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新传:始终没有感受团圆的一生(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9 15:2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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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俊杰

出版社:中国商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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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新传:始终没有感受团圆的一生

张爱玲新传:始终没有感受团圆的一生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张爱玲新传 : 始终没有感受团圆的一生 / 张俊杰编著. 

— 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 2015.6 

ISBN  978-7-5044-8978-4   

Ⅰ. ①张… Ⅱ. ①张… Ⅲ. ①张爱玲(1920~1995)

-传记 Ⅳ. ①K825.6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 ( 2015 ) 第 108899 号

责任编辑:唐伟荣

中国商业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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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3      北京广安门内报国寺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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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嘉业印刷厂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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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1000 mm      1/16      17印张     210千字

2015年6月第1版          2015年6月第1次印刷

定价:38.00元

*       *       *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可更换)前  言

2009年,张爱玲的遗作,带有纪传体色彩的小说《小团圆》出版,这部真实、细腻、热烈的作品一经问世就得到了强烈的关注,在华人世界又重新刮起了一股“张爱玲风潮”。人们从这部小说中能看到张爱玲一生的爱恨情仇,而她本身也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显然,张爱玲的家庭背景,对她此后的人生与创作均至关重要。她的祖父是清末名臣张佩纶,祖母是李鸿章的女儿,而父亲后来成了位遗老氏的人物,张爱玲作品中浓重的没落贵族气息大都来源于此。父亲的狂暴,家庭的不幸,又使得她深深体会到人生阴暗与悲哀的一面。而母亲和姑姑的独立自主,又使她由此感受了一种自由意识。

事实上,张爱玲的文学才能很早就表现出来了。现在保存下来的她中学时代的几篇散文和短篇小说习作,可以略见她后来成就的端倪。而她十九岁时写的《我的天才梦》中深刻的自省意识,说明她已经完全成熟了。其中的名句是:“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这几乎可以概括她的一生。

对于张爱玲的中文水准,迄今为止仍然是个谜。《我的天才梦》所表现的成熟,以及后来《传奇》《流言》等的突出成就,毫无疑问表明她是运用汉语的大师。然而二十二岁报考圣约翰大学时,她却因国文不及格而未被录取。幸而这样,她没有得到这个前往英国的机会,在沦陷的上海才有可能诞生一位二十世纪中国的重要作家。张爱玲在成为中文作者之前是一位英文作者:她用英文为《泰晤士报》和《二十世纪》写过不少文章,以后又都自行翻译为中文发表,构成散文集《流言》的重要篇章。

多年来,张爱玲因其小说和散文的成就,而获得了大量的“张迷”,包括读者和后来的一些小说、散文作家,特别是女性作家。模仿学习张爱玲者不无有成就者,但迄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超过她。她有一句话,对于晚辈的影响可能要更大,也更确实:“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这句话至少对张爱玲自己来说是没错的,她创作的黄金时代一共只有两年,如果不“趁早”,中国文学史上恐怕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了。

在张爱玲的生命历程中,身边有两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一个是她的姑姑,一个是她的锡兰朋友炎樱。她分别为她们写过语录。姑姑的特立独行,炎樱的天真浪漫,与张爱玲自己的性格有种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的矛盾关系。

张爱玲的作品与时代的关系,较之她的前辈、同辈和后辈笔下要疏远得多;然而张爱玲的创作生涯的荣枯兴衰,受到她所处时代的影响最大。“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首先就破坏了张爱玲。短短两年的繁华过去,张爱玲的创作困顿下来,虽然她仍有少量佳作问世,但是总的来说,中国文学史上再也没有一个属于张爱玲的时代了。

在晚年的最后岁月,除了一本由若干照片和似乎过分简洁的说明文字组成的《对照记》以及少数散文之外,张爱玲没有做多少事情。《对照记》中没有胡兰成和她后来的美国丈夫赖雅的位置,说明张爱玲宁肯大家和她一起把她的感情生活彻底遗忘。她的时间花在不断搬家上,而不断搬家的原因是她皮肤过敏,她总疑心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咬啮她,这让我们想起了几十年前她说过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难道真是谶语不成。

不过,张爱玲的生命的确是“华美”的,无论先前的显赫,还是后来的寂寞。时至今日,有关张爱玲的故事、传说,以及她的文字,都是人们争相品评、研读的对象。民国文坛是一个耀眼的时代,而张爱玲是璀璨光芒中一颗闪耀的恒星。第一章 世家之女,看似风光无限的童年

纵观张爱玲的成长史,不难看出,她在成年后所做的一切努力,大都是为了彻底挣脱自己的家庭背景,以及家庭背景带来的所有消极和阴影。因此,她从很早就立志做一名有自由思想的新时代女性,而不是旧社会的后裔。

她,是腐土上开出的一朵惊艳的花。没落家族中的形形色色人物和种种故事,都成为了后来张爱玲笔下有血有肉的人物,这是一笔别样的财富,成就了她无以替代的文学路数。老子曰“福祸相倚”,这一点在张爱玲的成长史上,表现得特别明显。

