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英双语插图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2 21: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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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刘易斯·卡罗尔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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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英双语插图本)

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英双语插图本)试读:

导读

1863年的一个夏日午后,英国牛津,一位留着卷发,面容清秀的年轻男人正在给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拍照。“爱丽丝,”那个年轻人说,“你能把衣服再往下拉一点吗?对,就这样,让肩膀完全露出来。眼睛看着镜头,不要笑得太厉害,要微笑,一种挑衅似的微笑,就好像你什么都不怕。”

他按下了快门。他把这幅照片命名为《扮成小乞丐的爱丽丝·里德尔》。

这个名叫爱丽丝·里德尔的小女孩是牛津大学基督堂学院教务长里德尔的二女儿,她有两个姐妹。那个给她拍照的叔叔,也是她们三姐妹最要好的大人朋友,是她父亲的同事——牛津大学基督堂学院的数学讲师,他的名字叫查尔斯·路德维奇·道奇森。不过,两年后——也就是1865年——他将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刘易斯·卡罗尔。

1865年,一本署名为刘易斯·卡罗尔的童话小说,《爱丽丝漫游奇境》在英国出版。这本薄薄的小书随即引起了巨大轰动。关于这名有点口吃,内向腼腆,业余爱好摄影的大学数学老师如何变成了一名童话作家,最经典的版本是:他和里德尔三姐妹在泰晤士河上泛舟时(很可能刚刚给她们拍过照片),信口编了一个小女孩掉进兔子洞的故事,因为三姐妹听得很入迷,故事就越编越长,直到最后变成了一本像模像样的小书,而书中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以及人物原型,都来自他最喜爱的摄影模特,里德尔三姐妹之一的爱丽丝·里德尔。

在刘易斯·卡罗尔的内心深处,爱丽丝·里德尔,这个十岁的小女孩,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一个令人满意的小摄影模特,一个可爱的朋友女儿,一个给他带来写作灵感的小缪斯,还是一个掺杂着情欲的迷恋对象?或者几者兼而有之?这是一个谜。一个无聊的谜。过去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就像他笔下爱丽丝漫游其中的奇境一样,他自己的人生也成了另一个充满谜团的奇境,卡罗尔奇境。而现代的爱丽丝们,那些好奇而缺乏耐心的现代读者,在导游——哗众取宠的学者,低级趣味的媒体——的带领下,像游览某处风景名胜一样漫游着卡罗尔奇境。在那里,最有名也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景点就是:恋童癖之谜。

卡罗尔到底是不是一个有恋童癖的性变态?支持“是”的证据有:他拍摄了大量身体暴露的儿童照片;他终生未婚;1863年里德尔一家突然与他断交,而他的家人原因不明地毁掉了这一时期的日记及资料。支持他“不是”的证据有:最新出版的卡罗尔传记,《刘易斯·卡罗尔的秘密》的作者杰妮·伍尔芙认为,那些在现代人看来有些“不正常”的儿童摄影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是很正常的,特别是在道德上,因为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观念里,青春期之前的孩子相当于是“无性别”的(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倒可以说他那些风格独特的肖像照是现代时装大片的先驱);而他终生未婚是由于性格过于害羞和内向,他不善于同成人打交道,这也正是为什么他喜欢同孩子们交往,喜欢给孩子们拍照的原因。

既可以支持他“是”,也可以支持他“不是”的证据有:他曾编过一本数学益智题,名为《供不眠之夜里思考的枕边益智题》,因为“做这些题不用纸笔,脑袋挨在枕头上想就行”,“而且,”他强调说,“睡前做做这些题,可以免得想一些不干不净的事。”这至少可以说明两件事:一、他在睡前曾想过不干不净的事;二、他曾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干不净的事。而同样是在杰妮·伍尔芙的新书里,她披露了一份首次发现的卡罗尔的银行账目,账目显示他曾向制裁虐待儿童的机构捐款,伍尔芙认为这说明“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对此感到厌恶”。感到厌恶?为什么不能是感到内疚呢?

所以,你看,所谓的这些证据,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爱丽丝与柴郡猫的对话一样。“请您告诉我,要从这儿出去,应该走哪条路?”爱丽丝问。“那取决于你想要去哪儿。”柴郡猫说。所以,刘易斯·卡罗尔到底是不是恋童癖?在某种意义上,那取决于你怎么想。如果你觉得他是(就像某些居心叵测的学者和媒体),那么他就是;如果你觉得他不是(就像包括我在内的亿万爱丽丝迷),那么他就不是。

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在各种证据当中,人们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证据:他的作品。即使从最苛刻的角度评价,他的作品也当得起“伟大”这个词。有一种说法,世界上被引用次数最多的三部英语作品分别是《圣经》,莎士比亚的戏剧和《爱丽丝漫游奇境》。从沈从文到博尔赫斯,从德里达到曼古埃尔,从蒂姆·波顿到玛丽莲·曼森,这本书(以及它的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记》)几乎迷倒了所有人。从古典到现代到后现代,各种理论,思潮,哲学观点几乎都可以从这两本小书里找到绝妙的对应点。用美国作家古德曼的话说,“这两本书可以解释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从古到今,当然,也包括未来。”

总之,它就像一个奇迹。一个以童话形式出现的神谕。为什么刘易斯·卡罗尔会写出这样一部奇妙的书呢?这也是一个谜。卡罗尔奇境里的又一个谜。一个迷人但却乏人问津的谜。对此有一个神秘的解释。卡罗尔的出生地,英格兰柴郡霍尔顿区的戴尔斯拜瑞村,正是世界闻名的麦田怪圈的频发地之一,而且据称该地经常出现神秘光球,磁场紊乱等特异现象,所以不能排除卡罗尔的奇特作品受到了高等文明的影响。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解释。它让我想起有人问萧伯纳,他是否相信《圣经》是圣灵写的,萧伯纳回答说:“所有百读不厌的书都是圣灵写的。”(我们完全可以把“圣灵”替换为“外星人”。)不过我还有一个不那么神秘的解释。

如果你看过那幅名为《扮成小乞丐的爱丽丝·里德尔》的照片,你一定也会像我一样惊呼:“对!那就是爱丽丝!”对,那就是漫游奇境和镜中世界的那个爱丽丝的神情:带着点孩子气的桀骜不驯,散发出幽默的戏谑,有一副面对这个世界——不管那是充满荒诞感,有三月疯兔和猪婴儿的奇境世界,还是几乎同样荒诞(或者更加荒诞)的成人世界——满不在乎的表情。我想,那其实也是卡罗尔的表情——内心表情。正如包法利夫人就是福楼拜,我们也可以说爱丽丝就是卡罗尔。善良、好奇、骄傲、幽默、自我怀疑、打破固定思维、不屈从权威的小爱丽丝,正是卡罗尔内心自我的投影,在虚构里,她是漫游奇境的爱丽丝,在现实里,她就是爱丽丝·里德尔和像爱丽丝·里德尔的那些孩子。那就是为什么他喜欢和爱丽丝·里德尔们打成一片的原因,那也是为什么他能写出《爱丽丝漫游奇境》的原因(当然我也不否认“圣灵”很可能也起了某种作用)。因为他就像一个擅长数学的小孩子。凭借孩子般本真的眼光,加上作为数学家特有的逻辑和反逻辑能力,刘易斯·卡罗尔用一个表面上很简单的童话,就囊括了我们这个表面上很复杂的世界。

我不是蒂姆·波顿和强尼·戴普的影迷,而且考虑到其剧本完全不忠于原著,所以我想我大概不会去看即将上映的电影版《爱丽丝漫游奇境》。但我会好好再看一遍书,就像我每年都会做的那样。我也建议你去看。我相信任何看过并热爱这部童话的人,都会坚信:刘易斯·卡罗尔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孩子的事。这部美妙而伟大的童话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过什么不干不净的想法,那又怎么样?我相信,他成功地压制住了自己内心涌起的黑暗——如果真有那种黑暗的话——通过写作,通过数学益智题,通过近乎疯狂的写信(一份记录表明,刘易斯·卡罗尔在他活着的最后三十七年间,曾收发了九万八千七百二十一封信件),甚至——也许——通过给孩子们拍照。美国前总统卡特在大选前接受《花花公子》杂志访问时说,“我常常带着淫欲的目光去看女人,在内心我其实已经犯了通奸罪,我希望上帝和选民能原谅我。”正如上帝和选民原谅了卡特一样(他在接受采访后不久即顺利当选),我想上帝和读者也会原谅卡罗尔——即使他在睡前确实有过片刻阴暗的想法(事实上,又有谁没有过呢?)。

