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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8 14: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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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沈雄著,孙克强,刘军政校注/导读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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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词话

古今词话试读:

导读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9-08-01

ISBN:9787532553891

本书由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古籍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导读孙克强 刘军政《古今词话》八卷,清初沈雄撰。

词学史上共有三种名为《古今词话》的著作:南宋人杨湜曾撰有一部《古今词话》,久已亡佚,近人赵万里先生从《苕溪渔隐丛话》、《花草粹编》等书中辑出67则,今有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本;此外,沈雄的《古今词话》和清代初期的《历代词话》中曾引用过另一种《古今词话》,作者不详,其内容“多涉宋南渡后及元明人事,盖别一书,与杨湜无涉”(赵万里语),是第二种名为《古今词话》的书;沈雄的《古今词话》则是第三种。在沈雄的《古今词话》中前两种都有引录,这是需要注意的。

一、沈雄及其著述

沈雄,字偶僧,吴江(今属江苏苏州)人,沈雄的作品有词集《柳塘词》一卷(聂先、曾王孙《百名家词钞》本),词学批评著作有《古今词话》和《柳塘词话》。《古今词话》有澄晖堂刊本,唐圭璋教授据以收入《词话丛编》中。此外,他还著有《竹窗笺体》、《柳塘绮语》等书,均未传世。

沈雄生活于明末清初时期,具体生卒年不详。曹溶为沈雄《古今词话》写序时自称“年家弟”,这是科举同年登第的称谓,可以推知沈雄与曹溶为同年科第且年龄略长。曹溶出生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于崇祯十年(1636)登第,据此可以推知沈雄大约出生于万历晚期,明朝灭亡时已经超过了30岁。沈雄的后半生生活在清初顺治及康熙朝前期。《古今词话》前有沈雄撰写的凡例,其中有“戊辰新秋吴江沈雄识于金阊之宝翰楼”一句,“戊辰”为康熙二十七年(1688),《古今词话》于次年刊刻,为“澄晖堂刻本”,可推断沈雄至少活到了康熙二十七年之后,在《古今词话》刊刻时他如果还在世,也应该是近80岁的人了。另外,他曾对钱谦益执弟子礼,与龚鼎孳为“法门兄弟”。沈雄出身于吴江沈氏家族,这个家族在明末清初的文坛上非常活跃(戏剧领域“汤沈之争”的沈璟就是沈雄的先祖),在明末清初文坛上,以沈家为核心形成了一个以血缘、姻亲关系为纽带的庞大家族文学群体,沈雄即其中一员。

沈雄是清初江南一带著名的词人,其《柳塘词》一卷收词六十馀首;清初几种有影响的词选如《倚声初集》、《瑶华集》、《古今词选》、《松陵绝妙词选》都收有他的词;《全清词》(顺康卷)及补编共收其词78首。沈雄的词风格绮艳,尚书龚鼎孳称他为“艳才”。当时著名的文人、翰林院编修曹尔堪则形容沈词:“如按辔徐行于康庄大堤,不似矜奇斗险,驰逐于巉岩峭壁以为工者,然亦时出新警之句,藻思亦不犹人,正如徐文长所云,读之陡然一惊也。”虽不乏溢美,倒也说出了沈雄词的主要特点。

沈雄与明末清初的许多文人皆有交往,据《柳塘词》和《古今词话》的记载,有:曹溶(1613-1685,字洁躬,一字鉴躬,号秋岳,别号倦圃,浙江秀水人)、钱光绣(1614-1678,字圣月,号蛰安,浙江鄞县人)、龚鼎孳(1615-1673,字孝升,号芝麓,安徽合肥人)、曹尔堪(1617-1679,字子顾,号顾庵,浙江嘉善人)、沈谦(1620-1670,字去矜,号东江,浙江仁和人)、江尚质(字丹崖,安徽休宁人)、钱继章(字尔斐,号菊农,浙江嘉善人)、陈世祥(字善百,号散木,江苏南通人)、陈维崧(1625-1682,字其年,号迦陵,江苏宜兴人)、计东(1625-1676,字甫草,号改亭,江苏吴江人)、吴兆骞(1631-1684,字汉槎,江苏吴江人)、毛际可(1633-1708,字会侯,号鹤舫,晚号松泉老人,浙江遂安人)、顾贞观(1637-1714,字华峰,号梁汾,江苏无锡人)、汪森(1653-1726,字晋贤,号碧巢,浙江桐乡人)等,其中钱光绣、王士禛(1634-1711,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济南新城人)、黄周星(1611-1683,字景虞,号九烟,江苏上元人)等,他们都曾评过沈雄的词。以上诸人尚非沈雄交游的全部,此外还应有许多词坛名家。而以上这些人有三个重要特点:第一,他们都是当时著名的文人骚客,有些还是身居朝廷高位的文坛领袖,如其师钱谦益入清后官至秘书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充修《明史》副总裁;曹溶官至户部侍郎、广东布政使;龚鼎孳官至礼部尚书;王士禛官至刑部尚书。第二,这些人以江浙籍居多,即使非江浙籍者也曾宦居江浙。明清时期江浙一带人文荟萃,文人的诗词造诣颇高,词学文献十分丰富。第三,这些人均生活于明清易代之际,改朝换代对他们思想情感的冲击是十分剧烈的。沈雄在《古今词话》中引录了陈维崧的《怨湖烟雨楼感旧》词:水宿枫根罅。尽沾来、鹅黄老酿,银丝鲜鲊。记得筝堂和会馆,尽是仪同仆射。园都在、水边林下。不闭春城因夜宴。望满湖、灯火金吾怕。十万盏,红球挂。重游陂泽偏潇洒。剩空潭,半楼烟雨,玲珑如画。人世繁华原易了,快比风樯阵马。消几度、城头钟打。惟有怨鸯湖畔月,是曾经、照过倾城者。波织簟,船堪藉。

并发出了深沉的感慨:“余读《感旧》二词,与其年同一山丘华屋之感,词若为余作也!”(《词话》下卷)可见沈雄与当时文人思想情感的深刻共鸣。与这些著名文人的交往说明沈雄在当时也是一个知名度颇高的文人,生活于词坛中心江南,多与词学耆老新秀相交,有更多机会参与文坛的交流活动,使他具备了汇集词学文献的优势条件。曹溶说:“所赖集诸家而为大晟,规摹亦可尽变。综前说而出新编,穿贯即为知音也。”(《古今词话序》)

二、《古今词话》的内容和体例

沈雄《古今词话》是一部辑录类词话。辑录类词话是以汇集词学文献为特征的,并非辑者的撰述,这一类词话的特点是“辑”而不是“撰”,与表达作者观点的原创型词话不同,是收集他人言论的汇编型词话,之前宋代的《苕溪渔隐词话》、《魏庆之词话》皆属此类。然而沈雄的《古今词话》并非如以前此类词话那样随意编排,或是对前人词话的简单抄撮,而是在综览前人著述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词学思想,不仅精心规划,编排汇集,而且时时加以阐述评论,因此这部书还蕴含着深刻的词学思想。《古今词话》是根据汇集的材料内容分类编排的,分为词话、词品、词辨、词评四个门类,每个部分又分为上下两卷,总共八卷。沈雄在该书的《

凡例

》中分别说明了分类的理由。“词话”部分是在沿用了宋人《古今词话》一书旧名的前提下,收录六朝以来关于词学的文献。这一部分收录的词话是纪事性的,也就是记录“词本事”,词作产生的故事。记录“本事”是诗话、词话著作产生后很长一段时期的基本功能,第一部诗话欧阳修的《六一诗话》即是如此。词话模仿诗话而作,早期的词话如杨绘《时贤本事曲子集》、杨湜《古今词话》也是这种性质。沈雄在“词话”部分按历史先后分为唐词话(五代附)、宋词话、金词话、元词话、明词话、昭代词话(即清前期词话)几个部分。每一个朝代大致列帝王于前,仕、庶、女子、僧道依次排列,这种排列虽有局限却也符合古人的一般习惯,比起许多编排随意的词话更具有条理性。“词品”部分,沈雄自称沿用了明代杨慎《词品》之名,但他安排这部分的目的是“必举宫律以救通行之弊,更严韵说以正滥用之非”,因此他的这一部分内容与杨慎《词品》是名同实异的。其上卷类列原起、疏名、按律、详韵等三十子目,下卷类列品词、用语、用事等十五子目。从这四十五个子目可以看到,这些都是与词创作本身相关的一些词学问题,不仅涉及到了声、韵、律、调,也涉及到了字法、句法、使事用典,以及题材、体制、应用、传播形式等内容,可以说是从各个层面、多角度地对词体特性进行了辨析体认,因此也更具理论价值。“词辨”部分考察了《十六字令》、《六州歌头》等131个词调。词有词牌,词牌名称是如何产生的,历代词学家多有注意者,如南宋王灼《碧鸡漫志》的卷三至卷五集中解说了29个词牌的来历。沈雄认为明人徐师曾(号鲁庵)的《文体明辨》一书在辨析词体时,只注意了词牌名称,却没有注意到内容的特点,所以沈雄在“词辨”部分,不仅引录了前人关于词牌名称来历的记载,还辑录了词史上有关此种词牌的名作,不仅有展示典范之意,更突出了词调特点。“词评”部分搜罗对历代词人的评论资料,以时代为序分列两卷,上卷为唐、五代、宋词人,下卷为金、元、明、清词人。沈雄认为古代没有词评的专门著作,列“词评”一类为自己首创,目的在于“以昭历代人文,以鼓后来学者”。实际上古代虽无词评专书,但关于词人的记载、评价多杂列于各种诗话、词话及野史笔记中,沈雄的贡献在于把这些散落的材料集中起来,进行了分析、选择,亦含有对比之意。《古今词话》虽然只分为四类,还比较粗疏,但其意义并不简单,它反映了沈雄对词学文献分类的思考,以及建立词学理论体系的一种尝试。词学的发展自唐五代迄清初,历经千年的起落,清人开始对它进行全面审视和理论总结。沈雄的《古今词话》将词学文献分为四个部分,同时在大类之下又分为若干小类,其分类方式直接影响到后世乃至当代对词学研究领域的分类,对后世词学理论体系的建立也具有启发和导向作用。如江顺诒(1822-1885后,安徽旌德人)的《词学集成》乃清代中后期的辑录类词话,共分八类:词源第一、词体第二、词音第三、词韵第四、词派第五、词法第六、词境第七、词品第八,是《古今词话》分类的进一步发展;当代学者龙榆生发表于《词学季刊》第一卷第四号(1934)上的《研究词学之商榷》提出了词学研究的八个分类:词史之学、词乐之学、图谱之学、词韵之学、声调之学、目录之学、校勘之学、批评之学,在传统的分类方式基础之上又借鉴西方学术的思维而成;20世纪80年代初,唐圭璋、金启华在《词学》第一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上发表了《历代词学研究述略》一文,提出了词学研究的十大分类:词的起源、词乐、词律、词韵、词人传记、词集版本、词集校勘、词集笺注、词学辑佚、词学评论,分类更加细密。将沈雄的《古今词话》与后世对词学研究的分类对比可以得出两点认识:

第一,沈雄《古今词话》的分类对后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沈雄揭示出的四大门类已经囊括了词学研究的主要领域,后世确定的研究方向在《古今词话》中已有显示,特别是江顺诒《词学集成》的承继线索更为清晰。

第二,词学研究的门类随着学术的发展在不断深化和细化,新的研究领域不断开拓出来,词学的学科体系逐渐完备。特别是龙榆生、唐圭璋等现代学者借鉴了诗学、朴学乃至西方学术的方法开拓了一些新的研究领域,如版本、校勘、笺注、辑佚、传记等。

沈雄距江顺诒已经两百年,江、龙、唐三家发表的时间间隔各约五十年,从清初到当代,从沈雄到唐圭璋前后共三百馀年,词学家对词学研究领域分类的认识在不断深化,演进的轨迹十分清晰,沈雄《古今词话》的分类价值亦得以展现。

