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物语·译言古登堡计划(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1 07: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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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芥川龙之介,(日)太宰治,(日)幸田露伴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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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物语·译言古登堡计划

东京物语·译言古登堡计划试读:

缘起·代序

“一个作家,一座城”系列是一套奇妙的作品。之所以说是“奇妙”,一是缘于成书的方式——图书的引进、实现者就是它的读者,这些古老的经典,藉由互联网的思维方式在当下呈现。书的选题全部来源于中国最大的译者社区——“译言网”用户自主地发现与推荐,是想把它们引进中文世界的读者们认定了选题,而这些书曾影响了那个时代,这些书的作者成就了作品,也成为了大师。每本书的译者,在图书协作翻译平台上,从世界各地聚拢在以书为单位的项目组中。这些天涯海角、素昧平生,拥有着各种专业背景和外语能力的合作伙伴在网络世界中因共同的兴趣、共有的语言能力和相互认同的语言风格而交集。书中的插图是每本书的项目负责人和自己的组员们,依据对内容的理解、领悟寻找发掘而来。每位参与者的感悟与思索除了在译文内容中展现,还写进了序言之中,将最本初的想法、愿望、心路历程直接分享给读者。因此,序也是图书不可分割的内容,是阅读的延伸……所以,这套书是由你们——读者创造出来的。二是缘于时间与空间的奇妙结合——古与今、传统与现代在这里形成了穿越时空的遇见。百多年前的大师们,用自己的笔和语言,英语、法语、德语、日语……来描摹那时的城市,在贴近与游离中抒发着他们与一座城的情怀。而今天的译者们,他们或是行走在繁华的曼哈顿街头,在MET和MOMA的展馆里消磨掉着大部分时间;或是驻足在桃花纷飞的爱丁堡,写下“生命厚重的根基不该因流动而弱化”这样的译者序言;又或者流连在东京的街头,找寻着作为插图的老东京明信片……他们与大师们可能走在同一座城的同一条路上,感觉着时空的变幻,文明的演化,用现代的语言演绎着过去,用当代的目光考量着曾经的过往。然后,这些成果汇集在了“译言·古登堡项目”中,将被一个聚合了传统与现代的团队来呈现。这里有——电脑前运行着一个拥有着400多位图书项目负责人、1500多名稳定译者,平台上同时并行着300多个图书项目的译言图书社区小伙伴们;有对图书质量精益求精的中青社图书编辑;有一位坚持必须把整本的书稿看完才构思下笔的设计师……一张又一张的时间表,一个又一个的构思设想,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会……就这样,那些蜚声文坛的大师们、那些他们笔下耳熟能详的城市带着历史的气息,藉由互联网的方式进入了中文世界,得以与今天翻开这本书的你遇见……好的书籍是对人类文化的礼赞,是对创作者的致敬。15世纪中叶,一个名叫约翰内斯·古登堡的德国银匠发明了一种金属活字印刷方法。从此,书籍走出了象牙塔,人类进入了一个信息迅速、廉价传播的时代,知识得以传播,民智得以开启,现代工业文明由此萌发。今天,互联网的伟大在于它打破了之前封闭的传承模式,摒弃了不必要的中间环节。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人类文明的积淀浩如烟海,穷其一生的寻寻觅觅都不可能窥探其一二。而互联网给人们、给各个领域以直面的机会,每个人都可以参与,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到。人类文明的积淀得以被唤醒、被发现,得以用更快、更高效的方式在世界范围内传播。“让经典在中文世界重生”——“译言·古登堡项目”的灵感是对打开文明传播之门的约翰内斯·古登堡的致敬。这个项目的创造力,来自于社区,来自于协作,来自于那些秉承参与和分享理念的用户,来自于新兴的互联网思维与历史源远流长的出版社结合在一起的优秀团队。从策划到出版是“发现之旅”——发现中文世界之外的经典,发现我们自身;是“再现之旅”——让经典在中文世界重生。这套作品的出版是对所有为之付出智慧、才华、心血的人们的礼赞。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多么有意思的事业。我的朋友,当你打开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开启了一段缘。我们遇见了最好的彼此。也许,你就是我们下一本书的发现者、组织者或是翻译者……所以,这就让这段“缘起”代序吧。

芥川龙之介小传

芥川龙之介(1892年3月1日—1927年7月24日),日本著名小说家,号澄江堂主人,俳句雅号我鬼。与森欧外、夏目漱石被并称为20世纪前半叶日本文坛上的三巨匠,亦是新思潮派代表性作家。出生于日本东京市京桥区(现中央区明石町),父亲新原敏三从事牛奶生产销售行业,有两个姐姐,长姐在龙之介出生前一年病死,享年6岁。其母在生下龙之介7个月后精神失常,因而他被送往母家芥川家,交由其舅母抚养。在11岁时母亲亡故,第二年被其舅父芥川道章收养,改姓为芥川。芥川家历史悠久,在江户时代是代代侍奉德川将军家饮茶的士族。家中有茶室,族人好艺术、表演,家中文化气息浓郁。

传说芥川的名字是缘于他在龙年、龙月、龙日、龙时出生,可惜现今留存的资料上并没有标明他的出生时间。虽然在户籍上登记的名字是“龙之介”,但他在芥川家、府立三中、一高、东京大学等相关名册上记载的名字却是“龙之助”。龙之介本人并不喜欢“龙之助”这个称谓。