因此,我们正确也是正常的态度或许应该是:去不胜珍惜地阅读一百多年前这个害羞男人所写的美妙作品,然后,就像《爱丽丝镜中奇遇记》的红心王后皱着眉头对爱丽丝所说的,“你应当以优雅的言辞致谢。”孔亚雷

译本序

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在1864年写出了那部奇妙的故事《爱丽丝漫游奇境》的初稿,并于1865年改定出版。这部书当时就受到广大读者,特别是少年儿童读者的热烈欢迎,经过一百多年的时间考验,证明这是一部可以世代流传的经典著作。

1871年初版的这部《爱丽丝镜中奇遇记》(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and What Alice Found There),同样是这位作家卡罗尔的令人赞赏的一部作品。它可以视为《爱丽丝奇境历险记》的续篇或姐妹篇,不过它又可以独立成篇。许多年来,它也拥有广大的读者群。

这两部书写的是爱丽丝的两个梦。在第一个梦中,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里,从此演绎出种种荒诞不经的故事。在这第二个梦中,爱丽丝则像隐身人那样穿过一面玻璃镜子,她在镜子后面的天地里东游西荡,遇见种种不可思议的人物和事件。

在《爱丽丝漫游奇境》里,卷首插图是扑克牌中的红心国王和王后端坐在宝座上审案,旁边还有他们的扑克牌卫兵。故事的结尾是一副扑克牌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下来,惊醒了爱丽丝的怪梦。在这部《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卷首插图则是一副国际象棋盘,棋盘上布下了几个棋子,棋子中的“兵”代表爱丽丝。棋盘下端是这副残局的走着的说明。

作者卡罗尔给爱丽丝安排在睡梦中穿过镜子的情节,然后让她在壁炉的灰烬里发现了会行动和说话的棋子。然后让她来到被树篱和溪流分隔得像一个大棋盘的土地上。

这整篇稀奇古怪、又引人入胜的故事,就是在这样一个像硕大无朋的棋盘的山林水泽之中展开的。或者说是在由山林水泽组合成的硕大无朋的棋盘上展开的。反正读者只要记住,爱丽丝是一个在梦中,在镜中世界里,在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棋盘上走动的小兵,最后变成王后,这样一个“事实”,就不会被这篇故事弄得晕头转向,仿佛自己也在做梦。

爱丽丝会脚不沾地地飞着走路;一条笔直的小径会弯曲和抖动起来;花儿会说话;蚊虫会扇风;羊腿会鞠躬;王后会变成绵羊;绵羊会变成女店主,她手中的编织针会变成划船的桨;一对怪模怪样的兄弟;手指先贴上膏药,然后出血,然后才被扎伤的怪事情;一个蛋形矮胖子;海象、狮子、独角兽;两个老是从马背上倒栽葱地摔下来的骑士却要比武;长篇的诗歌背诵;花样百出的考试;爱丽丝紧紧捉住的红王后最后变成了一只小猫咪,等等——这一切只有在神魂颠倒的梦境里才会出现,只有极富想象力的作家才能描写出来。卡罗尔,这位英国牛津大学的数学教师,竟然在创作了《爱丽丝漫游奇境》之后,又创作了这样一部令人赞叹的《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难怪他虽然没有一部“皇皇巨制”,却仍然能够以这样两部小作品在世界文学的殿堂里永远占有令人钦敬的一席之地。

卡罗尔是一位具有独创性的作家,已由这两部作品加以证明。在现在这一部里还可以举出两点来说明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一是本书第十一章,只有这样一句话:“——而且,到头来,它的的确确是一只小猫咪”便结束了。如此写法恐怕是从未有过的吧。二是《卷尾诗》一共二十一行,原文每行的头一个字母从上到下拼写起来是:Alice Pleasance Liddell(爱丽丝·珀莱裳丝·里德尔),正是这位实有其人的小姑娘激发了卡罗尔的创作灵感,这样一首压卷之作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吧。

一般来说,两部“爱丽丝”应该属于儿童文学,但是它们问世一百三十多年以来,读者不计其数,版本、译本也不知有多少。有些注释本,释文甚至超过正文,可见有人是把它们作为经典文学来研究的。可见其读者并不限于少年儿童。就拿译者本人来说,我已年逾古稀,读来还是兴味盎然的。

少年儿童是人生的一个短暂阶段,转眼之间就是成人。一般低幼读物在我们长大成人以后便不会再去翻阅,但是经典性的作品比如《安徒生童话》,比如两部“爱丽丝”,我觉得可以终生受用,常读常新。因此,我翻译这两部作品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哪一个年龄段的读者的接受程度,也没有删减很难翻译的诗句、对话,或者双关、俏皮之处。我只想尽可能用所能掌握的语文来表达原作的原貌。力所不及之处则用注解说明。有些注解是知识性的,我想对于读者或许有帮助,而我本人查找的时候费了不少时间。也许有的读者觉得没有必要,就请略去不看,好在这种地方并不多。

本书卷首插图那副国际象棋棋盘曾使我绞尽脑汁也没有看懂。我特地买了一本国际象棋棋谱,又画了一张棋盘,试着走棋,仍然不能解决。后来我想起远在北京的弟弟吴沅陶。他是某科学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业余钻研国际象棋,还翻译过一部棋谱。我驰函求教,附了复印件,结果就译在卷首了。是否正确,还请这方面的专家赐教。

那副国际象棋棋盘下面的说明,我都按照我国通用的叫法译为王、后、车、马、象等等。但是车的原文castle是“城堡”之意(另有一个专门名称rook);马的原文knight是“骑士”之意;象的原文bishop是“主教”之意。在正文之中,我译为国王、王后(避免与“后来”的“后”混淆)、城堡、骑士(骑士比武不能译为马与马比武);而主教在正文中没有出现过。

我原来以为翻译这样一部七八万字的书不用多少时间,想不到从2000年5月开始,直到今天竟然有两年之久。当然中间为琐事所扰不得不停笔。但愿我的辛苦和审校者的功劳能得到读者认可。

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1892——1982)翻译过这两部书。第一部书名是:《阿丽思漫游奇境记》,1921年翻译,1922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第二部书名是:《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1969年在美国出版,不知是哪一家出版社出版。据知,北京商务印书馆在1986年出版了两书的重印本。我曾拜托在那里任编辑的老同学沈愈先生代购,可惜没有余书,只寄来复印的《译者序》和《出版说明》。赵元任先生在《译者序》中说:“我相信这书的文学价值,比起莎士比亚最正经的书亦比得上。”我认为这位蜚声中外的学者的这句话对于两部“爱丽丝”都适用,因此录在这里,希望引起读者的更多注意。

本书中数十幅精美绝伦的插图采自英文本原著,作者是英国画家约翰·坦尼尔爵士(Sir John Tenniel,1820——1914),《爱丽丝漫游奇境》中的插图也是出自他的妙笔。吴钧陶2002年5月9日

1897年版前言

前面一页上印的关于那盘国际象棋的问题,曾经使我的某些读者感到迷惑不解,然而就棋子的走着而论,也许很可以解释说,那样下法很正确。红后和白后轮流移动或许并不像可能的那样被严格地奉行,同时,那三位王后的“进宫”也仅仅是她们进入宫殿的一种说法;不过,在第六着对白王的“叫将”,在第七着吃掉红骑士,以及在最后“将死”红王这几着,任何人如果愿意费心按照提示的那样摆棋子和走棋,都会发现那是严格按照国际象棋的规则走的。

在《胡言乱语》那首诗里(见第15页),新的单词的发音问题,曾经引起一些不同的意见。因此,对于这一点或许也可以作一些说明。“slithy”的发音,要把它当做“sly,the”两个单词来读。对于“gyre”和“gimble”中的“g”要读硬音。“rath”的发音要和“bath”押韵。

