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馨文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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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试读：

天刚亮，李朵儿从梦中惊醒。

她迷迷糊糊习惯地伸出手，旁边是空的，才想起徐韬出差了。她眯着眼睛，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下，不到六点，又闭上眼睛，沉浸在刚才的梦中：

她考上了一所遥远的大学，离家太远太陌生不想上就退学了，回到家里继续参加高考，没有考上，她很后悔、焦急，在烦躁的情绪中惊醒。

她重复做这个梦已经很多次了。

李朵儿记得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刚上大学不久，她是一边用脚踢被子，一边嘟囔着惊醒的。醒来的时候，看见柳叶踮着脚在她床边摇醒她。

一想起柳叶，李朵儿的心猛地一抽，她一直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柳叶、不去想她四年的大学生活，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回忆起她们宿舍四姐妹在一起的一切，那是她这几年再也不敢触碰的痛。为了让李朵儿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丈夫徐韬把她们四人的照片、姐妹装以及一切可以让她回忆起过去的物件全部收了起来。

李朵儿抬头看着床对面由十几个相框组成的相片墙，左边空缺了一个相框的位置，钉子已经钉好。徐韬曾经鼓励过李朵儿：相信有一天你会有勇气拿出你们四个人的姐妹照挂上的，那时的你才是真正从过去中走了出来，你会更豁达、更包容、更成熟，当然也会更有魅力。

李朵儿盯着空缺的位置出神，突然翻身下床，打开卧室衣柜下边装满相册的抽屉，伸出手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拿出了一个压在最下边的相框。那是大学毕业前她们去照相馆照的姐妹照，照片中四人穿着款式一样的服装，李朵儿是蓝色的，李玉玲是粉色的，雷红兵和柳叶是绿色的，主色调不同，但所有领子全部是白色的大翻边领，让充满青春活力的短裤短袖多了一分雅致淑女，四个人的笑容非常阳光灿烂。

这个照片一直跟了她近三十年，起初一直是摆在床头，后来买了许多相框，把最珍贵的照片挂在卧室的一面墙上,这个照片当时就挂在墙上很醒目的位置。

那年柳叶出事后，李朵儿就再也不敢踏进卧室，也不允许任何人摘掉照片。后来，他们卖了原来在鲁州的房子，把一些重要的东西用集装箱运到了滨海，其中包括这个相框。当时徐韬学校集资盖房分到了一套一楼的房子，有一个院子，装修完毕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徐韬买了一套新的相片墙相框，他精心选择了一些李朵儿开心灿烂的照片挂上，留了左边的一个位置，他相信李朵儿有一天能够有勇气面对现实、面对过去的。

曾经打动李朵儿的正是徐韬的善解人意。

李朵儿拿着相框的手有些抖，她重重地吐了口气，慢慢地把相框放在床头，去了一趟洗手间，喝了杯水，再次躺到床上时心情平复了很多。

她又想起了刚才做的梦，这个梦在大学里做过很多次，每次她做完这个梦就告诉同宿舍的姐妹们，于是大家轮换着买些小零食，说是给她压压惊，其实就是找个理由犒劳一下大家。

工作后她也做过这个梦，为此她们姐妹四人还利用长假回过一次母校，是李玉玲提议的，她说：“三姐又做梦了，她想我们的校园了，我们去看看，也顺便陪我回趟家。”于是，她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了校园、操场，还去了她们的宿舍，那里已经有了新的同学，但好像彼此没有她们那么亲密。

李朵儿结婚后也做过这个梦，当时刘星辰曾担心地说：“朵儿，你对人对事用心用情太多，太重情义的人对自己伤害最深。”李朵儿不明白这个梦和重情义关系到底有多大，但也感觉刘星辰说的有道理。

那年柳叶出事，李朵儿几天没有闭眼，终于迷迷糊糊睡着，却做了这个梦。她哭喊着从梦中惊醒，冲到门口，陪她的同事紧紧抱住她，她挣扎着、喊着：“我要去找柳叶，她在操场等我。”

想着刘星辰、柳叶，李朵儿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这些年，她尽量不去触碰这些伤痛，因为她不想再在阴影里抑郁地活着，她还有蕾蕾，还有年老的父母，他们都为她担惊受怕了很多年；她也还有徐韬，她的生活不再孤单无助。她需要为了所有爱她的人坚强地生活。有几次她实在想念，刚走到衣柜前蹲下来，徐韬就跟过来找很多事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明白徐韬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的状态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还没有能力面对过去，所以就又默默走开。

她很诧异自己今天能够有这么大勇气拿出照片，李朵儿想着：时间真的是治愈伤痛最好的医生，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心也学会了接纳，珍惜所有该珍惜的现在，过好眼前的每一天，不管梦见了什么，只要有勇气睁开眼，阳光依然灿烂。

李朵儿再次拿起相框，目光落在了柳叶澄澈、纯真的大眼睛上，记忆的大门静静地打开，回到了三十年前，在大学校园里她和柳叶、雷红兵、李玉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她记得当时是自己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到了开学的日子，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要走出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西北小县城，李朵儿心里充满了向往与兴奋。

早上出门前妈妈给她做了荷包蛋，在她的印象里荷包蛋永远是哥哥和弟弟的，她端着荷包蛋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全家出动送她到火车站，虽然距离只有100多公里的山路，但弯弯曲曲走了近4个小时。

一路上胃里翻江倒海，刚下汽车就吐了满地。看着白白黄黄的荷包蛋，她突然对荷包蛋充满了厌恶，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喜欢吃荷包蛋。

火车站人来人往很拥挤，她闪着大眼睛新奇地看着。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对于春城的距离她没有概念，她只知道中国有个有名的电影制片厂在春城，那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连电视都没有普及，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只有电影，所以春城成了她最向往的地方。

高考前无意间她从哥哥带回的一本杂志夹缝里看到一段话，说将来的世界是信息与生物的社会，于是她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在生物与信息之间犹豫，虽然生物女孩子更适合，但自己胆小，高中生物课上青蛙的解剖，让她恶心了好几天；信息专业可能更适合男孩子，但至少没有解剖课的担心。于是第一志愿最后选择了春城信息学院，这个学院的名字是她少女梦和未来梦的完美结合。

信息是做什么的，她不清楚，也许是送信吧，那时她想。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着实激动了很久，一是因为自己能走出小小的西北县城看看外边的世界，二是因为自己的幻想与梦想就要实现了，当然还有自己能为家里争光也小小的虚荣自豪了一把，在那个时代能考上大学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爸爸妈妈亲戚朋友都感觉面子上特有光。

当她从最初的喜悦中平静下来，查看春城的距离时她有些傻眼，怎么这么远啊，从中国的西北走到了东北，跨越了大半个中国。

当她买火车票准备的时候，她开始后悔与恐惧，从县城到火车站需要4个小时的汽车，从火车站到北京火车站需要28个小时，从北京到春城火车需要18个小时，一路近50个小时，这还不算中间等待的时间。