这个出身名门的闺秀,究竟有着怎样传奇的人生际遇呢?一切一切,都要从她的家世说起。1.降临没落贵族家庭的天使

上海公共租界西区的麦根路313号,这是一幢建于明末清初的仿西式建筑,是李鸿章给他女儿的嫁妆。不可小觑的是,这是一座孕育了文学奇异种子的殿堂,因为张爱玲就出生在这里。

在1920的民国那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大时代里,上海似乎成了一个迷失了的津渡,人群熙熙攘攘,涌动着不安和世俗的老式弄堂,第一时间在清晨里醒来。

张爱玲家的弄口有一扇大大的铁门,门口有巡警把守,笔直挺立。整个院子透着沉迷的遗老孤少的气味,门上的铜环不知在哪一年的寒雨里变了铜绿,倍显沧桑。门的钥匙,握在一个叫做张廷重的中年男子手里,他就是张爱玲的父亲,这座房子的主人。

房子的客厅是昏暗的,即使是晴好的天气,在这里看报纸也要开灯,不知小小年纪的张爱玲,在这昏暗的客厅发生过多少故事。古式的楼梯设在客厅的中间,蜿蜒着带你走向一个有着太多回忆的古老家族。

这里陈设着的一张张泛黄老照片,是一个又一个藏着故事的蒙太奇,好像是电影院,有着旧梦里邀请出来的回忆。这房子门,关得住外面的新世界,却关不住古宅里一颗又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1920年9月30日,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阳光和煦,有一种宁静的温暖。一个女婴的降生打破了这座豪宅的宁静,伴着父亲的叹息,她的哭声像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泛起一片片涟漪后,最终又归于平静。

而当时的人们无法预料,这样的平静之下,暗涌的,是一段怎样的传奇人生。张爱玲的生活,一如她的文章,轰动背景下衬托出的平常人生。虽然平静,但又耐人寻味。

最初,父亲为她取名张煐。带张爱玲长大的是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老女仆,常常唤她作“小煐”。当她十岁上小学的时候,母亲感觉张煐这个名字有些俗气,便从英文人名中暂时选择了Eileen作为她的新名字,音译过来则是“张爱玲”,母亲的再度取名,赋予了她生命新的意义。后来,张爱玲在《二十世纪》发表英语文章,出版《秧歌》与《赤地之恋》等的英文版时,署名均为Eileen Chang。

从这一刻,张爱玲的传奇便随之开始。隐秘的身世,为她铺上了一层繁华的底色。她是清末著名“清流派”代表张佩纶的孙女,前清中堂大人李鸿章的重外孙女。官宦世家,高门望族,这一切让她成了见证繁华辉煌、体验家道中落的亲历者,她所经历的家庭生活一幕幕都反映着时代、国家、社会革命等一切重大事件的沧海桑田。

又是一年的岁月轮回,四季辗转,张爱玲随着时光缓慢的步伐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渐渐长大。有趣的故事发生在她一岁生日那天,按照张家的规矩,小孩子满了周岁,都要进行“抓周”游戏,以占卜将来的志向和命运。

那一日清晨,早早便被老女仆打扮好的张爱玲,穿着红色的小夹袄,梳着盖住了眉毛的齐耳短发,圆圆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扑闪扑闪。客厅里坐满了人,仆人也都在场,纷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而后,张家的主人们笑呵呵地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大家似乎都在等着一出隆重的好戏登场。

张爱玲被大人们抱到一个小漆盘面前,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她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这个小不点儿,抓起了一件东西后,上下打量着。在她把东西送进嘴里之前,大人们笑着从她手里抢了下来。

实际上,关于张爱玲在“抓周”时到底抓了什么东西,她自然是不会记得的,只有任凭别人说。她的姑姑—张茂渊,张爱玲长大后最喜欢的人,也曾经是天津城里唯一戴着眼镜、身上无处不彰显着五四以后新青年的想法与装扮的女性,说她“抓周”抓起的是一个小金镑,然而张爱玲的老女仆却始终坚持说她拿起的是一支笔。

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无处可考,那就让我们用诗意的想法去看待这件事吧。想起张爱玲笔下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异的传奇故事,不如选择相信老女仆的说法,张爱玲抓起的就是一支笔。那些爱恨痴缠的故事在她的笔下流淌而出,那些时代骤变里的苍凉散落在她的故事里,留给后人的却是无限的遐想。

张爱玲出生的第二年,弟弟张子静也诞生在这座豪宅里。这是一个漂亮又温和的男孩,他的出生让张家人把所有的爱都倾泻出来,因为他可以给张家传宗接代。就连带张子静的女仆,都要比带张爱玲的地位高一些,这也让张爱玲在很早就意识到了男女平等的问题。所以这颗年幼的心中,她从小就立志要锐意图强,胜过弟弟。