1898年,芥川进入江东寻常小学开始了求学生涯。从府立第三中学毕业时获得“多年成绩优秀学生”的称号,升入第一高等学校。同期入学的还有久米正雄、松冈让、佐野文夫、菊池宽、井川恭(后改名为恒藤恭)、土屋文明、涉泽秀雄。并于1913年升入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系。

1914年2月与一高时的同学菊池宽、久米正雄等人共同创办《新思潮》。并且以“柳川隆之助”(部分书籍上标注的是隆之介)的笔名发表了阿纳托尔·法郎士的《巴尔萨泽(Balthazar)》、威廉·勃特勒·叶芝的《春之心脏(The Heart of the Spring)》的译作,直到10月废刊为止在《新思潮》上连载自己的首部小说《老年》,由此展开了自己的作家生涯。

1915年10月他以“芥川龙之介”的名义在《帝国文学》上发表了其代表作之一的《罗生门》,经同窗松冈让的介绍拜入夏目漱石的门下。

1916年《新思潮》第四次复刊,在其创刊号上登载的《鼻子》受到夏目漱石的赞誉。同年,龙之介以英文系第二的成绩毕业,毕业论文为《研究威廉·莫里斯》。同年12月经畔柳芥舟、市河三喜等人的推荐,芥川担任了海军机关学校的教官,负责英语教学。与此同时,他努力投身于文学创作中,于次年5月发行了首部短篇小说集《罗生门》,并于12月发行了个人第二本短篇集《烟草与恶魔》。

1917年3月辞去在海军机关学校的工作,转而供职于大阪《每日新闻》,专心创作。

1919年3月12日与友人山本喜誉司姐姐的女儿塚本文结婚。

1921年作为海外视察员到访中国,在北京时曾与胡适会面,于7月回国。在这场旅行结束之后,芥川的身体每况愈下,患上神经衰弱、肠黏膜炎、失眠等疾病。并于1923年赴汤河原町进行温泉疗养。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作品数骤减,并且作品风格逐渐偏向于私小说。最终在晚年写成了《齿轮》《河童》等作品。

芥川与妻子育有三个儿子,长子芥川比吕志、二儿子芥川多加志、小儿子芥川也寸志。其作品《孩子的病》讲述了多加志小时候生病时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吕志最终成了演员;多加志是他三个儿子中最有志向从事文学创作工作的,但于1945年死于缅甸战场;也寸志则最终成了作曲家。

1927年对于芥川来说是个多事之秋,1月先是姐夫因涉嫌纵火烧毁房屋以骗取保险金而卧轨自杀,芥川不得不照顾其遗孤;再是4月在《文学的,过于文学的》专栏上与谷崎润一郎展开激烈争论,谷崎主张“故事的趣味性”,而他则主张“故事的趣味性并不能决定小说的质量”,在这场争论中芥川尤为称赞被称为“写故事却又没写像样的故事”的作家志贺直哉。同时,芥川与其秘书平松麻素子在帝国宾馆殉情未遂。并于7月24日完成《续西方的人》之后,服用从齐藤茂吉处获得的安眠药自杀。谥号懿文院龙之介日崇居士,葬于东京都丰岛区巣鸭的慈眼寺。

芥川的自杀引起了整个社会的轰动。在死后他的影响力也丝毫没有减弱。

1935年芥川龙之介自杀去世8年后,他的好友文艺春秋社长菊池宽设立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文学新人奖“芥川赏”,现已成为日本最重要文学奖之一,与“直木赏”齐名。

1950年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将其作品《竹林中》与《罗生门》合二为一,改编为黑白电影《罗生门》,斩获日本首座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从此日本电影正式走入世界舞台。

芥川的作品以短篇小说为主,在12年的创作生涯中,共写了148篇小说,55篇小品文,66篇随笔,以及大量的评论、游记、札记、诗歌等,在其初期还翻译过一些西方文学。曾尝试写作长篇小说《邪宗门》《路上》,却始终未完成。他认为生活和艺术是完全相反的,在创作时秉持着把生活与艺术分开看待的理念。因此他在描写以及表述上相较其他作家更为鲜活。晚年时,志贺直哉那种写故事却又主要是描述心境的小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完全否认了自己以往所创作的具有故事性的作品。自杀半年前发表的《海市蜃楼》就被指是受到志贺直哉《焚火》的影响。

其作品风格在前后期有巨大变化。初期多以历史背景及宗教背景的作品知名,以描写人类内心阴暗面、利己的一面为主。例如《罗生门》和《鼻子》均是根据《今昔物语》中的故事改编;《孤独地狱》《烟草和魔鬼》等则是取材于佛教相关以及近世天主教传入日本背景下的故事。中期则是秉持艺术性至上的理念,撰写了《地狱变》等文,并且挑战长篇《邪宗门》。晚年则多见与生死相关的作品,这可能与他个人在晚年的心境有关。《一块地》等作品,和初期相比已经算是以现代为背景的作品了,却在文坛上得势的无产阶级风潮下批判为资本主义作家,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着手创作起了自白式的自传,比如《大道寺信辅的半生》《点鬼簿》。其晚年的代表作《河童》中通过描写虚构的河童世界来痛批人类社会,向当时的人们提出质问。《齿轮》则被人们认为是他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并让人怀疑他是否在那个时期就已经患有偏头痛。在他留给妻子及友人的遗书中记载了自己的自杀动机“对未来只有隐约的不安”,这样的病态心理在他晚年的作品中均有表现。