三、《古今词话》所体现的词学思想

《古今词话》的四个门类中,最具有理论价值的当属“词品”部分,分为两卷,共45个子目。这些子目的标题有些是沿袭前人的旧名,如沿用张炎《词源》、陆辅之《词旨》等书的旧题,如节序、咏物、用事等;小令、中调、长调之分显然是受到明代顾从敬重编《草堂诗馀》分类形式的影响;也有一些是沈雄自己的发明。沈雄的意图在于选取诸家评说,以彰显自己的主张,从词学思想的角度来考察,这些子目的确定也体现了其词学观念、词学思想的发展。《词品》中有“品词”一门,沈雄辑录了历代词论家关于词情、词意的论述,并加以自己的阐述共计23条,探讨了词中情与景的关系,词风的清空、质实,词意的离合、圆转,词旨的深浅、雅正等等。例如“情景”:宋徵璧曰:情景者,文章之辅车也。故情以景幽,单情则露。景以情妍,独景则滞。今人景少情多,当是写及月露,虑鲜真意。然善述情者,多寓诸景,梨花榆火,金井玉钩,一经染翰,使人百思。哀乐移神,不在歌恸也。沈雄曰:词有写景入神者。尹鹗云:“尽日醉寻春,归来月满身。”后主云:“酒恶时拈花蕊嗅。”亦有言情得妙者,韦庄云:“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牛峤云:“朝暮几般心。为他情谩真。”抑亦其次,尽人谓言情不如言景,然赵秋官妻所作武林春则云:“人道有情还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思量直到明。有梦怎教成。”纯乎情矣,亦甚脱化而不落俳调。

情景是诗学中的传统论题,清代之前的词学中讨论此论题者也不乏其人,如南宋张炎《词源》说:“离情当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炼,得言外意。”沈雄《古今词话》的意义在于将情景的阐述集中罗列,以考察其内涵。《古今词话》先引宋徵璧关于词中情与景关系的阐述,然后自己通过摘引前人词中描写,举出“词有写景入神者”、“有言情得妙者”等具体创作情况,表明了他的认识。当时的词坛论者认为“今人景少情多”,主张“言情不如言景”,沈雄则认为情、景二者不能偏重、偏废。

又如“离合”:宋徵璧曰:词家之旨,妙在离合,语不离则调不变宕。情不合则绪不联贯。每见柳永,句句联合,意过久许,笔犹未休,此是其病。毛骙曰:词家惟刻意,俊语,浓色,俱赖作者神明。然虽有浅淡处,寻常处,忽着一二乃佳。所以词贵离合。如行乐词,微着愁思,方不痴肥。怨别词,忽尔展拓,不为本调所缚,方不为一意所苦,始有生动。沈雄曰:词至离合处,有不为浅人索解者。“时复见残灯,和烟坠金穗”,“人不见,春在绿芜中”,“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诸语耐人遐想,又岂独开宕者所能参耶。

所谓离合,既指意境也指语言,“离”指语势的跌宕起伏,结构的舒张变化。“合”指前后一贯,上下联系。离和合两者的关系是辩证的统一,只离不合,则语气不流畅,意境不连贯;只合不离,则呆板滞塞,无动荡之趣,缺少含蕴。宋徵璧批评柳永“句句联合,意过久许,笔犹未休”,指出柳词铺叙过多,把话说尽,缺少蕴藉,正是能合不能离之“病”。毛骙所说的“离合”指语言描写,提出词中的浓淡、悲喜运用有致,不能偏执一端。《古今词话》将三段阐述离合的词论集录排列,表达了要求在词的表情达意和结构语言安排上离合有致、适得其宜的思想。沈雄还注意到了词学史上的一些精妙的范畴:张炎曰:词须要出新意,能如东坡清丽舒徐,出人意表,不求新而自新,为周、秦诸人所不能到。辛、刘徒作壮语,于文章政事之暇,游戏笔墨为之。实为长短句诗,以语于新意,则亦勉强云尔也。沈雄曰:山谷谓好词,惟取陡健圆转。屯田意过久许,笔犹未休。待制滔滔漭漭,不能尽变。如赵德麟云:“新酒又添残酒病,今春不减前春恨。”陆放翁云:“只有梦魂能再遇,堪嗟梦不由人做。”又黄山谷云:“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梁贡父云:“拚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此则陡健圆转之榜样也。彭孙遹曰:词以自然为宗,但自然不从追琢中来,则亦率易无味。如所云绚烂极臻仍归平淡。若使语意淡远者,稍加刻划,镂金错采者,渐近天然,则骎骎乎绝唱矣。若无住词之“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石林词之“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自然而然者也。(《古今词话·词品》下卷)“清丽舒徐”是对苏轼词精妙特点的概括,“陡健圆转”是与柳永词平铺直叙相对的词体风格的形容,“自然从追琢中来”则是颇能体现了辩证法创作心得。这几条材料虽是引录,却体现了沈雄的词体审美理想。

再如《词品》中有“禁忌”一门,辑录了由宋至清初词论家有关“禁忌”、“弊病”的论述十二条,涉及的内容有:词忌与诗、曲相混,命意、命句之忌,语言、风格之忌,用事、用语、用字之忌,词贵自然等等,举其中的两条为例:《爰园词话》曰:遇事命意,意忌庸,忌陋,忌袭。立意命句,句忌腐,忌涩,忌晦。意卓矣而束以音,屈意以就音,而意能自振者鲜矣。句奇矣而摄以调,屈句以就调,而句能自然者鲜矣。《词筌》曰:词须风流蕴藉,作者当知三忌,一不可入渔鼓中语言,一不可涉演义家腔调,一不可象优伶人叙述。其最丑者为酸腐,为怪诞,为粗莽,是不可不禁也。然则险丽者重矣,须泯其刻划之迹。创获者贵矣,尤忌为突兀之辞。(《古今词话·词品》下卷)

明代俞彦的《爰园词话》所指出的庸、陋、袭、腐、涩、晦,清初贺裳《皱水轩词筌》指出的渔鼓中语言、演义家腔调、优伶人叙述、酸腐、怪诞、粗莽,皆是当时词坛创作中常见的弊病。《古今词话》汇集此类有关弊病的论述,说明沈雄对词史及当代词坛所存在的种种弊端是有清醒的认识的,他辑录古今论者之语以彰显之,以“禁忌”之名警示词坛,加以总结排列,是一种特殊的批评方式。《古今词话》以“品词”单立一门,意在以品评词之高下,引导创作方向,既结合实例进行理论阐发,又有创作方法的揭示,沈雄的词学思想蕴含于其间。

四、《古今词话》引录文献的价值和问题

沈雄的《古今词话》是一部辑录类词话著作,辑录类词话虽然大都不是编撰者的创作,但仍有其独特的价值,突出的是文献价值。《古今词话》引书130多种,引人140多人,人书合并,引用有280馀种。在印刷术尚不发达的年代,文献颇易散佚,而作为小道、卑体的词学文献更易流失。辑录类词话或为保存文献,或为读者便于分门别类阅读,或为朋友同道捧场而作,但这类词话往往保存了一些文献资料,特别是一些论者的其他文献皆已遗失,赖此类词话保存吉光片羽,弥足珍贵。这种情况在《古今词话》中表现得十分突出,其中收录的许多明清之际人的词论十分罕见,如徐汧、汤显祖、钱谦益、王庭、龚鼎孳、曹溶、徐釚、吴伟业、潘眉、张砚铭、汪枚、吴榷、李容斋(李天馥)、桑雪芗(桑豸)、顾茂伦(顾有孝)、钱葆馚、聂先等等,或举数条,或仅片言只语,却不乏精彩之处,下面试举几例:《梅墩词话》,今已亡佚,其作者也不能确指,仅知为明末清初人(清初人江士式,字梅墩,安徽休宁人,可能是《梅墩词话》的作者),《梅墩词话》的残章仅见于沈雄《古今词话》所引,共14则。从残存的《梅墩词话》来看,颇有学术价值,如论小令长调:词贵柔情曼声,第宜于小令。若长调而亦喁喁细语,失之约矣,惟沈雄悲壮,情致亹亹,方为合作。其多有不转韵者,以调长势散,恐其气不贯也。(《古今词话·词品》下卷)

明末清初词坛风气尊北宋而黜南宋,尚小令而轻长调;但从以上这段话中可以看到,对长调的审美特性已经有所认识。康熙前期,浙西词派登上词坛,朱彝尊反复倡导慢词长调学习南宋,《梅墩词话》此论可视为浙西词派推南宋长调的先声。《梅墩词话》还有如下一条材料,记载了明朝时期朝鲜词人苏世让和西域词人锁懋坚的两首词,体现了明代文化交流的情况:朝鲜苏世让与华使君倡和集,其《忆王孙》赋残春云:“无端花絮晓随风。送尽春归我又东。雨后岚光翠欲浓。寄征鸿。家在千山万柳中。”又西域锁懋坚于成弘间作乐府有声,其《菩萨蛮》赋残春云:“晓钟若到春偏过。一番日永伤迟暮。谁送断肠声。黄鹂知客情。山光娇靥湿。仍带伤春泣。绿酒泻杯心。卷帘空抱琴。”即此可以见盛明文教之远。(《古今词话·词话》下卷)

二词情景交融,颇具感染力,可见苏、锁两位词人填词技巧的娴熟。异域的文人能够创作出如此成熟的作品,可见填词风气已远播海外,为我们深入认识中外文学交流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江尚质是沈雄的好友,安徽休宁人,有《澄晖堂词》一卷。他与明末清初许多词坛名流都有交往,然而可惜的是至今尚无法考知其生平。他参与了沈雄《古今词话》的增辑工作。江尚质的词话作品并无传本,然而在《古今词话》中却以“江尚质曰”和“江丹崖曰”保存了20条,是极为珍贵的词学文献资料。其中以“江尚质曰”出现的18条词话当为江尚质“增辑”时补入,如下面一条:人文蔚起,名制若林。近披朱竹垞《词综》、毛驰黄《词谱》、邹程村《倚声集》、蒋京少《瑶华集》,家玑人璧,评者纷如。得与柳塘沈子,稽古证今,赞成是书。再愿考核定谱,公之天下,惟冀名篇典论之惠教耳。(《古今词话·词品》下卷)

此则材料谈到自己批阅当时词坛名家著作以及与沈雄编纂《古今词话》的情况。这段材料说明江尚质对当时词坛的情况非常熟悉,在《古今词话》的成书过程中做了大量工作。江尚质对词学问题的批评颇为独特,如他为柳永辩解而对苏轼进行的批评:东坡《酹江月》,为千古绝唱。耆卿《雨霖铃》,惟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东坡喜而嘲之。沈天羽曰:求其来处,魏承班“帘外晓莺残月”,秦少游“酒醒处,残阳乱鸦”,岂尽是登溷语。余则为耆卿反唇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死尸狼藉,臭秽何堪,不更甚于袁绹之一哂乎。(《古今词话·词话》下卷)

指出柳词语有出处,并非俚俗,为柳永鸣不平;他对苏轼《赤壁怀古》的批评虽看似赌气,实际上他是在提醒批评家在进行文学作品评判时不应因个人好恶而妄加贬诋。《古今词话》还收录了当时一些并不以词闻名人物的片言只语,其中多有精辟见解,或保留了重要的词学文献,或反映了当时词坛词学思想的活跃。如引钱谦益的一条论述就记录了词乐在明代存续以及消亡的情况:教坊李节筝歌,何元朗品为第一。金陵全盛时,顾东桥必用筝琶侑觞。相传武宗南巡,乐工顿仁随驾,学得金元杂剧,何元朗小鬟尽得其曲而用之。比时词调犹作引子过曲,今供筵所唱类其时曲,并无人问及词调。则倚声之被管弦者,殁未百年而竟成广陵散矣。(《古今词话·词话》下卷)

词乐自南宋灭亡后,大量失传,但直至明代仍然有少量保存了下来。钱谦益这段材料表明在何良俊(元朗)生活的明代中叶正德到隆庆年间,词乐还有流传使用,然而也就是这个时代,大概随着昆曲的流行,词乐终于彻底消散在了历史的时空。钱谦益乃明末清初文坛领袖,但极少论词,这条材料说明他对词乐、词体还是十分关注的,表现了他文学活动的一个侧面。

沈雄的《古今词话》一书问世后颇受关注,后世的许多词话如王奕清的《历代词话》、冯金伯的《词苑萃编》、江顺诒的《词学集成》等从《古今词话》中转录材料甚多,其他词学著作中引录《古今词话》者更是不胜枚举。同时《古今词话》也受到了一些批评,近人赵万里批评其“芜陋不足道”(《校辑宋金元人词》),最有代表性的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国朝沈雄纂。雄字偶僧,吴江人。是编所述,上起於唐,下迄康熙中年。杂引旧文,参以近人之论,亦间附己说。分词评、词辨、词品三门,征引颇为寒俭。又多不著出典。所引近人之说,尤多标榜,不为定论。

这段提要短短几句话,几乎彻底否定了《古今词话》的价值。四库馆臣的批评未免过苛,但是《古今词话》在引录文献资料时也的确存在不少问题。《古今词话》“多不著出典”,即没有注明文献原始出处,这是清初人撰写词话的普遍问题,如徐釚的《词苑丛谈》、王又华的《古今词论》、田同之的《西圃词说》等皆是如此。当时词论家大多不能像今人以学术的眼光看待词学研究,学风上不够严谨。但是说“所引近人之说,尤多标榜”,而加以否定就太苛刻了。沈雄的《古今词话》是一部以汇集词学文献为目的的辑录类词话,此与原创类词话有着本质的不同。从保存文献的角度看,“所引近人之说”,保存了明末清初这样一个重要时期的词学文献,其功绩不可小视。

