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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30 12:3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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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闷闷

出版社:中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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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子

盲子试读:

引子.活成这么个,每天的天气都是蓝格瓦瓦、晴格郎朗的

我其实不是天生的瞎,有那么短暂的二三年明眼,太小了,刚出生的那么二三年里,似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每天都是一个颜色,也是几个颜色,蓝格瓦瓦、晴格朗朗的,能看到,只是它们被浸泡在了完整的黑色里。

第一章没有颜色不全是黑色,还有命运

在这里,讲故事的人将要介绍:

活成这么个,每天的天气都是蓝格瓦瓦、晴格郎朗的

孔子和盲子——两个“子”的区别——漆黑的世界——以及一个亮点——说书

1.没有颜色不全是黑色,还有命运

第一个关注的是没有颜色,几乎都是黑色

黑夜的颜色,让我羡慕不已,因为听人说还有星星月亮

留意了黑夜,才能想象白天,晴天里冷暖的阳光

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看待世界的,白昼的阳光和各种发光的灯光我说是一个通红鲜艳的红火疙蛋。

浓浓的黄土香味不断的在漫天飞舞,一些争先恐后的钻进我的鼻孔,让他们失望的是我的眼睛里有一层保护膜,不分青红皂白的拒绝一个我不曾拥有过的世界,世间里的春夏秋冬,柳绿桃红稻黄枝枯。是命运的门上锁子的生锈再也插不进所有的钥匙。

看不了世间的所有拥有着颜色的物、人、事,我就说,说的是书,要把白天说出冷暖的太阳,黑夜说出星星月亮然后的黎明。有人说,你盲子还逞能的要说破一个天一样,唉,一句话说得我盲子心理可是难受的厉害了,真的是小瞧人了、世量人了,看人下菜了。等着,等老子把天说破个大黑窟窿,让你孙子补上去,到时候就是哭天喊地、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管你。我盲子就在旁边笑呀。

说明一点

我盲子上面说的一些算是恶毒的话,都是被气的。我好强不甘心,有人说心强命不强,我就偏不信,我就是要证明我心强命就强。看看,我又气愤冲动了。其实我的身体里拥有的是一颗善良慈悲的心,尽是被气愤不甘心的外在言语给掩饰住了。不过,没事,只要我们相处久了,也就是时间长了,说不准比孔子都能行哩。

2..孔子与盲子

听说孔子可是个能人哩,一辈子徒弟达三千人,出众的就有七十二人左右。但对于我盲子来说,这就不算什么了,这不是我吹牛逼了,是我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拿得出手了,我一辈子徒弟大概有四五百人,能行的少说也有五十几个。不信你可以在陕北大地上问问,提起我谁不这么说。他孔子教的是儒家学术,我盲子教的是说书,道理是一样的道理,都是教书育人了么。

简单的计算

3000÷72=41.66666666666667

500÷52=9.615384615384615

一个明显清楚而又有力的结论:

我盲子显而易见的能行,孔子教大概四十二个人里面才有一个出众的;再看看我盲子,教的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能行的。只要不是憨憨、傻子的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中间硬硬实实的差下了三十二个人了,我不能行谁能行。

我一辈子就在陕北这块土地上行走,成群结队的几个盲人用一个残疾的明眼人引着走乡串会,我们几个人手拿长棍,是平时一个人走用来敲敲打打地面的。一张嘴,一个凳子,一张桌子,一把三弦或琵琶,绑在小腿上的甩板,绑在手腕上的一串小木板,大家都叫“嘛喳喳”。就是这些东西养活了我一辈子,耳朵就是眼睛,手艺全是在嘴上。走哪说哪,也不晓得人们喜欢不,反正是听见很多人在我周围听我说着笑着。能笑就说明最起码肯定是高兴了,说明我还说的可以着了。

走到哪里从小人家就叫我瞎子,这就让我大(方言,读da)我妈给我起的名字失色了许多,没人叫。后来我细细一盘算,名字么,就是一个代号,不管什么,人家都叫了叫得多了,那就是名字。正儿八经我的名字叫刘随喜,可是没人叫,都叫瞎子,那就很多人觉得我的名字是瞎子。直到在十一岁那年遇到了我师傅,才摆脱了瞎子的叫法。

正是亮红晌午,晒得人实在是难怅了,想想地里的庄稼就心疼,一年就看这么点收成了,给你等上个天不争气。就打那么一口粮食够谁吃,半秋一冬,加上第二年的一春一夏,不够是再正常不过了。饿得人头晕眼花、绝望、要死要活,这么半死不活的活着人自然就不想活了,活得难怅了么。

我晓得是黑夜来了,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直往我的身上碰撞,这样的舒服让我的肚子更空,什么都没有了,没胃没肠子没肺,心也就剩那么一点点了,都被饥饿吃了,狼吞虎咽的感觉。流着血但不疼,是一种舒服而又让牙齿发痒发麻的特殊舒畅,浑身发抖。

瞎就是盲么,盲还不就是瞎。黑夜的到来会让这样瞎盲的人心理有了些许的安慰,明眼人的视野也会被堵住很大一部分。即将来的师傅在后面说出了不一样。走着也就会多多少少的有瞎盲人的举动,一只手在空气中抚摸着,似乎空气里有明眼人看不到的实物,另一只手的长棍子敲敲打打的。和地面骂架般的吵杂声里有了提示:走这里,这里是宽阔可以通行的地方;往左,这里有碾子;往右些,这里有石磨;靠后些,这里有狗窝……“哎呀,引路人,你看窑里有人没,有的话给咱们弄些价凉水喝上几口么,都走得口干舌燥的。”其中的一个年龄最大的老汉,沉着控制着大局有经验的说。“好的,我这就去看,窑里应该听到咱们外面的动静的了,怎么就不出来招呼呢。”明眼的引路人是个三十几岁没手的男人,带着这几个说书人走时就把一根长棍往他胳肢窝一夹,后面的说书人就一个用一只手串珠一样托扶着前面人的肩膀。死死活活的连接着。“你们之间先拉拉话,看有没有走失的,总共算上我也就六个人。“随喜啊,你这是怎么价呀么,整小了就眼睛看不见了,还整没活人呢,以后我和你爸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呀”,黑窑洞子里的脚底下站着眼睛和窑洞里一样颜色的随喜,静默的悄悄价,“我们兄妹家照顾么。”“不用了,姊妹子那点情,算了,动乱的年代,以后谁能顾乱得了谁了,我刘随喜也不想活了,一双眼睛不明亮,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和别人没办法交流没办法生活。娃娃们都说我是瞎子,”十一岁的人口里的感叹自然地流淌出,“活人真真娘x的是麻烦哩,不想活了,没求意思。”

稚嫩的声音让坐着歇缓的头头老汉泪流满面,这完全就是小时候的自己么,苦难的迷茫,难怅的就不想再给这个世界当作笑柄了,死了成了最好的解脱,一死百了。“明眼人,你把说话的娃娃引出来,让我老汉摸摸。”“能行,我和主家先要点水,一回顺便给你带出来。”