日本文学评论家吉田精一在评论时说:“他的文学可以看作是大正时期小市民知识阶层的良心、感觉、神经、趣味等经提纯而获得的结晶。他的创作是他学识与才华的化身。评论家中村真一郎指出说:“芥川作品的一大魅力在于对人复杂的情感思想的描写。”并盛誉他的文学作品“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开拓了一个不曾有过的领域”。芥川的作品即使是放到今天来看,也仍旧是能引发人们对社会、对人性的反思。

芥川龙之介主要作品列表——老年《老年》(1914)——羅生門《罗生门》(1915)——鼻《鼻子》(1916)——芋粥《山药粥》(1916)——手巾《手绢》(1916)——煙草と悪魔《烟草与恶魔》(1916)——さまよえる猶太人《浪迹天涯的犹太人》(1917)——戯作三昧《戏作三味》(1917)——運《运气》(1917)——道祖問答《道祖问答》(1917)——偸盗《偷盗》(1917)——蜘蛛の糸《蜘蛛丝》(1918)——地獄変《地狱变》(1918)——邪宗門《邪宗门》(1918)——奉教人の死《基督徒之死》(1918)——枯野抄《荒野抄》(1918)——るしへる《路西法》(1918)——犬と笛《狗与笛子》(1919)——きりしとほろ上人伝《圣·克利斯朵夫传》(1919)——魔術《魔术》(1919)——蜜柑《橘子》(1919)——舞踏会《舞会》(1920)——秋《秋》(1920)——南京の基督《南京的基督》(1920)——杜子春《杜子春》(1920)——アグニの神《火神阿耆尼》(1921)——藪の中《竹林中》(1922)——神神の微笑《诸神的微笑》(1922)——将軍《将军》(1922)——報恩記《报恩记》(1922)——トロツコ《斗车》(1922)——魚河岸《鱼河岸》(1922)——おぎん《阿吟》(1922)——仙人《仙人》(1922)——六の宮の姫君《六宫宫主》(1922)——侏儒の言葉《侏儒警语》(1923)——漱石山房の冬《漱石山房之冬》(1923)——猿蟹合戦《猿蟹大战》(1923)——三つの宝《三件珍宝》(1923)——雛《雏》(1923)——おしの《忍野》(1923)——あばばばば《小儿乖乖》(1923)——保吉の手帳から《保吉的手记》(1923)——一塊の土《一块地》(1924)——大導寺信輔の半生《大导寺信辅的半生》(1925)——点鬼簿《点鬼簿》(1926)——玄鶴山房《玄鹤山房》(1927)——河童《河童》(1927)——誘惑《诱惑》(1927)——蜃気楼《海市蜃楼》(1927)——浅草公園《浅草公园》(1927)——文芸的な、余りに文芸的な《文艺的,过于文艺的》(1927)——歯車《齿轮》(1927)——或阿呆の一生《傻瓜的一生》(1927)——西方の人《西方之人》(1927)——続西方の人《续西方之人》(1927)

东京小品

我蹲在一片黑暗的书斋里,周围堆满了书,以此消磨寂寥的春日挂松之时。开卷阅读,兴起走笔,厌了倦了作俳句二三——便是如此的太平安逸、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日子,家中也无人造访。有一日,邻居家太太带着小孩来拜年,从前就听说这位太太驻容有术,那日一见,果真如此。她带着的女孩儿都5岁大了,本人看起来依旧美艳如昨,仍保留着少女时代的容貌。

那日我正好在书斋里插了梅花,于是我们就闲聊起梅花来。我们聊天的时候,那个叫千枝的小女孩就抬眼打量着书斋墙上的匾额和挂着的装饰,无聊地坐在一旁。

聊了一会儿,我看着千枝怪可怜的,就对邻居太太说:“我们换个地方坐吧,我母亲也想跟您聊聊呢!”趁着母亲跟邻居太太说话的时候,我提出想找些玩意儿给孩子解解闷儿,于是邻居太太从怀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把它递给了千枝:“这孩子啊,只要有了这个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呢。”

我问其中缘故,原来从前她丈夫在逗子的别院里养病的时候,一周两三次,她要带着千枝往返于东京和逗子之间,千枝在车上常常觉得无聊。因为无聊,所以总想着捣乱,时常搞点恶作剧,拿她简直没有办法。有时候还会抓着旁边的老头儿问人家“你会不会法语啊”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也给过她图画书和手绢,想方设法给她解闷儿,直到有一次掏出了小镜子给她,发现她居然乖乖坐了一路。千枝对着镜子仔细瞧,时而整理脸上的香粉,时而搔首弄姿,时而又故意蹙起眉头,跟镜子里的自己玩得忘记了时间。

邻家太太说明了给她镜子的缘由,又加了一句:“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只是看到了面镜子,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对这位太太生出了些许恶意。我不假思索地边笑边冷冷评价道:“你自己还不是照了镜子就把什么都忘了。你跟千枝的区别不过是一个是在无聊的汽车里,一个是在繁杂的尘世中。”寄鞋牌

这件事也发生在挂松之时。那日有个叫H的年轻的美国人来我家玩,突然从口袋里掉出来一枚寄鞋牌。他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那个寄鞋牌还散发着木头的味道,崭新的表面上用恶俗的粗体字写着“雪之十七番”。我看着那字体,不知为何想起了两国桥边的甜酒屋里红色的行李。不过话说回来,我确也猜不着这“雪之十七番”的来头。于是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啊。”简单回答道。这么一来,H从夹鼻眼镜后边儿送出一个微妙的眼神,突然嘻嘻笑了起来:“这个啊,是个艺伎给我的纪念品呢。”“嘿嘿,这要是个纪念品,你还真是得了个不同寻常的玩意儿呢!”

