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百年经典(第16卷):堂吉诃德(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2 02: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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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万提斯(Cervantes M.D.)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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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百年经典(第16卷):堂吉诃德

哈佛百年经典(第16卷):堂吉诃德试读:

第一部

第一章 著名绅士堂吉诃德的品性与行为

不久以前,曼查某个地方的村子,地名我就不提了,住着一位绅士。他这类绅士,其矛架上一般都会有一支长矛,有一面盾牌、一匹(1)瘦马以及一只猎犬。日常吃饭的锅里,牛肉比羊肉多,晚餐则吃杂烩,星期六吃煎的薄肉片和煎鸡蛋,星期五吃扁豆,星期日加一只小鸽子,这就花掉了他四分之三的收入,剩余的钱用来买节日穿的黑色外套、长毛绒裤子和鞋子,而平时,他也总是自得地穿着一套体面的衣服。在他家里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管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外甥女,还有一个家里家外服侍他的小伙子,为他备马、修剪树木。我们的这位绅士大约五十岁上下,体格健壮,皮肤干燥,面容清瘦。他喜爱打猎,每天很早就起床。据说他还有一个别名,叫吉哈达或吉萨达(各种记载不一)。推测起来,似乎应该叫吉哈纳。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只要我们在叙述这个故事时不失真实就行。

说到这位绅士,他一年到头闲暇的时候居多,闲时爱读骑士小说,而且读得爱不释手,津津有味,几乎忘记了练习打猎和管理家产。他沉醉其中,差点走火入魔,居然卖掉了几亩田地去买骑士小说,把所有能弄到的骑士小说都搬回家。不过,在这些小说中,他觉得都不如著名的费利西亚诺·希尔瓦的作品写得好。此人文笔流畅,爱用一些错综复杂的句子来烘托人物的盖世无双。特别是那些充满挑逗和献殷勤的书信,比如:“以你无理对我有理,这之所以有道理,使我有理也理亏,因此我埋怨你漂亮这也是道理。”再如:“天空用星星做烘托来使你的神圣更加神圣,使你受之无愧地接受伟大称号而受之无愧。”

这些句子让这位可怜的绅士惶惑不已。他日夜不眠地思考着这些句子,要理解这些即使亚里士多德再生也探索不出、理解不了的句子。他对唐贝利亚尼斯打伤了别人而自己也受伤感到不喜,照他所想,即使高明的外科医生治好了病,也难免会在脸上和全身留下累累伤疤。尽管如此,作者在书的末尾写上未完待续的做法,他却十分赞成。很多次,他都想动笔把它续写完。如果不是其他更急迫的事情不停地烦扰他,他一定会续写,而且会写完的。

他常常和本村的神父(一位知识渊博的人,毕业于西宛沙大学)争论谁是最杰出的骑士,到底是英格兰的帕尔梅林呢,还是高卢的阿马迪斯?然而同村的理发师尼古拉斯师傅却认为,他们谁都比不上太阳神骑士。如果有骑士能够同他相比较,那么一定是高卢的加劳尔,他是阿马迪斯的兄弟。加劳尔的适应能力极强,而且不像他兄弟那样腼腆,喜欢哭哭啼啼,论勇敢,他一点也不比他兄弟差。

简而言之,他完全沉浸在他所读的书中,每天从早到晚地读;睡得少,读得多,到了后来,终于脑子枯竭,失去了理智。他满脑袋全是书上的那些东西,什么魔法呀、争辩呀、战斗呀、挑战呀、受伤呀、献殷勤啊、爱情、暴风雨、胡言乱语呀等荒诞愚蠢的事。他对那些在书上读到的虚构、杜撰的故事深信不疑,固执地认为它们都是真的。对他而言,也只有那些故事才是世界上真实的历史。他说西德·鲁伊·迪亚斯是一位了不起的骑士,但却无法与火剑骑士相比。火剑骑士反手一挥剑,就把两个凶猛的巨人给劈成了两半。他最佩服伯纳多·德·(2)卡皮奥。在隆塞斯瓦列斯,贝尔纳多模仿赫拉克勒斯把地神之子安(3)泰举起扼死的办法,杀掉了会魔法的罗尔丹。他十分赞赏巨人摩根,因为其他的巨人都傲慢无礼,唯独他温文有礼。不过,他最称赞的是蒙塔尔班的瑞纳尔多斯,尤其是看到书中描述他冲出城堡,逢物便偷,还有到海外把全身金铸的穆罕默德像偷回来的时候,更是赞赏不已。为了能把叛徒加拉隆狠狠地打一顿,他宁愿搭上自己的女管家,甚至可以再赔上外甥女。

总之,他已经丧失了理性。世界上所有疯子都不曾像他这样有那怪诞的想法,他要去做个游侠骑士,穿上他的盔甲、拿上他的武器走遍世界,八方历险,把他在小说里看到的游侠骑士所做的一切,全都照做一遍,历尽所有艰险,而后千古流芳。可怜的家伙已经在梦想靠自己双臂的力量,至少也得当个特拉彼松达国的皇帝。这些让他飘飘然的想法,使他体验到了一种奇特的快感,从而毫不犹豫地想把这些愿望都付诸实践。

他首先做的就是清洗自己的曾祖父传下的一套盔甲。盔甲长年被遗忘在一个角落里,已经生锈发霉。他尽可能把盔甲擦洗干净,可是他发现了一个大的瑕疵,这是一个不完整的头盔,它只有一个简单的顶盔。他设法补救,用硬纸壳做了个面甲糊在顶盔上,使其看起来就像一个完整的头盔。为了试试头盔是否结实,能否抵抗刀剑,他拔剑砍了两下。可是,刚在一个地方砍了一下,他一星期的成果就报废了。看到这么容易就把它弄碎了,他很不高兴。他只好又重做了一个。为了保证这次的头盔不会再被毁坏,他将头盔里面用铁皮固定。他自以为牢固可靠了,不愿意再检验,就把它当成了一个完美的头盔。(4)

接着,他去看马。虽然那马的蹄裂好比一个雷阿尔,毛病比戈

(5)内拉那匹皮瘦骨嶙峋的马还多。在他看来,无论是亚历山大的骏马布塞法洛还是希德的骏马巴别卡,都无法同自己的这匹马相比。

他用了四天时间给马命名。据他认为,像他这样有名望的骑士的马,如果没有个响亮的名字就太不像话了。他要给马起个名字,要让人知道在他成为游侠之前的状况,也要表明现在的情形。随着主人地位的改变,马的名字也随之改变。它得有个显赫又响亮的名字,才能与它主人的新品第、新职业相匹配。他拟了很多名字,抹掉,又补充,又划掉,又再取。到最后,他决定给它取名罗西南特。这个名字高雅、(6)响亮,表明从前它是一匹瘦马,而今却稀世难得。

他给马取了个满意至极的名字,也想给自己取一个。他又花了八天时间,最后才决定叫堂吉诃德。前面讲到,这个真实故事的作者认为他肯定叫吉哈达,而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叫吉萨达。不过,想到英勇的阿马迪斯不满足于叫阿马迪斯,还要把王国和家乡的名字加上,为家乡增光,叫高卢的阿马迪斯,这位自认优秀的骑士,也想把家乡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上,就叫曼查·堂吉诃德。他觉得这样既可以表明自己的籍贯,还可以为家乡带来荣耀。