钟振振教授曾发表《〈古今词话〉批评》(《文学遗产》1996年第6期),认为“《古今词话》一书,玉石杂陈,得失参半,不无其用,但又未可轻用”,是十分中肯的意见。下面参考钟教授的文章,总结《古今词话》的一些问题,以提请读者注意:

第一,征引文献体例比较混乱。大略半用作者人名标目,半用典籍名称标目,即便是同一位作者,又往往用各种不同的名称来标目。例如引宋人黄昇语,或径作“黄昇曰”,或用其字号作“黄玉林日”、“花庵词客曰”;引明人沈际飞语,或径作“沈际飞曰”,或用其字号作“沈天羽曰”等等。又如 “卓坷月曰”与“《词统》曰”、“彭羡门曰”与“《金粟词话》曰”实际出处相同。

第二,一些引录的资料并非原始出处,而是转引的第二、三手。例如书中引用了不少明人杨慎《词品》的材料,其实《词品》多抄自宋人著述。

第三,有些地方将引用文献与编著者自己的文字杂糅在一起,可能造成读者理解上的错误。

另外,《古今词话》中还有一些编者阅读理解的错误、文献抄录“或作删节,或为缩写,或系改述,多不忠实于原文”等问题,读者也应多加注意,征引其所载之资料,还应尽量查找原书进行核对。

五、沈雄的词学观

在沈雄《古今词话》中引录有近两百则署名为“《柳塘词话》”或“沈雄曰”的文字。清末民初况周颐、王先濡将这些文字从《古今词话》中辑出,名为《柳塘词话》刊行,今有《词话丛钞》本,由此《柳塘词话》成为沈雄个人的原创词话著作。

从《古今词话》中引录《柳塘词话》或“沈雄曰”的情况来看,《柳塘词话》并非是原已有书,而是沈雄在分类编辑他人的词话时,加上自己的论析,有些是作为引录材料的补充,有的是针对引录材料的按语。沈雄在编辑《古今词话》时,在每一类词话辑录他人的文献后,将自己见到的材料补充上去,有时也会借机发表自己的词学见解。

明末清初时期,词坛开始走出明代的衰颓,有振兴的气象。此时以陈子龙为代表的云间词派、以王士禛为代表的广陵词人群、以毛先舒为代表的西泠词派、以陈维崧为代表的阳羡词派等十分活跃,以朱彝尊为代表的浙西词派初登词坛,还没有形成气候。从词学批评理论及词学思想来看,这一时期主要是继承明代的观念,同时又进行了多方面的思考和探索。沈雄的词学思想正是这一时期词学思想的体现。其词学思想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对词体特征的认识。词与诗、曲都是韵文,三种文体皆可和乐演唱,三种文体相似之处很多。词在韵文的发展历史上处于诗、曲之间,创作时很容易与诗、曲相混淆。在《古今词话》中,沈雄多次言及词与诗、曲的关系,强调两者的区别。沈雄特别注意辨体,提出“力崇词格”,即强调词体的文体特性。“力崇词格”一是注意诗词之辨,主张填词要“不取诗体”,在《古今词话》中他将乐府诗的五言《长命西河女》与五代时和凝的词《薄命女》(天欲晓)进行对比,以区别诗词的不同;二是注意词曲之辨,沈雄举“元曲四大家”的关汉卿、郑德辉、白朴与王实甫的曲作为例,指出他们的曲虽然“情致不减于词”,但仍然是曲,而不是词(《词话》下卷)。沈雄“上不类诗,下不类曲者”的原则,此与曹溶在《古今

词话序

》中所说的“上不牵累唐诗,下不滥侵元曲者,词之正位也”相互呼应,是清初词学思想的典型表现。

为了探得词体特性的产生原因,沈雄还深入分析了词体的内在结构形式。词体与诗体的不同表现在许多方面,语言节奏的不同即是重要的表现。一般来说,诗体的五言诗句以上二下三的节奏为常格,七言诗句则是上四下三。而词体则不同,沈雄指出:“如《木兰花慢》首句‘拆桐花烂熳’,《三奠子》首句‘怅韶华流转’,第一字必用虚字,一如衬字,谓之空头句,不是一句五言诗可填也。”意思是说,这些词句的节奏是上一下四,与诗句的上二下三有着显著的差异。词中的七字句也有类似情形:“如《风中柳》中句‘怕伤郎、又还休道’,《春从天上来》中句‘人憔悴、不似丹青’,句中上三字须用读断,谓之折腰句,不是一句七言诗可填也。”指出词句的上三下四节奏与诗句的上四下三是有明显的区别的。词体的音乐美、声腔美都与语言的节奏有直接关系,因而考察诗词语言节奏的差异是十分重要的,这种差异从词谱的平仄标识中是无法认识的,必须从唐宋人词作实例中方能考察。沈雄的这些精到的认识发前人所未发,民国的一些词学家(如丘琼荪的《诗赋词曲概论》等)于此多有借鉴。

第二,风格之辨。词本为“艳科”,以婉丽缠绵为词体特征。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词体的风格也出现了多样化的趋势。明代的张綖就将词体风格分为婉约和豪放两类,并以婉约为正。沈雄对词体的不同风格形态也十分关注。受明人的影响,他也将婉丽绮艳视为词体的当行本色,曾引用顾宋梅之言“词以艳冶为正则,宁作大雅罪人,弗带经生气”,肯定了以“艳冶”为词之正体,即应该遵循的规范;但是他又进一步指出词的“艳冶”和“丽”要“隽永有致,得一唱三叹之妙,而不为妍媚之笔”,将风格的“丽”与品格的“妍媚”区分开来。

沈雄虽然倾向于婉约风格,但对豪放词风也能肯定其价值。如他引陈模的《论稼轩词》,称“苏、辛所作”为“万古一清风”。对辛派传人刘克庄的词赞其“为壮语,足以立懦”,对清初陈维崧的豪放词称为“一开生面”、“偏锋取胜”。沈雄还从词调本身加以考察,他注意到《歌头》及《六州歌头》、《水调歌头》,“皆宜音节悲壮,以古兴亡事实之,良不与艳词同科者”(《词品》上卷)。词乃音乐文学,先有曲调后有歌词,词的曲调本身具有声情特性。词体风格不仅有被称为本色当行的婉丽,也有像《歌头》一样的豪放。沈雄区分词体风格具有差异性,其目的在于说明词体风格并非婉丽的一同天下,“贞性劲节,固不可以柔情艳语测之”(《词话》下卷),过分强调本色当行的风格是对词体风格多样性认识的疏陋,是不可取的。

第三,沈雄还对一些词坛存在的弊病予以批评,如明人喜欢自度曲,就是自己创制一些词调词牌。沈雄对此不以为然:“自《花间》至元季调已盈千,安得再收自度。”(《词话》下卷)即使像王世贞、杨慎、屠隆等明代著名词人的自度曲也皆在沈雄的否定之列。后世的词学批评家普遍认为,自度曲乃明词衰敝的原因之一,沈雄此说可谓先河。

又如用典。在词史上,使用典故入词是常见的现象,如果运用得好,可以增加词的艺术表现力;但若过分,则不仅失之“掉书袋”,还会破坏词的美感。沈雄指出南宋词人刘克庄《清平乐》词中用佛经“除是无身方了,有身定有闲愁”,“是妙悟一流人语”,用典而不着痕迹,是值得肯定的;而对辛弃疾《踏莎行》“长沮桀溺耦而耕,某何为是栖栖者”、刘过《西江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与曰可”,则认为“用经书语入词,毕竟非第一义”(《词品》下卷),即这些从经书中套用而来的典故用在词中不仅生硬,还破坏了意境,甚不可取。

沈雄特别批判格调低下甚至恶俗的作品,并举出一些例子:如南宋无名氏献给权相贾似道的词“算来闲不到人间,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与君闲”;南渡词人康与之阿谀奸相秦桧的词“篆刻鼎钟将遍,整顿乾坤方了”,皆是“谀媚”之词;又如秦观的“怎得香香深处,作个蜂儿抱”,柳永的“愿得你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词品》下卷),皆为“秽亵”之作。沈雄指斥其为“粗鄙之流为调笑,调笑之变为谀媚”,“谀媚之极,变为秽亵”。这些词或心理鄙下,或沉溺情欲,皆在摒弃之列。

清词史称“中兴”,清代的词学批评理论更是代表了古代词学的最高水平。清初的顺治至康熙初期,正是“中兴”的第一个高潮期。尤其在江南,词坛上创作和批评均呈现出高潮:词派林立,大家涌现,词集、选本纷呈,词韵、词谱不断刊行,繁荣景象不仅超越前朝,后世也很难再现。就词学批评理论来说,李渔的《窥词管见》、毛奇龄的《西河词话》、刘体仁的《七颂堂词绎》、沈谦的《填词杂说》、邹祇谟的《远志斋词衷》、王士禛的《花草蒙拾》、贺裳的《皱水轩词筌》、彭孙遹的《金粟词话》、董文友的《蓉渡词话》、钱芳标的《莼渔词话》都产生于这一时期,沈雄的《古今词话》在此时产生是与词坛繁荣的大背景分不开的。受时代精神的感召,沈雄编撰了规模空前的《古今词话》,其意义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记录一代词坛盛况,为词家提供文献资料;其二,分门别类,提出词学研究的思路;其三,对许多词学问题发表见解,不乏灼见。沈雄的《古今词话》与同期同类词话徐釚的《词苑丛谈》共同创新了辑录类词话的形式,变随意抄录为分类编纂,后世的《词苑萃编》、《词学集成》都是继承了这一形式而发展的,可以说沈雄的《古今词话》为词学百花园增添了一枝奇葩。

本书以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所收《古今词话》为底本,参校以清康熙二十八年澄晖堂刻本(《续修四库全书》第1733册影印湖南省图书馆藏本)重新标点,“词话”部分小标题沿用《词话丛编》。

为了方便读者阅读,我们用红色小字夹注的形式,对原著所引词句出处、人名字号和著作作了简单注释(仅限于每段首次出现)。而原文之夹注,则排以黑色小字,以示区别。词话序

填词于摛文最为末艺,而染翰若有神工。盖以偷声减字,惟摭流景于目前,而换羽移宫,不留妙理于言外。虽极天分之殊优,加人工之雅缛,究非当行种草,本色真乘也。所贵旨取花明,语能蝉脱,议论便入鬼趣,淹博终成骨董。在俪玉骈金者,向称笨伯。而矜虫斗鹤者,未免伧父。用写曲衷,亟参活句。有若国色天香,生机欲跃。如彼山光潭影,深造匪艰。务令味之者一唱三叹,聆之者动魄惊心。所云意致相诡,无理入妙者,代不数人,人不数句。其有造词过壮,则与情相戾。辩言过理,又与景相违。剽儗者靡而短于思,臆创者俳而浅于法。剪采杂而颛古者卑之,操作易而深研者病之。即工力悉敌,意态纷陈,要皆糠粃,堕彼云雾。不知文馀妙谛,解出旁观。《词话》一书,似复以庄注郭,以疏钞经。然肇自李唐赵宋,迄于胜国熙朝。辨及九宫四声,断自连章只字。所赖集诸家而为大晟,规摹亦可尽变。综前说而出新编,穿贯即为知音也。岁在乙丑,余来金阊,偶僧沈子沈雄出示词话,丹崖江子江尚质,力为赞成。惟睹事类,顿入精采,上不牵累唐诗,下不滥侵元曲者,词之正位也。豪旷不冒苏、辛,秽亵不落周、柳者,词之大家也。间奉以玉律金科,识法者因之滋惧。即过为标新领异,宏材者抑而就裁。庶倚声有托,会意靡涯矣。亦思舍筏固是良箴,效嚬未免私议。彼放笔颓唐伸纸敏给者,俱不足当黄绢幼妇之称者也。况沈、江二子人可模楷,书能荟蕞。今特质之同人,公之举世。余以是为古今填词者庆。鸳水年家弟曹溶撰。凡例

词话者,旧有《古今词话》杨湜撰一书,撰述名氏久矣失传,又散见一二则于诸刻。兹仍旧名,而断自六朝,分为四种。据旧辑及新钞者前后登之,一表制词之原委,一见命调之异同,僭为纂述,以鸣一时之盛。别列词品、词辨、词评,收所未尽。间有迭见,亦因分类而申言之。稍为轻重繁简,勿以复出为嫌也。

