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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2 21:4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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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樊瑞青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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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爱(中)

药爱(中)试读:

网友评语

这本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给了我们一个新的视角,新的思考青春,回忆青春的方式。青春在这里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概念,语言的中介,而是一种情愫,充满哀伤。——刘卫东

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小说,年少的爱,纯真却注定失去的伤痛;爱她却来不及带她看一场烟火,一切朦胧而温暖。——宋煜

一枚爱情红药,两场情感幻觉,半醒半浊地逃与推搡,挣扎求救的人却被寒冷吞得更深。樊瑞青用貌似无澜的一潭湖水,把错位的爱情漂得惨白。——阿西

作者简介

樊瑞青,83年出生的河北男人,常用笔名浪子斗篷、樊勇。上大学前曾到过中国除海南和台湾外的各省。热爱文学和音乐。玩过乐队,担任鼓手和词作者。2002年出版过个人诗集。主编出版有《中国诗歌经典》、《对面女孩看过来》等书。现为《赤》诗刊主编。散文集《臆想或者思考》即将出版。

第二章

1

我乘汽车从天津去北京,这次不是去看阿牛他们,而是放寒假了,我要从天津回到我的家乡。天津到我的家乡没有直达的火车,只好到北京转乘。我从来都很喜欢转车,跳下一辆车,再换上另一辆。即使在同一个城市里,我也喜欢这样,随心所欲,好象整个城市的所有车辆都在通向我将要达到的任意目的地,我随时可以乘坐任何一辆车。阿牛已经提前几天为我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我跟阿牛说,还是等我到了北京之后再买吧,我有学生证,可以半价。阿牛说算了,早点买还可以和宁子一起回家,在路上也好互相有个照顾。阿牛给我和宁子买了同日同次车,下午五点十分上车,次日早晨八点四十分到。我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大包里放了书和衣服,一个小包里放的是一些杂七碎八的东西。我喜欢这样,不管到什么地方去,不管有多远,总是带很少东西,最多两个包,方便我随时改变注意而改变行走的方向。

离开天津的前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雪,地上的积雪不厚,但是也不融化。小淳因为我交了两张白卷还和我在雪地里吵了一架。

可能是因为吵架的原因,小淳拒绝我去车站送她,她说她要和几个老乡一起回家。我一个人上了汽车,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汽车才开始离开天津。汽车像蜗牛一样爬行,速度慢得要命,像我在学校里度过的时光。只是到京津高速公路上才快了一些,但还不是足够的快,我担心自己会误了火车。我一直望着车窗外面,从天津到武清,然后马驹桥,一直到北京站。

一路上我想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和同学的相处,还有那些老师们。拿出和同寝室的几个朋友一起拍的合影,照片上除了我们几个人就是白色的雪地,我们没有拍那些杂乱无章的建筑和没有生机的枯树。记得拍照的时候一个同学说,这世界未来就是我们的,照片上不必要拍到除了我们之外的那些事物。所以一叠照片千篇一律,除了白色上面的人影还是白色上面的人影。看着照片,我又想起这帮少不更事的少年(请允许我叫他们少年,我觉得他们确实都还是少年)的张狂。我记得小归没有这么张狂的,小归说他刚入大学的时候也是一样张狂。这就是大学对一个人的改变。

当汽车驶到一片田野之中的时候,白色渐渐映满整个眼帘。这样的白色让我想起小淳,她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想我。而我,却望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色渐渐入神,记起和小淳讨论的关于雪天使的一幕。嘴角轻扬一下,笑了。

我爱小淳,但是每天都在骗她。我除了每天和她一起上自习外很少再进教室,只要她去上课了,我就一定躲在宿舍,或者去网吧。即使和她一起去上自习也心不在焉,而入云里雾里,我只是想多陪着她,所以呆在她的身边。期末考试我交了两张白卷,高等数学和工程制图的。

在进入北京市里后车走得更见缓慢,这让我恨不得能跳下车去,改为步行走到北京站。我想阿牛在车站一定等急了我。北京总是这样,一遇到下雨下雪天就交通堵塞的厉害,所以也就有人说在北京买汽车不如买自行车出门方便,看来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