这是第六十一次重印版,其中新的电铸版插图是从木刻版复制的(这套木刻从来没有作过印刷之用,所以品质良好,就像当初在1871年刻出时候那样),而整部书都用新字体重新排版。如果这部再版本的艺术质量在任何一点上比初版本差的话,那决不是因为作者、出版者,或者印刷者苦心尽力得不够之故。

我借此机会声明:《幼儿“爱丽丝”》一书,迄今为止实价为四先令,现在有读者要求降价,和普通的一先令图画书价格相同——虽然我确实觉得,在每一项质量上(除了我没有资格谈论的正文本身以外),都大大超过那些图画书。考虑到我曾经承担的非常沉重的初期费用,四先令其实是一个完全合理的订价。尽管这样,因为公众曾经讲求实际地说过:“一本图画书,不论是如何精美地装帧起来的,我们不愿花超过一先令的价钱去买。”所以我乐意把自己对于此书的费用全部看做净亏损,同时,与其让那些我本来是为他们而写的小家伙们空手而去,我宁可用对我来说差不多像送掉一样的价钱,把它卖出去。刘易斯·卡罗尔1896年圣诞节

卷首诗

你的前额纯洁开朗无污点,如梦的眼睛真美妙,孩子!虽然时间飞逝,而你我之间年龄上相差足足有半世,你可爱的笑容一定会评价这一篇作为爱的礼物的童话。我没有见到过你的灿烂的面容,也没有听到过你的动听的笑声;你的年轻生命的未来时日中,不可能想到我这样一个人——只要你现在愿意倾听就够啦,倾听我的这一篇童话。这一篇故事开始于过去的日子,当时夏天的烈日在燃烧——一阵简朴的钟乐在我们乘小舟时,合着划木桨的节奏声声敲——它的回声至今还印在记忆里,要过许多年代才会说“忘记”。那么,来吧,趁闷闷不乐的女仆还没有发出吓人的声音叫,传来那令人苦恼的信息,招呼你到讨厌的床上去睡觉!亲爱的,我们不过是长大的儿童,就寝时间一近就使我们心事重重。屋子外,冰冻霜寒,白雪刺眼,还有暴风的疯狂撒泼——屋子内,炉火熊熊,红光闪亮,那是童年时代的安乐窝。这些奇异的文字会深深吸引你,那凶猛肆虐的狂风你不必在意。而且,虽然有一声叹息的阴影可能会绵绵地贯穿故事,因为“快乐的暑期”已一去无音信,夏天的辉煌也已经消失——但是它决不会带有一丝苦辣来影响我们这一篇愉悦的童话。

第一章 镜中房子

一件事情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白猫咪和此事毫无关系——有完完全全是那只黑猫咪的错。因为白猫咪刚才正在由老猫替它洗脸,熬着难熬的时刻(总的说来,它表现得相当不错):所以,你看,它不可能在那件调皮捣蛋的事情上插上一手。

老猫黛娜是这样替她的孩子们洗脸的:她先用一只爪子揪住那只可怜的小东西的耳朵,把它摁下去,然后用另一只爪子把它的脸全部都擦遍,不过从鼻子开始,那是不对头的。正像我所说的,她刚才正在辛辛苦苦地服侍那只白猫咪,白猫咪很安静地躺在那儿,费劲地呼噜呼噜叫——毫无疑问,它感觉到那完全是为了它好。

不过那只黑猫咪在下午早些时候就由黛娜洗完了脸,因此,爱丽丝蜷曲身子坐在那张大扶手椅子的一角,半是自言自语,半是瞌瞌的时候,黑猫咪就在大玩特玩。它跳跳蹦蹦地玩弄爱丽丝的倒霉透顶绒线球,她曾经打算绕起来,也已经一来一去地绕了,到后来又全部散了开来。绒线散乱在壁炉地毯上,疙疙瘩瘩,缠缠绕绕,一塌糊涂,黑猫咪却在中间追逐自己的尾巴打圈圈。“哦,你这个可恶的、可恶的小东西!”爱丽丝叫起来,一把抓住黑猫咪,轻轻地吻了一下,让它明白它不讨人喜欢。“说真的,黛娜应该教教你懂点儿规矩!黛娜,你应该这么做,你知道你应该这么做!”她加上一句,并且用责备的眼光瞪着那只老猫,用她尽可能做到的生气的声音说话——然后,她爬回那只扶手椅子上,带着黑猫咪和绒线,开始重新绕绒线球。不过进展得并不很快,因为她一直在说话,有时候对黑猫咪说,有时候对她自己说。这个蔻蒂非常端庄娴静地坐在她的膝盖上,假装瞧着绕线的进展,时不时地伸出一只爪子,轻轻地碰碰那只球,仿佛要是可能的话,它很愿意帮上一手。“蔻蒂,你可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爱丽丝开始说。“要是你曾经跟我一起在窗前,你就会猜到的——只不过黛娜那时正在替你洗脸,所以你猜不到。我看到的是小伙子们在拾树枝,准备烧篝火——那需要许多许多树枝啊,蔻蒂!只不过天气太冷了,雪又下得那么大,他们不得不离开。没关系,我们明天去看篝火。”说到这里,爱丽丝把绒线在黑猫咪的脖子上绕了两三圈,就是要看看那会是什么样子。这一下弄得失了手,那只绒线球滚到地板上去了,一码、一码、又一码地再松散开来。“蔻蒂,你可知道,我刚才真的很生气,”她们重新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之后,爱丽丝继续说下去,“我一眼看见你做了那许多坏事情,我简直要打开窗户,把你扔到雪地里去!你真该这样处罚,你这个亲爱的小捣蛋!你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吗?现在不要打断我!”她举起一根手指头,继续说。“我要把你所有的过错一一讲给你听。第一条:今天早上黛娜替你洗脸的时候,你尖声叫了两次。蔻蒂,你现在否认不了:我亲耳听见的!你说什么啊?”(她假装听见小黑猫在说话)。“她的爪子碰到你眼珠子了吗?嗯,那可是你的错啊,因为你把眼睛睁开来啦——要是你闭得紧紧的,就不会发生那种事。现在不要再找什么借口了,听下去!第二条:我刚刚把一茶碟牛奶放到雪花莲的面前,你就拽着她的尾巴把她拖开!什么,你口渴了,是吗?那么你怎么知道她不口渴呢?再说第三条: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把绒线球全部拆开,一点都不剩!“这就是三条过错,蔻蒂,而你到现在还没有因为哪一条受到处罚呢。你知道,我打算把对你的处罚全都保留到下个星期三——假定他们把对我的处罚也全都保留着会怎么样呢?”她继续说,更像是跟自己谈,而不是跟猫咪谈。“到了年底他们究竟会怎么办呢?我想,到时候我会被送进监狱的。或者——让我想想看——假定每一次处罚是不许吃一顿饭的话,那么,悲惨的日子到来的时候,我就肯定要一下子吃不上五十顿饭了!好吧,我决不该为这件事太操心!与其吃那五十顿饭,我真不如不吃那五十顿饭!“蔻蒂,你可听见白雪落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吗?那声音是多么动听,多么柔和啊!就好像有谁在外面把窗子整个吻遍了。白雪那么轻柔地吻着树林和田野,我不知道它是否爱着它们?然后,它用一条白被子把它们盖得舒舒服服的。它也许在说:‘亲爱的,睡觉吧,睡到夏天再来的时候醒来。’蔻蒂,到了夏天它们醒来,它们全都穿上绿色的衣服,舞个不停——只要有风吹着——哦,简直漂亮极了!”爱丽丝嚷叫着,同时放下那只绒线球,拍起手来。“而且我真希望是那么一回事!树林到了秋天叶子都黄了,我肯定那时它们看来是昏昏欲睡的了。“蔻蒂,你会下棋吗?我亲爱的,你可不要笑啊,我是正正经经地问你。因为我们刚刚在下棋的时候,你在一旁瞧着,仿佛懂得下棋似的。而且我说‘将!’的时候你在呼噜呼噜地叫!嗯,蔻蒂,那是一着很妙的将,我真的可能就赢了,坏就坏在那只讨厌的马,它在我的棋子当中横冲直闯。蔻蒂,亲爱的,让咱们假装——”写到这儿,我希望我能够跟你们多少谈一些爱丽丝常常说的事情,她说起来总是用她喜欢的说法“让咱们假装”来开头。就在昨天,她跟她的姐姐喋喋不休地争论了好久好久——完全是因为爱丽丝用了“让咱们假装我们是国王们和王后们”这句话来开头。她的姐姐向来喜欢非常精确,争论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们一共只有两个人。于是爱丽丝最后不得不让步说:“好吧,那么你可以扮成其中的一个,而我把其他的人物全部包下来。”还有一次,她忽然对着她的老保姆的耳朵大声叫嚷:“保姆!让咱们假装我是一条饿鬣狗,而你是一根肉骨头!”这一下真把老保姆吓了一大跳。