张爱玲两岁的时候,全家搬到北方城市天津去了。最初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那时的她被佣人抱来抱去,还没有太多关于世界的记忆,她注视到最多的,便是老女仆颈项上松垮的皮肤,无趣的孩童,会用手去抓那项颈上的皮肤。随着渐渐长大,她对老女仆的触感就有了不同。也许,那便是她最初对岁月最真实的感受了。佣人的皮肤,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印记,乃至多年以后她还曾回忆起对方的善良和温馨。不过,张爱玲关于童年的记忆是零碎的,通常是对某件事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因此在内心深处久久不能散去。

在散文《私语》中,张爱玲曾经这样回忆:“有一本萧伯纳的戏:《心碎的屋》,是我父亲当初买的。空白上留有他的英文题识 :‘天津,华北。一九二六。三十二号路六十一号。提摩太·C.张·’。我向来觉得在书上郑重地留下姓氏,注明年月、地址,是近于啰唆无聊,但是新近发现这本书上的几行字,却很喜欢,因为有一种春日迟迟的空气,像我们在天津的家。”

显然,在张爱玲的记忆中,第一个家是在天津。她很喜欢这个家,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童年。在她心里,一本书,读过感受过,它的血液和灵魂掠过内心,停留或者飘远,便已经有了重大意义,远不必留名这样明晃晃地标记。

其实,细心的人会发现,从张爱玲出生开始,最重要的爸爸和妈妈始终都是缺席的。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仆时刻围绕在自己身边。也许从此刻起,谶语便已种下,而亲情从最初那一刻开始就是千疮百孔的。2.天津,张爱玲印象中的第一个家

1922年,张爱玲两岁时,父亲张廷重托亲戚推荐,在天津津浦铁路局谋得一个英文秘书的职位,从此开始了在这座北方城市全新的生活。虽然张爱玲出生在上海,但成年后的她对那里没有任何原初印象,她关于家的记忆最早来自天津。

张家人搬到了天津英租界的一座宅院,当时,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也已经一岁了。同去天津的,还有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

夏天的日子显得格外地轻松,一到中午,张爱玲就会到后院里。她穿着白底小红桃短纱衫、大红裤子,搬上小板凳放在阴凉的院中坐着,喝着满满一小碗去暑的淡绿色的六一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谜语书。

每天早上,张爱玲都要被老女仆抱到母亲的铜床上去,小小的她趴在方格子的青棉被上,跟着睡眼惺忪的母亲背诵唐诗,与母亲逗乐一番。下午则是认字的时间,认得两个字就可以吃到两块绿豆糕作为奖励。多年后,张爱玲仍记得天津的庭院里有个大秋千架,一个高大的被她唤作“疤丫丫”的丫环经常陪她荡秋千,一荡就是大半天。

院里天井一角架着个青石砧,有个粗通文墨但胸有大志的男佣人,常用毛笔蘸水在那上面练习写字。这男佣人瘦小清秀,还常常讲《三国演义》给张爱玲听。张爱玲很喜欢他,也替他取了一个匪夷所思但很可爱的名字叫“毛物”。毛物有两个弟弟,自然就依着叫“二毛物”“三毛物”,于是毛物的妻子也就成了“毛物新娘子”,被简称为“毛娘”。毛娘倒是颇有姿色,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扑扑的鹅蛋脸,也经常给张爱玲讲孟丽君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故事。当然毛娘的机灵有时显得很工于心计,后来“疤丫丫”嫁给三毛物,就吃尽了她的苦头。再后来,毛物一家人都离开了张府,自己开起了杂货铺子,女佣们还经常带张爱玲姐弟去照顾他们的生意。

幼时的张爱玲生活里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跟保姆斗法,特别是跟弟弟的保姆张干斗法。每次唇齿之战,张干看着这个决不饶人的“小大人”,总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有一次,张干被气坏了,恶狠狠地对小张爱玲说:“你这个脾气只好住独家村了!希望你将来嫁得远远的—弟弟也不要你回来!”

张干似乎能从抓筷子的手指所处位置预测她将来的命运,并且一脸严肃地说:“筷子抓得近,嫁得远。”小张爱玲听了便急了,连忙将手指移到筷子上端,慌张地问道:“那抓得远呢?”张干一脸得意地说:“抓得远当然嫁得更远了。”顿时,张爱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爱玲从小就有一种奇异的自尊心。有一次,张干买了个柿子回来,因为太生了,就把它放在抽屉里捂熟。张爱玲记在了心上,隔两天就打开抽屉看看柿子到底熟没熟。那时,柿子显得透红,张爱玲却疑心保姆是忘了拿出来分给姐弟俩吃。但她还在跟张干处于“冷战”时期,尽管很想吃,也不主动提醒张干拿出那透红的柿子。

再后来,可想而知,等张干想起来抽屉里的柿子,打开一瞧,早已都烂成了一泡水。成年后的张爱玲仍然记得这个生活中的小细节,懊恼不已。无论如何,这种旁人难以理解的自尊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伴随着张爱玲走完了她传奇的一生,她极少“送”人情,更加极不愿意“欠”他人人情。