我们两个人中间摆着正月的餐点。H把脸微微一倾,就着屠苏酒的酒杯喝了一口,又举起了汤碗,将这寄鞋牌的来由娓娓道来——

原来,H就任教师的学校昨天在赤坂的一间茶屋里举办了新年晚会。H才来日本不久,还不懂得如何应付笑脸相迎的艺伎,只顾着埋头消灭一道道佳肴,饮干一杯杯美酒。在陪酒的十来个艺伎里,有一个一直在对他暗送秋波。对于H而言,日本女子除去脚脖子以下,尽是美的,因此这位艺伎在他的眼中毫无疑问是一位美女。于是乎他一面豪饮饕餮,一面不时瞥一眼那个女子。

H的舌头虽然还不能流利地说日本话,倒是不妨碍将日本酒一杯杯吞进肚里。不过一个小时,已是烂醉如泥。末了在位子上根本坐不住,踩着东倒西歪的步子到门外去了。庭院中石头做的灯笼里点上了火,照着幽暗的竹林。醉眼蒙眬间H望着这样的景致,整颗心都为此刻的和式氛围而迷醉。不过沉浸在这日本情调之中只是一瞬间的事,突然间跟着他出来的艺伎搂住了他的脖颈。接着,朝着他那散发着酒气的嘴唇上,吻了下去。正是刚才那个对他暗送秋波的美人儿。H大喜,双手将其揽入怀中。

至此万事皆顺意,只是H这一抱,猛地胸口袭来一阵恶心,在走廊里失态地呕吐起来。大吐特吐间,耳中的鼓膜上捕捉到一个声音:“我叫X。下次你一个人来的话,要找我哦。”娇声婉转,入耳之际,如同圣徒听到了天使的欢声,他昏昏然丧失了意识。

翌日上午10点左右,H总算有了点儿精神。回想在茶屋里裹着厚厚的绸缎做的铺盖倒头大睡,似乎已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然而闭上眼,那献上香吻的艺伎的样子仍会浮现在眼前。“今晚也要来哦。”她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去找她的。想到这里,H从床上一跃而起。可现在脑袋被酒洗得一干二净,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那艺伎的名字来。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人家呢?H来日本虽然时间不长,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他呆坐在床上,连换衣服的心情也没了,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细长的手脚——“说起来,昨天带回来一个寄鞋牌呢!这肯定是那个姑娘给我的纪念品”。

H这样说道,放下了手中的汤碗——那脸上的寂寞,与挂松之时实在是不配——仔细地将夹鼻眼镜重新戴上。漱石山房之秋

当寒夜的微凉爬上指尖时,我来到了一座有着老朽木板屋顶的房子前。门上打着灯,灯光惨淡几无,一如门柱上业已剥落的名牌。穿过门,地上铺着砂石,庭院落叶纷纷,遍地撒落。

踩着砂石和落叶走到玄关,藏在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后面的,既不是墙,也不是木板,而是铁门。要想叫人出来领路的话,先得拨开爬山虎的枯叶,按下门铃才行。终于按了门铃,亮着光的拉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束起头发的女子,把铁门上的锁取了下来。玄关的东侧有一条走廊,走廊的栏杆外,不畏严寒的木贼在庭院里铺满了颜色,客房的玻璃窗里透出的灯光照不到这里。或不如说,在那灯光照射下,屋檐上挂着的风铃投下的影子在黄昏中藏得更深了。

透过玻璃窗往客房里看,糊着白纸的天花板上还留着雨水渗漏的痕迹和老鼠啃出来的洞。房间有10张榻榻米,铺着红色的毯子,毯子上有5只鹤的图案,看不出榻榻米用了多久了。客房的西侧(靠近玄关),有两张印花布质的隔扇,其中一张上面垂着个古色古香的壁挂。麻质的面料上绣着黄色百合花,好像是津田清枫氏作品里的图案。隔扇旁的墙边上,有个一看就不很高级的玻璃书橱,层层书架上塞满了外文书。走廊的南侧,在颇煞风景的西式铁格子窗前,摆着一张大大的紫檀木桌子。桌上有砚台和笔架,绢纸与字帖放在一起,格外端正整洁。有铁窗的这边是南墙,与之相呼应的,对面北墙上要是不挂点什么画卷也真是没有道理了。北墙上有藏泽所绘的墨竹,上题黄兴名句“文章千古事”。又有木庵的“花开万国春”,与吴昌硕的木莲和钵相配。不过客房里的书画可不只是这两幅卷轴。西面墙上有安井曾太郎的风景油画,东边壁上挂着斋藤与里画的花草油画,北墙上又有明月禅师的横幅草书“无弦琴”正挂额上。北墙下,卷轴前,时而摆着铜瓶插上枝梅花,时而又换作青瓷中开一朵菊花,不用说,这是夫人的雅趣了。