罐子里满满的灌上水,身上每个人背的水壶子也灌满了。我就站在了老汉的面前,说:“我来了,你想怎么摸了。”“就那么价摸了,我看你能不能活,死死活活我摸摸可一下就晓得了。”“瞎说了,我今上就让你摸摸,你手在哪了?”“哎,小娃娃,你还就是说对了,我老汉就是瞎说了,不睁眼的说。你问我的手,说明你现在也在瞎说了。我们有了最大的共同点,对这个世界很难评头论足。”“摸,摸摸,你快点,人还忙着了。”不大的枯廋的手却不失活力的在空中抖动,粗糙的两只手紧紧的端直的就握住了招呼的手,一遍遍的摸来摸去,突然间的得寸进尺地说“

来,把头伸过来,让我老汉摸摸。”老汉坐在门道前的土台子上,眼皮跳动的忽闪闪的,仿佛成了神医,这么摸会,就能诞生两个新世界一样。“好材底,是块说书的料,就看时代亏不亏他啊,要是时代能稍微的对他好点,就是不得了的一个人物啊。”

一个老汉笑眯眯的说:“算命手艺都用上了,摸着摸着就把娃娃的个未来给摸出来了,真的是能行了,真本事,不哄人不骗人。”

另一个老汉说:“就是个真实,谁还骗人了么。吃饱喝好才他娘的是真实是好。”“说书就说书,小娃娃就小娃娃,能行了。”

我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三个女人一台戏,狗屁,几个男人也给你唱的七嘴八舌大呐二喊的就那么个怂样子。大概明白的是,几个瞎子中的一个瞎子说我有说书的天赋了。悟性也是高。不用再拖累家里了,家里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我却没有说话,狠劲的抽回自己被蹂躏过几次的手,高喉咙大嗓子的说:“算了,你们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摸摸手就能知晓的以后,喝点水你就能发山水,能把整个世界能淹没呀。大海,谁见过,就是给我们摆在面前也看不见,怨谁,能怨谁。算求了,喝点水,你们走吧。”十一岁能说出这样的话,当时是没有人会惊讶,只会哀叹一声,尽是苦难的味道。

3.以及,一个亮点

他们没有走,晚上我去上厕所时,长棍在地上的敲敲打打给了他们信息:我出来了。厕所在院子边的土崖畔上挖出的一个土洞子,浅浅的,丑陋的不规则成为了一种失败,注定是成就一个臭气熏天的屎尿聚集场所的命运。星星的声音特别好听,好多个晚上我在厕所屙尿的时候就安静的和世界融为了一体,听着星星月亮的声音,月亮的声音没有星星的好听,月亮多少的有点粗犷,我的耳朵看得好烦躁。多么想成为一颗星星,不饿、不冷、不瞎、不心慌,几乎夜夜站得高高的俯视整个世界。勾起了心里的难过苦闷,在家里对家人就是一种拖累,能做什么?能帮家里分担什么?只会给添乱。爹娘嘴上不说,毕竟是个自的娃娃么,谁愿意把自己的娃娃丢弃,旦能吃上,有一口清汤水子吃了能活下去就养活着凑活着。不管经历几千年几万年,从古至今,父母对子女的疼爱呵护都是亘古不变一如既往的。不管怎么,个自心里要有个盘算了,都十四的人了,能有个独立的想法了。

苦楚、难怅、痛疼全部的在心里,走一步看一步,先圪蹴在厕所享受一把。静寂的夜里,听星星的声音,有那么几天还有月亮的参与。它霸道的不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星星再多再密,都是无济于事的胡乱窜。一个流星的凋落,不是遗憾不是怜惜,是一种享受一种鼓励一种支持。滑顺的细腻,没有任何阻碍的倾泻,多么想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在身体里消化后沉淀残渣的排出。不好的食物,肚子里只会干硬结实的,难以顺利的走出身体掉入粪坑,艰难的哼哼嘴里发出困难甚至疼痛血淋淋的努声,往出努,一点点一点点。可恶难以置信的想到了在热气腾腾的锅上的支架起笨重的木头饸饹床子,白格生生的面和的太硬了,和石蛋蛋一样,两三个人坐在饸饹床子的棍把子上使劲的往下压,隔饸饹床子密集的小孔里就配合节奏的生长出一个个白色面头,在长大,慢慢的。“绑咚”一声沉闷的被汽水打湿的木头折断响声;“咚”一声干屎棒子落在了空荡干瘪的茅仓里,好舒畅。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想想就兴奋,贫困的年代里这样的精神享受,间接的舒畅放松还是可以的。饿肚子的充饥办法是很多种的,好生的虚幻,也好生的难以置信。

长棍敲到了茅盖石,清脆死了,马上就能享受到了。哎呀,娘的个x的,活一天算一天,谁晓得谁明怎么个。不怕,怎么个也不怕。“不要敲打了,小娃娃,出那么大劲做什么,茅盖石都让你给敲塌了。怕什么了,你站在上面屁事没有的,就你那皮包骨头的小身板还担心把厚石头压塌?想多了。”绝对的讥笑,那会说走了的那群人,里面的一个人说。“你们怎么还没走,不是让你们走了么。”我朝着声音转过去,面对着,一种个自心里想着的严肃凶狠愤怒的表情,可惜了,谁也看不到。

人群里熟悉的那个头头的声音,“憨娃娃,走,往哪里走,黑天半夜的。我们倒没什么,白天黑夜对我们来说都一个样样的,可对人家引路的明眼人就不一样了,走不成,明走呀。还有就是等你着了。”“等我?等我做什么,你们走你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又利利的。”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站住等待着一个满足好奇心的回答撞击耳膜,最好是狠狠的重重的,沉沌里不乏脆响的潺潺淋淋的可爱之声。茅口的丑陋土窑洞子旁边还有几个不规则半途而废的洞子,就用来圈牲灵和放些烂柴烂草的。这群瞎子就在虚晃绵软的烂柴草上舒坦的坐着躺着,这个夜晚就交代在这里了。“不利,很有关系的,我们之间前世就说不清。和你这娃娃一碰见我就觉得我们有缘,上辈子注定的。你是个说书的好材料,能成就一翻大事了。给你说个办法,看你盛在家里也是惆怅的,陕北这块土地是神奇的,能生出育出能人才人,我看你就是了。不管你娃娃信不信我瞎子,我是信我自己了。”还是那个头头的声音样子,一样大小的温和亲切,似乎遇见了自己的亲人,几乎就是一直未见面的儿子。“那你就自己信自己吧,我是不信。”我一转身就要进到茅口,紧接着就是迫不及待已经在这里浪费好久时间的迟到的享受,圪蹴下想前世今生听乡村的上空里星言月语,狗吠是一种嘲笑也是一种鼓励,驴叫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无奈,鸡鸣是一种死亡也是一种孤独,猪打呼哼哼是一种认命屈从也是一种拼搏。我喜欢晚上的凉风,黑暗里的我还会偶尔从心里给嘴角涌上一丝半缕一毫半厘的微笑,给恐惧和本性,思索大概就是这般的年轻活泼,然后慢慢老态龙钟的臃肿干瘪枯萎,最后死去。不再看他们怎么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声音里携带什么样的内容,随静谧去吧。

圪蹴下来,肚子里呜哩吧唧咕哩呱啦的响起了叫声,传递给粪门的就是稀里哗啦前所未有的倾泻而下的。意外的出乎意料,怎么说呢?好是好,前所未有的淋漓尽致的享受,却短暂的失去了好多,空空的立刻就要出现裂纹,麻木的哗然坍塌随时都会发生。