与姐姐张爱玲相比,弟弟张子静倒显得单纯得多。他的乳名叫小魁,大眼睛,长睫毛,皮肤雪白,长得很漂亮。又由于是男孩,在家族中深得长辈喜欢。有一次,家里有人谈起一个女人真漂亮,张子静在一旁天真地问:“有我好看吗?”家中的大人们听后纷纷大笑起来。

童年的张子静除了有一副漂亮的长相外,其他什么都不行,还显得很没志气。这一点,张爱玲在其后的散文中多有感慨。那时张子静多病,吃东西都受节制,而他却非常馋嘴,即使看见人嘴动,也非让别人张开嘴看看有什么东西。生病了,他哭着要吃松子糖。大人在糖里加了黄连汁,喂他吃,想让他断了念想。张子静大哭起来,把一只小拳头塞到嘴里,仍然要吃。于是大人又在拳头上涂了黄连汁,张子静吮吸着拳头,哭得更厉害了。

在天津,张家也有不少亲戚,被张爱玲唤作二大爷的这位张人骏,是清朝的最后一任两江总督,从辈分上看,是张爱玲祖父张佩纶的堂侄。女佣人经常带着她到张人骏家中串门。每次张爱玲都要先被带到一个光亮的小房子里,一个高大的老人坐在房中的藤椅上,拿着线装书默默地看着。

小张爱玲脆脆地叫一声“二大爷”,张人骏总会习惯性地问一句:“认了多少字?”这时候,张人骏便会让张爱玲背诗,她就很愉快地背诵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一知半解的唐诗。而每次背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时候,张老爷子总会黯然流泪。而那时的小张爱玲并不知道,老人的眼泪为何而流,直到后来才慢慢了解。

张人骏的孙女,比张爱玲要大十几岁,长相清秀,戴着厚眼镜,张爱玲叫她妞大侄侄,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后来,妞大侄侄嫁给了一个患有肺病的穷亲戚,生下的孩子也患有肺病,生活很不顺利。

随着张爱玲姐弟俩渐渐长大,家里还给他们请了私塾先生,一天读到晚,学习生活也比较枯燥。在读到“太王事獯于”时背不下来,张爱玲把它改为“太王嗜熏鱼”,才最终记住了。那段时间,她常为背不出书而苦恼,更苦恼的是,父亲还会不定期地抽查。

在天津度过的童年生活对于张爱玲来说印象深刻,这是她印象里的第一个家,也是她一生传奇的开始。3.父亲出轨,母亲赴欧留学

转型时期的人物有着两面不同的人生相,这毫不奇怪。某些习俗,可以在某个角落里繁衍日久,迄今不绝。事实上,文化之脉并不会因政治的鼎革,在一夜之间停下脚步,它始终会以自己的节奏影响世人。这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往往是那么强大。

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是典型的转型时期的豪门二代,出身无用了,失去了上进之阶,家族的二代后裔靠祖产虽还能锦衣玉食,但却是坐吃山空。繁花凋落的家族,实际上是很可悲的。在民国初年,有成千上万这样的家庭,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张爱玲,则是那些面容苍白的老宅中众多孩子中的一个。虽然物质生活上还有前朝的富丽繁缛,却总像蒙了灰的铜饰,窗外的阳光即使能够照耀一下,却反射不出一点有生机的光芒,难免令人沮丧。

众所周知,从政治上退出主流地位,也就意味着永久地走入灰色地带。在角落里,他们这些落寞的豪门二代或醉生梦死,或牢骚满腹,或惊恐不安,却很少有人能绝然奋起。张爱玲,血缘的线,身世的锁,牵住了她,她虽然从小就看得见外面明丽的天地,却冲不出、飞不走。

仔细分析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他是跨越了中国近现代巨变的一个人。时代在上演轰轰烈烈的正剧,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个福音,而对旧官宦家族遗孑来说,却不折不扣是一场个人悲剧。他的一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能找到方向。

幼时,张爱玲对父亲种种不合时宜的举止便有很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神态沉郁的夫子,终日绕室吟哦,背诵如流,滔滔不绝,一气到底,末了拖起长腔一唱三叹,算是作结。然后沉默踱步,走了没两丈远,又起头吟诵另一篇。听不出那是古文、八股范文,还是奏折,总之从不重复。

末世人物有他们割舍不了的精神寄托,这份情感在外人看来总是可怜兮兮的,因为那毫无意义。虽然张廷重受清末维新之风的熏陶,学过英文,能读会写,但是终究没有走出宅门去谋生就业。因为,做生意外行,亏不起;当官,步入政界,更是不行。

在畸形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张廷重,自然也就跟这时代的气息一样,新旧杂陈。一方面,他自认为是新文明的同道中人,并不抵制时新的观念。他爱看白话文的平民小报,甚至还买过大部头的《胡适文存》,乐于阅读翻译过来的西洋小说,喜欢购买进口的名牌轿车。但是另一方面,旧时代延续下来的惯性,仍是主导了张廷重的人生。这位遗少,虽被母亲严厉管教,但成人之后,旧派士大夫的嗜好一样也不少—吸大烟、纳妾、嫖妓、赌博等等。