到北京已经是四个半小时后了,平常从天津到北京坐汽车的话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而这次时间整整延长了一倍。阿牛在北京站前的天桥上等我,我们事先约好的,我下了车应该就可以看见他,因为他和宁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可以很容易被我从远处就辨认出来。可是下车后我才发现天桥上根本没有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其他的人都在走动,只有一个人爬在栏杆上,体型有些胖,高个儿,这个人像是阿牛。我加快速度上了天桥,确认那个缩在宽大衣服里的人就是阿牛。阿牛嘴里呼出的气很快就变成白雾一样,他就用这些气温暖着双手,看来他已经被冻得不轻,脸都变得通红,双脚还不停地在天桥上快速跺动着。

等急了吧?

猜你也会迟到的,坐火车还好,坐汽车现在能到还算早的呢。我一直在担心你,怕你误了火车。

火车比汽车贵15块钱嘛。

靠。那你就不怕误了你回家的火车啊。

呵呵。宁子呢?

在大厅,他嫌冷,就一个人找地方避风去了。

走,找他去吧,五点的火车,现在应该快能进站了。

嗯,把大包给我,你抱一路了,应该累了。

不累的,但是你想背着我也没意见。呵呵。

宁子一个人缩在大厅的一个靠暖气的椅子上,像个刺猬。我远远地跟他打招呼,他也走了过来。我们两个人和阿牛寒暄几句之后就想要阿牛早点回去,车站太冷了,阿牛又穿的单薄。阿牛说他也会早点回家和我们团聚的,但是最早也要腊月二十五以后了。由于这次车北京是首发站,所以提前半小时就可以检票进站了,倒是让我少挨了不少皮肉之冻。

阿牛看着我们两个人检票,等我们下了地道,才转身离去。

2

火车隆隆地爬出了北京站,速度越来越快,车窗闪过的东西由建筑物换为树木,接着又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天色变暗,景物变得不再清晰,只有地面上的积雪还能被隐约看清,但是已经被车窗过滤得有微黄和发灰的颜色。天空由蓝变灰,然后毫无留恋地变成黑色。车窗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我的容貌,这半年我竟然有点显老,头发没有以前那么长,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丝毫没有生机。这才半年,我还要在这里度过三年半,七个半年,我会习惯的,慢慢习惯,习惯这样变得苍老,苍老到死去,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部奄奄一息,我也彻底死去。但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为了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小淳而活着。

北京以北没怎么下雪,亦或是雪已融化或颜色变深了,我再也看不清雪映照出来地面上的东西。

一个中年女人,怀抱婴儿,穿着褴褛,坐在我的附近,我们之间只隔着一条狭窄的甬道。我能看清这个女人脸上疲惫的表情,那是一种长年累月所积累下的疲惫,而不是因为一时劳碌而表现出的疲惫。在苍白的日光灯照射下她显得苍老,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出她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可看去已经俨然如五十多岁的人了。她蓬乱的长发垂下来,恰好遮住婴儿的上半个身体,我已不能再看见她的容貌。但是刚才所看见的让我执着地认为她以前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只是被生活折磨得娇好容颜消逝。她的头轻点了一下,想必是困了,我看见她略微离开座位的脊背有些驼,便不忍再看。我害怕看见一些人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过怎样的生活。

宁子紧挨着我坐,他一直在摆弄他的行李。一把吉他和大大小小四个包,已经没有足够的地方来放,只好把两个小的包抱在怀里。座位前的小桌已经被一堆零食所占据,是对面的两个人放的。对面是一长发男和一板寸女,都三十来岁,男人胳膊上的衣服被捋了起来,赫然出现一条青色龙形文身。宁子把东西都放好之后,开始找我说话。

冬远,小淳送你了没有?

没。我也没有送她。我们刚刚吵架。她和几个老乡一起回家,要去天津西站。我在天津站坐的车。不同路的。她也不让我送她,她脾气最近很倔。

怪不得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啊。

和这个无关的。我考试交了两张白卷,所以她跟我急了。

你疯了是不是?