出发前的这一段时间，她基本是处在惶恐与不安里。第一次走出县城就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虽然有梦，但对她来说太陌生。

在准备行李的日子里，她脑海里冒出很多次不去上大学了明年继续考的想法，但她没有给任何人说。她知道如果这次她不去上大学，她可能就永远留在这个偏僻的县城了。她初中毕业，全家劝她去顶替母亲，成为一名建筑工人的场景依然清晰：

当时母亲提前退休，按照政策可以子女顶替，全家人围着她劝说。

爸爸说：“现在工作很难找，能有这个机会很不错。”

妈妈说：“咱们家你哥哥要娶媳妇，家里经济也不好，你早点工作可以贴补家用，再说了，在家跟前，我们老了也有人照顾。”

哥哥说：“大学那么难考，咱们县教学水平不好，即使你上了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到那时候也没有了正式工作，还不如现在就抓住这个工作的机会。”

姐姐说：“你一个女孩子，将来找个好婆家就可以了，上学有啥用。”

她去过妈妈工作的工地，一想到未来所有的日子，天天在太阳下和一群光着膀子的人一起工作，她绝望地想不如死了算了。虽然从小家里的环境让她学会了顺从，但这次她一直坚持没有妥协。

她等所有人说完，才用无法商量的口气说：“我只考一年，高中毕业当年如果考不上大学，我绝不复读，就在县城找一个工作，踏实在家里照顾父母。”也许是看她态度坚决，也许是看她学习非常好，父母没有再坚持。

李朵儿是作为优秀初中毕业生，直接保送重点高中的。上了高中她学习更加刻苦认真，文科理科都非常优秀，同时还兼任校学生会副主席、团委委员，忙碌的工作也没有让她的学习有任何干扰。高中毕业顺利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所以，即使临走她心里有很多恐惧，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在火车站托运行李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同样不知所措的去春城上学的同学，让她无助的心稍许有些安慰。其实，每个人都有胆怯的时候，为了自己的梦想要勇敢些，她自己默默下着决心。

好在哥哥刚好去春城出差，可以顺便送她，心里还算安心。

火车上人很拥挤，这和她看电影了解的火车似乎很不同。由于是过路火车没有座位，她只好把行李放在车厢连接处，和哥哥换着坐。

时间过得真慢啊！

到达春城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了。车站上，下车的人和接站的人很多，热闹非凡。

李朵儿和哥哥费了很大劲才找到春城信息学院的新生接站点。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接站的老师、同学和从天南海北刚下车的新生。李朵儿默默地站在旁边，紧紧跟着哥哥。

车站广场的灯光虽然不是很亮，但足以看见所有人的脸庞和穿着打扮。和同学们短发、夹克、长裙相比，李朵儿的两个长辫子、布衣布裤显得非常土。她闪着大眼睛看着活泼的同学，一言不发，心中有一丝自卑。

人群中一个女生非常活跃，广场灯光下的她皮肤显得比别人白皙，穿着很洋气，个子比李朵儿稍矮一点儿，一身乔其纱的连衣裙，虽然有些胖，在李朵儿眼里已经是美得像一朵花，那条裙子好像是紫色又好像是粉色，灯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她看见热闹的人群中沉默羞涩的李朵儿，就走了过来说：“我叫雷红兵，来自北京，你叫啥名字？”李朵儿有些不知所措，怯怯地说：“我、我叫李朵儿。”“你就是李朵儿啊，我们一个宿舍，我们上下铺。”

这是李朵儿和雷红兵第一次见面，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影响了她整个人生。

李朵儿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宿舍很小，两排上下铺床一共住四个人。宿舍里只有一个同学，已经躺下了，看见她们进来，从上铺蚊帐中探出头说：“这么晚啊！我叫柳叶，我来帮你们吧。”

这是李朵儿和柳叶的第一次见面，让她记忆最深的，是柳叶那双清澈、纯真的大眼睛。

在雷红兵、柳叶的帮助下，她匆匆收拾好床铺，小心翼翼地躺下。雷红兵睡在她的下铺。

李朵儿感觉刚睡着，就被睡在对面的柳叶频繁翻动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因为没有表，李朵儿不知道时间，看着大家都没有起床，她也不敢吱声，不知道该睡觉还是该起床，就一直等着，虽然很困，她也不敢睡。

过了很久柳叶撩开蚊帐起床了，看见睁着大眼睛的李朵儿，问道：“你也没有睡着啊？我来自贵州，我昨天已经知道了，你来自西北，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李朵儿一脸的困惑：“天亮很久了，太阳已经出来，老师昨天说今天七点半在食堂集合，会不会迟到？”

柳叶指了指手表轻声轻语地说：“才六点半，早着呢。”

李朵儿心里想，原来春城的天比家乡的天要提前亮一个多小时啊。

大家起床洗漱完毕，雷红兵被几个同学叫上先走了。李朵儿和柳叶一起出门。下楼的时候，柳叶碰见一个中学同学也在这个大学，一边走一边说话，李朵儿默默地跟在后边。

到了食堂，辅导员老师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早餐，每人买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浆和一碟小菜。大家很快就吃完了。

辅导员看了看大家问：“还有没有要果子的？刚来的新生一般一个不够，大二以后许多女同学就只吃半个，因为开始减肥了！臭美了！”有说要的，有说不要的。李朵儿看着辅导员，没有说话，她想，原来在春城把油条叫果子。

辅导员又去窗口买了几个，包括李朵儿的。第二根吃完李朵儿感觉还没有饱，但她不好意思再说了，和所有同学一样收拾碗碟，去教学楼报到。

报到的人非常多。

李朵儿办完所有手续的时候，发现同宿舍的都已经不见了。她下了楼，在校园里转了转。

校园里有五栋楼房，上边都有标识。一栋大大的教学楼，一栋比较小的行政办公楼，一栋宿舍楼男生女生都出出进进，昨晚李朵儿就住在这栋楼里，一栋教工宿舍楼比较矮，另外还有一座漂亮的图书馆，图书馆旁边是一个花园，名字叫韶光园。韶光园里花已经不是很多了，但树还有些绿，白色的廊桥、白色的长凳很漂亮。

李朵儿坐在廊桥凳子上，看着开心说笑的、从花园外走过的学生，感觉很孤单。她想：原来楼房是这样的，大学校园好大啊！她的人生要从这里开始了，今后的每一天会发生什么呢？她能适应这儿的生活吗？她会有朋友吗？

一个男生牵着一个女生的手走进韶光园，李朵儿看见他们微微有些脸红，急忙起身回到了宿舍。

见到李玉玲是晚上。

当时李朵儿一个人坐在上铺床上发呆，雷红兵在洗漱，柳叶安静地坐在对面空着的下铺看书。“咚”，半掩着的门被一脚踢开，进来一个左手提一兜水果，右手提着行李箱的女孩，可能行李有些重，她的脸憋得有些红。看见大家都在，一边放东西一边说：“我叫李玉玲，家就在春城本地。”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床边的柳叶说：“我不喜欢我的床被人坐，我有洁癖。要不我睡上铺吧，反正周末我一般不住，你们下铺时间待的多点。”