不过这一段话使我们从爱丽丝对小黑猫的演讲岔开了。“蔻蒂,让咱们假装你是那个红王后吧!你可知道,我觉得如果你坐起来,两臂交叉,你的样子就完完全全像她了。现在试试看,好,真是乖孩子!”于是爱丽丝把那只红王后棋子从桌子上拿起来,放在小黑猫的眼前,作为模特儿,让它照着做。不过,爱丽丝说,这件事大体上没有成功,因为小黑猫不肯像模像样地交叉两臂。因此,她把它拎到那面镜子前作为惩罚,让它瞧瞧自己那副德性,“——要是你不好好地照办,”她又说,“我就要把你送到镜中房子里边去。你会喜欢这样吗?”“现在,蔻蒂,只要你专心听,而不要话太多,我就会把我想象的镜中房子全部告诉你。首先,透过镜子,你能看见那间屋子——它跟我们的会客室一模一样,只不过里边的东西全都相反。我爬上这把扶手椅就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只除了壁炉后边的一小块地方看不见。哦!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看见那一小块地方啊!我非常想知道他们在冬天是不是生了火。你知道,你怎么也弄不明白,除非我们的炉火冒烟,那间屋子里才也冒烟——不过那也许仅仅是假装而已,就为了看上去他们是生了火。不错,那些书本有点儿像我们的书本,只不过那上面的字是反的。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曾经把我们的一本书举到镜子前面,于是他们就在那间屋子里也举起一本书来。“蔻蒂,你可会喜欢住在镜中屋子里呢?我不知道他们在那边会不会给你喝牛奶?也许镜中牛奶不好喝——不过,哦,蔻蒂!现在咱们看到那条过道了。假如你让我们会客室的门开得大大的,你只能看见镜中屋子的那条过道的一点点,就你所能看到的这一点点过道而言,它非常像我们这条过道,只不过你知道,再过去也许很不一样。哦,蔻蒂,要是你能够穿过去,进入那间镜中屋子,那会是多么美妙啊!我敢肯定那里边有,哦!如此漂亮的东西呀!蔻蒂,让咱们假装有那么一个办法能穿过去,走进屋子里吧。让咱们假装那面镜子变得像薄纱一样软,我们能够穿过去。呀,我说它现在已经变成一层薄雾似的东西啦!很容易就能穿过去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登上了壁炉架,虽然她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上去的。而那面镜子确实是就像一片明亮的银白色薄雾那样,开始消散掉。一转眼工夫,爱丽丝已经穿过那面镜子,轻巧地跳到那镜中屋子的房间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壁炉里是不是生了火,她很高兴地发现果真是生了火,火光四射,跟她留在身后的炉火一样明亮。“这样我在这儿就会如同在老房间里一样暖和了,”爱丽丝心里想。“其实是更暖和,因为在这儿不会有人呵斥我,叫我离火远些儿。哦,他们要是看见我穿过镜子跑到这儿来,却捉不到我,那是多么好玩啊!”于是她开始四处看看,注意到凡是从原来房间里能够看见的东西都很一般、很无味,但是其余的一切则是完全不一样。比方说,壁炉旁边的墙上挂的图画看来都是活生生的,而壁炉架上的那只时钟(你知道你在镜子里只能看见它的背面)长着一张小老头儿的脸,冲着她露齿而笑。“他们没有把这间屋子弄得像那间屋子那么整洁,”爱丽丝注意到有几只棋子掉落在炉膛的灰烬中,她这样自思自忖着;可是在下一分钟,她惊讶得低低地叫了一声“哦!”便用双手和双膝趴在地上盯着它们瞧。那些棋子正两个两个地并排走起来啦!“这是红国王和红王后,”爱丽丝说(她悄悄儿地说,只怕吓着它们),“那是白国王和白王后,坐在煤铲子的边缘上——这是两个车手臂挽着手臂走着——我想它们听不见我说的话,”她继续说,一面把头凑得更近一些,“我差不多可以肯定,它们看不见我。我觉得,不知道怎么一来,自己仿佛变成一个隐身人了——”

这时候,爱丽丝背后的桌子上有什么东西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不禁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一只白兵在打滚,还把双脚乱踢起来。她奇怪得不得了,眼睁睁地瞧着,要看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是我的孩子的声音!”白王后大声嚷道,一面从白国王身边冲过去,冲得那么厉害,竟然把白国王撞倒了,跌在灰烬里。“我的好宝宝莉莉啊!我的王家的猫咪啊!”于是她开始疯狂地爬上那道壁炉围栏。“王家的胡说八道!”白国王一面说,一面擦着鼻子,他摔倒的时候伤着那儿。他有权利对那位王后感到小小的不满,因为他从头到脚都是灰。

爱丽丝非常急于帮助别人,于是,在那位可怜的小莉莉尖声叫得差不多要晕过去的时候,她急急忙忙拾起那位王后,把她放到桌子上她那吵闹不休的小小的女儿身旁。

王后气喘吁吁,坐了下来:刚才那次快速的空中旅行使她惊吓得喘不过气来,有一两分钟她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把小莉莉搂在怀里使她安静下来。她刚刚缓过一口气,便叫唤那位白国王,他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灰堆里:“小心火山啊!”“什么火山?”国王说,他焦急不安地仰望着炉火,仿佛觉得那儿是最有可能发现一个火山的地方。“把——我——吹上来了,”王后喘着气说,她仍然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你小心地爬上来——走正规的路——不要被吹上来!”

爱丽丝眼瞧着白国王慢慢地挣扎着往上爬,从一根横杆爬到另一根横杆,到后来她忍不住说:“喂,照你这种速度,你得许多许多个钟头才能爬到桌子上去呀。我帮你一把会好得多,是不是呀?”可是国王对这个问题毫不理睬:很清楚,他既听不见她的话,也看不见她这个人。

于是,爱丽丝轻手轻脚地把他拾起来,提着他慢慢地拿上去,比她刚才把王后拿上去要慢,这样就可能不会使他惊吓得喘不过气来了。不过,在把他放在桌子上以前,她觉得不妨替他掸掉一点灰尘,他全身都是炉灰。

她后来说,在国王发现自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举在半空中,并且被掸去炉灰的时候,像他这副挤眉弄眼的怪模样,她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国王惊吓得失魂落魄,喊都喊不出声来,但是他的眼睛和嘴巴却越张越大,越绷越圆,爱丽丝笑得手直抖,几乎松手让他掉到地板上。“哦!亲爱的,请你不要把脸弄成这副模样!”她大声说,根本忘记了国王听不见她说的话。“你使我发笑,弄得我握不住你啦!你的嘴巴不要这样一直大张着!炉灰都要落进去啦——好啦,现在我觉得你是够整洁的啦!”她又说,同时把他的头发撸撸平,然后把他放在桌子上靠近王后的地方。

国王立刻跌倒,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爱丽丝看到自己做出的事情,不免有点儿吃惊,便在房间里到处转,看看是否找得到什么水来浇他。可是,她什么也找不到,只找到一瓶墨水,她拿了墨水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苏醒过来,和王后两人正在交头接耳,说着胆战心惊的悄悄话——声音那么低,爱丽丝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国王说的是:“亲爱的,千真万确,我直到胡子尖尖都发冷!”

对这句话,王后却回答说:“你可是一根胡子都没有啊。”“那一时刻的恐怖,”国王继续说,“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是,你会忘记的,”王后说,“如果你不把这件事做一个备忘录的话。”

爱丽丝带着很大的兴趣在一旁观看那位国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很大很大的备忘录簿子,开始写起来。她忽然灵机——动,看见那支铅笔的末端在他的肩膀上方露出一点,便一把抓住,开始代替他写字。

可怜的国王看来迷惑不解,闷闷不乐,有时候暗暗地跟那支铅笔较劲,一言不发。然而爱丽丝比他的力气大多了,他终于喘着气说道:“我亲爱的!我真的必须弄一支细一点的铅笔才行。这支笔我一点儿都使不来,它写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全都不是我要写的——”“究竟哪一些事情呢?”王后说,对那本簿子大致看了一看(爱丽丝在那上面写的是:“白色马正在从拨火棍上滑下来。他平衡保持得很不好”)。“这可不是你的感觉的备忘录啊!”