收拾干净了盔甲,把顶盔改成了头盔,又为马和自己取了名字,美中不足的是还差一位恋人。游侠骑士没有爱情,就好像树没了叶子和果实,一副躯壳中没有灵魂。他常说:“假如我倒霉或者交好运,偶然遇见了某个巨人,这是游侠骑士常发生的事,我就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或者劈成两半,到最后使他降伏于我。然后我让他去拜见一个人,让他进门跪拜在我漂亮的夫人面前,低声下气地说:‘夫人,我是巨人卡拉库利安布罗,是马林德拉尼亚岛的领主。在曼查拥有太多赞誉的骑士堂吉诃德将我打败了,他命令我到您这儿来,听候您的差遣。”哦,当我们的骑士想起这段对白,他是多得意呀,尤其是给心仪的人选好芳名时,他更得意了。原来,据说他曾经爱上了附近村子里一位漂亮的姑娘。他一直爱着她,虽然他自己明白,那位姑娘从来也不知道,也没意识到这件事。姑娘名叫阿尔东萨·洛伦佐。他认为把她想象成自己的恋人是合适的。他要为她取个名字,既不亚于自己的名字,又要接近公主或者贵夫人的名字。他叫她“托波索的杜尔西内亚”,因为她出生在那儿(托波索)。他感觉这名字同他给自己和其他所有东西取的名字一样悦耳、别致、有意义。

第二章 奇思异想的堂吉诃德第一次离乡远行去冒险

一切就绪,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他要铲除暴戾,匡扶正义,纠正过往,一改恶习,清理债务,如果迟迟不做,将为时晚矣。在炎热的七月的某一天早上,天还未亮,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全身武装,骑上罗西南特,戴上他修缮过的头盔,拿起盾牌,手持长矛,从院子的后门来到了田野上。看到自己宏图初展竟如此顺利,他心里感到美妙极了。可是才到田野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差点儿让他放弃刚开始的事业。原来他想到了自己并未被授封为骑士。按照骑士道的规矩,他不能也不应该同其他任何一个骑士战斗。即便他已被封为骑士,作为一个新封的骑士只能穿白色的盔甲,而且盾牌上也不能有徽章,徽章要靠自己努力去挣得才会有。一想到这些,他就有点犹豫不决了。不过,疯狂战胜了他的理性,他打算请碰到的第一个人封自己为骑士,就像所读的小说里许多人所做的那样。至于白色盔甲,他打算一有机会就把他擦得比白鼬皮还白。这么一想,他放心了,继续上路,骑马前行。他认为这才是勇武的骑士冒险精神。

我们这位冒险新秀在前行的道路上自言自语道:“将来有关我的壮举闻名于世时,著书者描写我清早的第一次出征时,肯定是这样的:‘金红色的太阳神阿波罗刚刚把它美丽的金发披散在广袤的地面上,羽毛灿烂的小鸟用甜美悦耳的啼声迎接玫瑰色的黎明女神。女神刚刚离开精心守护着她的丈夫的软床,透过门和窗,从曼查的地平线降临在世人面前。此时,曼查的著名骑士堂吉诃德放弃了懒散,离开了羽绒被,骑上他的名马罗西南特,开始穿行在古老而又熟悉的蒙铁尔原野上。’”他确实是走在那块原野上。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幸运的时代,幸运的世纪,我的丰功伟绩将被雕刻在大理石上、铭刻在铜器上、刻画在木板上,流芳百世,这真是幸运的时代,幸运的世纪啊!还有你,聪明的魔术师,当你在记录这部游侠的故事时,请别忘记那始终伴随着我的罗西南特。”接着,他似迷恋地又说道:“哦,杜尔西内亚公主,你已俘虏了我的心!你言辞残酷地令我不得再瞻仰你的芳容,你驱逐我、呵斥我,这些已严重伤害了我。请记住这颗对你痴情一片、受尽折磨的心吧。”

他一连串说了好多胡话,词句也全是模仿书上教他的那套。他自言自语,走得很慢,但是太阳却升得很快,烈日炎炎,他的头脑好像都被熔化了,如果他还有些脑子的话。他几乎走了一整天,可是并没有碰到什么可记述的事情。他感到很失望,想马上碰到一个人,以便比试一下自己无敌的力量。据一些作者记录,他的第一次历险是在拉皮塞隘口,而另一些人说是风车之战。可据我考证以及曼查地方志的文字记载,他只是独自游荡了一整天。到了傍晚,他和他的马都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他四处张望,想发现一个城堡或牧人的茅屋借宿一晚,以便解决目前的窘急。只见离大路不远处有个客店,他仿佛看到了一颗引路的星星,引领他去的不仅是客店也是福地。他加紧赶路,到达那儿时已是夜幕低垂。

恰巧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女子,人们称之为风尘女子。她们是和这几个挑夫一同去塞维利亚的,今晚就投宿在这个客店里。我们这位冒险家所思、所见、所想的,似乎都变成了现实,一切都和他在书中读到的一样。客店在他眼里变成了城堡,周围有四座塔楼,塔尖银光闪闪,吊桥、壕沟一应俱全。他朝着那个在他眼里是城堡的客店走去,当他一点点接近时,他勒住罗西南特的缰绳,等待某个侏儒在城堞间吹起号角,通报有骑士到来。长久地等待后,罗西南特急于跑去马厩,于是他只好来到客店门口,看到门口那两个风尘女子,他宛如看到了两个美貌的少女或两位可爱的贵夫人在城堡门口消磨时光。

就在这时,一个赶猪人从收割后的田里赶回一群猪来。他吹起号角,把猪围拢过来。这回堂吉诃德希望的机会到来了,他认为这是侏儒在通报他的光临。他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满足感,来到那两个女子的面前。两人看见他全副武装,手持长矛、盾牌,都感到惊恐不已,正欲躲进客店。堂吉诃德看见她们企图逃避,料想是害怕了,便掀起纸壳做的护眼罩,露出他干枯、布满灰尘的面孔,态度优雅、语气和悦地对她们说:“两位不必躲避,也无须害怕任何不轨的行为。有骑士勋章做证,我是不会对任何人图谋不轨,更何况对两位名门闺秀呢。”

两个女子正在端详他,睁大眼睛探寻他那张被拼凑的眼罩遮住的脸,在听到“闺秀”这个与她们的身份相去甚远的称呼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堂吉诃德都不好意思了,因此对她们说:“美女应该举止端庄,为一点小事就大笑甚是愚蠢。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让你们尴尬或是生气,而是为你们好。”

两个女子听了这套话十分不解,再瞧他那副古怪的模样,愈发笑得厉害,而堂吉诃德却更生气了。如果不是店主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说不定会闹出事来。店主非常胖,因此显得和和气气的。他看到这人蒙着个脸,装备的缰绳、长矛、盾牌和胸甲也都不伦不类,差点儿像那两个女子一样笑起来。可是他毕竟被那一套装扮震住了,决定客客气气地对堂吉诃德说话。于是他开口说:“骑士大人,您如果是要住宿,这里什么都有,唯独缺少一张床。”

堂吉诃德把客店当成城堡,把店主当成恭谦的城堡长官,他回答道:“卡斯蒂利亚诺大人,我随便怎样都行,因为‘我的服饰就是盔甲,我去战斗就是休憩’……”