柳叶急忙站起说道：“真的啊？那我们换一下，我睡上铺确实也有些害怕，总是担心晚上掉下来。”

一阵折腾换床，都是她们在忙碌，李朵儿感觉自己插不上手，只是偶尔帮忙，递一下东西。

这是她们四人认识的第一个晚上，由于大家不是很熟悉，躺下后，只有性格开朗的雷红兵和直率的李玉玲说了几句话，柳叶中间插了几句，李朵儿一直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夜，李朵儿被一阵嘤嘤的哭声吵醒，声音很小，她有些懵懂，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哭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她清醒了一会儿后，想起来，她已离开家，和陌生的同学在一起了，从声音上判断是她对面下铺的柳叶在哭。她起身慢慢下床生怕惊醒睡她下铺的雷红兵，好在雷红兵睡得很死，根本没有感觉。

她坐在柳叶的床边问她怎么了，柳叶轻声说：“我睡不着，很想我的妈妈。我们家只有一张床，每天晚上都是妈妈陪我睡。如果睡不着妈妈就拍拍我的后背，很快就睡着了。我昨晚没有睡着，今天还是睡不着，很想回家。”

李朵儿想：我好像没有在妈妈怀里睡过，妈妈一直在忙，家里孩子多，初中毕业前妈妈一直上班，高中时妈妈退休了，可当时忙着要给哥哥娶媳妇盖房子，即使妈妈有时间了，好像抱弟弟多一些，再后来是妹妹，妈妈陪着睡觉的感觉是什么呢？她好像也不知道，不过庆幸的是，因为没有妈妈陪着睡的习惯，所以她出门至少是可以适应一个人睡觉的。

李朵儿对柳叶说：“没有关系的，你慢慢睡，我拍着你就睡着了。”她想起了妈妈拍着哄弟弟妹妹睡觉的样子，坐在床边拍着柳叶的被子。过了很久，感觉柳叶睡着了，她轻轻爬上床，可是再也没有睡着。

她想起了很多家乡县城的画面，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感觉很亲切。

她想起了家乡美丽的大风车。

每次放学，如果家里没有急事，她就和好朋友一起坐在风车旁边的石头上畅想未来，每次谈到能够考上大学、能去看火车、能去看外边的世界，她就很兴奋，对外边的世界、外边的人充满各种幻想。

她想起了家乡蔚蓝的天。

她是一个不善于表达但内心很丰富的女孩，她很喜欢看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她会幻想蓝天上边是什么，那里有没有人，会不会看见她在下面看。

她想起了家乡绿色的山川。

家里孩子多，父母的工资不高，还要接济在农村的亲戚，所以家里一直养着猪，春节的时候可以全家有肉吃。很多时候放学后，她需要和同学一起去山里拔猪草，晚上很晚才有时间做作业。

记得小学有一次，她正在山地里拔草，突然一条狗追了过来，她吓得往前跑，狗在后边追，到了一块地边上，狗追上了她，一口咬到她屁股上，她往前一扑，从上边掉到一米多高的下一块田里。狗被赶过来的在田里干活的人赶跑了。她吓得哭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那天回家由于拔的草少，妈妈说了她几句。她告诉妈妈被狗追的事，妈妈又说，看见狗不躲远，一点儿没有脸色。她看了看妈妈，有些委屈但也没有吱声。

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她也不再说了。从此她见到狗总是害怕。

她想起了家乡说变就变的天气。

一个夏天的下午，突然变天，当时嫂嫂是农村户口，有一块自留地，爸爸、哥哥、嫂嫂在山上地里割麦子，妈妈让她去送草帽。她看看外边的天，黑黑的有些害怕，可再看看妈妈不容置疑的眼神，就没有再争取。

她刚出门，雨点就开始落了，回头看看家的大门，希望妈妈担心她喊她返回，几次回头后，感觉没有任何希望，只好快步往前走了。快到半山的时候，暴雨倾盆倒下，山上的洪水沿着山坡奔涌流过，山路左边是峭壁，上边不停有树被冲下，山路右边是悬崖，洪水从不同的地方往悬崖下边流去，整个山上看不见一个人，只有被冲倒的树和奔涌的洪水。

她恐惧极了，她想返回，可担心回家被妈妈说，就往前继续艰难地走。突然不知从哪里冲过来的一股洪水把她冲向了悬崖边，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冲走了，也不知怎么的就骑在了一棵悬崖边的树上。还好，这棵树距路面很近，她爬了上去。

后来怎么回家的，她不记得了，也许是水把她冲下山的，也许是自己坐着慢慢蹭下来的，她永远想不起。也许人本能的保护把她关于那次回家的记忆全部关了。但那天回家后的情景，她还记得。妈妈没有说她，给她换了衣服盖了被子，她一直躺在床上发抖。

从此以后，她只要看见奔涌的大河就恐惧。

虽然在家的日子不被重视，虽然有许多事对她敏感的内心来说无法承受，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每天回家都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围在一起吃饭说话，李朵儿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同时她也理解，她的爸爸妈妈是努力勤劳的，只是孩子太多了，他们无法一一关注。

那天晚上,李朵儿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一直徜徉在过去的回忆里。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睡下铺的雷红兵喊她才醒来。

一想到雷红兵，李朵儿突然有一种很不开心的感觉。她的目光在手里拿着的相框中雷红兵的脸上匆匆扫了一下立即移开。

窗外的阳光异常刺眼，透过淡黄色的窗帘照到了李朵儿的脸上，她喜欢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把相框挂在照片墙空缺的位置，注视了一会儿，心里想：不管发生了什么，那是自己的过去；不管做得对与错，毕竟她们是一起走过来的。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帘，窗外绿色繁茂的树上开着漂亮的花，在蔚蓝的天空映照下异常美,她喜欢阳光明媚充满生机的春天。

李朵儿大约有一米六八的样子，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真丝睡衣，和窗帘的颜色有些靠近，快五十岁了，但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

电话铃声响起，是徐韬打来的。徐韬出差两天了，电话里说，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下午就能到家，问李朵儿去不去咖啡店里打理生意。李朵儿告诉他一会儿就去，新店员来的时间不长，今天阳光这么好，估计店里人会很多。

李朵儿接完电话，慢条斯理地收拾完床铺，做完早餐，悠闲地吃完，穿好衣服，出了门。

咖啡店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她准备走过去。第二章在人生最美的时光我们成了姐妹

春天的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李朵儿走在海边的木栈道上，蓝色的海在她的左手边。她穿着一件驼色的薄风衣，里边是乳白色的有飘带的衬衫，浅咖色的半裙，随意的中发散落在肩上，看着根本不像快到五十岁，只有三十岁的样子。