一切正常。我不愿意答而已。

你果然疯了,小心被开除。在B大是见不到这样的事情的。

B大,是宁子现在读书的学校,中国一流的大学。数不清的政治家、经济学家、文学家都是从那里毕业的,宁子常说B大是人才的摇篮。宁子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我讲关于B大的事情,什么楼什么园,什么名人什么科研,只是对于宁子来说都是扯淡,那些生活并不属于他。我在高考之前还是很艳羡那所学校的,但是现在却对所有的大学都有一样的感觉了。

我和宁子用家乡话交谈,对面的男人和女人一直盯着我们看。边嗑瓜子边看我们。宁子似乎被他们看得尴尬,任凭我问他什么都哼哼唧唧地爱理不理。我记得以前的宁子并不是这样。正当我对他有意见的时候他却拿出手机聊起了短信。我一个人傻傻地愣坐在那里,看窗外的黑和不时闪过的灯的明。很多个乘坐火车的夜,我一个人,都是这样度过的。除了看窗外,别的什么都不做。闪过的每一丝光亮都能够给我一次惊喜。

要是阿牛也在就好了。

这时车内的广播开始发声了,只是告诉乘客该吃晚餐了,然后说不吃晚餐是会生病的。哄孩子一样。然后又说餐车将把丰盛的晚餐送到我们面前,十元一份。这就达到了广播的目的,他们希望广播的结果是有更多的乘客从钱包里掏出钱来。

过了没多久餐车就过来了,被一个烤红薯一样的胖女人推着,胖女人蛮横地使劲向前冲着,用很强硬的口气问大家要不要买。餐车到我的位子旁边的时候停了下来,胖女人问我和宁子要不要买。我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胖女人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怒火攻心,胖女人用力一推餐车,餐车前部就翘了起来,很重地撞到那边抱婴儿的女人。抱婴儿的女人身体抖动了一下,抬起头,惊醒了熟睡的婴儿。婴儿大声哭起来,引得整个车厢的人看来过,这个女人就脸红起来,一副无辜的表情。是吃饭的时间了。胖女人没有说对不起,更没有问抱婴儿的女人要不要买盒饭,继续叫喊着招摇离开了。抱婴儿的女人眼神迷离地三面看了看后,确认大家都不再向她这边看,才解开上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费了很大的劲才掏出奶子,喂婴儿吃奶了。是婴儿吃饭的时间了。

冬远,你看到那女人的奶子上有颗黑痣没有?宁子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边说边笑。

我起初不想理他,但看见他笑的样子还是说话了,我讨厌他那样笑:

我只看到那女人的奶头和我们每个人的母亲一样,红的,红得发黑。

宁子看我有些恼,就又开始沉默不语,低头发短信去了。我扭转头看喂奶的女人。她已经累得像要睡过去,仰着头靠在座位上。婴儿还在用力吮吸着,很饿的样子。这次我能看见她饱满的奶子上确实有一颗不算很黑的痣,不大,还有些发黄。对面的男人女人抱在一起睡觉,男人胳膊上的龙被女人的外套遮住了。而女人紧抱男人脖子的胳膊上却露出了文身,像是鸟形的,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凤。连文身都配对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只记得以前那帮混街的朋友在身上文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或者文上自己心爱女人的名字,我认识的女人没有文身的,我朋友爱的女人也从不因为自己的男人身上有龙就在自己身上文上凤,更不会文上男人的名字。但我绝对不认为文身的女人就是坏女人。

十几分钟都没有看见窗外有光亮,心里有点失落。黑暗让我觉得世界在倒塌,我也随着一切物体陷入无底的深渊中去。

宁子,跟谁聊呢?这么起劲。

一个同学。

女的?

男。

盒饭已经从十块降到了八块。你要不要买份儿吃?