张爱玲父亲张廷重和母亲黄逸梵的婚姻是旧社会门当户对的传统婚姻,这种婚姻在20世纪早期西方思潮从多个层面渗透中国之时,已经不再处于“超稳定结构”之中了。

作为遗少的张廷重,陈腐享乐思想根深蒂固于内心,事实上,他的思想大于行动,享受重于奋斗。没到天津之前,他还有在上海的兄长约束,可一到了天津,却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于是便尽情地挥霍,这个遗少的生活重心被抽大烟和养姨太太占据了。

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后改名逸梵),像外国人,头发不太黑,皮肤也不白,深目高鼻,薄嘴唇,有点像拉丁人的后裔。她也是一位名门之后,是清末首任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的孙女、广西盐法道道员黄宗炎的女儿。张廷重在母亲去世三年后,迎娶了这位黄军门家的千金,结婚成了家。

后来,黄素琼这位很有个性的女子,成为了张氏家族里的一个异数。她气质上很有乃祖之风,总是对自己的命运进行大胆的选择,经常听人说“湖南人最勇敢”,她的人生轨迹毋庸置疑证明了这一点。诚然,母亲不妥协的性格,对张爱玲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黄素琼虽然出生在大宅门,没上过新学校,还缠过脚,不过却受到了较彻底的新文化熏陶。她拒绝陈腐,渴慕新潮,崇尚女子独立,不甘心依附于男人。张爱玲在晚年谈到母亲时,说母亲是“踏着这双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张爱玲从小就听家人议论,说母亲素琼由于没上过学,所以是个大大的“学校迷”,然而上学的事,“在于她却纯是梦想和羡慕别人”。不过人生总有出人意料处,这个勇敢者后来不仅圆了上学梦,1948年的时候还在马来亚侨校教过半年书,再次令人瞠目结舌。

在上个世纪初民智开启的背景下,像这样的女子,即使在历史上无名,也足以令人敬佩!显然,黄素琼与张廷重的价值取向不同,当然也就看不惯丈夫那种醉生梦死的活法。她劝诫过也干预过,但因觉无力唤回,于是就转入消极抵抗。

既然家庭生活不幸福,母亲也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寻求补偿。在那段日子里,黄逸梵经常和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一同逛街,大肆消费,挑选各种布料,回来后在大镜子前裁剪、比试。然而这时候,父亲张廷重会皱起眉头,在一旁小声嘀咕表示不满,然而由于自知理亏,也并没有太多勇气去斥责,只是怏怏不快而已。

作为新女性的黄逸梵看着丈夫越来越出格的举动,已经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认为情况不能这样一直维持下去了,便向丈夫摊牌,郑重提出要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明确禁止丈夫抽大烟和养姨太太。而张廷重是一脸诧异,断然拒绝了。面对如此不求上进、不知悔改的丈夫,黄逸梵认为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她想出走,成为娜拉,要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伤心难过的地方。然而这虽然只是一个想法,但黄逸梵心意已决,在她看来,剩下的就是时机问题了。

后来,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要出国留学,母亲黄逸梵便以监护陪伴为名,顺理成章地偕同而去了。

临别那天,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伏在床上痛哭,弄得周围人不知所措。佣人几次前来催说已经到时候起程了,她仍是哭,好像没有听见,不理会佣人。当佣人把张爱玲抱到黄逸梵面前,让她也帮着催时,黄逸梵的声音哭得更大了,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泻出来。当时只有四岁的张爱玲显然被吓着了,但她却没有哭。后来,“寡情”的张爱玲回忆起那段生活,“最初的家里没有我母亲这个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为她早就不在那里了。”客观地讲,黄逸梵的出走与张廷重在外面包养姨太太有很大关系。那个姨太太是个妓女,名唤老八,其实比张廷重还大两岁,有着苍白的瓜子脸,相貌并不出众。

事实上,在母亲黄逸梵出走前,张爱玲也是见过这位姨太太的。那一次,张廷重要带着女儿去姨太太居住的小公馆,张爱玲觉得这是对母亲的不忠,拼命扳着门不肯去,还手脚乱踢。张廷重生气了,把她横过来猛打了几下,终于还是抱了过去。不过张爱玲倒也“入乡随俗”,到了姨太太那边,看见很多新奇玩意儿也就不闹了。而且由于姨太太的热情敷衍,那天,张爱玲很高兴,吃了很多糖,交流也十分容易。

悲哀的是,母亲出洋之后不久,姨太太就直接搬进了张家。一时之间,家里变得异常热闹,姨太太有很多名目的姐妹们,常常来家里举行各种宴会,而小小的张爱玲就喜欢躲在帘子后面偷看她们。成年后,张爱玲还记得有一对十六七岁的姐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留着长刘海儿,穿着一色的玉色袄裤,雪白地偎依在一起,像是生在一起似的。