词品者,杨用修杨慎先生曾有四卷。兹以向无分类,而略为分类。以古今有词话者实其中,必举宫律以救通行之弊,更严韵说以正滥用之非。非敢好为从违去取,以贻讥海内也。

词辨者,徐鲁庵先生徐师曾先有《明辨》《词体明辨》一书,但辨于名不辨于实。钱唐毛氏毛先舒力整《啸馀》《啸馀谱》,程明善撰之错误,阳羡万子万树又诋《图谱》《诗馀图谱》,张綖撰之乖违,今辑词话,分调列之,而考核未尽也。

词评向无是书,错杂见于古今论列新旧刻本,因其表见者节取之,以昭历代人文,以鼓后来学者。远可追踪青莲李白、香山白居易,以迄五代、两宋不磨之佳话。近得媲美棠村梁清标、芝麓龚鼎孳,以至金粟彭孙遹、艺香吴绮绝妙之新词。兴朝作者如林,雄沈雄等艰于征收,不无挂漏。容有《词话拾遗》,如按律释名等,以补所未逮。

戊辰新秋吴江沈雄识于金阊之宝翰楼。

词话上卷

唐词话(五代附)

【壹】词滥觞于六代

《曲洧旧闻》朱弁撰曰:唐词起于唐人,而六代已滥觞矣。梁武帝萧衍有《江南弄》,陈后主陈叔宝有《玉树后庭花》,隋炀帝杨广有《夜饮朝眠曲》。岂独五代之主,蜀之王衍、孟昶,南唐之李景李璟、李煜,吴越之钱俶,以工小词为能文哉。如王衍之“月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宫词》,李玉箫爱赏之,元人用为传奇。孟昶之“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东坡苏轼复衍足其句。钱俶之“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行即玉楼云雨隔”,为艺祖赵匡胤所叹赏,惜无全篇,而亦流递于后矣。

【贰】教坊记载舞曲

《教坊记》崔令钦撰曰:开元十一年,初制《圣寿乐》以歌舞之。所司先进曲名,以墨点者舞,舞有曲,教坊惟得舞《伊州》、《五天》,重来叠去“去”字据《教坊记》补,不离此两曲,馀悉让内家也。内家舞曲有二:《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啭》、《半社》、《渠借席》、《乌夜啼》之属,谓之软舞;《阿辽曲》、《柘枝》、《黄麞》、《拂林》、《大渭州》、《达摩》之属,谓之健舞。此崔令钦所编曲名三百馀调始此。

【叁】词调始生于隋炀帝李白

《艺苑卮言》王世贞撰曰:《昔昔盐》、《阿滥堆》、《乌盐角》、《阿那朋》之类,皆歌曲名也,起自羌胡。自《昔昔盐》排律外,余多七言绝句,有其名而无其调,隋炀帝杨广、李白,调始生矣。然《望江南》、《忆秦娥》,则以词起调者也,《菩萨蛮》则以词按调者也。

【肆】水调河传所自始

《古今乐录》释智匠撰曰:乐府有《鼓吹》曲,后则有《鼓吹》、《骑吹》、《云吹》之别。《建初录》撰者不详,见《乐府诗集》引曰:列于殿庭者名《鼓吹》。列于行驾者名《骑吹》,又名《鼓吹》。陆则楼车,水则楼船,是名《云吹》。《朱鹭》、《临高台》诸篇,《鼓吹》曲也;《务成》、《黄雀》,《骑吹》曲也;《水调》、《河传》,《云吹》曲也。宋之问诗:“稍看朱鹭转,尚识紫骝骄。”《鲁忠王挽词》言《鼓吹》也;谢朓诗:“鸣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鼓吹曲》言《骑吹》也;梁简文帝萧纲诗:“广水浮云吹,江风引夜衣。”《泛舟横大江》言《云吹》也。此《水调》、《河传》所自始。

【伍】阿那回纥所自始

沈雄曰:《词品》杨慎撰所举《昔昔盐》,梁乐府《夜夜曲》名也。张祜诗“村俗犹吹《阿滥堆》”《华清宫四首》,贺铸词“塞管孤吹新《阿滥》”《天门谣·登采石娥眉亭》,又戴式之戴复古《乌盐角行》“笙歌聒耳《乌盐角》”,李郢诗“谢公留赏山公醉,知入笙歌《阿那朋》”《上元日寄湖杭二从事》,皆曲名也。刘禹锡词“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萝”《竹枝词》,《阿那》、《回纥》,亦当时曲名。李郢言变梵呗为艳歌,刘禹锡言翻南调为北曲也,此《阿那》、《回纥》所自始。

【陆】皇甫松竹枝之所祖

《玉台新咏》徐陵编载《乌夜啼》,徐陵云:“绣帐罗帏灯影独,一夜千年犹不足。惟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已争啼。”王建云:“章华宫人夜上楼,君王望月西山头。夜深宫殿门不锁,白露满山山叶堕。”一首转韵平仄各叶,此商调曲也,皇甫松《竹枝》多祖之。

【柒】破阵乐何满子之所祖

杨慎曰:唐初风华情致,俱本六朝,长短句即调也。其婉丽者,陶弘景之《寒夜怨》、王筠之《楚妃吟》、长孙无忌之《新曲》也。若陆琼之《饮酒乐》、王褒之《高句丽曲》,皆六言六句,唐人之《破阵乐》、《何满子》皆祖之。

【捌】六朝丽语为词家所本

沈雄曰:杨用修杨慎云,填词必溯六朝者,亦昔人探河穷源之意。长短句,如梁武帝萧衍《江南弄》云:“众花杂色满上林。舒芳耀彩垂轻阴。连手蹀舞春心。舞春心。临岁腴。中人望,独踟蹰。”梁僧法云《三洲歌》,《一解》云:“三洲。断江口。水从窈窕河旁流。啼将别共来,长相思。”《二解》云:“三洲。断江口。水从窈窕河旁流。欢将乐共来,长相思。”梁臣徐勉《迎客曲》云:“丝管列,舞曲陈。含羞未奏待嘉宾。罗丝管,陈舞席。敛袖嘿唇迎上客。”《送客曲》云:“袖缤纷,声委咽。余曲未终高驾别。爵无算,景已流。空纡长袖客不留。”隋炀帝杨广《夜饮朝眠曲》云:“忆睡时,待来刚不来。卸妆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结梦,沉水未成灰。”“忆起时,投签初报晓。被惹香黛残,枕隐金钗袅。笑动林中乌,除却司晨鸟。”王叡《迎神歌》云:“蓪草头花柳叶裙。蒲葵树下舞蛮云。引领望江遥滴泪,白苹风起水生纹。”《送神歌》云:“枨枨山响答琵琶。酒湿青莎肉饲鸦。树叶无声神去后,纸钱飞出木棉花。”此六朝风华靡丽之语,后来词家之所本也,略辑于此。

【玖】唐曲三首

沈雄曰:《唐词纪》董逢元辑为郭茂倩所辑,杨璠、董御,多收伪词以广之,有以其名同而滥收之者。今取刘禹锡《纥那曲》云:“踏曲兴无穷。调同词不同。愿郎千万寿,长作主人翁。”按《词品》杨慎撰,《阿那》、《纥那》,皆当时曲名。刘禹锡言变南调为北曲,盖随方音而转也。刘采春《罗唝曲》云:“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按曲有三解,一名《望夫歌》,取其一以存调,且申说之也。无名氏《一片子》云:“柳色青山映,梨花雪鸟藏。绿窗桃李下,闲坐叹春芳。”按《教坊记》崔令钦撰有此名,《乐府解题》吴兢撰所不详者。更有琴曲名《千金意》,始分前后段,起俱三字一音,如“音音音”三字起句,后接“心心心”三字起句,而下俱指法未能格之也。

【壹○】别见之五言诗

今以五言之别见者汇较之,如《何满子》,已收六言六句矣。兹载薛逢之《何满子》云:“系马宫槐老,持杯店菊黄。故交今不见,流恨满山光。”按白词有一曲四词,歌八叠句,则此词先有是名者,故张祜诗有“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也。如《三台令》,已收六言四句矣。兹载李后主李煜之《三台令》云:“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如《杨柳枝》,已收七言四句矣。兹载李商隐之《杨柳枝》云:“画屏绣步障,物物自成双。如何湖上望,只是见鸳鸯。”如《醉公子》,已收无名氏之五言八句矣。兹载无名氏之《醉公子》云:“昨日春园饮,今朝倒接罗。谁人扶上马,不省下楼时。”如《长命女》,已收长短句矣。兹载无名氏之《长命女》云:“云送关西雨,风传渭北秋。孤灯然客梦,寒杵捣乡愁。”如《乌夜啼》,已收长短句矣。兹载聂夷中之《乌夜啼》云:“众鸟各归枝。乌乌尔不栖。还应知妾恨,故向绿窗啼。”如《长相思》,已收琴调之长短句矣。兹载张继之仄韵《长相思》云:“辽阳望河县。白首无由见。海上珊瑚枝,年年寄春燕。”又令狐楚之平韵《长相思》云:“君行登陇上,妾梦在关中。玉箸千行落,银床一夕空。”诸如此类,恐后之集谱者,多以诗句而乱词调也。

【壹壹】别见之七言诗

今以七言之别见者略举之,如《江南春》,既列长短句之小令矣。兹载刘禹锡之平韵《江南春》云:“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又后朝元冷朝光之《江南春》《越溪怨》云:“越王宫里如花人。越水溪头采白苹,白苹未尽秋风起,谁见江南春复春。”按刘梦得刘禹锡为答王仲初王建之作,仲初与乐天白居易俱赋仄韵,而兹以平韵正之。后朝元又是一种感慨所系矣。如《步虚词》,已列长短句之双调矣。兹载陈羽之《步虚词》云:“楼阁层层阿母家。昆仑山顶驻红霞。笙歌往见穆天子,相引笑看琪树花。”如《渔歌子》,已列长短句之单调、双调矣。兹载李梦符之《渔父词》二首云:“村市钟声渡远滩。半轮残月落前山。徐徐拨棹却归去,浪叠朝霞碎锦翻。”“渔弟渔兄喜到来。婆官赛却坐江隈。椰榆杓子瘤杯酒,烂煮鲈鱼满盎堆。”如《凤归云》,已列林锺商之长调矣。兹载滕潜之《凤归云》二首云:“金井阑边见羽仪。梧桐树上宿寒枝。五陵公子怜文采,画与佳人刺绣衣。”“饮啄蓬山最上头。和烟飞下禁城秋。曾将弄玉归云去,金翿斜翻十二楼。”他如《离别难》、《金缕曲》、《水调歌》、《白苎》、各有七绝,杂以虚声,亦有可歌者,总不欲以诗句而乱词调也。

【壹贰】有衬字之采莲曲为词体

《乐府解题》吴兢撰曰:清商曲有《采莲子》,即《江南弄》中《采莲曲》。如李白“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里,佯羞不出来”,刘方平“落日晴江曲,荆歌艳楚腰。采莲从小惯十五即乘潮”,又王昌龄“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张朝“赖逢邻女曾相识,并著莲舟不畏风”,殊有风致,俱不入选。惟收皇甫松、孙光宪之排调有衬字者为词体。

【壹叁】唐人咏六州歌

《乐府衍义》撰者不详曰:岑参《六州歌头》云:“西去轮台万里馀。也知音信日应疏。陇山鹦鹉能言语,为报家人数寄书。”注云:“六州,伊、渭、梁、氐、甘、凉也。一作伊、梁、甘、石、胡渭、氐州。”王维《伊州歌》云:“秋风明月独离居。荡子从军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好寄书。”张仲素《胡渭州》云:“亭亭孤月照行舟。寂寂长江万里流。乡国不知何处是,云山漫漫使人愁。”王之涣《梁州歌》云:“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张祜《氐州第一》云:“十指纤纤玉笋红。雁行轻度翠弦中。分明自说长城苦,水阔云寒一夜风。”苻载《甘州歌》云:“月里嫦娥不画眉。只将云雾作罗衣。不知梦逐青鸾去,犹把花枝盖面归。”无名氏《凉州歌》云:“一去辽阳系梦魂。忽传征骑到中门。纱窗不肯施红粉,图遣萧郎问泪痕。”此皆商调曲也。乐府所收《六州歌头》,则一百四十三字长短句之三叠者。

【壹肆】江南春与阿那曲

钱谦益曰:白乐天白居易《江南春》词:“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街前酒薄醉易醒,满眼春愁消不得。”王仲初王建《江南春》词:“良人早朝夜半起。樱桃如珠露如水。下堂把火送郎归,移枕重眠晓窗里。”未曾见有律作词者。两首毕竟是词而非诗,《阿那曲》本此。今录台城妓曲云:“宫前细草红香湿。宫内纤腰碧窗泣。惟有虹梁春燕雏,犹傍珠帘玉钩立。”崔公达《女郎曲》云:“晴天霜落寒风急。锦帐罗帏羞独入。秦筝不复续断弦,回身掩映挑灯立。”此《阿那曲》之入选体者。