海很平静，浪花温柔地吻着沙滩、岩石。

木栈道上有几个年轻的女军人在照相，拿着长长的自拍杆合影。看见走过来的李朵儿说：“大姐，麻烦你给我们照张相好吗？”李朵儿微笑着接过她们的手机。

年轻女孩穿着军装的飒爽身姿，在蓝天白云和大海的映衬下非常美。李朵儿给她们耐心地拍了很多照片。叽叽喳喳的女军人临走开心地说：“谢谢大姐！”“您真漂亮！”其中一个稍胖点的小军人，很像大学军训时穿上军装的雷红兵。

看着她们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李朵儿的思绪飞到她刚上大学参加军训的情景。

开学第一周是军训，训练地点在校园外的兰湖树林，他们每人也有一套绿色的军装。她当时感觉自己穿上军装更土了。

有两个教官负责他们的日常训练。教官根据自己的判断在同学中分配了中队长、分队长，都是那些比较活泼开朗的或者从大城市来的比较洋气的同学。

李朵儿有些失落。她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学生干部，当过班级学习委员、团支部书记、学生会主席、校团委委员。在家乡那个小县城，她感觉自己是很优秀的也是出类拔萃的，可是，到了这个陌生的大城市校园里，感觉自己很渺小很不起眼，有时甚至面对许多事不知所措，情绪也开始低落。

那天练习射击，她胆子小，一直不敢扣扳机。等她这个组全部人已经打完子弹了，她只好匆匆地把10发子弹射出去，可是由于要领没有掌握，枪托没有靠紧肩膀，后坐力重重地击在肩膀上。下午还有其他的训练项目，她的肩膀很疼，但也只能忍着不敢吱声。晚上脱了衣服一看，右边肩膀又红又肿。

那天晚上，她突然很想爸爸妈妈，很想家。以前在家不管说了有没有用，至少可以说。现在呢，连给谁说也不知道。

第二天，哥哥已经在春城办完公事来和她告别，看到哥哥的瞬间，她眼泪流了下来，所有的孤单与委屈全部涌了出来。她说她想回家，她不想上学了，这个城市以及周围的一切她不熟悉。

哥哥安慰了她一会儿，李朵儿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其实，她只是不适应，真要让她回去她也未必回。她渴望一种新的生活，那种生活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不是在家乡哥哥姐姐过的那种生活。

那天李朵儿看着哥哥的身影从军训的树林里远去默默哭的时候，柳叶走过来搂住李朵儿的肩膀。那一瞬间，李朵儿感觉到温暖，好像有了依靠。

以后的几天里，柳叶出进经常叫上李朵儿，很快她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李朵儿慢慢适应了离家后的生活，柳叶也逐渐适应了一个人睡觉。

虽然，李朵儿很不情愿想起雷红兵，但只要回忆起过去就无法回避她，毕竟近三十年来发生的事和她息息相关。好在此刻的阳光很明媚，冲淡了她对雷红兵的抵触情绪。她一直无法理清她现在对雷红兵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雷红兵到底哪里错了，她也说不清。人生有很多事真的无法用对与错来判决。

她和雷红兵成为好姐妹比柳叶晚一些。

记得开学后，过了几个星期的一个晚上，大家正在熟睡，突然一声惨烈的叫声把李朵儿吵醒，声音是雷红兵发出的。睡在对面上铺的李玉玲急忙下了床，打开灯。李朵儿被吓傻了在床上不敢动。柳叶被吓哭了在床上直哆嗦。李玉玲走过去把雷红兵摇醒。

一阵慌乱后，大家才平静下来，围着雷红兵问出啥事了。

雷红兵说她做噩梦了，梦见有老虎追她，那个嘴张的可真大，好恐惧好害怕。她叙述的时候脸上惊惧的神情还没有消散。

她们三个人围着雷红兵听她叙说梦境。柳叶脸上还有泪痕。李玉玲安慰着雷红兵。李朵儿默默帮雷红兵掖着被子，没有说话。

各自回到床上关了灯后，李朵儿又睡不着了。

自从离家以后，她睡觉很轻，只要半夜被吵醒，就再也无法入眠，这和以前在家很不同。妈妈总说她睡觉太沉，不像姐姐，稍微有响动就惊醒。

记得有一次家乡闹地震，天天睡地震棚，时间长了，父母想着没有事就让全家进屋睡。那天半夜突然有小震，哥哥姐姐在父母大声呼唤中都自己跑了出去，只有李朵儿怎么叫都不醒。她是最后一个被爸爸裹着被子抱出去的。半夜起夜才发现自己睡在地震棚里，一脸迷糊地问：“昨晚不是睡在房间里吗？什么时候又移到地震棚的？”问完倒头很快又睡着了。

离开家以后，才懂得家的踏实与温暖。

后来雷红兵经常半夜大叫，大家由起初的恐惧慢慢变成了习惯。大多时候都是李朵儿从上铺下来，叫醒雷红兵。雷红兵每次惊醒总会讲她的梦境，有时是老虎追，有时是狮子追，有时是掉到悬崖下，总之都是很恐惧的事。

李朵儿总是耐心地听着，关切地问着。她后来也给雷红兵讲她被狗追的事，还有她被洪水冲下悬崖的事，她说她刚开始的那几个晚上也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总在呼救，有时在梦中大喊惊醒，吵醒姐姐还会被训斥。她后来自己想出的方法就是晚上睡觉前尽量想美好的事情，白天尽量不想那些可怕的事情，慢慢地时间长了就再没有做噩梦了。

李朵儿说：“我一直尽量记住许多快乐的事，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因为我感觉，长大的每一天都有不开心不公平的事，如果天天记挂的话活着就很不开心，所以我要选择性地记忆，只有这样才能愉快地度过每一天，才会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李朵儿说的话很朴实，有些总结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反正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雷红兵若有所思，后来她按照李朵儿的办法，果真噩梦做的慢慢减少。

雷红兵喜欢善良、纯真的李朵儿，有什么心事都和李朵儿说，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雷红兵告诉李朵儿，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军人，她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生了她后，爸爸妈妈很失望，因为他们很想生一个男孩，继承他们的军旅梦想。后来，爸爸妈妈把希望又寄托在第二个孩子身上，可惜生的还是女孩，而且妹妹从小身体不好，所以爸爸妈妈把他们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一直把她当男孩子养。她从有记忆开始，一直是短短的假小子头发，穿的衣服也是妈妈的旧军装改的。

她说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雪，爸爸妈妈让她穿很薄的衣服在雪地里跑步，说是为了锻炼她的坚强意志。那天晚上回去，她被冻感冒了，第二天发烧很厉害不想去学校，但她的爸爸妈妈说军人的后代，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将来怎么成为出色的军人。那天是考试，她没有考好，为此还被父母关到黑房子里。

她还说她刚上初中的假期，父母就让她去部队农场的稻田插秧。她光着脚丫钻进滑滑的泥里就害怕，恐惧有时会让她眼前发黑心里发紧，她大叫着往上跑，但父亲说军人的后代必须要勇敢，捉住她把她赶进泥里，她回去的当天晚上浑身都很不舒服，半夜做噩梦吓得哭醒了。