没有客人的时候,不会多看这间客房,眼睛总会很快移向下一个房间去。下一个房间里,客厅的东侧没有隔扇之类的,其实大小是一样的,只是这里的地板上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旧绒毯,此外连一张榻榻米都没有。靠着东面和北面的墙,并排站着两个挤满了中外新旧书籍的、大得过分的书架。书架上挤不下了,就连附近的地板上也摆了不少。南面窗边的书桌上,卷轴、字帖和画册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房间中央的那块旧绒毯被周围的书压着,只留出一些漂亮的红色来。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的小桌子,桌子前放着两张蒲团。桌上有铜印一枚,石印二三,有一个代替笔盒用的竹茶则,里面有钢笔,此外还用一个玉质的镇纸压着一沓稿纸——除了这些,桌上连老花镜都很少会放。在那桌子的上方,电灯煌煌而亮。旁边濑户火盆的铁壶正发出虫鸣般的沸腾声。夜寒更甚时,不远处的瓦斯暖炉也会烧起红红的火焰来。坐在这张桌子前,两张蒲团上的,是一位驼背的老人,头发已经半白,不知为何总令人想起一头狮子来。老人间或执笔于稿纸之上,又或翻看唐本诗集,端然独坐……

漱石山房的秋夜,便是这般萧条。上野公园五重塔明治不忍池畔明治40年早稻田大学明治

生于东京

巨变的都市

让我说出对东京的印象是不可能的。理由就是,要留有印象的话,无论是对什么印象深刻,或是能够被人感记在心的,新鲜感都是不可或缺的。可是,我生在东京,长在东京,住在东京,因此,感应东京的神经于我而言可以说是彻底麻痹了。所以,要我谈论对东京的印象之类的,实在是无话可说。

可是,庆幸的是,东京是个巨变的大都会。比方说半年前,京桥上还有传统的石制宝珠状装饰,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西式的桥了。因此,要说东京印象的话,也不是完全没的说。只是,像我这样的粗鄙之人,动不动就惊讶于各种变化,讲起来就没个完了。住得憋屈的地方

总的来说,现在的东京实在说不上是一个能让人住得舒畅的地方。比如说,大川地区在我的孩提时代,河里还散乱着些柱子,沙洲附近一侧长满了芦苇,可现如今不过是普通的城市河流罢了,变得了无情趣。特别是最近拔地而起的美式庞大建筑,也实在是多得看不下去。另外,电气火车、咖啡馆、行道树、汽车,没有一样让人觉得值得佩服的。但是即使在这样令人不快的街道上,像玻璃窗上的一缕反光,建筑物的蛇腹状装饰投下的阴影之类,还是颇具美感的,不过像我这种人要是连这种都市之美都感受不到的话也不会有安身之处了。广重的情趣

不过,即使在现如今的东京,也不是说彻底丧失了昔日浮世绘版画中的风情。我曾经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去了本所一桥附近的一个公共厕所。从那个厕所出来的时候,刚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那时,一桥和一旁河川的色调,正如同广重的画一般。可是,这般景致,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啊!郊外有感

顺便说说郊外的话题,一言以蔽之——我讨厌郊外。要说到厌恶的理由,首先就是因为那种地方充满微妙的旅店感和新开发的味道,就像在武藏野那样的地方,它所充斥着的廉价的感伤主义令人厌恶。不过话说回来,我住的田端也是在东京的郊外,所以实在说不上愉快。

秋(芥川龙之介的一篇短文)

信子从女子大学时代起,就是闻名的才女。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早晚会成为作家在文坛有所作为。早在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有人到处散布她已写了300多页自述体小说的传闻。但毕业之后,情况看起来并不乐观,她的妈妈在她爸爸死后一直没有改嫁,而是照顾着她和正在女校读书的妹妹照子,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想必她也没法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吧。所以,她在开始创作活动以前,也不得不随大溜,准备相亲结婚。

她有一个叫作“俊吉”的表兄,当时就读于某大学的文科,似乎也是希望将来能够投身于文学创作事业。信子向来就和这位还是大学生的表兄关系亲近。自从有了“文学”这个共同话题之后,就越发地亲密起来。不过,他和信子不同,对当时流行的托尔斯泰主义毫无敬意,满口法式的讽刺和警句。信子事事爱较真,俊吉这样讥讽的态度,有时会惹恼她。但她就算是生气,心里也明白俊吉的这些讥讽和警句之中,有着让人不容小觑的东西。

所以在学生时代,她就时常和他一起去看展览会、听音乐会。而几乎每次,她的妹妹照子都会一起同行。他们三人始终是有说有笑。但有时只有妹妹照子会跟不上他们的话题。每当这种时候,照子都会像个孩子似的看着橱窗中的阳伞、丝质披肩,不会因为被冷落而表现出不满。信子察觉到之后,都会转换话题,让妹妹也能和原先一样加入话题。虽是如此,但每次先忘记照子存在的,总是信子自己。俊吉这人大大咧咧的,总是边说着有趣的笑话,边大步流星地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任谁看来,都觉得信子和俊吉将来会走到一起。同窗们都对她的未来嫉羡不已。说起来滑稽,特别是那些不熟悉俊吉的人,就更是如此了。信子一方面出来澄清,另一方面却又暗示将来两人会结婚。因此,在毕业前的那段时间里,不知不觉间,他俩的身影就如同结婚照上的夫妇一样,鲜明地印刻在了同学们的眼中。