这次圪蹴着的感觉:

1.不一样的畅快舒酣——本来陈旧的准备好要痛苦的努出干瘪结实的屎棒子,如失去水分的果实;却出现了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之势的拉肚子疯狂般的喷涌,如暴雨中的雨水,从天而降是一个高潮,紧接着就是轰轰烈烈的在山沟里洪涌而出。

2.不如意的难受甚至生气——早就是饥肠辘辘的肚子,这般疯狂的挖掘侵吞后还有什么,挨饿是肯定的,不能继续圪蹴着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细致漫长的思索享受。通常就是这样圪蹴着一个小时也不会腿麻,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精神的享受,身体的疼痛在绝望的喊叫,即将要跳崖,后果是粉身碎骨的不复存在。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不管不顾的,似乎是没有外在明确的对象的自言自语,还仿佛是强迫不分青红皂白的最后通牒。

一个给我的选择:“明天早上八点左右,我们等你,要是来的话就来,我们一起走;不来就算了,过了八点左右的这个时间,我们就走了。你自己再思虑思虑,娃娃,一晚上的时间应该够了。”

八点左右的“左右”是一种有意的为之,晚上我躺着指使身体里的一个力气在眼皮上强暴,闭上。是另一个词语,假装。脑子里不停的出现一连串的反抗,更难受折磨——难道闭上眼睛就是睡着吗?假装的越久就越是清醒,去吧,你没有选择的,随喜,不,是盲子。也许这真的是你的一条出路。月光轻柔的闯进发黄的窗户纸,把土脚地照成了一汪不能湿淋淋的水,清楚的把半个窑洞的前世今生呈现的一丝不挂地赤裸裸的躺着。一个晚上就被这样折磨的到最后临明时只是迷迷糊糊的,直到六点多的太阳出来还没有睡意,只是昏昏沉沉的眩晕浑浊而已。没有其他的。

对两个字词的解读:盛,陕北

盛,基本的意思是兴旺、炽烈、丰富华美、热烈、广泛、深厚,还可以是姓。在这里我要说的是陕北方言里的盛,还会自以为是的加点自己胡诌的理解发散。我的文章上面以及下面句段里出现的它,都是要表示一种状态,读音还是sheng,意思呆着。基本意思在这个里面只能是修饰语了,这还是有情面的多多少少有些为难勉强的。怎么样的盛,兴旺的热烈的高兴的平静的安逸的盛着。我觉得说盛着,怎么都比说呆着好,真实、质朴、纯正、有味道、纯粹。方言的强大美丽就是在这些方面,更多的需要简单的细啄品味下,就懂晓了。对普通话而言。

陕北,中国大地上的一块土地,黄土高原的中心部分。主人公我盲子后来去的一个地方延安,就在这里面。还被后人称作革命老区。包括陕西省的榆林市和延安市,都在陕西北部,也就称作了陕北。地势西北高、东南低。总面积92521.4平方公里,是在中生代基岩所构成的古代地形基础上,覆盖新生代红土和很厚的黄土层,再经过流水风力的切割侵蚀,形成基本地貌类型:黄土塬、梁、峁、沟、塬。自古以来就是民族融合的“绳结区域”。贫瘠的土地上,很多人说陕北是块蛮荒之地,我也不反驳,因为这里几千年来交通闭塞,难以与外面交流,受外界的影响很小,所以也有“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的说法。也好,从而这里就有一个纯粹原始的环境,土地的贫瘠并不会影响这块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身体里的魂灵非但不会衰弱怯懦,反而会越发的坚强刚健。

4.说书

我去了,在八点多一点。爹娘也没有强留我,说出去了也好,学个手艺最起码能活下去,是个长久之计,不然我们死了谁养活照顾你了。有支持鼓励我去的意思。

没有走到他们跟前,给我算说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是里面的头头,后来也就是我的师傅了。嘿嘿地得逞了一切,都在自己掌控算数之中的说:“来了,怎么样?走吧,我们这就起身。”

我没有说话,稚嫩青皮的长棍敲打着靠近他,寻摸着他已经说过的声音尾巴和心里记住回味的语音,记忆里的前进,带着步伐,不能精确的只能是似曾相识。多亏了他身上发出了摩擦衣服和空气磋磨的声音,才把长棍戳点到了他身边。“你以后就跟着我,走着时就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能行,你说怎么就怎么,我就是个瞎子,白长两个眼窝。”

盲子是他给我的

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瞎子,你是盲子,而且比较有深意。想想,古时候有孔子、孟子、老子、庄子、韩非子等等,全他娘的都是“子”,你也是有“子”的人。绝对和他们可以拼火一下。真的,你以后就说你叫盲子,你名字叫什么?

旁边飘来一个回答:随喜。

补充道:姓韩。

能行了,你以后就叫盲子,随喜也可以用,但尽可能少用。盲子多么有深意有内涵有文化。主要是带着几分适合增加提升我们精神气的文雅高深莫测。盲子。

我就成了一个名字叫盲子的人,也叫随喜,后者估计只有家里人或家乡的某些人叫。盲子和孔子,都有子,而且,你数数看,孔的笔画数明显的比盲少。一个打平了,一个多出来了,绝对的赢了。师傅说,孔子有文化,我就不服气,文化还不是人学的么,我也能学么。不会写,听敢是会听了么。

我就是一个说书人了,跟着这群人,走过了熟悉的硷畔、园台、土小路。一点点一点点的淡化差点在以后的时间里忘却,人们说想得越多就记得越清楚,我没有,我越是多想就忘却的越多,接近新的纯粹的空白就越彻底越多。开始了陌生,深一脚浅一脚,多是黄尘绵软坑坑洼洼的乡路,翻山越岭的行走,喝小河水,吃野草野菜,糠窝窝高粱米汤。没事的时候就在师傅的指拨下拉二胡,说书时就听。一辈子就注定了在陕北的大地上说书,从离开家就是了。

师傅说:“娃娃,我给你教的东西,是实心实意的,都说师傅会给土地留一手,不然后果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不怕,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娃娃,我没有结过婚,但我能感觉得出你是,就是我的娃娃。注定的相遇。我要给你从基本的教起,是倾囊相授。”

最基本的教起:

首先,从人是从哪里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个来去中间大概就是活着。

其次,活着,为什么活着,该怎么活,存在的意义。

引出——遇事(包括以后学说书中)多问个为什么,每个东西的存在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有一定原因的。记住。

最后,就按这个方式,我给你讲说书。是与人生相结合的。归根究底,来去之间的活着,不是单单的为活着而活着,才来学一门手艺的;是为怎么活着而活着,学门手艺是为活得更有意义,把人生多理解多领悟几分。

从上面得出最基本的三个结论:

1.师傅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学识应该还比较渊博。

2.会从做人、怎么活、说书的历史由来给我教起。

3.更多的是教我怎么做人,他说的专业笼统些,就是人生。

一天,他突然说:“娃娃,你以后叫我爹。”

我说:“怎么,凭什么,我有爹,你是我师傅。”

他说:“有爹没什么,那个是过去的爹,我是你现在和将来的爹。”