她说一次爸爸妈妈休假带她和妹妹去海边，爸爸妈妈让她往海的深处走，浪花很大，海水快要到她的腰上了，她往回跑，可是爸爸喊：“你会游泳，不怕，勇敢地往海的深处走。”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浪花就把她卷走了，她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她醒来的时候躺在沙滩上，父母也在身边。

她还说，她其实一直不是一个胆子大的女孩，心里有很多恐惧，但为了让父母高兴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敢做，装作胆子很大，否则父母绝对会用更恐惧的办法让她克服这些软弱，因为那是在父母眼里不能容忍的懦弱。

快高考的时候，她为了不被爸爸妈妈送到军校，想了很多办法让眼睛近视。她曾经晚上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眼睛，不容许自己眼睛眨一下。看书写作业的时候故意离得很近，即使眼睛感觉很疲劳也坚持着。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她因为眼睛近视没有被送进军校。春城信息学院是爸爸选择的，要求她大学毕业后必须去部队当通信兵。

雷红兵说，她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给爸爸妈妈提了一个条件，说她上大学的这四年要穿女孩的衣服，因为将来毕业到了部队就再也没有机会穿裙子了。她没有想到，这次她的妈妈很痛快地答应了，在北京最大的百货公司给她买了几件漂亮的裙子和衣服。

雷红兵给李朵儿讲她自己小时候事情的时候，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但李朵儿听着却感觉很羡慕。她心里默默地想：雷红兵的爸爸妈妈从小就知道要将女儿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每天都能被爸爸妈妈关注着，多么幸福啊!而自己似乎像一朵野花一样被散乱地养着，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应该怎么成长。

李朵儿记得，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姐姐头上戴着一个粉色的塑料发卡，非常美，她很想借来戴着去上学，可是姐姐一直不肯。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塑料老化也许是姐姐太用力，发卡断了，姐姐用火烤软做成了两个八字小头花，一个自己戴一个给了朵儿。那几天的李朵儿每天用头花别起刘海，心里美滋滋的，上学的路上也欢快了许多，放学回家小心取下，晚上睡觉前生怕弟弟妹妹拿走，总是用衣服裹了又裹放在枕头边。

可是一天早上她被妈妈摇醒，妈妈问：“朵儿你的头花呢？我看你哥哥的对象刘海有些乱，你的头花给她卡上吧。”

朵儿说：“不给，那是我的头花。”

妈妈说：“哥哥年龄大了，找个对象难，你给哥哥的对象吧，她说她很喜欢你的头花。”

朵儿看着妈妈不容商量的神态和口气，默默打开包裹着头花的衣服，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拿走。

那天早上，她起床看见头花别在哥哥对象的头上，心里非常委屈。上学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心爱的头花，眼里含着泪走出家门。晚上放学她没有按时回家，坐在学校后边的田埂上直到天黑。她多么希望她的爸爸妈妈能够发现她没有按时回家来找她，她会扑在他们怀里诉说她的委屈；她也希望她的哥哥能够说服他对象，他们毕竟比朵儿大很多，不能从一个孩子手里拿走她心爱的东西。

可是希望只是希望。

朵儿回家的时候全家人已经吃完饭，留给自己的饭，放在锅台旁边，用碟子扣着。正在刷锅的妈妈看到朵儿进来喊道：“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快吃饭，要不凉了。”

饥肠辘辘的朵儿放下书包，端上饭进到客厅，全家人都在，哥哥的对象也在，他们都在各干各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她看了一眼哥哥对象头上的头花，又默默端着碗到厨房，坐在小凳子上吃完了晚饭。

李朵儿记得那天的作业有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她在开头中写道：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商店的售货员，琳琅满目的商品包围着我，每天通过我的手把一件件美丽的东西送到每个人手中，看到他们拿着心爱的东西露出满足的笑颜该是多么快乐的事……

那天作文写完以后，李朵儿在自己的想象里释怀，心情也好了起来。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柳叶也给李朵儿讲了她的成长故事：

她的爸爸在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突然不见了，从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时家里经常有人来讨债，她和妈妈总是东躲西藏，有的人很凶。为了躲避这些人，晚上她和妈妈也不敢开灯，外边敲门的人一直守着，她总是躲在妈妈怀里，吓得发抖。

为了还债，妈妈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家还要糊火柴盒卖，她写完作业就帮着妈妈糊。

她高中的时候，妈妈还清了爸爸欠的所有债务。她们终于不用躲债了。

她说，她不喜欢她生活过的那个地方，那里人们对她们母女的眼光总是蔑视和看不起，她将来一定要在外地找个好工作，把她妈妈带出来。

李朵儿很同情柳叶。她眼前浮现出小小的柳叶躲在妈妈怀里害怕发抖的画面，她想，和柳叶比起来，自己小时候的委屈根本不算啥。

大学第一个长假“十一”国庆节的时候，李朵儿和雷红兵、柳叶三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她们一起逛春城的大街小巷，一起游览学校对面的兰湖公园。

骄傲的公主李玉玲似乎无心和她们建立亲密的关系，大多时间依然不在宿舍，她朋友、同学很多，有时去别的宿舍串门，偶尔回宿舍便有人找，和舍友说不了几句话，周末就回家了。

李玉玲是李朵儿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她的个子和李朵儿差不多，比李朵儿稍胖点反而多了一些娇嫩，皮肤虽然微黄但很干净，显得非常洋气，头发有时是一把高高的马尾巴有时盘在头顶。她平时最喜欢穿长长的腰裙，从小学过舞蹈，走起路来很飘逸潇洒。她的性格活泼开朗，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声音也跟银铃一样动听。她是全班男生仰慕的中心，是大家公认的班花和校花。

当时男生女生宿舍在同一栋楼上。经常有同班和其他班的男同学找她，还有一个已经工作了的男孩，大概比李玉玲大三四岁的样子，名字叫周文革，据说是李玉玲爸爸同事的儿子。她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儿，周围围绕着很多蜜蜂，哪个蜜蜂最终能够得到她的青睐而栖息在她这朵花上，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

李玉玲每周日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都是周文革送回来的。

周文革总是左手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右手提着一个食品袋，行李箱中是李玉玲妈妈给她洗涤熨烫整洁的衣服，食品袋中是一周的零食。那个年代物质非常匮乏，李朵儿一个月生活费只有四十元，需要每月精打细算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柳叶和雷红兵家里寄的钱稍多点，但也是固定的，容不了她们随意乱花。看着李玉玲丰富的零食和漂亮的衣服，她们非常羡慕。

她们虽然羡慕但绝对没有嫉妒，那时人们的情感相对比较朴素。

李玉玲很大方，带回来的食品放在寝室公用桌上分给大家一起吃，如果听见谁要和老乡一起出去玩、照相，会主动拿出自己漂亮的衣服借穿。所以大家很喜欢这个美丽、可爱的室友。

春城的冬天似乎来得更快，十一刚过一周竟然下了一场雪。

由于李玉玲的原因，她们宿舍成为男生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李玉玲像一只忙碌的蝴蝶飘进来又飘出去，停留栖息在宿舍的时间很短。李朵儿、雷红兵、柳叶经常接待来找李玉玲的男生，包括周文革。有时如果大家方便，她们也会让周文革进宿舍等李玉玲，时间长了，她们和周文革也逐渐熟悉。