不。

看来宁子是忙得顾不上吃东西了,更没有时间和我聊天。而我坐火车从来都是不吃不喝的,也不和不认识的人随便搭讪,即便是坐一天一夜,一个人坐火车是享受孤独和安静的最好时间,会全然忘记车轮撞击车轨连接处的声响。餐车又问过我一次之后离开了,我和宁子都不吃的,他顾不上,我不喜欢。这时广播又发声了:本次列车乘务员陈丽,今天是你的生日,请接受我代表全体乘务员和乘客对你的敬业精神表示感谢!并请接受我们对你的生日祝福!我听着就笑,写广播的稿的人连语序都搞得模糊不清,但是想到有这样敬业的乘务员还是严肃了下来。接着车厢内就响起了《生日快乐》这首歌,我跟着音乐轻声哼唱。《生日快乐》完了之后,广播再次发声:下面是全体同事送给你的你最喜欢的一首歌,《白桦林》。说真的,我也很喜欢这首歌,我喜欢朴树的所有歌曲。朴树是个孤单内向的大男孩,和以前的我很想象,久了,就爱上了这个男孩和他的声音。不过在别人生日的时候放这首歌还是多少有点不合适的。朴树的声音响起,“战死”、“墓碑”这样的字眼也就出来了,我不禁嘲笑点歌的人有失水准。

盒饭,五块,五块,要吃快买啦。是那个烤红薯般的胖女人的声音,她喊叫得很卖力。

陈丽!要萧红霞来帮你吧,你先来吃饭。另外一个乘务员在叫这个胖女人。

胖女人应了声。胖女人就叫陈丽。谈不上丽,倒是够厉的。她还爱听白桦林。她的同事在她生日的时候把《白桦林》送给了她。我想着想着就又笑了出来,只是忘记了是什么表情的笑。

抱婴儿的女人早已经睡着了。

3

火车行驶四个小时后开始频繁地钻隧道。我觉得这很刺激,火车钻隧道的时候是最能体验速度快感的时刻。我很在意地数着一共钻了多少隧道,并且计算每次钻隧道所花费的时间。火车钻隧道,像人的恋爱,隧道壁上的灯光就是爱情的希望。在过一个很长的隧道时,突然出现一个大灯,透过我靠近的窗户把一大片地方都照得很亮。借着这道强烈的光线,我用余光也足够地看清了宁子脸上的兴奋。

还看清了宁子聊短信的内容,是些关于情爱的很暧昧的字眼。他并非和男生聊,也一直没有和我说过他有交女朋友的。他没有必要骗我,所以我认为他不够哥们。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抱婴儿的女人已经下了火车,不知道她是否还会记起这列火车所带给她的屈辱。她的座位上换了一个老年人,戴着花镜。老年人手里拿着一瓶鲜橙多,手有些颤抖,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沓崭新的报纸。我看得清那沓报纸是《燕赵都市报》。此时的我也正无聊,车外的景色已经趋向千篇一律,除了无尽的黑还是黑,于是向那位老人借来几张看。头版头条报导的是一家非法爆竹厂爆炸的事情,死三人,伤七人,致使周围三十余座民居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爆炸案发生在河北的一个县级市。我知道这个地方,小淳和我一个同班同学都是这个地方的人。我想起了小淳,她大概已经到家了。我和小淳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再次相见了。想到即将要度过的这样一段难熬的时光,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小淳的日子是痛苦的。

半夜12点的时候车厢里异常的冷,忽然想起我的家乡。我不怕这时车厢内的冷,而是害怕想起家乡的冷,是如此的怕。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搓了搓裸露在外的双手,使劲裹了一下外套,这才让寒冷得打颤的身体稳定了下来。宁子依旧在发短信,兴致勃勃。我也不再看他,接着看起了窗外,即使我看见的只是一片漆黑。突然宁子跟我说起话来。他说我们回家后都要去找哪些朋友玩。我说亚川、贝蓓,有时间的话我们还应该去高德那里看看,我们对于RED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好的。我也很想见他们了。宁子很沉闷地说,好象那些人只是我的朋友而不是他的。

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该见,管瑶。

她?好久没她消息了。你还是见她一下比较好,说不定能旧情萌发呢。

没这个必要了吧。我和她已经半年多没有联系了,自从她去上海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像不曾存在过一样。现在我只爱小淳一个人,任何人都夺不走我的心了。过去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我很想好好地爱一个人,一直爱到老。如果上天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呵。

宁子呵了一声,声音很轻。但是我能听出呵的一声里所包含的蔑视和不齿。或许有其他更深的含义,我已经不想再猜。

宁子,小淳的家乡发生了一起爆竹厂爆炸案,死伤十人,好象很惨。

真的?什么时间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宁子开始很急切地问我,看起来对爆炸案很感兴趣的样子,像是他的亲人涉及其中一样。

前天发生的。哦,不对,是大前天,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刚才看那老人的报纸上看见的,头版头条。

报纸呢?