店主听到来人称他为卡斯蒂利亚诺,以为自己的样子像卡斯蒂利亚人。其实他是安达卢西亚人,在圣卢卡尔海滩那一带,论贼性不比那个卡科差,论调皮也和那些学生和侍童一样。

他答道:“如果这样的话,‘坚石为您当床,睡觉时也能保持绝对的清醒’。那么您不妨下马吧,在我这儿,您完全可以一年到头都不用睡,何止一个晚上呢。”

说完,店主就来扶堂吉诃德下马。堂吉诃德很困难、很吃力地下了马,因为他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他吩咐店主好好照看自己的马,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吃草料的牲口数它最好。店主端详了一番,觉得它完全不像堂吉诃德描述的那么好,甚至还不及一半。把马拴在马厩之后,店主又回来看看堂吉诃德还有什么吩咐。这时那两个女子正在帮堂吉诃德脱盔甲,他们已经言归于好。她们脱掉了堂吉诃德的护胸、护背,但却脱不掉护脖子的部分,以及那个拼凑起来的头盔。他用绿色带子把它们系住,但打的结无法解开,只能剪断,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于是整个晚上他都带着那头盔,那副滑稽搞笑的模样可想而知。他把那两个帮他脱盔甲的女子认成是城堡的贵夫人和小姐,他很绅士地对她们说:“从来女眷们款待骑士,

哪像这一次殷勤周到。

她们是款待堂吉诃德,

他刚从家乡来到此地。

夫人殷勤侍候着勇士,

公主照料着他的骏骑。”“两位女士,这是我的马,它的名字叫罗西南特。曼查·堂吉诃德是我的名字。我本来不想暴露我的名字,直到我为两位效劳的事迹表明我是谁。为了借助兰萨罗特岛的古老歌谣来应景,我才让诸位提前知道了我的名字。不过,以后定会有机会听候两位小姐的差唤。到时臂膀的力量将为我证明我为诸位效劳的愿望。”

两位女子不习惯听这种辞令,所以无言以对,只是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

堂吉诃德回答:“随便什么吧,因为我觉得该吃点东西了。”

碰巧那天是星期五,因此客店里只有几份鱼。那种鱼在卡斯蒂利亚叫鳖鱼,在安达卢西亚叫鳕鱼,有的地方叫长鳕鱼,而有的地方叫小鳟鱼。既然没有别的鱼可供他吃,她们便问他要不要吃点小鳕鱼。“既然如此,”堂吉诃德说,“你们不如给我来份大的,就好比八个雷阿尔的铜钱和一枚八雷阿尔的钱币,对我来说都一样。说不定小鳕鱼还更好,就像小牛肉比牛肉好,小羊羔肉比羊肉好一样。可是,不管怎样,得赶紧做出来,这副盔甲又沉又累人,肚子空空如也,我已经受不了啦。”

客店门口摆了张桌子,他可以坐那儿乘凉。店主给他端来一份腌得不好、烹得极差的咸鱼,还有一块像他的盔甲那样又黑又脏的面包。他吃饭的样子实在令人发笑。他仍戴着头盔,只是护眼罩被掀了起来,就这样,如果别人不把食物放进他嘴里,光靠自己的手,他什么东西也吃不到。因此一位女子给他喂吃的,但要喂水却是不行的。真多亏了店主,他捅通了一节芦竹,把一头放进他嘴里,从另一头倒酒进去。他忍下种种麻烦,耐心吃喝,只要不把头盔的带子弄断就行。这时,店里碰巧来了一位阉猪的人。他一进门就吹了四五声芦笛,这下堂吉诃德更认定自己是在某个著名的城堡里了,音乐是为他而吹奏、小鳕鱼就是大鳕鱼、面包是用最上等的白面做的、风尘女是贵夫人、店主是城堡长官,由此他更觉得自己决心出征完全正确。不过,令他苦恼的是他还没有被封为骑士。他觉得没有骑士称号就不能名正言顺地从事任何冒险活动。

第三章 堂吉诃德受封为骑士的趣事

他心中有事,迅速吃完了这顿简陋的晚餐。他叫来店主,两人来到马厩里,快速地关上门,堂吉诃德双膝跪在店主面前,对他说:“勇敢的骑士,我得求你一件事,这件事有利于您,同时也能造福人类。您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店主看着脚边跪着的客人,又听他说了这番话,瞪着眼不知该说些或做些什么才好。于是拉他起来,他坚持不肯,店主只好说同意帮忙。“大人,我知道您宽宏大量。”堂吉诃德说,“既然我的请求您已经答应,我就告诉您吧。我是一个游侠骑士,一心想去闯荡世界、追求冒险、帮助那些受苦的人们,尽我作为一名骑士的责任。我急要一个这样的头衔,才能名正言顺实施我的愿望。所以恳求您明天早晨封我骑士头衔,今晚我就在城堡的小教堂守夜,看护我的盔甲。”

前面提过,这个店主是个狡猾的人,对这位客人不正常的行为已有所察觉。听完这席话,他对自己的怀疑确信无疑,为了给当晚增添笑点,他对堂吉诃德说,他的愿望和要求很合理,像他这样相貌堂堂,一望而知就是位杰出的骑士。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投身于这项光荣事业,到各地旅游,四处历险,连马拉加的佩切莱斯、里亚兰岛、塞维利亚的孔帕斯、塞哥维亚的阿索格拉、巴伦西亚的奥利韦拉、格拉纳达的龙迪利亚、圣卢卡尔海滩、科尔多瓦的波特罗、托莱多的小客

(7)店等,他都去过,凭着手脚伶俐,引诱过许多寡妇,糟蹋过几个少女,还欺骗了几个孤儿,到最后,西班牙全国所有的法庭都知道自己的大名。后来,自己引退在这座城堡里,靠自己和别人的财产过日子,还招待各种各样的游侠骑士,无非是出于对骑士的热爱。同时骑士们有可能会分些财产给他,作为其好心的报酬。

他继续说,城堡里没有小教堂用来守夜看护盔甲。原来的小教堂已经拆了,准备盖新的。不过他明白,如果需要的话,在任何地方都是可以守夜的。今晚,堂吉诃德可以在城堡的院子里看守,等到第二天早晨天公作美,举行适当仪式,他就被封为骑士了,而且是世界上最棒的骑士。店主问他带钱没有,堂吉诃德说自己一分也没带,他在游侠骑士的小说里从来没有见到哪位骑士还带钱。店主说,不是这样的。骑士小说里没写带钱是因为像带钱和干净的衬衣这类事是少不了的,所以就不必写了。不能因为这类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书上没写就认为不用带。他肯定,许多书上写的游侠骑士都是带着鼓鼓的钱包以防不测。此外,他们还带着干净的衬衣和一个装满疗伤药膏的小盒子。在野外或沙漠同人决斗时受了伤,并不是都有人给医治的。也没有英明的魔法师朋友马上来救助,或是一位少女或侏儒腾云驾雾送来神水,骑士只要喝一滴,伤口立马恢复如初。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便利,以前的骑士都会让随从带着钱和其他必需品,如纱布、药膏。而没有随从的骑士很少,通常他就自己把所有东西装在几个精致的布袋里,搭在身后的马身上。布袋很小很巧妙,当被觉察到时会认出是贵重物品。如果不是上述这样的情况,骑士们很可能不能忍受这样的携带方式。店主劝导他,因为自己一会儿就要做他的教父了,教父是可以命令教子的,以后再出门一定要记得带钱以及刚才讲到的其他那些东西,到时就会知道这些东西是多么有用了。

堂吉诃德答应会按照店主的要求来办,于是就按照店主的安排到客店一侧的大院子里去看守盔甲。堂吉诃德收拾好全副盔甲,放在一个水井旁的水槽上,然后手持盾牌,拿着长矛,煞有介事地在水槽前巡逻。很快夜色降临。

店主把堂吉诃德的疯言疯语及他想要看守盔甲,希望受封为骑士的事都讲给客店里其他人听。大家对于他这怪异的行为感到惊讶,纷纷出来观望。只见他一会儿举止安详,一会儿来回巡视,一会儿又靠在长矛上,好半天都盯着自己的盔甲看。这时夜幕已完全降临,然而月光皎洁,他的一举一动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这时,店里住着的一个挑夫突然想起要去打水喂马,这样就必须把堂吉诃德放在水槽上的盔甲挪开。堂吉诃德看到挑夫走近,大声说:“喂,你这个莽撞的骑士,无论你是谁,要是来动这位最勇敢的勇士的盔甲,就小心点儿,别乱碰!如果你不想因为你的莽撞丢命的话,就别去碰它!”