【壹伍】无名氏回纥曲

《词品》杨慎撰曰:无名氏《回纥曲》云:“阴山瀚海信难通。幽闺少妇罢裁缝。缅想边庭征战苦,谁能对镜冶愁容。久戍人将老,须臾变作白头翁。”长歌之哀,过于痛哭,必陈、隋、初唐之作也。沈雄曰:“冯正中冯延巳别名《抛球乐》、《莫思归》,其所制见《阳春集》冯延巳词集。”

【壹陆】闲中好三首

沈雄曰:唐人《闲中好》三首,《词品》杨慎撰不载。前人斥为三首三体,难入词调,殊不知梓人之误。即《古今词谱》沈璟撰、《词隐》沈璟撰亦只登其二,以为二体。余于旧本按之,其郑梦复云:“闲中好,此趣人不知。尽日松为侣,轻风度僧扉。”觉前此倒置之者,反无旨趣。其段成式云:“闲中好,尘务不关心。坐对床前木,看移三面阴。”其张善继云:“闲中好,云外度钟迟。卷上论题肇,画中僧姓支。”仍然三首一词矣,登之。

【壹柒】元稹樱桃歌

《才调集》韦縠编曰:元稹歌云:“樱桃花,一枝两枝千万朵。花砖曾立采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此亦长短句,比《章台柳》少叠三字,然不可列于古风也,录之为《樱桃歌》。

【壹捌】大合禅滴滴泉曲

《太平乐府》杨朝英编曰:唐时《羯鼓录》南卓撰无有能传其法者,开元帝李隆基最为绝妙,宋璟、李皋、裴冕,亦精其理。至宋元祐中,邠州一老犹能之,有《大合禅》、《滴滴泉》曲。

【壹玖】李白清平调

《松窗录》李睿(一作韦睿)撰曰:李白供奉翰林,禁中木芍药盛开。玄宗李隆基乘照夜白,贵妃杨玉环以步辇从。选梨园子弟度曲,李龟年以歌擅名。玄宗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命李白立进《清平调》三章,玄宗调玉笛倚曲,每遍将换,则迟其声以媚之。

【贰○】杜秋娘金缕曲

《客座赘语》顾起元撰曰:唐有《杜秋娘》歌行,相传是金陵女子,为浙西观察使李锜妾。锜有阴谋,秋娘时解勉之。尝为锜制小词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莫惜少年时。有花堪折君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后锜叛,籍入宫。此盖名《金缕曲》,以词隐谏者,见于《樊川集》杜牧诗集中,五十六韵长篇以赋之。唐词选为《金缕曲》,今尚存金缕巷名,则不独桃叶、桃根,专美于秦淮也。

【贰壹】玄宗好时光

《开元轶事》撰者不详曰:唐玄宗李隆基谙音律,善度曲。尝临轩纵击一曲,曰《春光好》,方奏时,桃李俱发。又制一曲,曰《秋风高》,奏之风雨飒然。玄宗曰:“此事不唤我作天公可乎?”词俱失传。惟《好时光》一阕云:“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犹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城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贰贰】杨太真阿那曲

《词统》《古今词统》,卓人月汇选,徐士俊参评曰:杨太真杨玉环亦有一曲,赠善舞张云客者。“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此《阿那曲》也。

【贰叁】大酺曲

《太平乐府》杨朝英编曰:开元中,大酺于勤政楼,观者喧聚,莫得鱼龙百戏之音。高力士请命永新出歌,可以止喧。永新出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大酺》之曲名自此始矣。

【贰肆】雨霖铃曲

《杨妃外传》乐史撰曰:玄宗李隆基幸蜀,霖雨弥旬,栈道中闻铃声。玄宗悼念贵妃杨玉环,为制《雨霖铃》曲。

【贰伍】白居易柳枝词

《唐诗纪事》计有功撰曰:白居易在洛,有妓樊素善歌,小蛮善舞。小蛮方丰艳,白已衰迈,乃作《柳枝词》云:“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东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有人歌之,闻于宣宗李忱,命移二枝植内庭。白复作词云:“一树衰残委泥土,双枝移植在天庭。定知此后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星。”用以识宣宗之知遇也。

【贰陆】温庭筠进菩萨蛮

《乐府纪闻》 清初人编,已佚曰:唐宣宗李忱爱唱《菩萨蛮》,令狐相公令狐楚假温庭筠修撰二十阕以进。令狐戒勿泄,而温言于人,由是疏之。

【贰柒】周德华唱柳枝

《耆旧续闻》陈鹄撰曰:周德华尝在崔刍言郎中席上唱《柳枝》,如刘禹锡之“春江一曲柳千条”,贺知章之“碧玉裁成一树高”,杨巨源之“江边杨柳鞠尘丝”,而不取温庭筠、裴諴所作,二人有愧色。

【贰捌】李义山赠韩冬郎诗

《全芳备祖》陈咏撰曰:韩冬郎韩偓以诗送李义山李商隐,义山喜,赠之,有“十岁裁诗走马成,雏凤清于老凤声”《韩冬郎既席为诗相送因成二绝》句,更留饮旬日。

【贰玖】昭宗菩萨蛮

《中朝故事》尉迟偓撰载,乾宁三年,昭宗李晔登城楼作《菩萨蛮》云:“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远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何处是英雄。迎侬归故宫。”此李茂贞犯阙后迎归时作也。

【叁○】昭宗宫人作巫山一段云

《樽前集》即《尊前集》,北宋初人编曰唐昭宗李晔宫人作《巫山一段云》二首,非昭宗作也。其一云:“缥缈云间质,轻盈掌上身。袖罗斜举动埃尘。明艳不胜春。翠鬓晚妆烟重。寂寂阳台一梦。冰眸莲脸见谁新。巫峡更何人。”其二云:“蝶舞梨园雪,莺啼柳岸烟。小池残日艳阳天。苎萝山又山。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二首各一体,比旧调用六字句换头,而第二调又换韵叶者。

【叁壹】庄宗作一叶落阳台梦

《北梦琐言》孙光宪撰曰:唐庄宗李存勖自傅粉墨为优人之戏。《一叶落》、《阳台梦》,皆其所制词也。同光末兵变,登道旁冢上,野人献雉。询其地,曰“此愁台也”,乃罢饮。《一叶落》云:“一叶落。褰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吹罗幕。往事思量着。”《阳台梦》云:“薄罗衫子金泥凤。困纤腰怯铢衣重。笑迎移步小兰丛,亸金翘玉凤。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捻弄。楚天云雨却相和,又入阳台梦。”旧本有改“金泥凤”字为“缝”字者。

【叁贰】元宗山花子

《耆旧续闻》陈鹄撰曰:金陵妓王感化善词翰。元宗李璟手写《山花子》又名《摊破浣溪沙》二阕赐之云:“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峡暮,接天流。”

【叁叁】元宗罢鼓吹

元宗李璟一日乘醉,命奏《水调》。乐工惟歌“南朝天子爱风流”及“本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再四不易,因罢鼓吹。

【叁肆】后主菩萨蛮

《南唐书》陆游撰曰:后主李煜《菩萨蛮》云:“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梦迷春睡中。”“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按两词为继立周后周娥皇之妹,《南唐书》未载其名作也。周后即昭惠后周娥皇之妹,昭惠感疾,周后常留禁中,故有“来便谐衷素,教君恣意怜”之语,声传外庭。至再纳后,成礼而已。韩熙载皆为诗讽焉。

【叁伍】潘佑以词谏

《鹤林玉露》罗大经撰曰:南唐张泌、潘佑、徐铉、汤悦,俱有才名。后主李煜于宫中作红罗亭,四面栽红梅,欲以艳曲记之。佑应令云:“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熳。已失了东风一半。”时已失淮南,故佑以词谏云。

【叁陆】昭惠后创新声

《填词名解》毛先舒撰曰:《邀醉舞破》,南唐大周后,即昭惠后周娥皇,尝雪夜酣讌举杯,属后主李煜起舞。后主曰:“汝能创为新声则可。”后即命笺缀谱,喉无滞音,笔无停思。谱成,名《邀醉舞破》。又《恨来迟破》,亦昭惠后作。二词俱失,无有能传其音节者。

【叁柒】后主作念家山破

《填词名解》毛先舒撰曰:《念家山破》,后主煜李煜所作,盖旧曲有《念家山》,后主亲演为破。昭惠后周娥皇亦作《邀醉舞破》、《恨来迟破》,既久而忘之。后主追悼昭惠,询问旧曲,无复晓者。宫人流珠,独能记忆,故三曲复于名传。

【叁捌】念家山之应

陈旸《乐书》曰:南唐后主李煜乐曲有《念家山破》。我宋祖赵匡胤开宝八年,悉收其地,乃入朝,是《念家山》之应也。

【叁玖】后主围城中赋词

《乐府纪闻》清初人编,已佚曰:后主李煜于围城中,赋《临江仙》未终而城破。其词云:“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牵幕,惆怅卷金泥。门掩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凄迷。”后主于此停笔。后有刘延仲刘袤补之云:“何时重听玉骢嘶。扑帘柳絮,依约梦回时。”《花间集》赵崇祚编本载有“炉香闲袅凤皇儿。空持裙带,回首故依依”,备记之。

【肆○】后主附宋后赋词

《乐府纪闻》 清初人编,已佚曰:后主李煜附宋,与故宫人云:“此中日夕以眼泪洗面。”每怀故国,词调愈工。其赋《浪淘沙》有云:“梦里不知身似客,一晌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其赋《虞美人》有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旧臣闻之有泣下者。七夕在赐第作乐,太宗赵光义闻之怒,更得其词,故有赐牵机药之事。

【肆壹】后主赐庆奴词

《客座赘语》顾起元撰曰:南唐宫人庆奴,后主李煜以词赐之云:“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见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书于黄罗扇上,流落人间,盖《柳枝》也。

【肆贰】后主是一词手

江尚质曰:后主李煜归宋,作乐,声闻于外,已犯兴王赵光义之忌,不应以词召祸。如“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词则佳矣,其如势去何。曾记王弇州王世贞云:“归来休照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致语也。“小楼昨夜又东风”,“问君还有许多愁”,情语也。后主是一词手。沈去矜沈谦曰:后主疏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南面王,觉张郎中张先、宋尚书宋祁,直衙官耳。

【肆叁】王衍醉妆词

《北梦琐言》孙光宪撰曰:蜀主衍王衍裹小巾,其尖如锥。宫妓俱衣道衣,簪莲花冠,施脂夹粉,名曰“醉妆”。自制《醉妆词》云:“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又尝宴于怡神亭,妇女杂坐,自执板歌《后庭花》、《思越人》曲。

【肆肆】李玉箫唱王衍宫词

《五代轶事》撰者不详曰:蜀宫人李玉箫者,爱唱王衍宫词“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后有以诗纪之者。“云散江城玉漏遥。月华浮动可怜宵。停歌不饮将何待,试问当年李玉箫。”沈雄曰:王衍词惟《甘州》曲有“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三句为最。

【肆伍】韩琮杨柳枝

《梅墩词话》撰者不详,或谓江士式撰曰:韩琮舍人事蜀主衍王衍,为五鬼之一。《杨柳枝》二首,特见推于时,词云:“梁苑隋堤事已空。万条犹舞旧春风。那堪更想千年后,惟见杨花入汉宫。”“枝斗纤腰叶斗眉。春来无处不如丝。灞陵原上多离别,少有长条拂地垂。”实以此讽谏其君也。

【肆陆】乐工制曲祀康老子

《梼杌记》《蜀梼杌》,宋人李唐英撰曰:蜀王衍十四年,俳优有唱《康老子》者。《教坊记》崔令钦撰又名《得宝子》,衍王衍以问李昊等所自出。徐光溥曰:康老而无子,落拓不事生业,好与梨园乐工游。一旦家赀荡尽而死。乐工哀之,为制曲而祀之,云:“逢场作剧,对酒当歌。冠裳意亵,傀儡情多。人生头白,为欢几何。”

【肆柒】孟昶相见欢

曾氏曾慥《雅编》《乐府雅词》曰:蜀主昶孟昶止有《相见欢》一首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当为李煜词此蜀主之绝妙词也,落句人皆袭之,以为美谈。

【肆捌】孟昶洞仙歌

《温叟诗话》应为《漫叟诗话》,撰者不详,久佚曰:蜀主昶孟昶令罗城上尽种芙蓉,盛开四十里。语左右曰:“古以蜀为锦城,今观之,真锦城也。”尝夜同花蕊夫人费贵妃避暑摩诃池上,作《洞仙歌》。