一个错误

他只是我现在的爹,将来我是我自己的爹。

我说:“爹还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师傅怎么能成爹么。”

他说:“有的。古人就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是父亲,父亲就是爹,你说我是不是你爹。”

我说:“那,那,那,那算是吧。爹不好当的,要做些事情,爹不单单是一个称呼吧。”

他说:“什么叫算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是是也。”

我就知道了一句孔子的话,他说的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我说:“那就是吧,做爹总得有点实质的东西来表示么,不然白让人家喊你爹了。美得你。”

他说:“不会让你白喊叫的,会让你有颜色的喊,像彩虹一样的多彩,五颜六色七彩。具体的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你能体会到各种颜色的实在,爹都会给你。”

我说:“好的,听起来还蛮多的。”

5.爹的几个因素

其实我叫他爹的次数是可以屈指可数的,他也没有争辩、强要求我叫,我还享受着爹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待遇,如,吃饭时总是给我多吃,说我在长身体;路上水壶里的水,我可以放开喝,因为有他的;晚上睡褥子盖被子,他的让给了我;路上走,我轻松的两手空空,全部行李他拿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教授我…………

爹的这么几个因素:

他的教诲——只能在没外人的时候叫爹,公众场合就是师傅。

我的不习惯,总觉得别扭,需要很剧烈的挣扎纠结后才会叫,一般情况根本给不了这样漫长的前奏。

颜色的排序,雨后的赤色变成了一道赤炎肆无忌惮猖狂般燃烧的精神病人,从天空中俯冲下来抱住了他,撕扯成了白色的寒冷,雪。我被他推到了水里,会水的我安全的活下来。

最后一次叫爹,我记得,我叫了好多,他只微弱的回应了一声。我看到了所有的颜色,由一个颜色眩晕地引发出来的。但我记得很是清楚,条理清晰明白的还通俗易懂,对于我来说。什么是什么,什么是什么,发展出的场景事物人物,又是那般的真实合理贴切。我一直都确定那是现实,梦境要是存在在现实里我就会成为一朵云彩飞上远方的高空,重复,高空的远方,之间穿梭流动中我染上了其他颜色,沉甸甸的,就要下降。危机的关键时刻,我明白,我要是想继续的保持飘动,安心清逸的存在,就得进行一场电闪雷鸣的拧挤。就是在现实中,因为那天我哭的很厉害,忘记了年龄,忽略了不能在那样的场合如此本能的决堤。

第二章流浪着的学习,天空的云雨形成,冷冻一下就简单的可以说是冰雹与雪

无序的排列,却怎么也不能无限不循环:

自己的无色开始被涂染——半截橙颜色——零散碎片的黄颜色——两疙瘩绿颜色——一抔半青颜色两块又三分之二的紫颜色——几股蓝颜色无限不循环的点点赤颜色——到达很多地方一个小书圣——一个肥头大儿的三四个财东和苗条妖艳的五六个姨太太——兄妹二人和佣人女女、善良的管家——各种丝线交织成了一堆解不开的湿发

1.自己的无色开始被涂染

普通乡里的娃娃是一张白纸,盲人的底色就是一水的黑色,一汪清泉,会积聚泪水。纯粹的煤油灯,摇曳的没有方向,看不到,只能细细的倾听:煤油里被火苗吸食上来嗞嗞啦啦的声音。我的底色不算是纯净的黑色,三岁之前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遗憾的是心智的思想直线,不会弯曲不会转弯,就是简单的幼稚致使无知。基本上也就是一样的无区别的烟囱内侧的色彩。跟着这几个人,山是一座一座的翻越,土路上的黄尘沫沫飞溅的让人迷了眼睛,可是又能怎么样。影响不了满世界的一个颜色——无暇里的黑色。

我的师傅也就是爹,在后来老去的时光里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一个问题,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怎么也想不起,好着急好焦虑,怎么会么,怎么就把爹的名字忘记了。躺着的时候想,坐着的时候想,外面的太阳好温暖,暖融融的打在我的身上,冬季的衣裳是臃肿厚实的,棉裤棉袄无缘无故的给身体多了几个圈圈,看起来难免的就臃肿笨拙。他似乎没有穿过,好多次行走中,我的手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身体,感觉的好清晰,没有一丁点的模糊不清。一件单薄的老旧的即将就要分化肢解的衣裳怎么就能抵挡的住刚毅冷酷无情坚硬的冬季呢。他极有可能是被冬季吞噬的,我只是这么猜想。

白天到了一个地方,别人要停下来说书,他就要我坐在尽量靠他跟前点,认真的听,先试着听个几场。晚上吃饭,没有什么好饭,就是口和菜水子就一两个糠窝窝,就这他都会悄悄的节省下来给我半夜当宵夜,说我:“年青娃娃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在这个时候可不敢颠下亏空了,我们老了,吃多吃少就长成这么个了,不顶事了。”晚上躺下,他不管我瞌睡不瞌睡,都要给我讲一些东西。“盲子,今天你听到怎么样?有没有一些启发,或者是一点点感受。”我刚要准备说,给挡住了,“别说,留在心里,憋闷着,等哪天实在是不能不说了再说出来。”我只好闭合上张开着然后遭了突然取消失落的嘴。“你能晓得你现在和我学的这门手艺叫什么吗?”躺着,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我能感觉到热乎乎的呼吸。

我说:“说书么。”

他说:“没了吗?”

我说:“没了。”

一个炕上还睡着两个说书匠,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说:“这鬼老汉还卖上关子了,倒究不一样,真的是实心的教了,像是个自的娃娃。不然就不会这么用心,一副要培养一个大师的架势。”

我说:“狗屁,大师太大,我就是个瞎子,笑死我了。”

他说:“什么瞎子,不是给你说了么,是盲子。以后再敢说瞎子,说一次就打你一次”,然后就转变了语气,回应其他人的话:“是的,我就是要掏心掏肺的教了,是我的娃娃么,再不教把手艺带到土里多么的可惜啊,将来陕北的说书就看他了,我有信心。”

其他人笑得越来越厉害了,明显的敷衍了事讥笑的打哈哈般说:“好的,就看盲子他了,有信心。”

他说:“你回答的不对,撂了一半,完整的是陕北说书,记住了,不要出去了让人家笑话。从今天起,我要给你教文化知识,对你将来都是很重要的。”

我说:“文化知识?对我很重要,我怎么没有感觉到,私塾老师都教不了,你能行了?再说,我一瞎……两眼一直摸黑的人,要文化做什么了么,屁用没有。我看还是算了。”

他说:“你给老子悄悄的,你看,你看活着也没逑大的用,以后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再不用多说什么,按我的做就行了。出来了,我就是你的大,你听我的也好不听也好,没用,听不听都要听了。今上我给你讲陕北说书的由头,一些神话传说。”

我没有说话,点点头。

间隔几秒,他说:“来,记起了,先给你说个大样子大背景。这样你记起来就有个系统,跟个线线穿珠珠呀是,一串子清汤利水的。陕北黄土高原的历史可是长了,这里是一个多种文化样子和形态的交叉融合地带。仰韶(yaoshao)文化和龙山(longsan)文化的重要分布出现地区其中的一个,这是大概新石器那会。后来商周,有鬼方之国的叫法。不管怎么个,说一千道一万,你就记住,这里文化的本质性、多样性,还有地方的偏僻都就促成了可多的古老民间艺术保存下来,咱们这说书就是其中可具代表性的一个。”