可毕业之后,信子出乎大家的意料,突然结了婚——对方毕业于高等商业学校,并且马上就要动身去大阪的某家贸易公司工作。婚礼才结束两三天,她就和新婚丈夫一起出发去了新的工作地大阪。听那时候去中央车站送行的人说,信子和往常一样开朗地微笑着,看到妹妹一副快落泪的样子,还上前说了些安慰她的话。

同学们都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这份不可思议的情感中夹杂着一种道不明的愉悦之情,以及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意义的嫉妒之意。有些人相信信子,把这都归结到她妈妈身上,觉得这是她妈妈的安排。而有些人则怀疑她,四处宣扬说是她变心了。其实,这些人心里也都明白,这无非都是自己的臆测。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信子没和俊吉结婚的原因成了件大事,每次聚会都必定会被提及。但也就过了两个月吧,她们就把信子,连同之前她要写长篇小说的传闻,一起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期间,信子在大阪的郊外组建起了幸福的小家庭。他们的家坐落于附近一带最为幽静的松林中。丈夫出门时,这个租来的两层楼的新家里,总是充斥着松脂的香气、阳光和一股挥之不去的沉寂。在这样寂寞的午后,信子时不时地会感觉莫名的消沉,每当此时她都会打开针线盒的抽屉,将叠放在底部的桃色信纸拿起来读一读。信纸上的钢笔字将这样的故事娓娓道来。“想到今天是最后一天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就连写这封信时,眼泪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姐姐,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姐姐为我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就算姐姐你不承认,我心里也清楚,你这次是为了我才接受这门亲事的。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帝国剧院看戏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俊哥。还对我说,如果我喜欢他,你就尽力帮助我和他在一起。在那个时候,姐姐就已经读过我准备交给俊哥的信了吧。那封信失踪的时候,我真的是很恨你。(对不起。关于这件事情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道歉才好。)所以,那天晚上,姐姐那番话明明是出于好心,我却当它是落井下石,气得随便回了你几句,相信姐姐也应该没有忘记吧。可是,过了几天之后,姐姐的婚事突然定下来的时候,我想着真是要以死向你道歉。因为姐姐你也喜欢俊哥啊。(姐姐你别瞒着啦,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顾及我,姐姐肯定会选择俊哥的。可姐姐还是反复否认,最后甚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我亲爱的姐姐,还记得我今天抱着鸡来,让它跟就要出发去大阪的姐姐道别吗?这是因为我想让我养的鸡也和我一起向你道歉。结果,害得不知情的妈妈也一起哭了起来。”“姐姐啊,你明天就要去大阪了。但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妹妹照子,照子每天早上边给鸡喂食,边会想起姐姐你,然后暗暗地流泪……”

信子每每读完这封充满少女情怀的信,眼眶总是会不自觉地湿润起来。特别是回想起在中央停车场临上火车时,照子偷偷把这封信交到自己手上的样子,怜爱之心就油然而生。但信子的婚事到底是否像妹妹所想象的这样,是完全的自我牺牲呢?这样的怀疑总是令她在哭过之后,心里充斥着压抑。为了逃避这种压抑感,她总是沉浸在一种安然的感伤之中,眺望着照射在松林之上的阳光,渐渐地褪成薄暮的昏黄色。二

在婚后的头三个月里,他们也和所有的新婚夫妻一样,过着幸福的日子。

她的丈夫是一个有些女性化又少言寡语的人。每天从公司回到家,吃完晚饭后的那几个小时,他总是和信子一起度过。信子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着最近市面上流行的小说和戏剧。她的言谈之中,时不时透出女大学生一般带有宗教色彩的人生观。丈夫的脸因晚酌而微红,他把读了一半的晚报放在腿上,新奇地侧耳倾听。可是,他却从来不会说自己的看法。

他们几乎每个周日都会到大阪或者是近郊的观光地去散心。信子每次乘坐火车、电车,总看不起那些到处毫无顾忌地吃东西的关西人。唯独在这点上,丈夫老实的态度显得格外高雅,让信子感到很是欣慰。她丈夫的着装体面,无论是从帽子、西装,还是红色系带高帮皮鞋来看,在这样的人群中间自己的丈夫无疑是一股清新的存在,就像香皂的气味一样。特别是在夏天休假期间到访舞子时,信子看着和丈夫一同去茶屋的那些同事,更是觉得脸上有光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丈夫似乎和这些个粗鄙的同事们特别熟络。

渐渐地,信子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文学创作了,便打算在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抽出一两个小时伏案写作。丈夫知道之后,就说:“你是要去做女作家啊。”他的口气很温和,嘴角却露出了轻视的微笑。信子坐在桌前,没想到却无从下笔。她经常发觉自己呆呆地托腮,出神地倾听盛夏松林中的蝉鸣。

可是到了夏末秋初,丈夫有一天因公事要出去应酬,想把已经沾满汗水的衣领给替换掉。不巧的是,衣领全都送去洗衣房了。信子的丈夫平时格外注意仪表,脸一下就阴沉了下来。他穿着背带夹,一反常态地抱怨道:“光顾着写小说怎么行啊。”信子默默地低下头,帮丈夫拂去外套上的灰尘。