【肆玖】花蕊夫人采桑子

《太平清话》陈继儒撰曰:花蕊夫人费贵妃制《采桑子》,题葭萌驿壁,才半阕而为军骑促行。后有续成之者云:“三千宫女如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恩爱偏。”及至宋,尚有“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之句。岂有随昶孟昶行而书此败节之语。

【伍○】两花蕊

《铁围山丛话》《铁围山丛谈》,蔡絛撰曰:孟蜀先后有两花蕊,一随衍王衍归唐,半途遇害者,小徐妃也。一能为宫词百首,随昶孟昶归宋者,青城费氏也。一日召花蕊费贵妃入宫,而昶遂死。

【伍壹】嵇康曲舞词

《客座赘语》顾起元撰曰:薛九,江南富家子,得侍李后主李煜宫中。善歌《嵇康曲》,曲为后主所制。江南平,零落江北,尝一歌之,坐人皆泣。后易为《嵇康曲》舞词云:“薛九三十侍中郎。兰香花媚生春堂。龙蟠王气变秋雾,淮声泗水浮秋霜。宜城酒烟生雾服。与君试舞当时曲。《玉树》遣词悔重听,黄尘染鬓无前绿。”

【伍贰】无名氏扑蝴蝶

《词统》《古今词统》,卓人月汇选,徐士俊参评曰:无名氏有《扑蝴蝶》词云:“烟条雨叶,绿遍江南岸。思归倦客,寻春来较晚。岫边红日初斜,陌上花飞正满。凄凉数声羌管。怨春短。玉人应在月明中,画眉懒。蛮笺锦字,多少鱼雁断。恨随去水东流,事与行云共远。罗衾旧香犹暖。”一篇情景周挚,换头句逼真,为周周邦彦、秦秦观之先声也。

【伍叁】石刻后庭宴

宋宣和中,掘得石刻,词本无名。后因名之曰《后庭宴》,词云:“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乱魂飞过屏山簇。眼重眉褪不胜春,菱花知我销香玉。双双燕子归来,应解笑人幽独。断歌零舞,遗恨清江曲。万树绿凄迷,一庭红扑蔌。”唐人句也。

宋词话

【伍肆】宋初宸翰无闻

沈雄曰:或问词盛于宋,而宸翰无闻何也。余谓钱俶之“金凤欲飞遭掣搦”,为艺祖赵匡胤所赏。李煜之“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太宗赵光义所忌。开创之主,非不知词,不以词见耳。嗣则有金珠乞诗之宫嫔,有提举大晟之官僚,按月律进词,承宣命珥笔,宠诸词人,良云盛事,而必宸翰之远播哉!

【伍伍】徽宗高宗孝宗词

《东皋杂录》孙宗鉴撰曰:徽宗赵佶《探春令》:“杏花笑吐香犹浅。又还是、春将半。记去年、对着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高宗赵构《渔父词》:“水涵微雨湛虚明。小笠轻簑未要晴。”一深于情景,一善于意态,即操觚专家不过如是。孝宗赵昚亦有“珠箔乍开风正暖,雕阑斜倚燕交飞”,盖《浣溪沙》也。

【伍陆】宗室能词者众

沈雄曰:元祐时,宗室能词者众,如嗣濮王赵仲御,《瑶台第一层》有云:“嶰管声催。人报道,嫦娥步月来。风灯莺炬,寒轻珠箔,光泛楼台。欢陪。千官万骑,九霄人在五云堆。赭袍光里。星球宛转,花影裴徊。”又安定郡王赵令畤,尝夜过东坡苏轼家,饮梅花下,曾题《会真记》《凤栖梧》云:“锦额重帘深几许。只是低头,怕受他人顾。强出娇嗔无一语。绛绡频掩酥胸素。”见《聊复集》赵令畤词集。又淳熙间,赵彦端字德庄者赋《西湖》,有“波底夕阳红湿”《谒金门》,为阜陵宋孝宗赵眘欣赏,曰:“我家里人,也会作此等语。”有《介庵词》赵彦端词集四卷,此环卫中之能词表表者。

【伍柒】四宗室工于词

沈雄曰:岳倦翁岳珂云:“赵师侠,燕王德昭七世孙,举进士,有《坦庵乐府》。其为文如泉出不择地,词之摹写风景,体状物情,俱极精巧,初不知其得之之易。”黄玉林黄昇云:赵善扛,字文鼎,自称解林居士,词甚富,盖德庄赵彦端之流也。汲古阁载南丰宗室赵长卿,一称仙源居士,《惜香乐府》多至十卷。《词综》朱彝尊、汪森编载余干王孙赵汝愚,字子直,举进士,累官右丞相,盛以词章鸣世。此四宗室之工于词者也。

【伍捌】苏易简王禹偁词

沈雄曰:宋初以词章早著名者,梓州苏易简作《越江吟》,载《百琲明珠》杨慎编。蜀之大魁自此始。巨野王禹偁作《点绛唇》,见《小畜集》王禹偁集。谓其文章重于当世。

【伍玖】不以人废言

江尚质曰:贤如寇準、晏殊、范仲淹、赵鼎,熏名重臣,不少艳词。即丁谓、贾昌朝、夏竦,亦有绮语流传。以及蔡京、蔡攸,各有赏识,累辟大晟府职,当不以人废言也。

【陆○】范韩词

杨慎曰:范文正公范仲淹、韩魏公韩琦,一时熏德震世。范词《御街行》“天淡银河垂地”,韩词《点绛唇》“人远波空翠”,皆佳。

【陆壹】穷塞主之词

沈雄曰:仁宗赵祯朝,范希文范仲淹守边,作《渔家傲》,欧阳永叔欧阳修呼为“穷塞主之词”,每以“塞上秋来风景异”为起句,故云。余考无名氏《水鼓子》,后衍为《渔家傲》者,诗云:“雕弓白羽猎初回。薄夜牛羊复下来。青冢路边荒草合,黑山峰外阵云开。”穷塞主词自有来处。

【陆贰】林逋咏草词

沈雄曰:大中祥符中,赐杭州隐士林逋粟帛,赠和靖先生。临终,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和靖林逋识见如是,司马子长司马迁当作衙官也。若王旦不谏天书,为临终一事之失,即削发披缁,何以谢天下。和靖卒,张子野张先为诗以吊之,“湖山隐后家空在,烟雨词亡草自青”,其词只《点绛唇》“咏草”一首。有子林洪,著家山清供,亦未见有别词也。

【陆叁】谢克家豆叶黄

《东京轶事》撰者不详曰:谢克家,东京故老,年七十,以忤权相蔡元长蔡京下狱。久之得释。徽宗赵佶北狩,克家词云:“依依宫柳拂宫墙。台殿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月破黄昏人断肠。”即《豆叶黄》也。

【陆肆】陈参政木兰花慢

宋词有陈参政陈与义失名者,词云:“北归人未老,喜依旧,著南冠。正雪暗滹沱,云迷芒砀,梦落邯郸。乡心促、日行万里,幸此身生入玉门关。多少秦烟陇雾,西湖净洗征衫。燕山。望不见吴山。回首一征鞍。慨故宫离黍,故家乔木,那忍重看。钧天紫薇何处,问瑶池、八骏几时还。谁在天津桥上,杜鹃声里阑干。”盖《木兰花慢》也。沈雄曰:此非宋季词,乃南渡以前人,北归时为二帝北狩作也。

【陆伍】武穆作小重山

《话腴》《藏一话腴》,陈郁撰曰:武穆岳飞《收复河南罢兵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溪壑之求。暂图安而解倒悬,犹之可也。欲远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故作《小重山》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指主和议者。又作《满江红》,忠愤可见,其不欲等闲白了少年头,可以明其心事。

【陆陆】韩蕲王能书能词

《词品》杨慎撰曰:韩蕲王韩世忠以元枢就第,绝口不言兵事,时策蹇放浪西湖林壑间。苏仲虎苏符尚书方宴客香林园,王韩世忠径造焉。醉归之明日,王手书《南乡子》、《临江仙》二阕为谢。王生长兵间,未曾读书,至此亦能书能词,必妙悟一流人也。

【陆柒】甘露圆禅师渔家傲

《罗湖野录》释晓莹撰曰:甘露圆禅师,撰《渔家傲》二十阕,有云:“本是潇湘一钓客。自东自西自南北。只把孤舟为住宅。无宽窄。幕天席地人难测。顷闻四海停戈戟。金门懒去投书册。时向滩头歌月白。高标格。浮名浮利谁禁得。”此仲殊一流人也。

【陆捌】开明光上座歌柳词示寂

《琪园随录》撰者不详曰:开明光上座,得法于报本元。归里嗜酒,歌柳柳永词以示寂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雨霖铃》

【陆玖】方外能词

沈雄曰:词选中有方外语,芜累与空疏同病。要寓意言外,一如寻常,不别立门户,斯为入情,仲殊、觉范释惠洪、祖可尚矣。若世所称白玉蟾葛长庚、丘长春丘处机,皆仙家之有词名者。即羽衣连久道,十二岁亦能词也。

【柒○】向子諲词

向子諲词云:“脱落皮肤,故人南岳峰前过。只知闲坐。千圣难窥我。明月澄潭,谁唱谁来和。还知么。锦鳞无个。莫触清光破。”此《点绛唇》也。又词云:“进步须于百尺竿。二边休立莫中安。要知玄路没多般。花艳镜中拈不起,蟾光空里撮应难。道人无事要参看。”此《小庭花》也。

【柒壹】陆放翁好事近

陆放翁陆游词云:“混迹人间,夜夜画楼银烛。谁见五云丹灶,养黄芽初熟。罡风归从紫皇游,东海宴旸谷。进罢碧桃花赋,赐玉尘千斛。”此《好事近》也。

【柒贰】无名氏巫山一段云

无名氏词云:“清旦朝金母,斜阳醉玉龟。天风摇曳六朱衣。鹤背觉孤危。萧氏贤夫妇,茅家好弟兄。羽轮飙驾赴层城。高会集仙卿。”此《巫山一段云》也。

【柒叁】欧苏丽语

《弇州词评》王世贞撰曰:永叔欧阳修、长公苏轼,极不能作丽语,而亦有之。永叔如“当路游丝萦醉客,隔花啼鸟唤行人”《浣溪沙》(湖上朱桥响画轮),长公如“采索身轻常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浣溪沙·春闺》,胜人百倍。

【柒肆】秦柳微以气格为病

苏东坡苏轼曰:“山抹微云”秦学士秦观,“露花倒影”柳屯田柳永,微以气格为病。

【柒伍】欧苏词同一意致

《柳塘词话》沈雄撰曰:欧阳公欧阳修云:“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浪淘沙》(把酒祝东风)与东坡苏轼《虞美人》云:“持杯邀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同一意致。

【柒陆】秦黄优劣

陈后山陈师道曰:今代词手,惟秦七秦观、黄九黄庭坚耳,余人不逮也。词家以“秦黄”并称。然秦能为曼声以合律,形容处,殊无刻肌入骨语。黄时出俚浅,可谓伧父。然黄有“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峭健亦非秦所能作。

【柒柒】贺秦词丽句入妙

胡仲任曰:全篇好极难,如贺方回贺铸“淡黄杨柳带栖鸦”《减字浣溪沙》(楼角初销一缕霞),秦处度秦湛“藕叶清香胜花气”失调名,丽句入妙,而全篇不逮也。

【柒捌】辛杨词意相同

卓珂月卓人月曰:辛稼轩辛弃疾有“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乃翁依久管些儿,管竹,管山,管水。”杨诚斋杨万里有“一道官衔清彻骨,别有监临主守。主守清风,监临明月,兼管栽花柳。”辛、杨相值时,当为倾倒。

【柒玖】宋人作词不愧唐人

杨慎曰:宋人作诗与唐远,作词不愧唐人。尝书寇準、杜衍、张耒、刘才邵数词,试诸人,人不能辨,皆《阿那曲》也。

【捌○】子野耆卿齐名

晁无咎晁补之曰:子野张先、耆卿柳永齐名,而时以子野不及耆卿者。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

【捌壹】少游情词相称

蔡伯世曰:子野张先词胜乎情,耆卿柳永情胜乎词。情词相称者,少游秦观一人而已。

【捌贰】少游多婉约子瞻多豪放

张世文张綖曰:少游秦观多婉约,子瞻苏轼多豪放,当以婉约为主。

【捌叁】宣政间忌苏黄之学

《艺苑雌黄》严有翼撰曰:宣政间,忌苏苏轼、黄黄庭坚之学,而又暗用之。王初寮阴用东坡苏轼,韩子苍韩驹阴学山谷黄庭坚。

【捌肆】范陆唱酬

刘漫塘刘宰曰:范致能范成大、陆务观陆游,以东南文墨之彦,至为蜀帅。在幕府日,宾主唱酬,每一篇出,人以先睹为快。

【捌伍】词至稼轩而变

《艺苑卮言》王世贞著曰:词至稼轩辛弃疾而变,其源实自长公苏轼,至改之刘过极矣。南宋如曾觌、张抡辈,应制之作,志在铺张,故多雄丽。稼轩抚时之作,故饶明爽,然于浓情致语,几于尽矣。

【捌陆】东坡为词诗稼轩为词论

陈子宏陈模曰:近日词,惟周美成周邦彦、姜尧章姜夔,而以东坡苏轼为词诗,稼轩辛弃疾为词论,此说固当。然词曲以委曲为体,徒狃于风情婉恋,则亦易厌。回视苏、辛所作,岂非万古一清风哉!