陕北说书的起源传说“三皇(黄)”说

三皇太子由于眼睛瞎了,被驱赶出了宫殿。在流浪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位貌美如仙的女子。在唱着歌,优美动听的歌声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一样不断的牵动着三皇太子的身体,就这样,遇见了并留下来和女子学习歌唱。后来,他发现,原来这女子是蝎子成精幻化成了人形,专门的就利用歌声诱惑行人,使人萎靡不振的堕落下去。三皇太子很愤怒,就把女子打死现出了原形。然后就把蝎子的肠子抽出来,缠绕在自己的身体上;把尾巴拧在了上边,继续前行,开始弹唱行乞。说书就是这样出现的,并一代代的流传下来。

接下来这个算是进一步的阐释

大概是在奴隶社会的时候,有三个兄弟给奴隶主揽工为生,他们名字分别是:大黄、二黄、三黄。然而奴隶主很是残酷,处处为难盘剥,大黄就被打断了胳膊;二黄被打折了腿;三黄被用锥子刺瞎了双眼。然后还赶走了三个人。兄弟三人就流浪,来到了陕北的青化县乞讨继续前行。途中,大黄捡到了两片木板,就边走边敲打,遇到有钱人家就说些激励的话来得到一些饭菜吃饱肚子;二黄看见有钱人家吃完了羊肉,把捡来的羊肠子晒干绷在了木板上,奇迹般的弹出了声音;三黄没有继续走,就留在了陕北娶妻生子,后来收下了十八个徒弟,并且教授给每个人一种曲调,这就是后来人们说的“九腔十八调”。

听得人是耳明眼快,我在等待着他下一个故事,感觉可是想晓得了,他却打住了,说:“今晚就到这里,时候不早了,明晚还有活计了,等明晚再给你说。”

我说:“哦,好吧。”

静静的几分钟后,就在我要昏昏沉沉的进入睡梦时,冷不防的,猛然间,说:“盲子,记住,传说不是历史,传说就是一些人们流传下来的故事。没有历史的正式严谨。”

黑色,眼睛是黑的,夜是黑的,窑洞的墙皮是黑的,衣裳是黑的,烟囱是黑的,碳是黑的,燃尽的灰是黑的,社会是黑的,我的世界几乎全是黑颜色的。我的底色,很多人也是,也许我叫盲子,别人叫瞎子。师傅说盲子文雅有内涵给人就是一一个有渊博知识的文化艺人,我将来定能成大器。也是,今晚上说的那些故事啥的,我都记住了,有些不太相信,难道是我真的如师傅说的那样?算了,先睡吧,活一天算一天,不想那么多以后。

可是想晓得的这种感觉孔子会说: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

2.多半个圆的橙颜色

橙子的颜色是什么颜色?我想了二十多年,直到在后来在一个梦里虚幻的去看婆姨三梅一起的时候才晓得。也不算是梦里,可真实了,不晓得是梦里还是不是梦里。说是晓得,也是糊涂的多。压根就没见过,没有过什么是橙子的概念,更不要说什么样的颜色。我在努力的回忆,拼命的想象。

在1988年的时候,她病了,在县城的医院住了下来,人啊,一辈子没有好活,跟上我盲子真的是委屈她了。怨我不好,给不了她一个完整健康的世界,给了一个希望,谁想那却是一个硕大无比的惊天霹雳的没有回转的彻底绝望,只有死亡才能解决,只有告别这个世界。“盲子,来,你到我床边来,我想看看你。”病床上的她,临床的人都说她很漂亮,根本就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

我就是呵呵的笑。第一次去了病房,别人就问她:“这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她说:“我男人么,会说书了,说的可是好了。”

别人说:“哦,这样的。”这样简短的几个字却拉出了长长的尾巴,意味深长的萦绕在了我的耳边,我能晓得里面的意思,为什么会用这么长的气息串联数见的几个字,这一辈子中有太多的这样,我都明白。继续说:“你就是陕北的那个名气很大的说书人,听说那会在延安,你给毛主席都说过,是不?”我无助的点点头,该说什么好,似乎在这样的场合说什么、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词汇都是不合适的。

我走到了床边,她说:“亮,你也过来,姐给你们安顿些事情。”小舅子存亮的名字在陕北是很响亮的,他比我的成就更多些。岁数越来越大了,我就不时的梦见想起我的师傅,想起他给我教授的那些关于说书的知识,真真的是回味无穷。我让婆姨给我念了简单的讲解了孔子的《论语》和孟子《孟子》,从继承的方面来说存亮就是孟子。里面还有很多的问题我搞不清楚,得细细的慢慢的在心里吧唧吧唧。

她说的几件事情

A.盲子,我把《论语》和《孟子》录到了磁带里了,在家里的靠炕栏的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以后我不在了你也可以随时的听记。你说的对着了,这些东西是要吧唧一辈子的。

B.存亮,你和你姐夫好好的相处,你们两个斗了大半辈子了,该握手言和了。我将来不在了,还要靠你帮姐照看照看你姐夫了。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就你和你姐夫,你们一定要互相的照顾扶持。外人把你们分成了一个韩派一个张派,姐不管你们怎么分你们弟子间怎么处理,姐现在就是要你们好好的,听话,记住了。

C.还有,存亮,遇到合适的就找个婆姨,家里没有个女人就不是一个囫囵的家。有个女人来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D.盲子,你可是要照顾好自己了,不管怎么样,都要个自照看好个自,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老天不让活了么,不然我也想再活它个十年八年,帮你看世界。

一个圆滑的东西被锋利的刀子分成了两半,冰凉的,塞进了我的手里,有些粗糙的横截面是湿淋淋的,有水珠。她说:“今天,我把这个橙子,分成两半,你们两个一人一半。一个是我的男人,一个是我的弟弟,都是我最牵挂的最想念的,在这个世上。”

我拿着,习惯性的用手摸索着,想要摸出橙子的颜色味道和它拥有的一切分子。她笑着说:“盲子,你摸出了什么?”我说:“是个半圆。”她说:“再呢?”我说:“外面是皮皮,里面是瓤瓤,和西瓜一样。”她说:“那你说这是什么颜色。”我说:“它叫什么名字?”她说:“橙子。”我说:“没太听过,听过些橘子,你给我说过橘子的颜色,我想象了几年,似乎懂得了一点点橘子的颜色,这个是不是和那差不多。”她说:“是的,差不多,就是比那个稍微的淡那么一点点,叫橙色。”我说:“好的。”

她说:“你晓得它是什么味道不?”

我说:“不晓得,和橘子的味道一样不?”

她说:“你尝尝。”

我说:“好的。”舌头轻轻的接触到了柔然的瓤瓤部分,酸涩的让我眼睛似乎有了一点亮光,真的看见了橙色。

她说:“怎么样?”