过了两三天之后的某个晚上,丈夫聊起了晚报上登载的粮食问题,问信子每个月的家用是不是能够少要一些。还说道:“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像个女学生。”信子绣着丈夫要用的领饰,便随口敷衍了几句。可没想到丈夫却来劲了,絮絮叨叨地说:“就像这个领饰,还是去外面买来的实惠。”这下,信子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最后丈夫一副扫兴的样子,随手翻开了本貌似是商业周刊的杂志,悻悻地看了起来。等晚上关灯睡觉时,信子背对着丈夫,喃喃道:“我以后不会再写小说了。”丈夫只是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信子又轻声地重复了几次刚才的话。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她的哭声。丈夫训斥了她几句。即便如此,她的抽泣声仍断断续续,不绝于耳。不知不觉之中,信子紧紧地抱住了丈夫。

第二天,他们又和好如初,仍是一对和睦夫妻。

岂料接下来这一次,有天晚上丈夫过了12点也没从公司回来。好不容易把丈夫给盼回来了,丈夫却满口酒气,连雨衣都脱不利索。信子皱着眉,麻利地帮着丈夫更衣。丈夫却大着舌头,冷嘲热讽道:“如果我今晚不回来的话,你的小说肯定会写得很顺利吧。”这句话他重复了很多次。那天晚上信子睡下之后,不禁落下了眼泪。她想着这个场景如果让照子看见的话,不知道照子该和她一起哭得有多伤心。照子啊照子,我所挂念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信子忍受着丈夫那带着酒臭味的气息,在心中无数次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这一晚,她辗转反侧,几乎未能成眠。

即使如此,第二天他们还是和好如初了。

就在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的过程中,秋意渐渐地浓了。不知从何时起,信子变得很少伏案执笔。丈夫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她的文学类话题感到新奇。他们每天晚上都围着火盆,聊着琐碎的家用花销来打发时间。而这些话题,至少对于晚上小酌之后的丈夫来说,是最感兴趣的。信子仍时不时看着丈夫的脸色行事,好不可怜。而丈夫不懂信子的这些心思,咬着最近留长的胡子,边想边用比平时更加欢快的声调说:“如果再加上个孩子……”之类的话。

从这个时候开始,表兄的名字渐渐地出现在了每月的杂志上。信子在结婚之后,就像忘记了他一样,和他断绝了书信往来。像他从大学的文科专业毕业、开始办同人志之类的近况,都是从妹妹的信中得知。信子也提不起兴致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但在杂志上看到他写的小说时,还是有种和之前一样的熟悉感。她一页页地浏览着,时常一个人莞尔一笑。在小说里,俊吉果然也是将嘲讽与幽默运用自如,就像宫本武藏的二刀流一样。但她总觉得,在这些看似轻快的嘲讽背后,隐藏着一种落寞的失意,这种感觉以前她从未在表兄身上看到过。一想到这儿,信子不由得有些内疚起来。

自那之后,信子对丈夫更加温柔了。在寒冷的夜晚,丈夫总是能看到火盆对面信子灿烂的笑容。信子看上去比以前更年轻,也经常梳妆打扮。她将针线活摊开,和丈夫聊当年他们在东京办婚礼时候的事情。丈夫看到信子连一些琐碎的地方也记得,既感意外又觉得高兴。每当被丈夫调侃地说道“亏你连这些事也记得啊”,信子总是保持着沉默,只用柔媚的眼神来回应丈夫。可为什么当时的事情能记得如此清晰,她自己也经常感到不可思议。

不久后,母亲写信告诉信子,妹妹已经订婚了。信中还提到,俊吉为了迎娶照子,在山手一带的郊外安了新家。信子马上写了封长信给母亲和妹妹,以表达祝贺之情。在写道“我们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参加婚礼,真是太抱歉了……”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再三思量,却难以下笔。于是她抬起了头,望向屋外的松林。松树在初冬的天空下,显得苍绿而又茂盛。

这天晚上,信子和丈夫说起了照子的婚事。丈夫一如既往地淡笑着,饶有兴致地听着信子模仿照子的口气说话。可信子说着说着,却隐隐地觉得她这是在对自己说照子的事。“好了,我们差不多该睡了。”两三个小时之后,丈夫摸着自己柔软的胡子,懒懒地起身离开火盆。信子拿不定主意该送什么礼物给妹妹,用火钳子在碳灰上写着字,这时突然抬起头说:“说起来也真不可思议,我就这样多了一个妹夫。”“这不明摆着吗?因为你有一个妹妹啊。”丈夫虽这么说,信子却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再多说。

照子和俊吉在12月中旬办了婚礼。这天从将近晌午时分就开始星星点点地飘落雪花。信子中午一个人吃完午饭之后,饭菜里的鱼味在口中久久不肯散去。信子想着:“不知道东京是不是也在下着雪。”久久地,傍着幽暗客厅中的火盆。雪下得越发大了,可她口中的鱼腥味,还是不曾消失。三

第二年的秋天,信子和公干的丈夫一起来到了阔别已久的东京。这次他们只能在东京停留很短一段时间,而丈夫要办的事情又很多。除刚到时匆匆地去信子的母亲家里露了个脸之外,几乎找不出一天时间陪她到外面逛逛。因此,她去郊外拜访妹妹夫妻的新居时,也是一个人从新街区的电车终点站坐着人力车晃晃悠悠去的。