周文革在春城人民银行工作，初中毕业上的银行学校，然后就直接参加了工作。他人长得很斯文，白白净净很有教养，性格有些腼腆，对李玉玲他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大哥哥的态度。

不管刮风下雨，无论天冷天热，周文革每周五准时来学校提李玉玲的旧衣服，周日晚上准时送来。李玉玲总是两手空空，所有物品都由周文革拎着。

有时周文革在宿舍等很久没有见到李玉玲，看着他走的时候的失望表情，李朵儿她们也有些不忍。所以每次周文革离开，她们都替李玉玲惋惜，但李玉玲似乎很无所谓，当她们告诉李玉玲她的白马王子又来找她了时，李玉玲有时只是淡淡一笑，有时有少许愠怒：“不许瞎说，他是什么白马王子啊，我和他一起长大，太熟悉，早没有感觉了，我只是把他当作我的哥哥而已。”

她们后来把这个话传给了周文革，但他只是温和地笑着说：“玲子妹妹还是这么任性，她还小，她会长大的。”

那段时间交谊舞非常流行，学校也多次组织交谊舞会，在整个校园学交谊舞的热潮非常高。周末男生总会邀请会跳舞的女生去他们宿舍教舞步，有时候晚自习时间，男生不去教室，邀请舞跳得好的女生陪他们练习。雷红兵本身舞跳得不错，再加上性格开朗，是男生宿舍最受欢迎的。李玉玲偶尔也去，但大多时间她去的不是自己所在的一系，而是二系的男生宿舍，她们有时也感觉很纳闷。

李朵儿和柳叶性格腼腆害羞，很少参与。

一个晚上雷红兵跳舞回来，刚一踏进宿舍就说：“我知道为什么李玉玲总是跑二系的男生宿舍了，今天晚上二系的交谊舞晚会，我们班有些同学去了，我也去凑热闹。你们知道吗？一个晚上，只有二系的邓磊邀请李玉玲她才跳，其他我们班的同学谁邀请她都推辞，可是邓磊似乎更喜欢他们班的一位美女，整个晚上邓磊和他们班的美女跳的曲子比李玉玲多，散场的时候我感觉李玉玲有些不高兴。凭我的感觉李玉玲可能喜欢上邓磊了，我先跑回来告诉你们一声，今晚不要招惹我们的李公主，她可能会心情不好的。”

那天晚上李玉玲回宿舍稍晚点，但也没有表现出异样。后来，她依然去二系男生宿舍教跳舞。

李朵儿一直很喜欢李玉玲，在她的眼里虽然李玉玲很骄傲，但她单纯、善良、美丽、可爱，她所知道的赞美词语全部用在李玉玲身上也不算多，她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她应该有自己的王子好好保护，会是谁呢？

李朵儿心里默默地想，但愿李玉玲能够得到她喜欢的人，无论是不是邓磊，只要她喜欢就最好能够得到。她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如果她得不到她喜欢的人，会承受不了这种失望伤心的。

但是李朵儿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李朵儿和柳叶晚饭后去教室后边的花园散步，看见邓磊和他喜欢的那个美女也在散步，搂着肩膀非常亲密的样子。李朵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李玉玲没有机会了，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会非常大的。

后来有几天，李玉玲没有来上课，也没有回宿舍。那时上课管得不严，老师偶尔点名的时候，代替喊“到”，老师一般也发现不了。

再次见到李玉玲的时候是周日的晚上，这次送她来的除了周文革外，还有李玉玲的妈妈。她妈妈是第一次来宿舍，给宿舍里每个同学都带了一个礼物。优雅的举止、得体的衣着，能够看出她是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优越的环境里。周文革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

她的妈妈帮着李玉玲整理了床铺，临走时对宿舍的三位姐妹说：“你们多和李玉玲说话，有时出去玩的时候也叫上她，她年纪小，多关心照顾。”

李玉玲不断催促她的妈妈和周文革赶快离开。她妈妈走的时候再次说道：“李朵儿，记得阿姨的话，你们几个多关心她啊。”能够感觉出李玉玲的妈妈非常担心宝贝女儿。

几天没有见，李玉玲似乎比以前瘦了些，但在李朵儿眼里多了一分娇弱的美丽。那天晚上，一向最爱谈论跳舞的雷红兵，没有提及一件关于跳舞的事。李朵儿和柳叶也无话找话，以调节宿舍气氛。李玉玲偶尔接一句。大家都感觉到了李玉玲的不开心。

有一段时间，李玉玲晚自习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在宿舍，很少去二系男生宿舍了。

周文革来得比以前更勤，隔三岔五送些水果和小零食，如果李玉玲不在就放在桌子上和其他人寒暄几句。李玉玲回来，她们告诉她，周文革又给她送东西了，她总是淡淡地说：“知道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自己打开吃吧，不用客气。”

李朵儿和柳叶从来没有动过，偶尔雷红兵肚子饿了又碰巧宿舍没有其他可以吃的时候，会打开吃一些，刚开始的时候李玉玲回来会告诉她一声，后来看李玉玲总是无所谓的样子，也就不说了。

虽然李玉玲在宿舍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但她还是没有完全融入她们姐妹的世界里，大多时间是看书或者听音乐，她依然是那个骄傲的公主。

李朵儿一直想安慰李玉玲，但她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拉近距离，所以只能是尽量在态度上示好，早上打开水的时候给她捎上，尽可能帮她做点事情。雷红兵和柳叶也尽量在说话的时候注意，不提二系或者邓磊。

好在马上要期末考试，学习任务重，大家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四个人在忙碌复习、考试中，一个学期很快结束了。

第二学期开学，柳叶带来了妈妈炸的麻花。雷红兵带来了北京特产果脯。李朵儿带的东西在火车的长途跋涉中碎得一塌糊涂。

临走的那天，妈妈早早起床，做了李朵儿爱吃的玉米面疙瘩，然后就收拾行李。过年炸的肉丸子和油饼，妈妈提前就留好了。妈妈从厨房的缸里取出，仔细地用塑料袋包裹，突然她停下来，弯下腰从厨房柜子下面拿出一个用报纸包了几层的东西，然后一边往塑料袋里装，一边说：“这个罐头你哥一直想吃，我给藏了起来，你在外一个人，给你带上。”

一股暖流从李朵儿心里流过。在她的印象里，妈妈一直偏心哥哥、弟弟，好吃的一直是他们的，今天的待遇让她很感动、很温暖。虽然她很想把渴望已久的妈妈的这份“偏爱”带上，但她知道路途遥远、火车拥挤，行李太多很不方便。但是妈妈一直坚持，似乎这个罐头不带上，她的女儿就不能平安一样。最后，李朵儿没有拗过妈妈，还是乖乖地任妈妈把罐头和丸子塞一起，外边裹上衣服，放进大包里。