我说:“比橘子更酸些,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她说:“记住,橙色就是这样的,也是我这辈子最后的颜色。要是有天实在是想不起橙色是什么颜色,就想想你婆姨我。”

她的葬礼上,我满世界的黑色里,真实的存在了橙色。存亮说是白色多,我说哭声太多,小心眼泪会淹死人。存亮说,不会的,眼泪才有多少,怎么也不会上升到鼻子上来,最多可以把心淹没,要死的话怎么也得不出气,不到鼻子就不会死。包括你现在都穿的是白色的衣裳。我说你也是吧。他点点头,脖子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骨头的嘎嘣声。

在后来的每次上坟,我都会带上几个橙子,我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都是存亮接送我的。我会想想她,会想想天空,会想想高山,会想想黄土高原,会想想师傅,会想想《论语》《孟子》。

后来我回来,我才晓得这似乎都是我想象里的一种情景,但真实的让我死了都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的,这辈子。

3.零散碎片的黄颜色

有次我跟着师傅去给一家财东说书,我那时已经会弹点三弦了。

大概就是在我十七八岁时,吃饭的时候管家送来了,说:“老爷今天发慈悲了,给你这卖唱的吃个好东西。”说完就走了。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师傅说:“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橘子,南方才有了。”

尽是我吃了,师傅说个自牙疼酸的吃不成。我皮皮都没有舍得扔,直到成了干巴巴的硬皮子,揣在兜里戳得我肉皮不行了,我才恋恋不舍的扔掉。味道在我衣裳上留了好长时间。

4.一抔半青颜色两朵又三分之二的紫颜色

冬天冻得人盛不住,夏天又热的人,还是秋天春天凉快舒服。数伏天的亮红晌午是走不成的,我和师傅等一行人就在树荫地休息。多么想去那走过的山里,放开肚皮的喝上一肚子清清凉凉的小河水,再像牲口一样嚼上几口河沿上刚露头的如春天里才能孕育出的嫩草草,满嘴的青草味。花肯定开得是五颜六色的,师傅还说过万紫千红。后来我才想到,师傅的知识是很多,其实更多的是小学生死记硬背的拿着,然后再直接的稍微加些自己的理解传授给我。说是几朵紫色,一抔多的青色。我也就死记硬背的记忆理解。

然而回过头来一想,还是有些不对劲,师傅给我讲的说书历史却是栩栩如生的,这是怎么来的?他又从哪里知晓来的,老师?瞎子怎么学习?难道就像是和我现在这样听来的?师傅的神秘是深不可测的,我理解不来。

闲着也是闲着,其他人就靠着行囊睡起来,师傅说:“盲子,你睡着了没?”我说:“没有。”挪动了下身体,把露在阳光下的腿往回缩了缩,全部的停留在了凉荫里,最好是被包裹起来。我说:“师傅,我跟你多长时间了?”师傅说:“一年多了,怎么了?”我说:“没事的。”师傅说:“你想出师了?”我说:“没有,我还不行呢,我要继续的跟你学了。”

一个变化

在没跟师傅之前,我的脾气是暴躁焦虑的,如今就不再那样了,有了耐心,能沉住气,不紧不慢的前进着。还很喜欢很乐意的学习着。

就听见几声蝉鸣声,时不时的就给你来上几嗓子,那个响,那个亮。怎么了?大概也是被晒的热的不行,就和地里的庄稼人一样,在宽广无边的天地间吼上几嗓子。缓解缓解身体心里的焦躁不安的外在炎热。土窑洞有圆口的也有方口的,木头格子的窗子,窗户纸原先是白色的,毋庸置疑。院子的枣树绿油油的被太阳炙烤着,水淋淋变成了干瘪瘪干嗖嗖。猪圈里的猪哼哼唧唧的寻找着一处凉荫好美美的睡上一觉;驴圈的驴儿刚回来,托着的东西从地里到家里,家里到地里;羊圈、兔窝、狗窝,都奇懒洋洋的悄无声息,怎么叫唤?口干舌燥的让人都难受,忍受不住就会发点牢骚。凉凉的窑洞里,土炕上的打呼声是那般的酣畅淋漓,被疲倦渲染的真实甚至栩栩如生。活了,不由得就想象,劳动人民的这辈子多么的艰辛,要是把他们每天的苦累叠加起来、劳动叠加起来、呼噜声叠加起来、风吹日晒叠加起来,那是何等的壮观宏大,肃然起敬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都是一幕幕活灵活现的文字呐喊,响彻山谷。

黄尘绵软的土路上,看不到行人的踪影,大晌午的,赤着脚片在面粉般细腻的土里走走,热乎乎的感觉直接传到了心上,心就滚开了,咕嘟嘟的直响,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好了。都是在我的心里,悄悄的。

师傅说:“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我说:“没什么,就是胡思乱想。”

师傅说:“我让你想点和咱们有关的,给你正儿八经的说说咱们说书的历史,而且咱们盲人说书是主要的群体,而且还成了一个规定哩,明眼人是不能参与这个行当。”

关于陕北说书及盲人说书的历史缘由(师傅说)

1.在中国传统的文化中,盲人从事说唱的历史是悠久的,源远流长。从上古时期就开始了,古代民间的说唱文学,好比唐五代的“莲花落”宋代的“陶真”、元明的“词话”没有一个不是由盲人承担说唱主体的。一直延续到今天。

2.传统的观念认为说唱是上天赐予盲人的饭碗,具有不可剥夺性,要是健康的明眼人一旦涉足到这个行业,就被看作是不道德的,有时候严重的还要受到惩罚的。

3.陕北说书起源于上古的巫瞽,到今天陕北的盲人说书都延续着这个“巫”的原型角色,不仅会在说书中有,平时还会从事看病、算命、驱邪等迷信活动。

4.明清的民间宝卷,清代鼓词都和陕北说书有很大的关联。

补充几点《快嘴李翠莲记》、《明成化说唱词话》与陕北说书的相关书目有很大的关系。

宝卷演唱的形态与陕北说书,宝卷“开经”、“结经仪式与陕北说书,宝卷书目与陕北的说书。

清末民初绣像鼓词,绣像鼓词书目和陕北说书以及文本的特征。

师傅说:“这些只是一个大的框框,里面的条条纹纹都是需要你和你的后来人来发现和探索的。这里面的学问可深着了,以后你们慢慢弄吧。”

我说:“好的,师傅,我会的。”

明眼人的睡觉大部分人的眼睛是闭合上的,我们盲人的你是看不出的,睡觉有睁着眼睛的,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根本就无需大惊小怪。万事万物都好复杂的,就这样日夜不歇的看一辈子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敢偷懒睡觉呢。

5几股蓝颜色——无限不循环的点点赤颜色

蓝瓦瓦的天空,清格凌凌的,挂在天上的一个清水河,见底的。

渐冷的天气,山上的秸秆被风推攘的哗哗作响。年成还算可以,再可以也抵挡不住嘴多。

生活、官僚逼迫的没办法就上山做些不光明的事情,拦路抢劫是最平常的,说是土匪也好,恶霸也罢,都是为了活下去么。

在赶路中,师傅为了救我被拦路劫道的加快了推进死亡的深渊,掉进去就不可能再爬上来了。就是点辛苦钱,是保住了。当天晚上师傅就吐了几口血,热滚滚的在我的手里流淌,怎么挡也挡不住。他的身体原来是那样的轻巧干枯,早就有病的身体只能拖着,看病就是痴心妄想。和一棵被病虫不断侵蚀消化的树一样,表面的憔悴只是内心的冰山一角。硬汉般的掩饰,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最后的空虚,空空如也的倒下成为了最后的结局和重点。几口滚开的热血绽放出的山丹丹花,太鲜艳了,我的黑暗要不着这般的光鲜。廋弱的身体,骨头就要把一层薄纸般的皮肤戳穿,就像是他一直对我的谎言就要暴露,赤裸裸的无力再遮遮掩掩的呈现在我眼前。不是我把这个谎言燃烧的,是病魔,是土匪的重推重摔,让这个就要六十岁的老人难以再维系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时光。