挑夫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要是他注意点就好了,那就可以相安无事),反而抓起盔甲的皮绳,把它扔得远远的。这被堂吉诃德看见了。他举目望天,心里默念(看起来像是)他的情人杜尔西内亚,他说:“亲爱的啊,我这颗臣服于你的心第一次受到了侮辱,现在请求你的帮助!请你在我的第一次战斗中不要吝惜你的保佑!”

说完这些话,他放下盾牌,双手举起长矛,对准挑夫的脑袋狠狠一敲,挑夫头破血流重伤倒地。假如再挨第二下,就不用请外科医生了。堂吉诃德打完他后,把盔甲收拾好,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巡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挑夫准备打水饮骡子。他并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个挑夫还未苏醒)。他正要把盔甲挪开,以便容易打水,堂吉诃德二话不说,也不再请谁保佑了,再次放下盾牌,举起长矛,把第二个挑夫的脑袋打成了三瓣,差点就成了碎片。包括店主在内的店里的所有人闻声都赶了出来,堂吉诃德看到这种情况,又拿起盾牌,持剑说:“哦,美丽的心上人,我这颗脆弱的心灵因为你才有了勇气和力量!被你征服的骑士正面临险峻,现在请求你垂青我的时刻到了!”

他似乎由此获得了超凡的力量,即使全世界的挑夫向他进攻,他也绝不后退。挑夫的同伴们从远处向堂吉诃德扔石头,他只能用盾牌尽力抵挡,却不敢离开水槽,因为他要保护他的盔甲。店主大声呼喊让他们赶紧住手,自己已经告诉过他们这个人是个疯子,所以,即使他把那些人都杀了,也不会有罪的。堂吉诃德叫喊的声音比店主更大。他骂这伙人两面三刀,不讲信义,还说城堡长官竟然纵容他们这样对待游侠骑士,也是个坏蛋。要是自己已经授封了骑士称号,决不会轻饶他。“至于你们这些卑鄙下流的小人,我并不理会你们。你们扔吧,上前来吧,使出你们的全部本事和我作对吧。等着瞧吧,你们如此愚笨,不会有什么好报应的!”

他讲得理直气壮,震慑了那些攻击他的人。再加上店主的劝阻,人们不再扔石头,所以堂吉诃德也允许他们把受伤的人抬走,又继续平静而警惕地看护盔甲。

店主不想他太胡闹,决定尽快授予他那个倒霉的骑士称号,以避免再出乱子。店主找到堂吉诃德,为那些蠢人对他的无礼行为表示歉意,说他自己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而那些人也因为他们的愚蠢行为受到了惩罚。他已经告诉过堂吉诃德,城堡里没有小教堂,所以其他的仪式也没有必要了。据自己所知,授封仪式最主要就是用剑拍打一下肩背,郊外的田野里也可以进行,更何况他早已达到了看护盔甲的要求。本来,看守盔甲两个小时就足够了,而他已经看守了四个小时。

堂吉诃德信以为真,表示一切悉听尊便,只要能尽快完成仪式。要是受封以后再受到攻击,除了长官关照的那些人他会手下留情外,他不会让城堡里留下活口。这位城堡长官听了他的话后害怕不已,马上找来一本记着他供给挑夫多少麦秸和大麦的账本,让一个男孩举着一截蜡烛跟着,再带上那两位女子,来到堂吉诃德面前,命他跪下,然后念着手中那本账簿(就好像在虔诚地祷告)。祷告到一半时,店主抬起手,给了堂吉诃德颈部狠狠一击,然后又用他的剑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嘴里始终念念有词,就像是在祷告一样。然后,店主命令一个女子向堂吉诃德授剑。那个女子做得既利索又谨慎,不然的话,她会在举行仪式的整个过程中忍不住大笑起来。她们曾目睹新骑士的英勇行为,到最后也没敢笑出声来。一位女子替他挂好剑后说:“上帝保佑你,幸运的骑士,希望你在战斗中百战百胜。”

堂吉诃德问她叫什么名字,等将来自己凭力量获得荣誉也好分给她一份。女子非常谦虚地回答说:她叫托洛萨,父亲是托莱多一位修鞋匠,住在桑丘·别纳亚的那些小店附近。还说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愿意侍候他,把他奉为主人。堂吉诃德说,出于爱,他赐予她“堂”的尊称,从此以后她就叫堂娜托洛萨。她答应了。另一名女子为他套上马刺,堂吉诃德又把同授剑女子说的那套话对她说了一遍。问她姓名,她说自己叫莫利内拉,父亲是安特奎拉一位有威望的磨坊主。堂吉诃德同样赐予她“堂”的称呼,叫她堂娜莫利内拉,承诺以后会为她效力。

这一套前所未有的仪式快速地结束了,堂吉诃德就急着要骑马前去冒险。大家为他准备好坐骑,他翻身骑了上去,他拥抱了店主,感谢他赐予他骑士称号,接着又说了一些无法转述、莫名其妙的话。店主巴不得他快点离开,用同样华丽但却简短得多的语言回答他,最后连钱也没向他要,就放他喜滋滋地走了。

第四章 我们这位骑士离开客店之后的遭遇

当堂吉诃德离开客店时,天已逐渐亮了。他想到自己有了骑士称号,满怀高兴,得意扬扬,快乐兴奋得险些把马肚皮下的绳子给撑破了。此时,他突然想到店主曾对他的劝导,要他带好必要的物品,特别是钱和衬衫,于是决定回家一趟把这些东西准备齐,再找一个随从。他打算雇用附近的一个农民。那农民很穷,又有孩子,特别合适做骑士的随从。这么一想,他就掉转马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匹马似乎也知恋家,立刻脚不沾地地飞奔起来。

还没走多远,他似乎就听到了右手边的丛林中传来微弱的哭泣声。于是他说:“感谢上苍的恩泽,如此快地赋予我机会,让我尽骑士的本份,实现自己的理想壮志。这些声音,毫无疑问一定是某个遭难的男人或女人发出的,他们一定在等着我去救助。”

他掉转缰绳,骑马循声而去,刚进入森林,就看见一棵橡树下拴着一匹母马,另一棵树上捆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被人脱光了上身的衣服,哭声似乎就是从那孩子的嘴里发出来的。有一个粗壮的农夫正拿着皮带狠狠地抽打他,一边打一边训斥,他说:“往后少说话,多留点心。”

那孩子说:“我的主人,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上帝发誓,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往后更小心地照看羊群。”

堂吉诃德看到这情景,不禁怒气冲冲地吼道:“你这个无理的骑士,太不像话了,你竟然欺负一个不能自卫的孩子。快骑上你的马,拿起你的长矛(拴母马的那棵树上正靠着农夫的一支长矛),我要好好地教训你这个胆小鬼。”

农夫猛然看见这个全身武装的人在他面前挥舞长矛,他顿时吓得半死,连忙小心地回答:“骑士大人,我打的这个孩子,他是我的佣人,负责给我照看这一带的羊群。可是他太不用心干活了,每天都丢一只羊。我要罚他,他却反咬我一口说我是个吝啬鬼,想借此赖掉我欠他的工钱。我以上帝及我的灵魂发誓,他撒谎!”

