。如果她能拉拢,要不遗余力,让这奇人为她所用。

曾经,她也这么认为。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这个人太洞察,让她顿生忌惮。她不敢贸然接近,拉拢一个这样的人。

潜在的危险,必须除掉。

她宁可错杀一个奇人,也不愿留下一块心病。

入夜。

竹林寂静。

浓密交错的竹叶,遮住了月光。林内黑沉沉,地面上偶有斑驳的月影,很淡很稀疏。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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