奄奄一息,急促浓重的喘息,师傅在我的怀里,手慢慢的抬起要触摸我的脸颊,说:“盲子啊,你——你跟我——都都六七年了,爹都没有……摸摸你,现在让爹——爹摸摸你,摸摸你”深深的沉沉的咽了一口唾液,“该给你教的,我——都都教给你了,我这一辈子就记着那么几句话,也是喜欢,所以就记得牢。我念书迟,好像是十六岁那会才从先生教的书里晓得的。”

几句话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也。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

我说:“师傅,我会记着你的话的,放心,我会努力好好的。”

他说:“我是你爹,叫我爹好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那些话都特别好,你有机会了多去学习学习,是先祖孔子说的,被整理在了《论语》里。再叫我几声爹吧,盲子。”

我点头,不住的点头,忘却了自己虽然是个瞎子却不是哑巴,不会说话就像看不见一样的理所当然。他在我的怀里等待着,一秒,没有声音,只有点头,他看不到;两秒,没有声音;三秒,没有声音;四秒,没有声音;四秒,五秒,六秒……还是没有。我也着急,怎么就发不出声音来了,为什么,那只抚摸我脸的手瘫痪般的落下了,想象:在空中由快到慢的摇晃着,停止的那一刻就是一种时间别致凄清的冰凉。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苦楚悲恸,大的无法想像。我可以喊叫了,不管多少声都可以的,听:“爹,爹,爹,爹,爹,你就是我爹,爹,爹啊,爹,爹……”

死亡却带走了他的听力,成为了聋子。手上的鲜血凉下来了,赤橙黄绿青蓝紫,就是这样的一种,赤,我推算了,大概知晓了其中的颜色。最重要的是,赤让我担忧害怕颤抖,拿走了一个生命,表明了一个颜色,何等的残酷何等的伤心。

推算出赤色

人们常说赤匪,还说是红军,

赤匪等于红军,

赤就是红色。鲜血的红色浸染了师傅,也是爹。

滚烫的让我的手起来水泡,不脱落几张皮是不可能恢复过来的。

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了,需要靠自己来生活闯荡。师傅给的手艺,我就要拿出来换取饱肚子和一种自己的生活。“我念书迟,好像是十六岁那会才从先生教的书里晓得的。”师傅说的。我想到的,在把师傅埋葬后,我坐在陌生的一个山疙瘩上听着风声风语,和天空在拉话。

帮忙埋葬的人,事情做完了,我给每个人付了工钱。坐着,我说:“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一个人说:“瞎子,你不走吗?”

我说:“我想再坐会,在这里你还是不要叫我瞎子,叫我盲子,只要不在这里了你们随便叫。”

一个人说:“你坐会倒是能行了,不过你下山时就没有人拉扯的扶你了,你一个又走不了。”

我说:“也是啊,那这么个,你看能行不。你过三个小时上来扶我来,我给你钱,怎么个?”

一个人说:“能行了,给不给钱倒无所谓,总我要山上来拾乱些柴了。”

我说:“能行,钱是要给了。”

不断的想一句话“我念书迟,好像是十六岁那会才从先生教的书里晓得的。”

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师傅不是先天性的瞎子,而是在后来的生活中看不见的,和我一样。一样中的不一样是,我是三岁之后,他是大概十六岁之后,整整晚了十三年,比我不止多看了多少东西。人一辈子认识的东西,看到的,基本在十六岁之前就完成的差不多了,后来看到的新东西新事物毕竟是少数的。

我盲子以后就靠个自闹世事了,用师傅给的本事。坐在山巅上,俯视山下的村庄,村庄里的人们。天上是没办法上去,飞起来还是可以的。等等,时间会给我一双坚实健壮的翅膀。

6.到达很多地方,一个小书圣

师傅给我留下的东西,让我很受用,一辈子。加上我喜欢,就爱钻研,三弦弹的那是没得说,不是吹,应该是在上下川都是一流的。知晓了说书的来历由来,传统的书目又都会的差不多,说起来就得心应手。陕北有些年的年成虽然不错,但穷苦人们还是要受苦了。没有师傅的庇护照顾,我毕竟还是不适应,即使手艺不错也要受好多的不顺、磕绊。有庙会,有地主老财家办喜事,有农家庆丰收我都去。舌头在嘴里疼得不能安静的放着,磨起了水泡,磨成了个尖锥锥;喉咙一天下来成了个沙漠戈壁滩,长着些仙人掌和满身圪针的酸枣枝子,咽口水都疼的难,火烧火燎的嘶哑没了声音;指头被削减成了个光片片,毛细血管都裸露在了外面,红线线湿润润的爬满双手。半饥半饱的还是寻常的事情,满年四季的跑,风吹雪落雨打,成了我最好的最忠实的同伴。就是挣点钱还是要被官府勒索征收一些,不然就没办法在这个地方混下去。衣裳是补丁垒补丁,想到了师傅此刻终于不用再受罪了,睡在那土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的,也算是一种解脱。

师傅活着的时候就常说:“盲子啊,不要怕受罪,只有吃的苦中苦才能方为人上人么。给你说几句古人孟子的话,你背下记住。”我不晓得孟子是谁,但肯定是个能行人了,因为在前面听师傅把他和孔子在一起放过。

孟子的话

故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性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走得地方多了,就有很多人知道了有一个年轻后生说书可是能行了,也就二十五六岁,也不晓得真名真姓是什么,大家都听说叫盲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又在盲子的前面加上了小书圣这样的定语。名气在陕北的大地上如空气一样,不断的蔓延,一传十,十传百的方式很多人就知晓了。让我感到最大的好处就是生活好过了许多,不用饱一顿饥一顿的,好好坏坏事能吃上口了,这是我个自挣的,顾自己一个人还是能凑合。

唉,惆怅了,一天去一个地方说书,正好碰见一个人,他说是我家邻村的。晓得我在外面说书,我出来也十二三年了,一直没顾上回家。再说眼睛不方便,谁还专门引上你回去了。回去吃啥么,能帮家里做什么,还是负担。唯一能回去的时候就是个人手里挣下点钱了,不仅不会拖累他们还能帮衬帮衬他们。邻村的人就开始唉声叹气,半天说不成说不出一句话,我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了,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说:“你啊,有什么就说吧,没事的,我能听下去。”