有一本书躺在桌子上,靠近爱丽丝,她坐下来,盯着白国王瞧看(因为她对这个国王还是有点儿担心,把墨水准备好了随时泼在他身上,如果他再次晕过去的话),与此同时,她一页一页翻过去,打算发现自己能读懂的部分,“——因为上面是用我不懂的某种文字写的,”她自言自语。

比如下面的文字。

爱丽丝有一会儿工夫对这段文字感到迷惑不解,不过她脑子里终于闪过一道亮光。“哎,当然啰,这是一本镜中之书!那么,如果我把它举到一面镜子跟前,这些文字就会全部又正过来啦。”

以下就是爱丽丝读出的诗篇:胡言乱语那是brillig,还有滑溜溜的toves曾经旋转和gimble在wabe:所有的mimsy都是borogoves,而那个笨蛋raths outgrabe。“小心那个胡言乱语,我的儿孩!那咬人的上下颌,抓人的爪子!小心那只Jubjub鸟,赶快躲开那frumious Bandersnatch!”他手拿一把vorpal利剑:很久以来他把manxome敌人找——于是休息在那株Tumtum树边,站立一会儿以便思考。他站在那儿作affish思考的时候,那个胡言乱语,眼睛直冒火星,穿过tulgey树林晃晃悠悠地走,走过来的时候,咕噜咕噜说个不停!一,二!一,二!那把vorpal利剑一来二去,咔嚓咔嚓!他让他陈尸在地,割其首级,扬扬得意拎着头回家。“你是否已把那个胡言乱语杀死?我的乐滋滋的孩子,让我抱抱!哦,卡罗呵!卡来哎!frabjous日子!”他开心得哈哈哈哈大笑。那是brillig,还有滑溜溜的toves曾经旋转和gimble在wabe:所有的mimsy都是borogoves,而那个笨蛋raths outgrabe。“这首诗似乎很有趣,”爱丽丝看完了以后说,“不过相当不好懂啊!”(你瞧,她甚至对自己都不肯承认,她其实完全看不懂。)“不知道怎么搞的,这首诗似乎把种种含意充满我的头脑——只不过我不确实明白是些什么意思!然而,诗里说有某个人杀死了某件东西:不管怎么,这一点是清楚的——”“啊呀!”爱丽丝忽然跳起来,心里想着,“如果我不抓紧时间,在我看完这幢屋子的其余部分是什么样子之前,我就不得不穿过镜子回去啦!让咱们先看看花园吧!”她立刻就出了那个房间,跑下楼去——或者,至少不是真正的跑,而是一种又快又轻便的下楼的新发明,爱丽丝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她仅仅把手指尖尖放在扶手上,就轻轻地飘浮起来,双脚连梯级都不碰到就下去了。然后她继续飘浮,穿过厅堂,要不是一手抓住了门柱,她会以同样方式——直飘浮到门外去。在空中飘浮了那么久,她开始觉得有点儿晕晕糊糊的,等到发现自己又能够自自然然地走路了,她觉得好不高兴啊。

第二章 活的花卉大花园

“是我能登上那座山的山顶的话,”爱丽丝对自己说,“我准会要把那座大花园看得清楚得多。这里正有一条直通山顶的小路——至少,不对,它到不了那儿——”(在她沿着小路走了几码,转了几个很险的弯儿以后说,)“不过,我猜想它最后能到达的。只是它弯弯曲曲好怪好怪啊!说是一条小路,倒不如说是一个开瓶塞的螺旋钻呢!好啦,我想,这个拐弯是到山上去的啦,——不对,它不是的!它径直往回通向那幢房屋!好吧,我试试走另一条道儿吧。”

于是她就按照她想做的那样做了:她东闯西闯,摸索着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然而总是走回到屋子跟前来。说真的,有一次她比平常更迅速一点转过一个角落的时候,她来不及停住脚步,一头撞上了屋子。“这没有什么好说的,”爱丽丝说,抬头望望那幢房屋,装做那幢房屋是在跟她辩论。“不过我现在还不打算再走进去。我知道我又得穿过那面镜子——回到那个老房间里去——我的全部历险故事也就会在那儿告一段落啦!”

于是,她坚决地转身背对那幢房屋,再一次起步沿着那条小径走去,一心一意笔直走,非要到达那座山不可。开头几分钟,一切都十分顺利,可是她刚刚开口说:“这一次我真的要成功了——”那条小径却忽然拐了一个弯,而且自己颤抖起来(她后来如此描述),下一分钟里她便发现自己竟然正在走进屋门。“哦,这是太糟糕了!”她叫喊着。“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这样挡道碍事的房屋!从来也没有!”

不过,那座山清清楚楚地呈现在那里,因此除了重新开始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这一次她碰到的是一个大花坛,花坛边上种着雏菊,中央长着一棵柳树。“哦,卷丹花!”爱丽丝招呼正在风中优美地摇着身子的一枝卷丹花说:“我希望你能讲话。”“我们是能讲话的,”那枝卷丹花说道,“要是有谁值得我们交谈的话。”

爱丽丝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枝花真是把她吓得目瞪口呆了。到后来,看到卷丹花只不过继续摆来摆去,她又说开了,声音是小心翼翼的——几乎是耳语。“所有的花都能说话吗?”“就像你能说话一样,”卷丹花说。“而且声音响得多。”“你知道,由我们开始说话是不合规矩的,”蔷薇说,“我刚才真的在想,你什么时候开口说话!我心里对自己说:‘她的脸上有一些懂道理的样子,虽然那不是一张聪明的脸!’尽管如此,你的颜色很正常,这一点大有用处。”“我不在乎什么颜色不颜色,”卷丹花发表意见。“只要她的花瓣儿再向上卷那么一点点,她就很完美了。”

爱丽丝不喜欢被人家评头论足,因此她开始问问题。“你们被栽种在这外面,没有人照看,有时候是不是害怕呢?”“花坛中央有一棵树,”蔷薇说。“它除了照看我们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呢?”“不过,要是有什么危险来了,它能够干什么呢?”“它能够吠叫,”蔷薇说。“它叫‘汪汪!’”雏菊大声说。“这就是为什么它的树枝叫做棒棒!”“你不知道这事吗?”另一枝雏菊大声说。这时,它们开始一齐呼喊起来,直到空气中似乎充满着细细的震颤声。“你们大家都静下来!”卷丹花说,感情冲动地把身子摇过来摆过去,还激动地颤抖着。“它们知道我抓不着它们!”它喘着气说,把抖动的头向爱丽丝低下来,“否则它们决不敢那样做!”“别放在心上!”爱丽丝用一种安慰的声调说,然后弯下腰来对着刚刚要再开始呼喊的雏菊压低嗓子说:“如果你们不管住你们的舌头,我就要把你们连根拔掉!”