【捌柒】陆辛时时掉书袋

刘潜夫刘克庄曰:放翁陆游、稼轩辛弃疾,一扫纤艳,不事斧凿。词则高矣,但时时掉书袋,固是一病。

【捌捌】李易安魏夫人能词

朱晦庵朱熹曰:本朝妇人能词者,惟李易安李清照、魏夫人曾布妻魏玩二人而已。

【捌玖】李魏与秦黄争雄

黄玉林黄昇曰:李易安李清照、魏夫人曾布妻魏玩,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七秦观、黄九黄庭坚争雄,不徒擅名于闺阁也。

【玖○】梅圣俞禽言四章

《辍耕录》《南村辍耕录》,陶宗仪撰曰:梅圣俞梅尧臣《禽言》四章云:“泥滑滑,苦竹冈。雨潇潇,马上郎。马蹄凌兢雨又急,此鸟为君应断肠。”“婆饼焦,儿不食。尔父向何之,尔母山头化为石。山头化石可奈何,遂作微禽啼不息。”“提壶庐,沽美酒。风为宾,树为友。山花撩乱目前开,劝尔今朝千万寿。”“不如归去,春山云暮。万木兮参天,蜀道兮何处。人言有翼可高飞,安用空啼向春树。”沈雄曰:此与文与可题竹《十字令》,俱长短句,金元人皆有和词。而不可以被管弦者也,非词也。

【玖壹】梅圣俞莫打鸭

《温叟诗话》应为《漫叟诗话》,撰者不详,久佚曰:吕士隆知宣州,好笞妓,适杭妓到,喜之。一日欲笞宣妓,妓曰不敢辞,恐杭妓不安。士隆宥之。梅圣俞梅尧臣为词云:“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向池中落,不比孤洲老鸹鸧。”此亦长短句,若足一句,即《谢秋娘》也。

【玖贰】王通叟莫恼翁

江尚质曰:《冠柳集》王观词集载王通叟王观所制《莫恼翁》一曲云:“谷垂干穗豆垂角。雨足年登不胜乐。乌巾紫领银须长。白酒满盆翁自酌。翁醉不知秋色凉。儿捋翁须孙撼床。莫恼翁。翁年已高百事慵。”虽三转韵曲,仅可列于古风也。

【玖叁】柳富醉高楼

毛骙《词谱》,载有《醉高楼》一阕,传是宋东都柳富别王幼玉词,云:“人间最苦,最苦是分离。伊爱我,我怜伊。青草岸头人独立,画船归去橹声迟。楚天低。回望处,两依依。后会也知。也知俱有愿,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乱如丝。好天良夜还虚过,辜负我,两心知。愿伊家,衷肠在,一双飞。”柳柳富自歌劝酒,殊有盛宋风味。

【玖肆】温公欧公遭谤

《柳塘词话》沈雄撰曰:姜明叔云:宣和间耻温公司马光独为君子,诬之以《西江月》云:“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夜月明人静。”蒋一葵曰:欧阳公欧阳修试士时,钱穆父钱世昭恨之,诬之以《望江南》云:“十四五,闲处觅知音。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而今。”愚按两公遭谤,尽人知之。所谓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也。

【玖伍】讥魏坛女真词

《柳塘词话》沈雄撰曰:《词品》杨慎撰云,临川守陈虚中,因魏坛女真鲜守戒者,为诗以讥之。有作《西江月》词,嫁名于觉范释惠洪云:“最好洞天春晚,黄庭卷罢清幽。凡心无计耐闲愁。试捻花枝频嗅。”余以洪禅师为佛祖儿孙,岂得有此,而载于《复斋漫录》也。

【玖陆】两张先

胡应麟曰:天圣间,一时有两张先者,皆字子野,俱进士,其能诗寿考悉同。一博山人,号“三影”者;一吴兴人,为都官郎中。见《齐东野语》周密撰。愚按:“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将命之语,人或疑之,子野自谓,何不谓之“张三影”。如“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归朝欢》(声转辘轳闻露井),“柳径无人,坠飞絮无影”《剪牡丹》(舟中闻双琵琶),并前句为“三影”,岂博山人为之乎。且吴兴近杭,子野至,多为官妓作词。常与东坡苏轼作《六客词》,而年最耄,载在《癸辛杂识》周密撰。不闻有两人同号“张三影”者也。

【玖柒】两苏养直

《乐府纪闻》清初人编,已佚曰;苏养直字伯固,《词品》杨慎撰讹为名伯固,字养直。东坡苏轼有《送伯固兄还吴》诗。其“属玉双飞水满塘”句,东坡见而喜曰,吾家苏养直。如“醉眠小坞黄茅店,梦倚高城赤叶楼”,便有黄冠气象。传其入罗浮羽化。《词综》朱彝尊、汪森编曰:丹阳人,苏庠,字养直,别号后湖,日放浪江湖间。《后湖集》苏庠词集见推于世。绍圣中,与徐府同召。徐俯赴,苏庠辞,且与康伯可康与之有溪堂之约。作《采桑子》云:“山阴此夜明如昼,月满前村。莫掩溪门。恐有扁舟乘兴人。”东坡既没,不闻羽化,世数遥遥,恐是两人也。

【玖捌】两朱希真

沈雄曰:朱希真名敦儒,天资旷达,有神仙风致。居东都日,作《鹧鸪天·自述》云:“曾批给雨支风券,屡上留云借月章。”有朋侪诣之,闻笛声自烟波起,顷之,棹小舟与客俱归。室中悬琴筑阮咸之属,篮缶贮果实脯醢,皆平日所留意者。南渡后,作《鹧鸪天·遣兴》云:“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间。”是真素心之士。若《名媛集》之朱希真,适徐必用,徐商久不归,亦作警悟风情自解。别是一人,岂得同日而语。

【玖玖】晏殊小词未尝作妇人语

《诗眼》《潜溪诗眼》,范温撰曰:晏叔原晏幾道见蒲传正曰,先君小词,未尝作妇人语。传正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晏殊《木兰花》岂非妇人语。叔原曰:公谓年少为所欢乎。因公言,遂晓乐天白居易诗两句:“欲留所欢待富贵,富贵不来所欢去。”白居易《浩歌行》,文字有异。传正笑而悟其言之失。

【壹○○】幕士论柳苏词

《吹剑录》俞文豹撰曰:东坡苏轼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耆卿柳永?”对曰:郎中柳永词,只好十七八女子,执红牙按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苏轼词,须关西大汉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为之绝倒。

【壹○壹】柳词有来处

江尚质曰:东坡苏轼《酹江月》,为千古绝唱。耆卿柳永《雨霖铃》,惟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东坡喜而嘲之。沈天羽沈际飞曰:求其来处,魏承班“帘外晓莺残月”当为温庭筠《更漏子》句,秦少游秦观“酒醒处,残阳乱鸦”仲殊《柳梢青》,岂尽是登溷语。余则为耆卿反唇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死尸狼藉,臭秽何堪,不更甚于袁绹之一哂乎?

【壹○贰】东坡与少游论词

《高斋诗话》曾慥撰曰:少游秦观自会稽入都,见东坡苏轼。东坡曰:“不意别后,却学柳七柳永作词。”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至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词乎?”少游惭服。东坡又问别作何词。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水龙吟》。东坡曰:“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少游问公近著,东坡乃举“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永遇乐》。晁无咎晁补之曰:三句便说尽张建封事。

【壹○叁】少游踏莎行不必改

《词品》杨慎撰曰:少游秦观《踏莎行》,为郴州旅舍作也。黄山谷黄庭坚曰:“此词高绝,但斜阳暮为重出。”欲改“斜阳”为“帘栊”。范元实范温曰:“只看‘孤馆闭春寒’,似无‘帘栊’”。山谷曰:“亭传虽未必有,有亦无碍。”范曰:“词本摹写牢落之状,若曰‘帘栊’,恐损初意。”今《郴州志》,竟改作“斜阳度”。余以“斜”属“日”,“暮”属“时”,不为累,何必改也。东坡苏轼“回首斜阳暮”、美成周邦彦“雁背斜阳红欲暮”,可法也。

【壹○肆】叔原独以词名

《太平乐府》杨朝英编曰:程正伯程垓以词名,尤尚书尤袤谓正伯之文过于词,此乃识正伯之大者。昔晏叔原晏幾道以大臣子为靡丽之词,其政事堂中旧客,尚欲其捐有余之才,以免未至之德。盖叔原独以词名,他文不及也。少游秦观、鲁直黄庭坚,则已兼之。故陈无己陈师道之作,自云不减秦七秦观、黄九黄庭坚。夫亦推重其词耳,谓正伯为秦、黄则可,为叔原则不可。

【壹○伍】林外洞仙歌

《古今词话》杨湜撰载有一词云:“飞梁欹水,虹影澄清晓。橘里渔乡半烟草。叹来今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雨巾风帽。四海谁知道。一剑横空几番到。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琳宇洞天无锁。认云屏烟壁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相传林外作《洞仙歌》,书于垂虹桥上,道装饮酒而去,人以为仙也,传入禁中,孝宗赵昚笑曰:“琳宇洞天无锁,锁与老押,锁音扫,乃闽人也。”访之果然。

【壹○陆】岳珂改辛词

《词钞》《百名家词钞》,聂先、曾王孙辑曰:幼安辛弃疾每开宴,必命侍姬歌所作词。特好歌《贺新郎》,自诵其中警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我狂耳。”顾问坐客何如。既而作《永遇乐》“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特置酒召客,使妓送歌,自击节,遍问客,必使摘其疵。客逊谢不可,或措一二语不契,又弗答。相台岳珂年少,率然对曰:“童子何知而敢议,必欲如范希文范仲淹以千金求《严陵祠记》一字之易,则晚进窃有议也。”幼安促膝,使毕其说。珂曰:“前篇豪视一世,独前后二警语差相似,新作微觉用事多耳。”于是大喜,谓坐客曰:“夫夫实中予痼。”乃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未竟。

【壹○柒】文及翁贺新郎

《尧山堂外纪》蒋一葵撰曰:绵州文及翁,登第后游西湖。或戏之曰:“西蜀有此景否。”及翁即席赋《贺新郎》以解之,有云:“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时贾相贾似道行推田之令,及翁作《百字令·咏雪》以讥之。

【壹○捌】德祐太学生百字令

《湖海新闻》撰者不详曰:德祐太学生《百字令》云:“半堤花雨。对芳辰,消遣无奈情绪。春色尚堪描画在,万紫千红尘土。鹃促归期,莺收佞舌,燕作留人语。绕阑红药,韶华留此孤主。真个恨杀东风,几番过了,不似今番苦。乐事赏心磨灭尽,忽见飞书传羽。湖水湖烟,峰南峰北,总是堪伤处。新塘杨柳,小蛮犹自歌舞。”三、四谓众宫女行也,五谓朝士去,六谓台官默也,七指太学生上书,八、九谓只陈宜中在,东风谓贾相贾似道,飞书传羽,北军至也,新塘杨柳谓贾妾。

【壹○玖】陈以庄水龙吟

《尧山堂外纪》蒋一葵撰曰:至正丙子,正月十八,元师至杭,谢宋理宗皇后谢氏、全宋度宗皇后全氏两太后北行。陈以庄制《水龙吟》记钱唐之恨。时谢太后年已七十馀矣。故以庄有“金屋难成,阿娇已远,不堪春暮”之句。惜其不能死也。又以秋娘、泰娘比之,有愧于苻登之毛氏,窦建德之曹氏多矣。时有王昭仪清蕙者,题《满江红》于驿壁,传播中原。文文山文天祥读至卒章,“愿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乃曰:“惜哉,夫人于此少商量矣。”为之代作二首,有云:“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壹壹○】宋季高节