邻村人就吞吞吐吐的开始了说:“你走了的几年里,你也肯定晓得了,日月不好过,跌年成那是常有的事情,谁家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除过地主老财家还是吃白面馍馍、烙烙饼炒鸡蛋、羊肉丸子和细粉条。都就只能央告地主借些米粮,春天你借上一斗,秋天就本利都还,是驴打滚,本上滚本利上滚利,就是我们祖孙三辈也还不清。临年腊月,债帐垒的就和那大蜂窝一样,要账的地主老财是踢踏门槛,你家没地没房,你爹就只好给人家去揽工来折价,中间你父亲伤寒得了大病,整天就是粗糠野菜的还吃不饱,哪里还能看得起医生。还有就是,有一天你爹饿的实在是不行了,就去主家的苜蓿地里干活,闻见苜蓿的清香真真的是诱人了,就揪了一把苜蓿草,没来得及吃就让地主管家看见了,拉出苜蓿地手拿皮鞭就狠劲抽。几方面的不好,你爹就在当天晚上殁下了。你娘一个女人家没办法,地主老财催债紧,只好把你妹妹引在人市上卖了,你几个哥哥也是,当和尚的当和尚,掏黑炭的掏黑炭,行乞的行乞,唉,就这么些,其他的我也不想说了,说的人心上麻烦,慌乱的厉害。”

我一个人无声的流眼泪,用袖子三下五除二的给揩干净,一会还要说书了,主家和听家都还等着了。先做眼前要紧的事情,伤心流泪难怅就晚上再,唉……

7.兄妹二人和佣人女子、善良的管牲口人

高高的乳白颜色的围墙,方方正正的绕成了个结实的院子,气派宏大的银灰色大门楼,两边放着两个硕大的大石狮子,门楼的上方中间有“薛家大院”四个银光闪闪的醒目大字。院子里一线三十孔细錾出面的新石窑洞,东西两侧盖起了美观的大瓦房,地上都铺上了展展的青石板,宽敞、平展、干净。

说是南川的一个财东,姓孙,还是民团的团总过寿了,早早就派人请我来了,要我给说书助兴了。来人说:“瞎子,跟我走,不会亏待你的,让你吃好喝好,保准你一辈子都想念了。”我就边收拾行囊边说:“你是谁?听声音你还应该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娃娃么。”来的人说:“是了,你还能行了么,看不见就能晓得了。”我说:“就那样,我眼看不见,耳朵却能看见了,你们常人眼睛就是眼睛,我的眼睛就是耳朵。”来的人说:“晓得了,就是个说书的么,走,快走,不然一会迟了管家老爷又要大骂我了。”我说:“走,好了。”

来的人就拉上我的手,一前一后的走,感觉到娃娃明显有把我向左带的倾向,我的心里就有了个数,有了个猜想。

一个猜想

这娃娃是一只眼睛好一只眼睛不好。

我就问:“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娃娃说:“张存亮。”

我说:“你这么小怎么就到了财东家做生活,你一个人?”

娃娃说:“家里穷,没办法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姐姐了。”

我说:“哦,都是苦命的人啊,这世道真的是杀砍人了,把人逼迫的活不成。”

娃娃不说话了,今上是个好天,也就是个大概十点多,太阳就照得暖堂堂的,主要是没有风的胡捣乱。这么一小会我的身上就出汗了,刚三十岁的我算是个年轻人了,但跟人家娃娃一比那就是老人了,走起来倒究人家娃娃们快。我就细致地开始揣摩娃娃的手,到了胳膊上。

我说:“娃娃,我们能不能稍微的歇缓一下,盲子我累的不行了,你小娃娃腿脚快。”

娃娃说:“歇什么么,才走这么几步路你就累的不行了,能做个什么么。”

我说:“我昨晚没吃饱些,现在饿得一满头晕脑胀的直往倒掉,能行的话你把肩膀靠过来要我托上,你再扶持上我,我们走。”

娃娃说:“能行。快走,不然迟了就麻烦了。”

我就用手托住娃娃的肩膀,瘦的人可怕,不要说托了,就是碰碰都有碎了的可能。骨头生硬的顶着皮肉,皮包骨头一点点都不假,不小心碰到了头发,油腻腻长长的,肯定是没时间也是没人给剪洗。一个粗糙的绵袄有了凹凸不平,只要用手稍微的一摸就能晓得是补丁和破洞。我辛酸的想起了我小时候,就和现在的这娃娃是一个样样的。不由的就淌眼泪。

我说:“娃娃呀,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往左靠了,我记得不错的话,这路右边也是宽敞着了么。”

娃娃说:“我也不晓得我为什么走路老是往左倾斜,估计是我右眼看不见的原因。”

我的猜想是对的,唉,老天还是不公啊,相对于我来说娃娃算是幸运的,有一只眼睛是明焕健全的,就算是费点事也是能看清这么个世界了。和正常人,和地主老财一比就是纯粹的不公,娃娃的命运苦啊,正是长身体的时间就吃不饱穿不暖,瘦的让人害怕。唉,什么时候才能让人们过上安定吃饱穿暖的生活哩,我不晓得还能赶上了不,娃娃也是。

我说:“唉,可怜的娃娃,你那只眼睛怎么价看不见的,是天生的吗?你看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不是天生地,是小小价发烧烧成这么个的。”

娃娃说:“我也是,我那会是天花,五岁。听我妈说的。”

我说:“你将来准备做什么?就准备一辈子在这里给人家干活?”

娃娃说:“不晓得,我姐说等我再大些再说,不忙的。”

进门时快步走的娃娃猛得停住了,我就撞到了他的身体上,易碎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碰撞的,我忙说:“娃娃,把你碰着没?”半天没有回话,就是听见:“刘家畔的刘老爷、刘太太到;王家庄的王财东、王太太到;薛家滩的老姑父、老姑姑到……”娃娃说话了,“没事,你是不晓得,刚才都是一些有头面的人,咱们哪里敢跟人家抢着走呢。现在我们进去吧。”

经过厨房,里面杂乱的响着特有的内容:刀子狠狠给案子发泄声,油锅被烧红哔哔叭叭的响,切好的菜倒进去欻啦一声,水在锅里滚的咕嘟嘟的直叫唤……此起彼伏的,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就是争抢的显示自己的能力。

女人的声音:“亮亮,回来了啊,路上顺利不?”

他说:“挺顺利,就是拉着他有些累。不过也好玩,就和拉着个驴一样。”嘿嘿嘿嘿嘿。“不许胡说,快把人家给引进来,坐下喝点水。”“姐,我没有胡说,你不晓得拉着个看不见的人有多么的费力。”“能行了,辛苦你了,快一起进来喝点水歇会。今上人多,有咱们忙累的了,凑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快歇歇。”她轻轻的把我的胳膊拉起,引到了个板凳前,让我安稳的坐下,然后给我端来碗水,亲切的完全的放在了我的手里她才放开手。“你就是人们说的小书圣?还真的挺年轻的么,二十几了?”“哎呀,小书圣来了啊,一会我也偷偷的去听听,不能错过了,名气这么大看倒究说的怎么样。”男人声音,我想:这是谁?肯定不是什么坏人,能和存亮姐弟说得来,都大概是穷苦人。“就是么,你赶快忙完,快点来,一会就要开始了。”存亮姐说。“唉,快不了,今上人多,来的很多都是乡绅、财主,不是骑马就是坐轿的,都要我安排拾掇了。不光人有身份,就是马和轿子都是,真的能恨死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总有那么一天会让人人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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