显然,常人喜欢关注的东西,张爱玲通常都是“盲视”,而那些普通人不在意的地方,张爱玲反而会留下深刻印象。或许她真是注定要成为“天才”的。

这位姨太太,不知为何不喜欢小煐的弟弟,也许因为弟弟是将来家产的继承人吧。为了特别凸显这个态度,她就反过来抬举小煐,每天晚上带小煐到“起士林”去看跳舞。坐在桌边,小煐惊讶于“面前的蛋糕上的白奶油高齐眉毛”,然而她却能把一整块蛋糕全吃了。而后,在那微红的黄昏里渐渐打起盹,照例到后半夜三四点钟,才由仆人背着回家。

姨太太还为小煐做了一套雪青丝绒的短袄和长裙,说:“看我待你多好!你母亲给你们做衣服,总是拿旧布料东拼西改,哪儿舍得用整幅的丝绒?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你母亲?”小张爱玲自然满心欢喜,毫不犹豫地答道:“喜欢你。”

对这件事,成年之后的张爱玲仍感到“耿耿于心”,好像不该那样见利忘义,而且那是她当时真实的想法,“并没有说谎”。是啊,童年的小张爱玲毕竟是个孩子,如此童真童趣的她想必自己也会时常怀念的吧。

不过,姨太太毕竟是另一路人。她用了些心机,但终究也融不进这个家,反而给公馆带来了一股戾气。据张爱玲回忆说:“姨奶奶住在楼下一间阴暗杂乱的大房里,我难得进去,立在父亲烟炕前背书。姨奶奶也识字,教她自己的一个侄儿读‘池中鱼,游来游去’,恣意打他,他的一张脸常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

不仅如此,姨太太用痰盂砸破了张廷重的头,直闹到张家的族里有人不能容忍,出面施加压力,要逼她离开。后来,姨太太终于被赶走了。小张爱玲坐在楼上的窗台上,看见两辆塌车从大门里缓缓出去,装着姨太太带走的银器家什。仆人们厌恶她,都说:“这下子好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走得这样平静,大约是从张廷重那儿索要到了足够的补偿。而在张爱玲八岁这一年,家里陆续发生了一连串的变化,让她的童年产生了更多波澜。4.重返故土,到底是上海人

姨太太被撵走后,父亲张廷重紧接着就把家从天津迁回了上海。据弟弟张子静晚年透露,搬家的缘故大概是,父亲张廷重的饭碗不保了!

实际上,铁路局的英文秘书本是个闲差,又是在堂兄直接管辖的单位里,就更是近水楼台。张廷重于是经常不去上班。这本无问题,因为人家总要看大官的面子,但是他又吸鸦片、又嫖妓、又与姨太太打架,闹得丑闻远播,免不了要影响到堂兄的官声。

待到1927年1月,张志潭被免去交通部总长之职,张廷重也就失去了遮凉大树,没法儿再做下去了。丢了这平生唯一的一份“官差”,张廷重受的刺激不小,决心痛改前非。他写信给妻子黄逸梵,答应戒鸦片、赶走姨太太,并保证今后不再纳妾,央求她回国。

黄逸梵同意了。她之所以愿意回来,一是对挽救这场婚姻还抱有幻想;二是出去久了,总还是思念孩子们。对张爱玲来说,回上海的旅途是快乐的 :“坐船经过黑水洋绿水洋,仿佛的确是黑的漆黑,绿的碧绿,虽然从来没在书里看到海的礼赞,也有一种快心的感觉。”

初回上海,他们三人先是住在武定路一条弄堂的石库门房子里,等母亲和姑姑回来。到上海后的所见,也让她欣喜:“坐在马车上,我是非常侉气而快乐的,粉红地子的洋纱衫裤上飞着蓝蝴蝶。我们住着很小的石库门房子,红油板壁。对于我,那也有一种紧紧的硃红的快乐。”重回上海市,八岁的小张爱玲望着千种繁华的大上海,竟莫名地兴奋起来,或许她本来就属于这里。

不久,母亲黄逸梵回国了。在出洋的四年里,她学习了音乐、绘画以及戏剧等。虽然这些都并不是非常系统的学习,但却足以扩大她的眼界,增长她的见识。而经历的漂泊之苦,对于初出家门的新女性来说,也只有她本人深刻体会了。接到丈夫的信,黄逸梵或许是找到了一个台阶,或许是淡忘了之前的家庭争吵,又或许是放不下一对儿女,总之她回来了。

母亲回来那天,张爱玲吵着让女佣给她穿上小红袄,这是她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看来对于这个见面,她还是很重视的。可是黄逸梵一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给她穿这么小的衣服?”一下子使得张爱玲很郁闷。然而不久,母亲就为她添置了新衣,把她打扮得漂亮极了。这时,父亲确实也想改好,他到医院接受治疗,戒除毒瘾。