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有几株粉红色的雏菊脸色变得煞白。“这才对啦!”卷丹花说。“雏菊是所有花儿之中最坏的。只要一株花说话,它们大家就一齐说开了,听着它们这样闹下去,足够叫人凋零萎谢的!”“你们全都能说得这么好,这是怎么会的?”爱丽丝说,希望用一句恭维的话使它的心情好一些。“我以前到过许多花园,但是没有一种花能够说话。”“把你的手放到地上去摸摸,”卷丹花说。“这样你就会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爱丽丝照做不误。“地很硬,”她说;“然而我看不出来这跟那事究竟有什么关系。”“在大多数花园里,”卷丹花说道,“他们把花坛弄得太松软了——以致于花儿老是昏睡不醒。”

听起来这句话合情合理,爱丽丝很高兴懂得了这件事。“这我过去从来都没有想到哇!”她说。“这是我的意见:你根本从来都不思想,”蔷薇用相当严厉的口气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人比它更愚蠢的了,”一枝紫罗兰说,来得那么突然,以致爱丽丝差不多跳了起来;因为它先前没有开过口。“管住你的舌头!”卷丹花喊道。“好像你曾经看见过任何人似的!你把头藏在叶子下面,在那儿呼呼大睡混日子,弄得除了知道自己是不是个蓓蕾以外,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这座花园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任何别人吗?”爱丽丝问道,她不想理会蔷薇的末了一句评论。“这座花园里另外有一朵花能够像你一样走来走去,”蔷薇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你一直在到处漫游,”卷丹花说),“不过她比你毛发浓密得多。”“她像我吗?”爱丽丝急切地问,因为她心中掠过一个想法,“这座花园里的什么地方还有一个小姑娘,是吗?”“嗯,她跟你一样,外形很难看,”蔷薇说,“不过她颜色比较红——她的花瓣比较短,我认为。”“那些花瓣包扎得很紧,就像一朵大丽花,”卷丹花说,“不像你的花瓣那样蓬蓬散散的。”“不过这不是你的错,”蔷薇好心地接口说。“你知道,你正在开始憔悴——再说谁也没有办法不让她的花瓣变得有些儿乱。”

爱丽丝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种想法,因此,为了改变话题,她问道:“她会不会在这儿出现呢?”“我敢说你马上就会见到她了,”蔷薇说,“你知道,她是那种有九根尖刺的东西。”“她在哪儿穿戴这些东西呢?”爱丽丝怀着一些好奇心问道。“嘿,当然啦,在她头上绕一圈,”蔷薇回答说。“我刚才还在奇怪你怎么不也有那种东西。我还以为那是正式的规定呐。”“她来啦!”飞燕草喊道。“我听见她的脚步声:嚓,嚓,嚓,嚓,沿着砂砾小路走过来了!”

爱丽丝急切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原来是红王后。“她长大了许多许多!”这是爱丽丝的第一句话。红王后的确是长大了:爱丽丝当初在灰烬里发现她的时候,她只有三英寸高——可是现在的她呀,比爱丽丝本人还高出半个头哪!“那是新鲜空气使她长高的,”蔷薇说,“在这户外,空气好得不得了。”“我想我得走过去见见她,”爱丽丝说,因为,尽管鲜花们都是够有趣的,她还是觉得去跟一位真正的王后说说话要伟大得多。“你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蔷薇说,“我要建议你走另外一条路。”

这句话在爱丽丝听来等于废话,所以她一言不发,立刻抬起脚来向红王后走去。令她吃惊的是,只一转眼工夫她就在眼前消失了,却发现自己又在走进前门。

爱丽丝有一点儿恼火,退了回来。在各处寻找这位王后之后(她终于侦察到这位王后待在很远的地方),她想自己这一次应该试试这个方案,即朝相反的方向走。

这个方案很漂亮地成功了。她走了还没有一分钟就发现自己跟那位红王后面对面站在一起,同时,她曾经向往了很久的那座小山也尽收眼底。“你从哪儿来的呀?”红王后问道。“你要到哪儿去呀?抬起眼睛看着,好好地说话,不要一刻不停地捻弄手指头。”

爱丽丝对这些指示都一一照办,并且尽力解释说,她迷了她的路。“我不明白你说你的路是什么意思,”王后说;“这一带所有的路都属于我的——不过你究竟为什么到这外面来?”她用一种较为亲善的口气加了后面一句话。“你在琢磨要说什么话的时候就行个屈膝礼。这样节省时间。”

爱丽丝对这一点有些儿疑惑,但是她太敬畏这位王后了,都不敢不信这句话。“下一次,在我回家吃晚饭迟到一会儿的时候,”爱丽丝心中想着,“我打算试试看。”“现在是该你回答的时候啦,”王后看了看她的表,说道。“把你的嘴巴张大一点儿说话,并且要把‘陛下’一直挂在嘴上。”“我只不过想瞧瞧这座花园是什么样子,陛下——”“这就对啦,”王后说着拍拍她的头,爱丽丝完全不喜欢她这样做。“不过,你说到‘花园’——我曾经见到过好多花园,跟那些花园比较起来,这座不过是荒园罢了。”

爱丽丝不敢争辩这一问题,只得继续说:“——而且我想要试试看,寻找一条通到那个小山顶上的道路——”“你说到‘山’,”王后打断她的话,“我能够带你看许多小山,跟那些山比较起来,你就会把这座山叫做谷。”“不,我不会的,”爱丽丝说,终于突然反驳起王后的话来。“你知道,一座山不可能是一个谷。这是一句废话——”

红王后摇摇头。“只要你高兴,你尽可以把这叫做‘废话’,”她说,“不过我曾经听到过废话,和那种废话比较起来,这一种就会像一本字典一样有道理!”

爱丽丝又一次行了屈膝礼,因为她害怕王后的声调,那声调表明她已经有点儿恼怒。于是她们两个闷声不响地并肩走着,一直走到那座小山顶上。

有好几分钟,爱丽丝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朝乡村的四面八方望去——那是最最稀奇古怪的乡村。有若干条小小的溪流从这一边笔直地流到那一边,溪流之间的土地被若干小小的绿色树篱分隔成一个个小方块,树篱则是从这一条小溪边连到那一条小溪边。“我要说,那片土地被划分得正像是一个大棋盘!”爱丽丝终于喊道。“那儿应该有些人在什么地方走来走去的——哦,是有人在走!”她用惊喜的声调加了这句话,她往下说的时候,心脏开始激动地怦怦直跳。“你知道,这儿在玩极其巨大的国际象棋游戏——大到整个世界——如果这到底是个世界的话。哦,多么有趣呀!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员啊!我不在乎做一个小卒,只要我能够参加——虽然,我当然最最喜欢做一个王后啦。”

她说出这一想法的时候,相当难为情地对那位真正的王后瞟一眼,但是这位伙伴只不过喜滋滋地笑笑,说道:“这是容易办到的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做白王后的小卒,因为莉莉年纪太小,不会玩儿。你从第二方格开始;等到你达到第八方格的时候,你就是一个王后了——”就在此时此刻,不知是何原因,她们俩开始奔跑起来。

爱丽丝事后回想此事,怎么也弄不明白她们是怎样开始的。她记得起来的只是她们手牵手奔跑着,那位王后跑得那么快,她能够做到的仅仅是跟上她而已。而那位王后还不断地直嚷嚷:“再快些!再快些!”可是爱丽丝觉得自己无法跑得更快了,虽然她连说出这个感觉的气力都没有。

这件事情的最最奇怪之处是:她们四周的树木,以及其他的东西,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改变它们的位置;不论她们奔跑得多么快,她们看来决没有跑过任何东西。“我怀疑那些东西是不是全都跟着我们移动啊?”可怜的迷惑不解的爱丽丝这样想。王后似乎猜出了她的思想,因为她叫喊着:“再快些!不要想说话!”

爱丽丝一点都没有想说话的念头。她觉得仿佛自己永远不能再说话了,她弄得上气不接下气,受不了啦,可是那位王后依然在叫喊:“再快些!再快些!”把她拽着一起跑。“我们快到那儿了吗?”爱丽丝终于设法喘着气问道。“快到那儿了!”王后学着说一句。“嗨!十分钟之前我们就经过那儿了!再快些!”于是她们一时间不声不响地继续奔跑,风在爱丽丝的耳边嘘溜嘘溜地叫,她觉得几乎把她的头发都从头上刮走了。“嗨!嗨!”王后大声叫着。“再快些!再快些!”她们跑得那么快,到后来似乎在空气中飞掠而过,双脚简直没有碰到土地,直到忽然之间,正在爱丽丝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她们停了下来,爱丽丝发现自己跌坐在地,气喘吁吁,头晕目眩。

王后把她扶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和颜悦色地说:“现在,你该休息一会儿了。”

爱丽丝茫然四顾,非常惊讶。“哎,我真的相信,这整个时间里我们都一直待在这一棵树底下啊!每一件东西都跟刚才一模一样啊!”“当然是这样的啦,”王后说。“你认为该怎么样呢?”“嗯,在我们的国家里,”爱丽丝说,她仍然有点儿气急,“你一般会来到别的什么地方的——如果你像我们刚才那样长时间地飞快地奔跑的话。”“一种慢吞吞的国家呀!”王后说。“喂,你瞧,在这里,要想停留在原地的话,就得用出你全部力量拼命跑。要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的话,你必须像那样跑得至少是加倍地快!”“谢谢啦,我宁可不去尝试!”爱丽丝说。“待在这儿我很满意——只不过我感到太热,口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王后温存和蔼地说,一面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吃一块饼干怎么样?”