堂吉诃德说:“你这下流的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说谎!请天上的太阳为我做证,我要用长矛刺穿你的脑袋。马上把工钱付给他,否则,有主宰我们的上帝做证,我现在就把你解决掉。你立刻解开他。”

农夫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为孩子解开了绳子。堂吉诃德问那个孩子,主人欠了他多少工钱。孩子说一共欠了九个月的工钱,每个月七个雷阿尔。堂吉诃德算了算,一共是六十三个雷阿尔。他对农夫说,如果还想要命的话,就马上掏钱。他发誓(事实上他并没有发过誓)自己没有那么多钱,因为他给过佣人三双鞋的钱,他生病时输了两次血,花了他一个雷阿尔。这样一算,就不欠什么工钱了。

堂吉诃德说:“即使这样,你刚才拿鞭子抽打他,鞋钱和输血的钱就此抵销了。虽然他把你给他买的鞋穿破了,可是你也把他的皮肉打破了;就算他生病时,你让理发师为他输了血,但现在他没病你却把他打出了血。照这样算来他就不欠你钱了。”“骑士大人,问题是现在我身上没有带钱。让安德烈斯跟我回家去,工资我会如数付给他。”“让我跟他去?”孩子说,“那更糟糕!不,大人,我不会跟他回去。你一离开我,等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像对圣巴多罗美(8)那样活剥了我的皮。”“不会的,”堂吉诃德说,“我怎么命令他他就得怎么听我的,他必须以骑士规则的名义向我发誓,我才会放了他,我保证他会付给你工钱。”“大人,”孩子说,“您是这样认为,可我的主人不是骑士,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骑士封号,他是住在金塔纳尔的老财主胡安·阿尔杜多。”“这无关紧要,”堂吉诃德说,“阿尔杜多家族里也应该有骑士,更何况要以事观人嘛!”“确实是,”安德烈斯说,“可是我这位主人想赖掉我的血汗钱,我该如何以事观人呢?”“我不会赖账,安德烈斯小兄弟。”农夫说,“请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以世界上所有骑士的称号发誓,一定按照我刚才说的那样付工钱给你,一分也不会少,只会多。”“多就不必了,”堂吉诃德说,“你只要如数支付给他,我就满意了。你发誓就必须做到,不然,我也一定会再去找你算账,惩罚你一顿。即使你比蜥蜴藏得还隐蔽,我也会找到你。要是你知道是谁在命令你,你才能更好地、切实地履行你的诺言,那么你听清楚,我是曼查的英勇骑士堂吉诃德,最爱锄强扶弱。再见,不要忘记你答应过和发过誓的事情,否则,你就会挨上我刚才说的那顿打。”

说完,堂吉诃德双腿夹了一下罗西南特,风也似地跑远了。农夫看着他已跑出森林,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便转身对他的仆人安德烈斯说:“过来,孩子,我想把欠你的钱全部还清,就像那位专爱打抱不平的骑士命令的那样。”“这我敢肯定,”安德烈斯说,“你得听从那位优秀骑士的命令。他是位勇敢而又善良的骑士,应该长命百岁。假如你不把工钱付给我,他就会回来,按照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惩罚你。”

农夫说:“我也确定我要做的。不过,我由于太爱你了,所以愿意多欠你一点儿,也好过多还给你一些。”说完,农夫抓住孩子的胳膊,又将他捆在橡树上,拿鞭子狠狠地抽打他,差点就把他打死。

他又说:“那么,现在我的安德烈斯大人,你去叫那位专爱打抱不平的骑士吧,瞧他有什么办法帮你打抱不平,不过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考虑得不错,我巴不得活剥了你。”

农夫最后终究还是放下了孩子,让孩子去找那位骑士来执行他的判决。安德烈斯垂头丧气地走了,他发誓要去找曼查的英勇骑士堂吉诃德,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让他加倍地惩罚农夫。虽然心里这么想,这孩子还是哭着走了,而农夫却在那儿冷笑。

英勇的堂吉诃德就是如此为别人打抱不平的,而他自己还得意的很,觉得自己的骑士生涯已经有了一个极其顺利、非常可喜的开端。他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一边骑马往村里走,一边轻声说:“美丽绝伦的杜尔西内亚,你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有幸拥有英名盖世的堂吉诃德骑士对你俯首听命。众所周知,这位骑士昨天才得到了骑士封号,今天就惩罚了最无耻、最残忍的恶行。那个凶残的敌人无缘无故地鞭打那个无辜的孩子,而他把鞭子从那个敌人手里夺了下来。”

这时,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在交叉路口,游侠骑士常考虑该走哪条路。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才考虑清楚了。他放开了马的缰绳,任罗西南特自己选择。马凭着它的感觉,向着有马群的方向前进。大约走了两英里,堂吉诃德遇见了一大群人,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托莱多的商人,要前往穆尔西亚买丝织品。他们中有六个人打着伞,另外还带着四个骑马的仆人,三个徒步的挑夫。堂吉诃德从远处看见他们,想到又遇上了新的冒险。他尽力模仿他在骑士小说中读到的情节,只要有可能,他就照书模仿。他觉得又来了一次机会,于是便在马上威风凛凛地坐着,一手紧握长矛,一手把盾牌放在胸前,站在路的中央,等待他心中所想的游侠骑士到来。他觉得那些人就是游侠骑士。当那些人走近到互相可以看得见、听得着的距离时,他满脸傲气地打了个手势,提高声音说:“你们这些人都得承认,世界上没有谁比曼查的女王——托波索的杜尔西内亚更漂亮,谁要是不承认,谁就休想过去。”

商人们听到这番话,都停了下来。看到说话人的模样稀奇古怪,再听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商人们马上意识到他是个疯子。不过他们一点也不慌张,还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其中一个爱开玩笑又很风趣的人对他说:“骑士大人,我们不知道您说的那位美丽夫人是谁,那让我们瞧瞧她吧。如果她真像您说的那么美丽动人,我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您的要求。”“让你们亲眼见到她,才会承认这样一个明显的事实,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堂吉诃德说道,“关键是你们在没见过她的前提下,就相信她是一位美丽的夫人,并且要护卫她。如果你们不这样做,就是高傲自大,那就和我一较高下。现在,你们或者按照骑士规则一个一个来,或者按照你们的习惯一拥而上,我都在这里奉陪到底。因为我始终站在正义的一边。”“骑士大人,”一个商人说,“我以在场所有王子的名义向您求求情,让我们承认一件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我们于心不安。况(9)且,这会严重伤害阿尔卡里亚和埃斯特列马杜拉的那些女王和王后们的形象。劳驾您把那位夫人的画像给我们看看吧,哪怕它只有麦粒一般大小。这样我们安心、满意了,您才能放心,这样您也高兴、满足了。我们渴望一睹她的芳容,即便她在画像上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流朱砂和硫黄石,为了讨您的欢心,我们也会按照您说的去夸耀她。”“你们这些无耻的恶徒,”堂吉诃德怒气冲冲地说,“她眼里并没有流出来你说的那些东西,相反,她流的是珍贵的琥珀和麝香。她既不弯腰也不驼背,而且脊梁骨比瓜达拉马的纺车轴还要笔直。你们如此亵渎我那位美丽的夫人,我一定要惩罚你们。”