由于是过路火车，没有买上座位，李朵儿一路站着。几次她实在累得站不住想坐在自己大包上的时候，想起妈妈精心包裹的罐头，想起那份浓浓的装到行李中的爱，她就不忍心坐下去，她就一路坚持着，偶尔有好心的人看见她这么累，挤出一点位置让她休息一会儿。

可是，即使她这么小心，经过北京火车站的中转，经过40多个小时的奔波，到宿舍的时候还是一片狼藉。水果罐头是玻璃瓶的，碎了的玻璃割破塑料袋，罐头流出的水，泡软了肉丸子和油饼，包裹着的衣服也已经是油腻腻的。

李朵儿看着行李包中的一切，不知所措。柳叶安慰着李朵儿，帮她收拾着一切。

新的学期一切似乎又进入了原来的轨道。李玉玲依旧在宿舍停留的时间不多。雷红兵依旧热衷跳舞。李朵儿和柳叶形影不离。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偶尔晚饭后，她们四人会一起去校园对面的树林散步，虽然次数不多。

大概开学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雷红兵从男生宿舍教舞蹈回来，看李玉玲不在宿舍，小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爆炸性新闻，李玉玲和我们班刘冰好了，我是听刘冰宿舍的人告诉我的，他说是刘冰亲口说的。”

那天晚上宿舍关灯之前，李玉玲回到了宿舍，和平常一样和大家说了几句话，正说话，灯已熄灭，摸着黑洗漱完毕就睡了。

李朵儿隐隐有些担心李玉玲，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对李玉玲说出自己的担心。

很快李玉玲和刘冰的恋情在学校传开了，但李玉玲从来没有亲口说过。校园里能够偶尔看到他们在一起的身影，但并没有恋人那么亲密。

刘冰偶尔会来她们宿舍。

李朵儿不是很喜欢刘冰，感觉他有些太自以为是、太虚伪。

这段时间来宿舍的男生也相对少了，周文革也一样，周末偶尔看见周文革送李玉玲，大多时候都是李玉玲自己提着东西回来。

李朵儿一直不相信李玉玲会选择刘冰，这么多追求的男生，比他优秀的多了。刘冰除了个子高，没有哪点突出的优点值得李玉玲倾心啊！

有一天在校园里碰见刘冰和李玉玲在前面走，刘冰穿一条军用裤子，头发散乱，走起路来摇来晃去，从背影看很像邓磊。

李朵儿突然明白李玉玲为什么和刘冰走得这么近了。邓磊也喜欢穿军用裤子，而且他们俩的不修边幅还真有某些相似之处。

宿舍晚上关了灯后，大家经常聊会天。李玉玲很少聊刘冰，她比以前话少了，有些郁郁寡欢。

时间不长，李玉玲和刘冰之间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证明李朵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起初听说刘冰被他们宿舍孤立了。刘冰本来做事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又自以为是，人缘并不好。他多次炫耀和李玉玲的关系，大家心里很不爽，李玉玲是大家的女神，凭什么你刘冰独自得到，你作为一个男人乘人之危，还张扬自豪。

后来因为一点儿小事，刘冰和他上铺的兄弟争执了起来，宿舍里其他人拉偏架。

刘冰骂道：“关你们什么事了，没有追上李玉玲那是你们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啥，找我撒啥气啊！”

虽然宿舍的同学对他有怨气，但大家碍于面子一直没有挑明，这下刘冰自己把这个事说出来了，一下子犯了众怒，于是年轻气盛的他们，有了肢体碰撞，在混乱中，刘冰受了轻伤。

后来宿舍管理员叫来了辅导员。辅导员调解的时候其他的舍友一致说，整个事情是由刘冰引起的。他上铺的兄弟在气头上，还扬言要废了刘冰。

学校要求严肃处理整个事件的当事人，辅导员怕事情扩大化，也担心刘冰继续留在学校会出事。最终，刘冰和他上铺的兄弟被警告处分，刘冰休学一年，了结了此事。

这件事虽然不是李玉玲的问题，但毕竟和她有关，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有时李玉玲走在校园里，也有人指指点点。

对于一直娇生惯养、众星捧月的李玉玲，这件事情对她打击很大。

有一天晚自习，李朵儿由于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宿舍，她一进门，听见李玉玲在哭。李玉玲听见有人进来，立即止住了哭声。李朵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李玉玲的床前，踮着脚掀开她的蚊帐。

李玉玲看见李朵儿，先是一愣，继而哭着告诉她，她也不想这样，可谁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她还说其实她只喜欢邓磊，可是邓磊不喜欢她。她说从小到大，她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为什么邓磊她就得不到。她和刘冰最近走得近一些，主要是为了气气邓磊，并没有和刘冰谈恋爱，没有想到却让喜欢她的男同学嫉妒打架，也连累了刘冰。她不敢告诉她的妈妈，因为她的妈妈希望她和周文革将来结婚，但她和周文革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把他当哥哥，没有感觉。

李朵儿默默听着，她没有谈过恋爱，她不懂，觉得感情的事怎么这么复杂麻烦，李玉玲这么娇弱，如何处理这么复杂麻烦的事啊。她很想帮助李玉玲，但又不知道怎么帮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听她诉说，听她发泄。

李玉玲哭诉了很久，眼看着要下晚自习了。李朵儿递给李玉玲一个热毛巾，李玉玲擦完脸再没有说什么。

李玉玲那天晚上说的一切，李朵儿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雷红兵与柳叶。

后来李玉玲有不开心的事，总在没有人的时候，给李朵儿说。李朵儿也总是默默听着，不给任何外人说。

李玉玲没有以前那么骄傲了，在学校的时候基本是教室、宿舍、图书馆，很少去男生宿舍。宿舍的集体活动也开始积极参加。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她们同宿舍的四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李玉玲请她们三人去了一次她家吃饺子，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在春城市中心，住的楼房。这是李玉玲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家，见到一个人自己的卧室。李朵儿想，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是多么幸福啊。

李玉玲的爸爸是一个单位的厂长，头发花白，很慈爱的样子。这次见面才知道她的妈妈是一位大学老师，那天她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件开襟毛衣，让李朵儿想起了电影《红岩》里的江姐。

李玉玲的妈妈在李朵儿一个人的时候给她说：“李朵儿，玲儿经常回家给我说起你，你问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周文革，他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我们看着他长大，他的父母我们也熟悉，家里教育很好，李玉玲从小娇惯，没有吃过苦，也不会做任何家务，只有在和我们同样的家庭环境里生活才能被认可。我们希望她将来有个好的生活，我们是过来人，知道能过一辈子，爱情其实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门当户对不是俗气，那是共同生活的基础。你有空劝劝玲儿啊。”

李朵儿看着李玉玲的妈妈，感觉有些困惑：她的妈妈是大学老师，这么有知识有文化，这么温暖慈爱，怎么还讲门当户对这么俗气的话呢？

多少年后，李朵儿想起李玉玲妈妈说的话，终于明白其中蕴含的道理，只是那时她们太年轻，真的不懂。“大姐，请问时光咖啡店怎么走？”一个女孩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到一个梳着学生头穿着背带牛仔裤的女孩，她问：“你是去喝咖啡吗？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去！”