《松筠录》撰者不详曰:宋季高节,盖推庐陵、吉水、涂川,亦同一派,如邓剡字光荐,刘会孟号须溪,蒋捷号竹山,俱以词鸣一时者。更如危复之于至元中,累征不仕,隐紫霞山,卒谥贞白。赵文自号“青山”,连辟不起,与刘将孙为友,结青山社。王学文号竹涧,与汪水云汪元量为友,不知所之。至若彭巽吾名元逊,罗壶秋名志仁,颜吟竹颜奎名子俞,吴山庭名元可,萧竹屋名允之,曾鸥江名允元,王山樵名从叔,萧吟所名汉杰,尹磵民名济翁,刘云闲名天迪,周晴川名玉晨,皆忠节自苦,没齿无怨者。必欲屈抑之为元人,不过以词章阐扬之,则亦不幸甚矣。

【壹壹壹】宋祁鹧鸪天

《词林海错》夏树芳辑曰:宋祁为学士,一日遇内家车子数辆于繁台街,不及避。中有搴帘呼“小宋”者,祁惊讶不已,为作《鹧鸪天》云:“画毂雕轮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犹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传唱达禁中,仁宗赵祯闻之,问第几车子,内人自陈。顷宣学士宋祁侍宴,召祁宋祁从容语之,祁惶惧。仁宗赵祯曰:“蓬山不远。”因以内家赐之。

【壹壹贰】蔡挺喜迁莺

曹元宠曹组曰:熙宁中,蔡挺帅平凉,作《喜迁莺》、《霜天清晓》云云。示子矇,偶遗,为譍门卒得之,特令笔吏辨之。适郡之娼魁素习之。会赐衣袄中使至,挺蔡挺开讌,娼尊前执板歌此。挺怒,送狱根治。娼祈哀于中使为援,中使得其本以归。宫女辈争相传授,歌声彻于宸听,乃知挺所制。裕陵宋神宗赵顼即索纸批云:“玉关人老,朕甚念之,枢管有缺,留以待汝。”即内召。

【壹壹叁】韩缜凤箫吟

《乐府纪闻》清初人编,已佚曰:元丰中,韩缜出使契丹,分割地界。韩有姬与别,姬作《蝶恋花》云:“香作风光浓着露。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密诉东君应不许。泪波一洒奴衷素。”神宗赵顼知之,遣使送行。刘贡父刘攽赠以诗:“《卷耳》幸容留婉恋,《皇华》何啻有光辉。”莫测中旨何自而出,后知姬人别曲传入内庭也。韩作《芳草》词别云:“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流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消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草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眼,莫负青春。”此《凤箫吟》咏芳草以留别,与《兰陵王》咏柳以叙别同意。后人竟以芳草为调名,则失《凤箫吟》原唱意矣。

【壹壹肆】柳永以词遭贬

《太平乐府》杨朝英编曰:柳永曲调传播四方,尝候榜作《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仁宗赵祯闻之曰:“此人风前月下,浅斟低唱,好填词去。”柳永下第,自此词名益振。后以登第冀进用,适奏老人星现。左右令永作《醉蓬莱》以献云:“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风有露,碧天如水。正值升平,万机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声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仁宗一看“渐”字便不怿,至“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却与挽真宗赵恒词意相合,为之怅然。再读“太液波翻”字,仁宗欲以“澄”字换“翻”字,投之于地。

【壹壹伍】坡公为超超作卜算子

《梅墩词话》撰者不详,或谓江士式撰曰: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笄,不肯字人。东坡苏轼至,喜曰:“吾婿也。”日徘徊窗外,听公吟咏,觉则亟去。东坡曰:“吾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坡公苏轼度海归。超超已卒,葬于沙际。因作《卜算子》。乃有鲖阳居士错为之解曰:“东坡殊多寓意,缺月刺微明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同类也,惊鸿贤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于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坡公岂为是哉。超超既钟情于公,余哀其能具只眼,知公之为举世无双,知公之堪为吾婿,是以不得亲近,宁死不愿居人间世也。即呼王郎为姻,彼且必死,彼知有坡公也。

【壹壹陆】贺方回柳色黄

《能改斋漫录》吴曾撰曰:贺方回贺铸眷一丽姝,久不相见。姝寄以诗云:“独倚危栏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片心。”方回即用其语为《柳色黄》云:“薄雨催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鸦,东风消尽龙沙雪。还记出门时,恰而今时节。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恹恹风月。”

【壹壹柒】鲁直赠盼盼词

《艺苑雌黄》严有翼撰曰:黄鲁直黄庭坚过泸,泸帅命宠妓盼盼侑觞。鲁直赠以《浣溪沙》云:“奴料有心怜宋玉,祗因无奈楚襄何。”而帅不知也。盼盼唱《惜春容》一曲云:“少日看花双鬓绿。走马章台弦管逐。而今老更惜花深,终日看花看不足。坐中美女颜如玉。为我一歌《金缕曲》。归时压倒帽檐欹,头上春风红簌簌。”或谓此词即涪翁黄庭坚旧作。

【壹壹捌】晁无咎下水船

《能改斋漫录》吴曾撰曰:廖明略与晁无咎晁补之同为秘书正字,无咎向与丽姝田氏善,约明日早过之。及至,田氏遽起梳掠,匆匆以与客对。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未达也。为赋《下水船》云:“上客骊驹系。惊唤银瓶睡起。困倚妆台,盈盈正解罗髻。凤钗坠。缭绕金盘玉指。巫山一段云委。半窥镜、向我横秋水,斜颔花枝交镜里。淡拂铅华,匆匆自整罗绮。敛眉翠。虽有愔愔密意。空作江边解佩。”

【壹壹玖】何赠惠柔词

《乐府纪闻》清初人编,已佚曰:何字文缜,政和间第一人,靖康中死难名臣也。会饮于贵戚家,侍儿惠柔,慕公丰标,密解手帕为赠,约牡丹时再集。何赋《虞美人》云:“分香帕子揉蓝腻。欲去殷勤惠。重来约在牡丹时。只恐花枝相妒,故开迟。别来看尽闲桃李。日日阑干倚。催花无计问东风。梦作一双蝴蝶,绕芳丛。”

【壹贰○】周美成赠李师师词

《耆旧续闻》陈鹄撰曰:周美成周邦彦至汴京,主角妓李师师家,为作《洛阳春》,师师欲委身而未能也,与同起止。美成复作《凤来朝》云:“逗晓看娇面。小窗深,弄明未辨。爱残妆宿粉云鬟乱,畅好是,帐中见。说梦双娥微敛。锦衾温、兽香未断。待起难抛舍,任日炙,画楼暖。”一夕,徽宗赵佶幸师师家,美成仓卒不能出,匿复壁间,遂制《少年游》以纪其事。徽宗知而谴发之,师师饯送,美成作《兰陵王》云:“应折柔条过千尺。”至“斜阳冉冉春无极”,人尽以为咏柳,淡宕有情,不知为别师师而作,便觉离愁在目。徽宗又至,师师归迟,更诵《兰陵王》别曲,含泪以告,乃留为大晟府待制。

【壹贰壹】美成瑞鹤仙

《挥麈录》王明清撰曰:周美成周邦彦晚归钱唐乡里,梦中得《瑞鹤仙》一阕:“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敛余红,犹恋孤城栏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不记归时蚤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飚动幕。扶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自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未几,方腊盗起,自桐庐入境。美成方会客,闻之,仓惶出奔,趋西湖之坟庵,次郊外。落日在山,忽见故人之妾徒步,亦为逃避计,约小饮于道旁旗亭,闻莺声于木杪。少焉,抵庵中,尚有余曛,困卧小阁之上,恍如词中。逾月入城,则故居皆遭蹂践,继得提举洞霄宫以处焉,悉符前作,美成因自记之。

【壹贰贰】美成风流子

《挥麈录》王明清撰曰:周美成周邦彦为溧水令,主簿之妾有色而慧,美成每款洽于樽俎间。世所传《风流子》盖寓意云。“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觞。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相见何妨。”“新绿”、“待月”,主簿厅轩名。

【壹贰叁】徐幹臣二郎神

《挥麈录》王明清撰曰:徐幹臣徐伸政和中以知音律为太常典乐,后出知常州。自制《转调二郎神》云:“闷来弹鹊,又搅碎,一帘花影。谩试着春衫,还思纤手,熏彻金虬烬冷。动是愁端知何向,更怪得,新来多病。嗟旧日沈腰,而今潘鬓,怎堪临镜。重省。别时泪渍罗襟犹凝。料为我恹恹,日高慵起,长托春酲未醒。雁足不来,马蹄难驻,门掩一庭芳景。空伫立,尽日画图倚遍,昼长人静。”词成,会李孝寿来牧吴门。李以严治京兆,皆闻风股栗。道出郡下,幹臣大合乐燕劳之。喻群娼令讴此词,必待其问乃止。娼如戒,歌至再四。李果询之,幹臣蹙额云:“某顷有一侍婢,色艺冠绝,前岁以亡室不容逐去。今闻在苏州一兵官处,屡遣信欲复来,而主者靳之,感慨赋此。词中所叙多其书中语也。今幸公拥麾于彼,不审能为之地否。”李至苏受谒次,怒斥都监不守封疆,取其供牍待奏。待哀恳,李曰:“且还徐典乐徐伸之妾来理会。”兵官解其指,舍之。

【壹贰肆】美奴小词

苕溪渔隐胡仔曰:陆敦礼陆藻侍儿美奴,善口占小词。每丐韵于座客,顷刻成章。按敦礼名藻,北宋人,令美奴掌文翰。作《卜算子》云:“送我出东门,乍别长安道。两岸垂杨锁暮烟,正是秋光老。一曲古《阳关》,莫惜金樽倒。君向潇湘我向秦,鱼雁终须到。”《如梦令》云:“日暮马嘶人去。船逐清波东注。后夜最高楼,还肯思量人否。无绪。无绪。生怕黄昏疏雨。”别有《虞美人》、《玉楼春》,皆自赋闺情,曾闻之关子东关注云。

【壹贰伍】飞红留春令

《娇红传》元人宋梅洞小说曰:王娇娘《娇红传》中人物与申纯《娇红传》中人物词章往来,私缔婚。父纳帅子之聘,两俱忧死。且王有妾飞红亦能词。“花底莺踏红英乱。春心重、顿成慵懒。杨花梦断楚云平,更惹起,情何限。伤心渐觉添萦绊。奈愁绪、寸心难绾。深诚无计寄天涯,几欲问梁间燕。”乃《留春令》也,婉媚胜人多矣。

【壹贰陆】戴石屏妻词

《桂苑丛谈》题冯翊撰曰:天台诗人戴式之戴复古,为江湖四灵之一,有《石屏词》戴复古词集。薄游江西,有翁妻以女。三年后留之不得,自言有妇。翁怒,女曲解之,并以奁赀赠行,而自投于江。仍有词饯行云:“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乃《祝英台近》也。

【壹贰柒】左誉赠张秾词

王仲言曰:天台左誉字与言,成进士,与妙妓张秾善。如“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左誉《眼眉儿》与“一段离愁堪画处,横风斜雨拖衰柳”左誉词,失调名,皆为秾作也。当时有“晓风残月柳三变柳永,滴粉搓酥左与言”之称。秾后委身于大将家,适相遇于西湖。一人褰帘低语曰:“如君若把菱花照,犹恐相逢似梦中。”左左誉忽领悟为僧,有《筠翁长短句》左誉词集。

【壹贰捌】姜尧章作暗香疏影

姜尧章姜夔自叙曰:淳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上,匝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仙吕宫》二曲。石湖范成大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命之曰《暗香》、《疏影》。小红者,青衣也,色艺俱妙。姜归,以小红赠焉。

【壹贰玖】尧章百宜娇

《耆旧续闻》陈鹄撰曰:尧章姜夔久寓吴兴张仲远家,仲远屡出外,尧章作《百宜娇》云:“看垂杨迷苑。杜若吹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樽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相传张室人知书,必先窥来札,尧章以此遗之。仲远归时,竟莫能辨,则受其指爪数损其面,致不能出外云。

【壹叁○】张淑芳词

《西湖志》田汝成撰曰:《宋元遗事》撰者不详载张淑芳者,理宗赵昀选妃日,贾似道匿为己妾。即德祐太学生《百字令》内所指“新塘杨柳”。有《题壁》云:“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高卧懒朝天。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淑芳亦知必败,营别业以遁迹焉。木棉之役,自度为尼,鲜有知者。词数阕,今录其《浣溪沙》云:“散步山前春草香。朱栏绿水绕吟廊。花枝惊堕绣衣裳。或定或摇塘上柳,为鸾为凤月中篁。为谁掩抑锁芸窗。”《更漏子》云:“墨痕香,红蜡泪。点点愁人离思。桐叶落,蓼花残。雁声天外寒。五云岭,九溪坞。待到秋来更苦。风淅淅,水淙淙。不教蓬径通。”至今五云山下九溪坞尚有尼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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