说完,他抓起长矛,愤怒不已地向刚才说那些话的人刺去。要不是罗西南特正好失蹄跌倒在半路,那个大胆的商人就会倒霉了。罗西南特摔倒在地,而它的主人堂吉诃德也滚落在地。他想站起来,可是长矛、盾牌、马刺、头盔以及沉重的盔甲全都压得他动弹不了,它们使得他站不起来,他挣扎了一番想爬起来,一面说:“不要跑,胆小鬼,卑鄙的人,你们听着,是马将我绊倒在地,才使我站不起来,这不怨我,是马的错。”

其中一个挑夫,可能没什么好心肠,见这个倒在地上的人还如此狂妄,禁不住要痛打他一顿。那挑夫走过去,抓住长矛掰成几截,拿起其中一截使劲抽打堂吉诃德。堂吉诃德虽然穿着盔甲,可还是被打得面目全非,商人们看见了,叫喊着让挑夫别打得这么厉害,放他离开吧。可挑夫已经彻底被激怒了,非要打到气全消才肯住手。随后,挑夫从地上捡起剩下的几截断矛,朝堂吉诃德的身上扔去。堂吉诃德虽然被如雨般的乱棍打在身上,却仍然一个劲儿地咒天骂地,吓唬他眼中的这群强盗。

挑夫打累停住了手,商人一行又继续赶他们的路,一路上一直在议论那个被打的倒霉蛋。堂吉诃德看看周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便试图站起来,可是他身体无恙时都站不起来,这会儿被打得遍体鳞伤,又怎么能站得起来呢?到了这步田地,他还暗自解脱,认为这场灾祸是游侠骑士必须经历的,还把过错全怪在马身上。他浑身疼痛,根本站不起来了。

第五章 继续遭灾的骑士

堂吉诃德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想起了自己常用的老方法——回忆自己读过的骑士小说中的情节。他疯疯癫癫的脑袋立即想起巴尔多维诺斯在山上被卡尔·洛托击伤后,遇到曼图亚侯爵的故事。这个故事,孩子们、青年人都知道,年长者们更是大加赞赏,而且信以为真,就像笃信穆罕默德创造的奇迹一样。堂吉诃德认为这个故事与自己的境况恰好相似,便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有气无力地吟唱着那位绿林骑士当时受伤时说过的话:

你在哪里啊,我的夫人?

难道对我的痛苦毫不怜悯?

夫人啊,也许你真的不知,

还是虚情假意,早已变心?

他一句句往下背小说里的歌谣,一直念到下面两句韵文:

哦,尊贵的曼图亚侯爵,

我的舅父,我至亲的长辈大人!

凑巧,当他念到这一句时,与他同村的一位邻居,也是当地的一位农夫,正巧送麦子去磨坊路过此地。农夫看到路边躺着一个人,便过去问他是谁,哪儿受伤了吗,为何如此伤心地叫唤。堂吉诃德认为,这人一定就是他的舅父曼图亚侯爵,所以并不回答他,只是嘴里继续背诵刚才那首歌谣,哀叹自己的不幸,述说关于皇子和他的夫人偷偷相会的事情,等等。讲的全是歌谣里的那一套。

听了堂吉诃德这番疯话,农夫吃惊不已。堂吉诃德的护眼罩已经被打碎了,农夫把它揭开,擦干净他脸上的灰尘,认出他来,于是说:“吉哈纳大人(在他没有发疯失去理智变成游侠骑士之前,在家时大概是叫这个名字的),是谁把您弄成这个样子?”

可是任凭农夫怎么问他,堂吉诃德只是继续念叨他的歌谣。这位好心人问不出什么来,又见他这副模样,只好先帮忙脱掉他的护胸、护背的铠甲,看看是不是有伤,结果发现并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农夫使了很大劲才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觉得还是自己的驴稳当一些,又费力地把他扶到自己的驴上。然后又帮他收拾好盔甲,连同断成几节的长矛一起捆在罗西南特的背上,牵着马和驴的缰绳朝村子走去,一路上仍在琢磨堂吉诃德的那些胡言乱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堂吉诃德同样也不好受,遍体鳞伤,骑在驴上摇摇晃晃,不时长吁短叹,农夫见了免不了又问他是哪儿不舒服。一定是魔鬼在使坏,让他想起了与此相类似的事情,否则在这个时候他已忘了巴尔多维诺斯,却想起了摩尔人的阿宾达艾斯,他被安特奎拉的要塞的长官唐罗德里戈·德纳瓦埃斯捉住,押送到要塞辖区去。为此,当农夫再问他感觉如何时,他就把阿宾达艾斯回答唐罗德里戈·德纳瓦埃斯的话念给农夫听。这些话是他从豪尔赫·德·蒙特马约尔写的故事《狄娅娜》里读到的,回答得十分凑巧。农夫听他一派胡言,简直跟见了鬼似的,便发现自己的邻居精神已经有问题了,便决定加紧往回赶,免得听他那滔滔不绝的背诵,让人感到心烦。

背诵完后,堂吉诃德说:“唐罗德里戈·德纳瓦埃斯大人请你明鉴,我刚才说的美人哈丽法,她就是当今托波索的美人杜尔西内亚。我曾经为她立下了十分辉煌的骑士战绩,现在并且将来我还会继续为她创造世界上举世无双、空前绝后的骑士业绩。”

农夫回答说:“大人,您瞧瞧清楚,请恕我无罪,我可不是唐罗德里戈·德纳瓦埃斯,也不是曼图亚侯爵,我是您的乡邻佩德罗·阿隆索。您既不是巴尔多维诺斯,也不是阿宾达艾斯,而是体面的贵族吉哈纳大人。”

堂吉诃德回答说:“我知道我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不仅可以是我刚才说过的那两个人,而且还可以成为法兰西十二骑士,甚至可以成为世界九大豪杰。他们创造的功绩无论从总体看,还是以个别论,全都比不上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行走,回到村庄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可是,农夫还想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才进村子,为了避免人们看到这位遍体鳞伤的贵族骑着这样一匹马。农夫看看是时候了,进了村,来到堂吉诃德家。堂吉诃德的家里乱嚷嚷的,村里的神父和理发师都在,他们是堂吉诃德的好朋友。女管家正声音洪亮地对他们说:“佩罗·佩雷斯神父(是这位神父的名字),您说我家主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灾难?他已经整整两天没露面了,他的那匹马也不在了,盾牌、长矛和盔甲都不见了。真倒霉!现在我才明白,他收藏的那些可恨的骑士小说,他没完没了地读,结果把人的脑袋都读出毛病来了,事情本该如此,就像有生必有死的道理一样。我现在想起来,以前我经常听他自言自语地说要去当游侠骑士,想要到外面去历险。这些小说是教人学撒旦和(10)巴巴拉的,你瞧,全曼查地区脑子最精明的人也变傻了。”