背带裤女孩说：“不是喝咖啡，我去找我的同学。”“你的同学？”李朵儿疑惑地问，“你的同学，肖迪吗？”“是的，大姐，你认识她吗？”

李朵儿看着背带裤女孩说：“认识，时光咖啡店是我的店。”“你就是朵儿姐啊，肖迪给我说过，我应该想到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李朵儿看着背带裤女孩，笑了笑说：“小姑娘嘴很甜啊！”她眼前浮现起了李玉玲大学时的脸。第三章你见证我的青春，我见证你的成长

帮李朵儿打理咖啡店的是一位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文艺女青年肖迪，她来店这些天每天都是布衣长裙，无论天冷天热。

她是李朵儿的第三位雇员。

第一位结婚生子了，第二位出国了。无论谁走，李朵儿都会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送去满满的祝福。她选择雇员的标准是可以不漂亮但必须有气质；可以没有大学文凭但必须有文学修养；可以没有喝过咖啡但必须要热爱咖啡。她和任何雇员不签合同，来去自由，但有一条约定，下一任接上工作后前任才离开。李朵儿和每一位雇员相处都很好，她们由于不得已的原因离开时，和她一起物色接替者，每个人都把这个咖啡店当成自己的家。

这个咖啡店的一草一木都是李朵儿亲自装点收拾的。“时光咖啡店”是在她盘下这个店后，瞬间就决定的名字。

她期盼“时光不老，我们不散”；她想让这个咖啡店成为每位来店客人的心灵归宿；她希望来到咖啡店的人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亲切随意。

咖啡店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有这些年她和徐韬所有的藏书。书架上立着几个温馨的提示牌：“您可以尽情阅览，但恕不外借”“爱书的您，请小心翻阅我”。

咖啡店的花非常多，店外的墙上挂满了蔷薇，真的假的都有。冬天真花枯萎的时候，在假花的装点下，咖啡店永远充满了生机。

肖迪看见李朵儿，笑容灿烂地说：“朵儿姐早！”突然看见李朵儿身后的背带裤女孩，她开心地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想死我了！”姐妹俩高兴地抱在一起。

李朵儿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笑了笑进了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四十刚出头的男士。男士中等个子，穿着讲究，是这里的常客，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到来，固定的一杯李朵儿亲自做的南瓜糊，固定的读完一份晨报，大约半个小时买单离开。如果李朵儿不来店里，他就点一杯热果汁，来咖啡店却从来不喝咖啡。

李朵儿看看表，按照以往的时间估摸男士应该来了十多分钟了。看到她进来，那位男士说：“给我一杯南瓜糊吧！”李朵儿有点儿为难地说：“南瓜糊需要二十分钟，会不会耽误你时间？”男士看着李朵儿说：“没有关系，我今天时间宽裕。”李朵儿点了点头进了里间。

李朵儿换上工作服出来，是一件很合身的旗袍。其实，她知道咖啡店和旗袍是最不搭调的，但她一直有一个旗袍的梦想。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没有机会穿，现在日常生活也无法穿，只有在咖啡店里虽然不搭调，但也不算突兀，所以她买了几件旗袍，长袖、短袖的都有，一年四季在咖啡店全是旗袍。

李朵儿来到后厨，看见操作台上盘子里已经放好了蒸熟的南瓜，她满意地笑了笑。

以前几个雇员在的时候，都是李朵儿去早市买最新鲜的南瓜，亲自摘洗后蒸熟。肖迪来后，她告诉李朵儿说她老家院子里种满了南瓜，她是伴着南瓜长大的，她知道什么样的南瓜最好，买南瓜的任务就交给她吧。小姑娘嘴伶俐，挑最好的还要和小贩讨价还价，每次买的南瓜不光很甜，价格也非常实惠。

李朵儿熟练地把配料放进料理机里，料理机愉快地旋转起来。“南瓜糊”是李朵儿研创的，在店里很受客人青睐。她是用蒸熟的最新鲜的南瓜和优质的小米用豆浆机搅拌而成，添加少许蜂蜜，绿色养生，口感爽滑，老少都喜欢。

肖迪进来，李朵儿很喜欢她的这个雇员，不光人长得耐看舒服，性格也温和，又很勤快。

肖迪说：“朵儿姐，刚才有个电话找你，说叫李玉玲，她说她打你的手机没有接，所以打到店里的电话上。”

李朵儿掏出电话，看到果然有一个未接电话，显示的名字是“四妹”。

李朵儿说：“刚才走在路上没有听见，你同学呢？”

肖迪一边帮李朵儿准备杯盘，一边回答说：“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李朵儿把打好的南瓜糊倒进两个精致的杯子里，放在肖迪准备好的托盘上，说道：“一杯给那位男士，一杯是给你同学的。”

肖迪轻快地说：“好的，谢谢朵儿姐，我同学最想品尝你的南瓜糊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飘了出去。

李朵儿找了一个靠窗的、距离客人比较远的位置坐下，拨通了李玉玲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李朵儿说：“玲子，你来电话了，我在路上没有听见，你最近好吗？”

李玉玲的声音很清晰：“我还好，最近很想你，你也还好吧！你近期出去吗？我想回去看看你。”

李朵儿声音稍大了点说：“我也很想你，我不出去，你几号回国提前告诉我，我去春城看你。”

李玉玲说：“我来看你吧，这么多年了，每次回来都是你来看我。”

李玉玲出国后，每次回来都是李朵儿她们去看她，她没有来过她们共同生活、工作了多年的鲁州，这个地方让李玉玲伤透了心，再也不愿意踏入一步。

李朵儿：“那也好，滨海开通了直达航班，你直接飞过来，我在滨海等你。”

李玉玲一阵沉默，李朵儿以为李玉玲已经挂了，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李玉玲突然说：“我昨晚做梦了，梦见我们四个在兰湖树林里散步，我突然找不到你们了，我找了很久找到兰湖边，突然看见大姐在水中挣扎，我没有来得及救，她就被湖水淹没了。”李玉玲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朵儿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起伏，眼泪溢出眼眶，她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眼睛，说道：“玲子，这次你回来，我们去看看大姐吧。这几年我也是没有勇气回鲁州，也从来没有去看她。”

李玉玲说：“好的，三姐，我们一起去，我随后给蛋蛋和大壮也说一下，让他们调整时间，看能不能一起去，我们不能总是逃避。”

李朵儿说：“嗯，时间确定了告诉我，挂了啊！”

李朵儿最近想得最多的是李玉玲，感觉有许多话要对李玉玲说，可是，当真正接通电话的时候，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万千牵挂似乎只是为了听听她的声音。

这些年她和李玉玲在地球的两边，离得很远，虽然电话没有断过，但自从柳叶去世后，她们彼此的语言只限于简单的问候，只是在彼此想念的时候，听听对方的声音，她们都无法面对现实，都在逃避，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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