张爱玲一家人又搬到了宝隆花园的一所欧式洋房里去住,那里有狗、有花、有童话书,还有很多亲戚朋友。客厅里铺着玫瑰红的地毯,椅子上覆盖着蓝色的椅套。母亲还吩咐人给张爱玲姐弟俩重新装饰了房间,姐姐房间的墙壁是橙红色的,成年后的张爱玲仍记得这一细节,因为她觉得这种颜色温暖而又亲近。或许这种感觉是童年的她最需要的。总之,她对当时的一切都非常满意,她希望过一种安稳的生活,从小就希望。但生活对这个临水照花的女人显然并不眷顾,这也许就是一种令人扼腕神伤的宿命。

从这时候起,母亲开始关心和干预她的成长了,给她做了合身的新衣,让她学绘画、弹钢琴、学英文。张爱玲后来曾慨叹:“大约生平只有这一个时期是具有洋式淑女的风度的。”

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像一连串琶音一样,轻快、跳跃,新的、来自西洋的那种昂扬的浪漫气无处不在。家里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欢愉起来,欢愉得有点不真实。妈妈、姑姑还有一个胖的伯母经常在一起谈笑,她们喜欢坐在钢琴凳上模仿电影里的恋爱情景。这时,张爱玲就在旁边看着,时常大笑起来,兴奋地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这一段光阴是张爱玲童年时期最开心的日子。

回国后的母亲,对国内的新事物仍然着迷,一回来就订阅了不少杂志。当时的《小说月报》上,正登着老舍写的小说《二马》。杂志每月寄到了,母亲就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读出来,小煐就靠在门框上笑,母女俩有会心之乐。

后来,弟弟张子静撰文回忆:“姐姐偶尔侧过头来看着,对我俏皮地笑一笑,眨眨眼睛,意思似乎是说:‘你看多好!妈妈回来了!’”每读至此,都让人不胜唏嘘,这个天使仅仅就要求这些。这种快乐,张爱玲是要与人分享的。她兴冲冲地给天津的一个玩伴写信,描述新房子、新生活,足足写了三页信纸,而且还配了图。可惜人家没有回信,可能是不喜欢她这样炫耀。

接受诸多艺术熏陶的张爱玲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充满着忧郁的感伤。看到书里夹一朵花,听妈妈说花的历史,她竟然掉下泪来。妈妈见了,就对弟弟说:“你看姐姐不是因为吃不到糖而哭哟!”一被夸奖,张爱玲高兴起来,眼泪也没了,觉得很不好意思。然而现世终究难以安稳,这也是张爱玲所不能得的。

九岁的张爱玲,这时竟然开始考虑终身的事业了,是做画家呢,还是做音乐家?后来她看了一场关于贫困画家的电影,大哭一场,死了做画家的心,决心做一个钢琴家,因为钢琴家能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演奏。

母亲说:“既然是一生一世的事,第一要知道怎样爱惜你的琴。”张爱玲用的琴,琴键一个个雪白,没洗过手不能碰,每天还要用一块“鹦哥绿”绒布细心擦拭……

张爱玲深知是母亲带来了这一切充沛之气,因此更加珍惜有母亲熏陶和陪伴的日子。也正是因为有母亲,张爱玲更加的喜爱这新居;又因为母亲从英国来,她又开始喜欢英国了,正如她后来的作品中所说:“家里的一切我都认为是美的顶巅。蓝椅套配着旧的玫瑰红地毯,其实是不甚谐和的,然而我喜欢它,连带的也喜欢英国了,因为英格兰三个字使我想起蓝天下的小红房子,而法兰西是微雨的青色,像浴室的磁砖,沾着生发油的香,母亲告诉我英国是常常下雨的,法国是晴朗的,可是我没法矫正我最初的印象。”

然而,“英格兰”如何就像“小红房子”?“法兰西”又如何像“浴室的磁砖”?无道理可言。这样的联想,便是张爱玲童年那倏忽一闪的天赋之思吧。5.短暂幸福之后家真正破碎

世事变化总是超出人们的想象,也因此增加了许多不期而至的难题。张爱玲也遇到了同样不开心的事情。好景不长,过了一段舒心日子之后,父母的关系又开始变僵了。

起因是父亲禁不起诱惑,又抽起了鸦片。对张爱玲来说,父亲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恶之花”。因为想要证明自己的爱与改变,他曾经对母亲发誓过要重新开始。可是时间让所有的海市蜃楼消失无形,也让所有的真相最终浮出水面。伪装总是坚持不了太久,原来的那个父亲又回来了,带着他的遗少臭脾气,打算想法子弄光母亲所有的钱。这个懦弱的男人只想到了这样一种可怜的维护家庭的方式,他不拿出生活费,要张爱玲的母亲用自己的钱补贴家用,想着把她的钱花光了,那时她要走也走不掉了。

其实,张爱玲的父亲还没有不堪到挥霍无度的地步。他对于“衣食住”都不讲究,单只注意一个“行”字,在汽车上肯花点钱。他弄光她的钱的动机,无非要把他那位有点新思想的妻子拴在家里。