他的外甥女也说了同样的话:“尼古拉斯师傅(这位理发师的名字),您知道吗,有许多次,我舅舅常常连续几天读那些晦气的混账小说,看完了,把书一丢,拿着剑对墙乱砍,砍得累了,就说自己已经杀死了四个像高塔一般的巨人,他累得满头是汗,却说这汗是搏斗中受伤流的血。然后,他喝下一大罐凉水,才又安静下来,还说这水是他的好朋友大魔法师埃斯基菲送给他的圣水。这一切都怪我,没有把我舅舅这些疯疯癫癫的事告诉你们提前做个防范,好好约束他,并且将那些害人的书都烧掉。这些书有很多,人们都应该像对异教邪说的书那样,一把火把它们烧成灰烬。”

神父说:“我也同意,明天一定要对他的那些书公审一番,然后处以火刑,以免让别人读了这种书,也像我这位善良的好朋友一样做出那些傻事。”

屋里这些人说的话,全被农夫和堂吉诃德听到了。农夫这才明白他的乡邻得了什么病,于是他大声说:“请快开门呀,巴尔多维诺斯大人和曼图亚侯爵大人回来了,他伤得严重;摩尔人阿宾达艾斯大人被安特奎拉的要塞长官唐罗德里戈·德纳瓦埃斯给捉回来了。”

农夫这么一喊,大家闻声都跑了出来,有些人认出这是他们的朋友,两个女人也来迎接她们的主人和舅舅。堂吉诃德还骑在驴上,因为下不来,大家只好跑过去抱他。堂吉诃德说:“你们听着,这全怪我的马,它让我受了重伤。你们把我抬到床上去,如果可以的话,请女魔法师乌甘达来给我治治伤吧。”

女管家说:“瞧,我早有预感,真是不幸,我主人的一条腿瘸了。我的主人您好好地躺到床上去吧,也不用去请那个什么乌疙瘩了,我们知道怎么治好您。我上百遍、上千遍地诅咒那些骑士小说,是它们把老爷您害成了这个样子。”

人们把他抬到床上,然后检查他的伤口,可是没找到一个伤口。他说自己的伤是因为在骑罗西南特时跌倒而被摔成这样的。当时的自己正同十个无恶不作、凶神恶煞的巨人战斗。“啊,”神父说,“这次还有巨人!我向十字架发誓,不到明天天黑,我就要把这些书统统都烧掉。”

大家向堂吉诃德提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可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只是要求给他一点儿吃的,让他睡会儿觉,这才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于是,神父详细地询问了农夫,他是如何发现堂吉诃德的。农夫把碰到堂吉诃德时他的狼狈样,以及他躺在半路上和回家时说的胡话又全都学着讲了一遍。神父听了更加下定决心,要把事情抓紧办了。第二天,神父叫上他的朋友尼古拉斯理发师,同他一起来到堂吉诃德家。

第六章 神父和理发师来到这位绅士的书房里进行了一场风趣的大检查

他们来时,堂吉诃德还在睡觉。他的那个书房里存放着那些害人匪浅的东西,于是神父向堂吉诃德的外甥女要那个房间的钥匙,她欣然交出了钥匙。众人进了房间,女管家也跟着一起进去。他们看到里面有一百多册包装精美的大书以及若干小书。女管家一看到这些书,赶紧跑出房间,去端来一碗圣水和一把洒圣水的刷子,说:“给,神父大人,请你给这个房间里洒上圣水,这房里鬼魅太多,别留下其中任何一个魔鬼,它会让我家大人中邪。我们要把它们全都清除出去。”

听到女管家的想法如此简单,神父禁不住笑了,他让理发师把书一本一本地递给他,一本一本地看,瞧瞧都是些什么书,也许可以发现有些书不必处以火刑。“不行,”堂吉诃德的外甥女说,“一本都不要留,全都是些害人的书。最好将这些书从窗户扔到院子里,然后堆成一堆烧掉。要不然就把它们搬到后院去,在那儿烧,免得这儿烟雾呛人。”

女管家也这么说,她俩都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把那些无辜的书也一起烧掉。然而,神父不同意她们这样做,他觉得,首先应看看那些书的书名。理发师递给他的第一本书便是《高卢的阿玛蒂斯四卷集》。

神父说:“这有点儿不可思议,据我所知,这本书是在西班牙刊印的第一部骑士小说,以后的骑士小说都是步它的后尘。我认为,这部书带了个坏头,它传播如此恶毒的宗派教义,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将它烧掉。”“不,神父,”理发师说,“据我所知,这本书是此类书中写得最好的一本。它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应该得到赦免。”“那好吧,”神父说,“凭着这一点就先放它一条生路,咱们再来看旁边的这一本吧。”

理发师说:“这本《埃斯普兰迪安的丰功伟绩》,写的是高卢的阿玛蒂斯的自传。”“是事实,”神父说,“父亲的功绩对儿子没有任何帮助。拿着这本书,管家夫人,快打开扇窗户,把它扔到后院去。一会儿咱们有一堆书要烧呢,就先让它垫垫底吧。”

女管家欣然把书扔了,《埃斯普兰迪安的丰功伟绩》就这样被扔到了后院,耐心地等候着大火焚身。“拿下一本。”神父说。“这本书叫《希腊的阿玛蒂斯》。”理发师说,“我认为这一边的书都是阿玛蒂斯家族的。”“那就全都扔到后院去吧。”神父说,“什么平蒂基内斯特拉女王、达里内尔牧童,还有他的牧歌,以及这些乱七八糟、让人厌恶的书,统统都烧掉。假若是我的亲生父亲装扮成游侠骑士的模样,也让他同这些书一起烧掉吧。”“我也这样认为。”理发师说。“我也是。”外甥女说。“是的,”女管家说,“拿来吧,把它们都扔到后院去。”

大家都往外搬书,有很大一堆书,女管家干脆不用楼梯了,直接把书从窗口朝下扔去。“那本大部头的书是什么?”神父问。

理发师回答道:“是《劳拉的唐奥利万》。”“这本书的作者同写《群芳园》的是同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这两本书到底哪一本真实点或者讲述得明白些,哪一本书讲得谎话少点。我只能说,这本书一派胡言、谎话连篇,也应该扔到后院去。”“下面一本书叫《伊尔卡尼亚的弗洛里斯马尔特》。”理发师说。“居然这里还有弗洛里斯马尔特大人?”神父说,“虽然他身世奇特,经历传奇,但是文笔生硬无力。管家夫人,把它和另外那本书也都扔到后院去吧。”“十分荣幸,大人。”女管家高高兴兴地去干神父委派给她的事情。“这本叫《普拉蒂尔骑士》。”理发师说。“那是一本古书,”神父说,“我从中找不到任何可以宽恕它的内容。少废话,同样也扔出去吧。”

随后,神父又翻开另一本名叫《十字架骑士》的书。“由于此书名字很神圣,内容无知点儿也似乎可以原谅。不过常言道:‘十字架后面埋藏着魔鬼’。也一起烧了吧!”