爱丽丝觉得,要是说“不”的话那会是不礼貌的,虽然那完全不是她所想要的东西。她拿了一块饼干,勉强吃起来,觉得太干硬了,她生平从来也没有像这样几乎噎死。“在你吃点心恢复精神的时候,”王后说,“我就来测量测量。”她从衣袋里掏出一根标有英寸度量的缎带,开始量地皮,同时在各处插上小木桩。“在两码到底的地方,”她说,同时插了一根木桩来标明距离,“我将把你的方位告诉你——再要一块饼干吗?”“不要,谢谢你,”爱丽丝说。“一块已经很足够啦!”“我希望,你已经解渴了吧?”王后说。

对此,爱丽丝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幸运的是王后并不等待一个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在三码到底的地方,我会重复讲一遍——以免你忘记它们。在四码到底的地方,我将说再会。在五码到底的地方,我就会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她已经把所有的木桩都插好了,爱丽丝带着极大的兴趣眼看她走回这棵树,然后开始慢慢沿着那一排木桩走去。

在标着二码的木桩那儿,她回过头来,说道:“你知道,小卒在走第一步棋的时候走两个方格,所以你会很快地穿过第三个方格——我想是乘火车穿过——接着你会发现自己立刻来到第四个方格。嗯,那个方格是属于特维德顿和特维德地的——第五个方格大部分是水——第六个方格是属于汉普蒂·邓普蒂的——可是你什么话也不说吗?”“我——我不知道自己必须说话——刚才,”爱丽丝结结巴巴地说。“你应该说,”王后用严肃的谴责口吻继续说,“‘你真是太好了,对我说了这一切。’——不过,我们就算这话已经说过了吧——第七个方格全部是森林——不过,有一个骑士将会给你指路——然后在第八个方格,我们就将一同成为王后了,那就是大喜大庆、其乐无穷的时刻!”爱丽丝站起身来,行了个屈膝礼,重新坐下来。

在下一个木桩那儿,王后又转过头来,这一次她说:“在你对一件东西想不起英文是什么的时候,你就说法语——走路的时候脚尖朝外走——还要记住自己是谁!”这一次,她没有等待爱丽丝行屈膝礼,而是快速地继续走到下一个木桩那儿,在那儿她转过头就一会儿工夫,说声“再见”,然后急急忙忙走到最终。

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爱丽丝永远也不知道,但是确确实实,在她来到最后一根木桩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她究竟是消失在空气之中,或者是飞快地跑进了树林之中(爱丽丝想:“她能够跑得非常快!”)可无法猜测,然而她不见了,爱丽丝开始记起来,自己是个小卒子,马上就到该她走的时候了。

第三章 镜中昆虫

然啦,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对她正要穿越而过的乡村作一番全当面的勘察。“这件事很有些像学习地理,”爱丽丝心里想,她踮起脚尖,希望能够看得远一点儿。“主要河流——一条也没有。主要山脉——我正站在这惟一的一座山上,但是我想它没有名字。主要城镇——哎呀,那些正在那儿采蜜的生物是什么呀?它们不可能是蜜蜂——你知道,没有人能在一英里之外看见蜜蜂的——”于是她一声不响地站立了一会儿,眼睛盯视着它们之中的一个,它正在花丛里忙忙碌碌,把它的长鼻子伸进去,“就好像是一只正规的蜜蜂,”爱丽丝这样想。

可是,这个东西怎么说也不是一只正规的蜜蜂:说实在的,它是一头大象——正如爱丽丝马上就发觉的,虽然这一想法开始之际使自己大吃一惊。“那些花朵一定是多么巨大呀!”这是她第二个想法。“像是掀去了屋顶的一些农舍,里边插着许多花茎——它们一定产出了多少份量的蜜汁啊!我想我得下山去,并且——不行,就在此刻我还不能去,”她继续说,正要开始跑下山去的时候,她止住了脚步,并且试图为自己这样突然地变得胆怯起来找个借口。下山去跑到它们中间而手里不拿一根相当长的树枝把它们赶走,这可绝对不行——而且,要是他们问我是否喜欢我这次散步的话,那会是多么滑稽啊。我会说:“哦,还不错,我相当喜欢——(说到这里,做了她偏爱的把头微微一摆的动作)‘只不过是灰尘太多,天气太热,还有那些大象老是逗弄人!’”“我想我该从另一条路往下走,”她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说。“也许我不妨在今后拜访大象。此外,我确实很想走进第三个方格!”

于是,她以此为借口,跑下小山,跳过那六条小溪的第一条。“车票,对不起!”列车员招呼说,他把头伸进窗口。一会儿工夫,每个乘客都举着一张车票,车票大小大约跟本人一样,看起来把车厢都塞满了。“喂喂!小朋友,把你的车票拿出来!”列车员继续说,他凶狠地瞧着爱丽丝。同时许多许多声音一齐嚷起来(“就像一首歌的大合唱,”爱丽丝心想):“小朋友,不要让他久等!哎,他的时间一分钟要值一千英镑哪!”“我怕是我没有车票,”爱丽丝用胆战心惊的声调说。“我打那儿来的地方没有售票处。”于是大合唱又响起来了。“她打那儿来的地方没有空间造一个售票处。那儿的地皮一英寸要值一千英镑哪!”“不要找借口,”列车员说。“你应该从火车司机那儿买一张。”这时异口同声的大合唱又一次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开火车头的人。哎,单单是冒的烟,一喷就值一千英镑哪!”

爱丽丝心想:“这样看来,张口说话是没有用的。”这一次,因为她没有说话,众人的声音也就没有参加进来,可是,真叫她惊讶得很,他们全体用思想大合唱(我希望你能明白什么叫做思想大合唱——因为我必须承认,我可不懂):“最好什么也不说。语言的一个字要值一千英镑哪!”“今天夜里我准会梦见一千英镑了,我知道我会的!”爱丽丝心想。

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列车员一直望着爱丽丝,开始用望远镜望,然后用显微镜望,再后来用观剧镜望。最后,他说:“你乘错车啦,”就关上车窗,径自走开了。“这么年轻的孩子,”坐在她对面的那位绅士说,(他穿了用白纸做成的衣服,)“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应该知道自己正在上哪儿去呀!”

坐在这个白衣绅士旁边的是一头山羊,他闭着眼睛,大声说道:“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的字母表,也应该知道自己到售票处去的路呀!”

坐在山羊旁边的是一只甲壳虫(这整个儿是非常奇怪的一车厢旅客),而且,似乎有那么一条规则,即他们全都要轮流发言,因此他接着说:“那么她必须像行李一样从这里送回去啦!”

爱丽丝看不见谁坐在甲壳虫的那一边,但是下一个说话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换车——”它说,但是一下子噎住了,不得不就此打住。“听起来像是一匹马,”爱丽丝心里这样想。这时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可以对此开个玩笑——你知道,一件关于‘马’和‘沙哑’的事。”

这时一个非常文雅的声音在远处说:“你知道,她必须给贴上标签:‘少女,小心轻放!’——”

这句话之后,其他的声音接下去(“车厢里有这么多人啊!”爱丽丝心里想),说道:“她长着一个脑袋,所以必须由邮寄走——”“她必须像一条电文那样由电报发出去——”“剩下的一段路她必须自己拖着火车走呀——”,等等。

不过那位穿白纸服装的绅士倾身向前,对着她的耳朵悄声说道:“亲爱的,不要在乎他们所有的人说些什么,不过火车每次停下来你都要去买一张来回票。”“说真的我可不干!”爱丽丝很不耐烦地说。“我根本不属于这次铁路旅行——我刚才身在一座森林里——我希望我能回到那里去!”“你可以在这句话上开个玩笑,”那个细小的声音贴近她的耳朵说:“你知道,那句关于‘要是你能干你就会去干’。”“别这样戏弄人,”爱丽丝说,四面看看,想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发现不了。“如果是那么渴望来个玩笑,那么你为什么自己不开一个呢?”