然而,受过西式教育的黄逸梵怎么会吃他这一套,据理力争,丝毫不向好吃懒做的丈夫示弱。于是夫妻间激烈的争吵又开始了。仆人们也吓慌了,连忙把张爱玲姐弟拉出去,叫他们乖一点。张爱玲和张子静默默无语,在阳台上静静地骑着三轮小脚踏车,似乎各有心事。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争吵就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张爱玲和弟弟在院子里逗狗玩,突然就能听到楼上父母的吵架声,以及东西摔碎的声音。这种家庭气氛究竟对孩子们产生了多大影响?答案不好猜测,但张子静的回忆还是留下了线索:“姐姐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的感受,但我相信,她那时也一定是害怕的。”无休止的争吵之后,便是身心俱疲。

这时,黄逸梵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能也不想维持这段婚姻了。于是她聘请了一名外国律师,负责与丈夫协议离婚。张廷重本来不想离婚,但大势已去,也只能答应。办手续的那天,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拿起笔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又几次放下了。那个外国律师倒是看不下去了,打电话询问黄逸梵是否有商量的余地。黄逸梵只幽幽地说了一句话:“我的心已经像一块木头!”听闻此语,张廷重才彻底放弃幻想,签了字。

根据协议,张爱玲姐弟归父亲抚养,但张爱玲的教育问题要征得母亲的同意。这一年是1930年,母亲搬出了宝隆花园的洋房,住进了上海的法租界。张茂渊因为看不惯张廷重的所作所为,也一向意见不合,于是搬出去与黄逸梵同住了。

张爱玲对这一幕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后来她提到父母的离异时带些幽默地说 :“虽然他们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我是表示赞成的,心里自然也惆怅,因为那红的蓝的家无法维持下去了。”她不愿意看到他们这样争吵下去。幸好离婚书写明,她和弟弟可以常去看望母亲,这多少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离婚对父亲的打击倒是不小,他更自暴自弃起来。鸦片不过瘾,他开始打起吗啡来,而且专门雇了一个佣人给他打。渐渐地,父亲神经都有点不正常了,亲友、佣人们都害怕他,躲得远远的。他经常独自坐在阳台上,目光呆滞,嘴里嘟哝着什么。后来还是姑姑强制把他送到医院戒毒,大约治疗了三个月,父亲才保住了一条命,不过鸦片还是要抽的。

耳濡目染,在张爱玲后来的文学作品中,有着遗少脾气的男人都想法子弄光女人的钱。大概,在张家这样大的家族里,这样的男人并不少见吧。

在张爱玲懂事以来,这是第一次,父亲、母亲、姑姑、弟弟还有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原本以为,母亲的回归会让“红的蓝的”家更加明亮。然而,父亲笼罩下的张家有一种阴暗的氛围,窗明几净的大房子,一点一点暗下去,暗下去……这里变成一座孤岛,四周是浩渺的海水,没有人烟,没有思考。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笼罩在父亲的家里,她失去的,不仅是母亲的爱,还有一瞬间已经占据她心灵的现代文明生活。

如今,已经无法分辨张廷重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妻子的爱,还是一个贵族遗少的自尊心不能允许妻子做“第一代出走的娜拉”,或许两者都有吧。爱与恨,黑与白,是与非,并不似考题一般有着分明的对与错。生活中的事情,有着许多暧昧不明的灰色地带,张延重和黄逸梵之间的感情就处于这样一种情况,剪不断,理还乱,千头万绪,难以言明。张爱玲的母亲冰雪聪明,自然很快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所以两人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没有爱的争吵,每一句话都赤裸裸地伤害着对方。这段婚姻的不幸即将走到尽头。

还不到十岁的张爱玲,很早就领略到了无爱婚姻的不幸。幼小的心灵留下的童年阴影,让她对婚姻充满了恐惧与不屑。婚姻,不过是一种关系的象征,相较于这种象征,她更看重爱。

无休止的争吵终于结束了,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她和弟弟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虽说父母离婚后她的生活仍然充满了不愉快,成名以后她却不止一次地在纸上、口头上坚持提醒人们,父母离了婚的孩子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不幸。大约在张爱玲的心里,虽然得不到完整的家庭的温暖,至少无须随时担心突如其来的争吵,这真的已经足够了。

父母的离异于张爱玲的生活是一个转折。从此,在张爱玲的印象中,家庭生活的色彩黯淡了下去。在母亲的家的映衬下,她感受到了父亲的家的束缚、封闭,她说父亲的家有一种颓丧的色彩。

而后,母亲再次离开去法国。张爱玲在当下其实并没有难过,母亲到她住读的学校看她,她没有惜别的表示,母亲也像很安然。一直等到母亲出了铁门,张爱玲一个人站在校园里,隔着高大的松杉远远望着关闭了的红色铁门,风中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可还是漠然。站了良久,她觉得眼前的场景需要眼泪,于是眼泪来了。她在寒风中大声地抽泣,她哭给自己看。

从小到大,她和母亲一起的生活极其有限,她喜欢母亲,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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