理发师又拿起另一本书,说:“这本是《骑士之宝鉴》。”“我拜读过这部大作,”神父说,“写的是雷纳尔多斯·德蒙塔尔万和他的朋友们,个个都是比卡科还能偷的大盗。还有十二名骑士和真正的历史学家图尔平。说实话,判他们终身流放就差不多了,因为他们对著名的马泰奥·博亚尔多的诗歌有所贡献,基督教诗人卢多维科·阿里奥斯托对此又有参照。假如我在这儿碰到阿里奥斯托,他要是对我讲他的母语之外的其他语言,我就不会尊敬他;他要是讲自己的母语,我就会对他尊敬有加。”“我倒有本他用意大利文写的书,”理发师说,“不过,我看不懂。”“你看懂也没用,”神父说,“这回咱们就原谅卡皮坦先生吧,他根本没有把这本书翻译成西班牙文带到我们国家来。这样,会损失掉原作品很多意思,所有想从事诗歌翻译的人都会有此经历。尽管他们花费的精力颇多,技巧运用也熟练,但很难达到原文的水平。照我看,把你们找到的这本书以及其他谈论法兰西这类事情的书,都一起扔到枯井里存放着,等我们商量好怎么处理再说。但是也有例外,那本《贝纳尔多·德尔卡皮奥》和另一本《龙塞斯巴列斯》也在这里,一旦这两本书落在我手里,就马上交给女管家,让她扔到火里,绝不保留。”

理发师对神父的话深表同意,觉得这样做完全正确。他知道神父是一位善良的基督教徒,信仰真理,对世上不合情理的事绝不乱说,所以他完全同意他的做法。他又翻开一本书,是一本叫作《奥利瓦的帕尔梅林》的书,它的旁边还有一本名叫《英格兰的帕尔梅林》的书。神父见到这两本书便说:“把前面那本《奥利瓦》撕成碎片烧掉,连灰也别留下。这本《英格兰的帕尔梅林》可当作稀世真品,给它做个盒子好好保存起来,就像当年亚历山大打败了大流士,并从那儿缴获的许多战利品,其中有一个盒子,亚历山大用那个盒子来保存诗人荷马的著作。老兄,这部书以两点见长。一方面是它本身写得就非常好,另一方面,作者作为葡萄牙的一位圣明的君主,影响力颇大。书中描述的米拉瓜尔达城堡里的种种历险,栩栩如生,引人入胜。这部书的语言既文雅又明快,并且贴近生活,容易让人明白。所以我说,尼古拉斯师傅你要是不反对,这本书和《高卢的阿玛蒂斯》那本就不要用火烧掉啦,剩下的书就不必再审看了,统统烧掉,您看如何?”“那不行,老弟,”理发师说,“我手上这本是有名的《堂贝利亚尼斯》。”

神父说:“关于这本书,作者写第二、第三、第四部需要加点大黄去去他太旺的肝火。此外,还得去掉所有关于法马城堡的内容和其他严重的不实之处。应视修改后的情况,决定是宽恕还是严审它。现在,老弟,这本书就先放在你家,不过别让其他人看它。”

理发师说:“行。”

神父也不想再费神费力去审查那些骑士小说了,就让女管家把所有大部头的书都收起来,扔到后院去。

神父把烧书这件事交给女管家,因为她烧书的决心最大,尤甚于她织布的决心,烧书比织又宽又薄的布要容易得多。听了理发师的话,她一下子就抱起八本书,准备从窗口丢出去。因为拿得太多,有一本掉在理发师的脚旁。理发师想看看是谁写的书,一看原来是《著名白人骑士蒂兰特传》。“上帝保佑!”神父大喊一声说,“白衣骑士蒂兰特竟然在这儿!快给我瞧瞧,老弟,我仿佛在这本书里寻觅到了欢乐的源泉,这故事曲折离奇。书中有勇敢的骑士基列莱松·德·蒙塔尔万和他的弟弟托马斯·德·蒙塔尔万以及封塞卡骑士,书中描述了同疯狗战斗的英雄蒂兰特,牙尖嘴利的少女普拉塞尔·德·米比达,爱招摇撞骗的情场老手寡妇雷波萨达,甚至还有爱上了自己侍从的伊波利托的女王。说句良心话,老弟,就文笔而言,这本书堪称世界上最好的书。书里描述的骑士们也要吃饭,困了也睡在床上,要死也在自己的床上死,临死前也立好遗嘱,等等其他一些事。这是其他此类书所缺少的。虽然这样讲,但由于作者故意编写一些乱七糟八的情节,还是应该判罚他一辈子做苦役。你可以把这本书拿回家看看,就会知道我对你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了。”“是这样的,”理发师说,“不过,这儿还剩下了这么多一小册的书,该怎么办呢?”

神父说:“这些可能不会是骑士小说,应该是诗集。”说着,他翻开一本,发现是豪尔赫·德·蒙特马约尔的《狄娅娜》,就猜测其他的也都是同一类书。“这些书用不着像其他书那样被烧掉,因为它们不像骑士小说那样毒害人,它们都是些读了不会产生危害的书,不会坑害其他人。”

外甥女说:“哦,大人,这些书您也完全可以下令把它们和其他书一样都烧掉啊。否则等我舅舅治好骑士病后,再去读这些书,又会心血来潮地想去当牧羊人,去森林和草原边唱边伴奏。如果他想当诗人那就更糟糕了,这病就没法治了,而且还会传染的。”“小姐说得对,”神父说,“最好提前把这种不幸和危险解决掉。咱们就先从蒙特马约尔的《狄娅娜》开始吧。我认为这本书可以不烧,但是有关女巫费丽西亚和魔法水的内容,以及大部分长诗都要删掉,只适当地保留部分散文,这样它仍然不失为此类小说中的一流作品。”“接下来的这本又是《狄娅娜》,书名叫作《萨拉曼卡人续集》,”理发师说,“另一本也叫《狄娅娜》,作者是吉尔·波罗。”“这本名为《萨拉曼卡人》的书,也丢到后院去,让它和那些被判火刑的书一起做个伴儿吧。”神父说,“吉尔·波罗的那本著作要当作阿波罗的作品珍藏起来。咱们得干快点,老弟,时间不早了。”“是这本书,”理发师说着打开了另一本书,“这是撒丁岛人安东尼奥·德·洛弗拉索写的《恋爱中的女神十部曲》。”“我以我的神职发誓,”神父说,“自从有了阿波罗、缪斯和诗人以来,还没有一部作品能像这本书一样既荒诞又有趣。由此看来,这本书也是所有这类书中最优秀的,绝无仅有。没拜读过这本书,就不会知道书中说的任何有趣的事儿。拿给我吧,老弟,找到这样一本书,比给我一件佛罗伦萨的呢绒教士服还珍贵呢。”

说完神父十分高兴地把这本书放在一旁。理发师又接着说:“下面这几本分别是《伊比利亚的牧人》、《埃纳雷斯草地上的仙女》和《从爱情的嫉妒中醒悟》。”

神父说:“不用再看了,把这几本书都交给女管家。至于原因就别再问我了,否则讲起来就没完没了。”“接下来这本是《费力达的牧人》。”“这不是牧人,”神父说,“而是个有涵养的大臣。把它作为珍品保存起来。”“这部大书名字叫作《诗歌集锦》。”理发师说。

神父说:“诗歌收集的不多,因此显得很珍贵,不过要把糟粕从这部书的精华里剔除出来。这本书的作者是我的朋友。他还写过一些高尚如史诗般的著作,看在这个份儿上,把它留下吧。”“这是洛佩斯·马尔多纳多的《诗歌集》。”理发师接着说。“这本书的作者也是我的好朋友。他的诗被他一朗诵,人们顿时为之倾倒。他朗诵的声调抑扬顿挫,令人着迷。他写的田园诗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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