那个细小的声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它显然非常不开心,爱丽丝本来会想:“只要它会像别人那样叹气”,她就会说些同情的话来安慰它。然而这是细小得出奇的叹气声,要不是它靠她的耳朵很近,她根本连听也不会听见。其结果是它把她的耳朵弄得痒得不得了,根本不去想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在不开心。“我知道你是一个朋友,”那个声音继续说:“一个亲爱的朋友,一个老朋友。你不会伤害我的,虽然我是一只昆虫。”“哪一种昆虫呢?”爱丽丝有点儿急切地探询。她实际上想知道的是它会不会叮人,不过她觉得,提出这个问题,将不会很有礼貌。“啥呀,那么你不——”那细小的声音正在要开始说的时候,火车头发出的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把那声音淹没了。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跳起来,爱丽丝也是其中之一。

那匹马原先把脑袋伸出窗外,这时不慌不忙地缩回来,说道:“那不过是前面有一条小溪,我们不得不跳过去。”听到这样说,大家似乎都感到满意,不过爱丽丝想到一列火车竟然要跳起来,不免觉得有点儿紧张。“可是,火车要把我们带到第四个方格,这是有些令人欣慰的事啊!”她暗自思量。接下来她就感到这节车厢笔直地腾空而起,她在惊吓之中抓住离手边最近的东西,碰巧是那头山羊的胡子。

可是她一碰到山羊胡子的时候,胡子似乎就融化了,而她发现自己正静静地坐在一棵树下——这时候,那只蚊虫(因为它就是爱丽丝刚才与之交谈的那只昆虫)正停在她头顶上的一根细树枝上,忽左忽右地平衡身子,同时用翅膀为她扇风。

它无疑是一只非常巨大的蚊虫:“大约有一只小鸡那么大,”爱丽丝心里想。不过,他们既然已经交谈了好长时间,她便不可能对它感到紧张了。“——那么你不喜欢所有的昆虫啦?”蚊虫继续说,平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它们能够谈话的时候我就喜欢,”爱丽丝说。“我打那儿来的地方可没有一只昆虫会谈话。”“在你打那儿来的地方,哪一类昆虫是你爱好的呢?”蚊虫探问道。“我根本就不爱好昆虫,”爱丽丝解释说,“反之,我害怕它们——至少是那些大的。不过我能够告诉你有些昆虫的名字。”“它们听到自己的名字当然会答应的吧?”蚊子心不在焉地谈论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它们会这么做。”“如果它们不会答应自己的名字,”蚊虫说,“那么有名字又有什么用呢?”“对它们来说没有用,”爱丽丝说;“但是对于替它们起名字的人有用,我想。否则,各种东西究竟为什么要有名字呢?”“我说不清楚,”蚊虫回答说。“再往前,在树林里的那一头,它们都没有名字——不管怎么说,你继续报报你的昆虫名单吧:你在浪费时间呢。”“好吧,有马蝇,”爱丽丝开始说,讲一个名字就点一个自己的手指头。“不错,”蚊虫说。“在那丛矮树的半高处,如果你注意,就会看见一个马蝇摇木马。它完全是用木头做的,把自己从这根树枝摇到那根树枝,用这个办法到处走动。”“它靠吃什么东西过活呢?”爱丽丝问道,带着很大的好奇心。“树汁和锯木屑,”蚊虫说。“把名单说下去。”

爱丽丝瞧着那个马蝇摇木马,深感兴趣,并且在心中认定它刚刚重新油漆过,因为它看起来是那么油光水亮、又黏又腻的。这时,她继续说下去。“还有蜻蜓。”“看看你头顶上的那根树枝,”蚊虫说,“你会发现那儿有一只金鱼草蜻蜓。它的身体是用葡萄干布丁做的;它的翅膀是用冬青树叶做的;它的头则是一颗在白兰地酒中燃烧的无核葡萄干。”“那么它靠吃什么为生的呢?”爱丽丝像先前一样问道。“吃香甜牛奶小麦粥和碎肉馅饼,”蚊虫回答说。“它还在圣诞节礼品盒子里做窝。”“然后还有蝴蝶,”爱丽丝继续说。在这之前,她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只头上冒火焰的昆虫,心中暗自思忖:“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昆虫们都喜欢飞到蜡烛火里去的原因——因为它们都想要变成金鱼草蜻蜓啊!”“用你的脚慢慢爬,”蚊虫说(爱丽丝有点儿惊慌地把双脚缩回去),“你可以观察到一只黄油面包——飞虫。它的翅膀是涂黄油的面包薄片;它的身体是一块干面包片;它的头是一块方糖。”“那么它靠吃什么为生呢?”“加奶油的淡茶。”

一个新的困难问题钻到爱丽丝的头脑里来。“假如它找不到那种食物该怎么办呢?”她提出来。“那么当然啦,它就得死。”“不过那一定是经常发生的事,”爱丽丝沉思着论说。“那是一直在发生的事,”蚊虫说。

交谈之后,爱丽丝沉默了一两分钟,思前想后。蚊虫在这期间嗡嗡叫着,绕着她的头飞了一圈又一圈,自得其乐。最后它重新安定下来,说道:“我猜想,你不愿意失去你的名字吧?”“不愿意,真的,”爱丽丝有点儿焦急地说。“然而我却不明白,”蚊虫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继续说;“要是你能够想办法在回家的时候没有名字,那会是多么方便的事啊!比如说,如果你的家庭女教师想叫你去做功课,她会叫喊:‘来呀——,’叫到这里她就不得不住口,因为不会有任何名字让她叫了,那么当然啰,你知道,你就不必走过去啦。”“我敢肯定,这绝对不行,”爱丽丝说。“家庭女教师决不会想到为此而免去我的功课的。如果她想不起我的名字的话,她会叫我‘小姐’的,仆人们就这样叫我。”“好,如果她说了‘小姐’,而没有说任何更多的话,”蚊虫评论说,“当然你可以‘消解’你的功课。这是一句玩笑话。我希望你曾经说过。”“你为什么希望我曾经说过呢?”爱丽丝问道。“这是一个非常恶劣的笑话。”

但是蚊虫只不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同时两颗大泪珠沿着它的脸颊滚下来。“要是玩笑使你如此不开心的话,”爱丽丝说,“你就不应该开玩笑。”

于是这些细小的忧郁的叹息声又传来了一声,而这一次,那个可怜的蚊虫似乎真的把自己叹息得无影无踪了。因为,爱丽丝抬头一看的时候,无论怎么看,那根细树枝上什么都没有。她静静地坐着,坐得太久,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便站起来,向前走去。

只一会儿工夫,她便来到一片开阔地,地的那一头有一座树林,那座树林看来比先前一座要幽暗得多,爱丽丝觉得有点儿胆怯,不敢走进去。不过,她转念一想,便下定决心要走过去:“因为我肯定不能往回走,”她暗自思量,而且这是通往第八个方格的惟一一条道路。“一定就是这座树林了,”她心中翻来覆去地考量着,“那里的东西都没有名字。我不知道,要是我走了进去,我的名字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完全不喜欢丢失它——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给我再取一个了,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个难听的名字。然而另一方面,设法寻找使用我原有的名字的那个生物,将会是多么有趣啊!你知道,正像人们丢失狗的时候登的广告那样——‘它的名字叫“得嘘”,脖子上有一个铜圈’——想想看吧,碰见每一样东西都叫它‘爱丽丝’,直到其中一个回答你!只不过如果它们是聪明的,它们就根本不回答了。”

她来到树林里的时候就这样徘徊着。树林看来非常阴凉幽暗。“嗯,不管怎么说这是极大的愉快事,”她走在树荫下的时候说,“刚才那么炎热,现在走进了——走进了——进了什么呀?”她继续说,却很惊讶想不起那个词儿来了。“我的意思是来到这下面——这下面——这下面,你明白!”她把手放在树干上。“它究竟怎样称呼它自己呢?我真不懂。我相信它没有名字——哎,它肯定没有哇!”

她默不做声地站了一会儿,想来想去。然后她忽然又开始说:“那么,归根到底,事情真的已经发生啦!如此说来,我是谁呢?要是我能够的话,我一定能回忆起来!我下定决心要做到!”但是下定决心并没有给她什么帮助,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之后,她所能说的也只不过是:“L,我知道那是L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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