他们的家靠近街区和葱田接壤处,附近用来出租的新房挤挤挨挨。带着屋檐的门,光叶石楠的篱笆,竹竿上则晾着洗好的衣物,所有的房子看上去都是千篇一律。眼前这普通的住房环境,多多少少让信子有些失望。

她敲门后,出来应门的是俊吉,这令她有些意外。俊吉和以前一样,看到这位稀客的脸,轻快地说了声:“哟。”

她看着他,想着他是什么时候不再是光头的呢?说道:“好久不见。”“快进来吧。不巧的是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照子呢?不在吗?”“出去有点事。女佣也是。”

信子感觉有些莫名的尴尬,在玄关的一角,脱下了内衬鲜艳的大衣。

俊吉招呼她进了书房兼客厅,八席大的房间。无论看向何处,凌乱堆放着的全是书。特别是下午能照到太阳的纸隔扇边有个小紫檀桌,那周围报纸杂志和稿纸散落了一地,都不知道该从何收拾起。其中诉说着年轻妻子存在的,就只有靠在壁龛墙上的一把新古琴罢了。信子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刻也不曾将目光移开。“信里面提到你要来,但没想到你是今天来。”俊吉点了根香烟,眼神中充满了怀念,问道:“在大阪的生活怎么样?”“阿俊你呢?还幸福吗?”信子也在这两三句的对话中,感到往昔那种熟悉的氛围又回来了。虽然他们几乎没有怎么互通过信,算起来这两年多的尴尬回忆,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让人困扰。

他们围着一个火盆伸手取暖,聊着各种各样的事。一会儿说起俊吉的小说,一会儿说起两人共同的熟人的话题,一会儿又比较起东京和大阪来,话题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说也说不完。但是虽然他们聊了很多,却谁也没有提起过生活琐事。这让信子更觉得是跟自己的表兄在说话。

他们之间有时也会有沉默的时刻。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微笑着看着火盆里的灰。说不上是在等待,她却微微感觉自己在期许着什么。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刻意,每到这个时候俊吉总是很快找到新的话题,打破她的思绪。她不由得开始观察表兄的表情。而他正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看不出有一丝的不自然。

过了一会儿照子到家了,看到姐姐,高兴地就要拉住她的手。信子脸上挂着笑容,可眼睛里却含着泪水。两人暂时忘记了俊吉的存在,互相询问着这一年多来的生活情况。特别是照子,她兴奋得脸色通红,不忘告诉信子自己到现在还在养着鸡。俊吉抽着烟,一脸满足地看着她们,一如既往地在一旁微微笑着。

这时女佣也回到了家。俊吉从女佣手中接过了几枚明信片后,就迅速地坐到桌子前,动笔写了起来。照子看到女佣刚才也不在家,显得有些意外:“这么说起来姐姐刚刚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吗?”“不是,只有俊哥在家。”信子强装平静地回答道。

俊吉没有转身,说道:“赶快谢谢你丈夫,这碗茶还是我倒的嘞。”

照子与信子目光相会,恶作剧似的扑哧一笑,对丈夫却故意似的什么都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信子和妹妹、妹夫一起共进晚餐。照子介绍说,这饭菜里用到的鸡蛋,全是自己家的鸡生的。俊吉向信子敬葡萄酒,开始说起些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道理,比如“人类的生活是建立在掠夺上的。往小里说,从这个鸡蛋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如此,可在这餐桌上的三人中,就数俊吉最喜欢吃鸡蛋。照子说俊吉这是歪理,发出了如孩童般的笑声。这餐桌上的氛围也使信子不由得回想起遥远的松林,起居室那寂寞的黄昏。

吃完饭后水果之后,话匣子也还是不见底。有些微醺的俊吉,盘腿坐在长夜的电灯下,兴致勃勃地讲着他最擅长的那些诡辩。谈笑风生之间,让信子感觉自己又回到年轻的时候。她眼中带着一丝热情说道:“要不我也写本小说吧。”

俊吉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说了句古尔蒙的警句:“缪斯们都是女人,因而只有男人,能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信子和照子两人异口同声地否定古尔蒙的权威。“那么说只有女人能做音乐家喽?阿波罗不还是男人嘛!”照子较真地辩驳道。

夜渐渐深了。信子最终还是留宿在了妹妹家。

睡前俊吉打开了靠走廊的一面护窗板,穿着睡衣便走向了狭小的庭院。也没刻意邀请谁地说道:“出来看看吧。今晚的月亮很美。”信子一人跟着他的脚步,在走廊口换上了在庭院穿的便鞋。她没穿布袜,脚上感觉到了露水的冰冷。

从庭院一角疏朗的丝柏树梢间,可以一窥月亮的样子。表兄站在丝柏树下,眺望着这片微微发亮的夜空。“这里长着好多杂草。”对着这片杂乱的庭院,信子有些不安,战战兢兢地走向他。而他只是望着天空,轻声说道:“大概是阴历九月十三吧。”

无言的沉默持续一段时间之后,俊吉静静地回过头来说道:“去看看鸡笼吧。”信子默默地点了点头。鸡笼和丝柏在正好相反的庭院角落里。两人慢慢地并肩走到那里。在草编的围栏里,笼子里只留下光影朦胧,伴随着些鸡的味道。俊吉看着小屋,如自言自语般轻声地对她低语道:“它们正在睡觉。”信子愣愣地站在乱草之中,不由得想到:“这是被人取走鸡蛋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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