还给人家了。

宁子不再说话,又拿起手机开始发短信。他的手指飞快地移动,按键。他脸红红的,开心的红。二十分钟后他停止了发短信,跟我说了声累了就一个人兀自睡起觉来,并且很快地睡着了。我依旧从熄掉一半灯光的昏暗车厢内看着窗外的黑。

宁子变了。

脑海里以前的片段又浮现出来。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宁子为乐队出了不小的力气,晚上演出完了还要他哥哥来给我们送夜宵吃。乐队里有人受到委屈或者和人打斗的时候他往往是冲在最前面。他帮阿牛调琴弦的时候手指被割破,肉都翻了出来,鲜血留个不停。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是最健谈的,不停地说哥哥喝酒姐姐吃菜。

我相信是B大让宁子变了。而我也一样被G大改变了。我们都在长大,都在变化,陶子的歌里唱得好,除了改变,一切都在改变。宁子变得让我不再认识,可是,宁子,还认识我么?

后半夜的车厢更显冷冽,车内的暖气早已丝毫不起作用。到处有人唏嘘着。车厢内的空气也变得浑浊起来,有几个人半夜醒来耐不住寒冷就在车厢里抽起烟来。我对这冷渐渐熟悉起来,这种味道我曾经尝受了近二十年。惨白的冻结一切的寒冷。我知道快要到家乡了,那个令我不寒而栗的地方,我已经绝望的地方。想起可以见到的亲人和朋友,他们还在那个地方,我要见到他们了,我走后他们还要孤独地生活在那里。但是他们对于那个地方的感情似乎又和我并不一样,他们中有的人可能很喜欢那个地方,希望长久地在那里厮守。厮守在我的地狱。

凌晨

4

点,天依然漆黑,有一些星子出现,现在火车驶过的地方天很晴。冬天的夜奇长,像一个身材巨大的恶魔,吞噬掉所有善良的人的梦。我的梦还在挣扎。就要能见到我的亲人和朋友了,我觉得这夜更长了,却又是无比害怕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我对那个地方又爱又恨。以前我是恨那个地方的。两面为难的感情逼迫得我想哭。

宁子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打了个寒噤。他是被冻醒的。

冬远,是不是快到了?

还要四个多小时呢。

那我再睡。

宁子,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想小淳想的?

不是。害怕回到那个寒冷的地方。

别扯淡了。我睡了。

此时的我竟然孤独得无助。身旁的是我以前最铁的哥们之一,他竟然连听我倾诉一下都做不到。我渴望火车早些到站,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我惊讶,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恐惧火车到站啊。而平日的我也是经常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怪念头,我控制不了自己。我逼迫自己听车轮与车轨碰撞的声音,咣当咣当咣当,这种声音渐渐清晰,我再次出现错觉,像有一列火车在逼近我,而我已经不在火车里了。我上了一座高楼,很高很高的楼房,我害怕那列火车从我的身上毫无情面地倾轧而过,那样我就会失去我的生命。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高楼的顶层狂奔。我终于站到了这坐高楼的最顶层,看见一片晴朗的天和下面世界的一片黑色。火车的声音还是近了,更近了。当火车的声音到达我脚底下的时候,我已经飘在半空,我的身体脱离了楼顶的支撑,我在空中飘着,靠着万有引力向下坠落,但是很缓慢,我甚至来得及数清每层楼还亮着几盏灯。在我接近地面只剩下十米距离的时候,火车的尾部已经超越了这座楼房,它已经没有倾轧到我的机会了。我舒了一口气。

可我还是死了。不是火车干的,而是坠楼身亡,脑浆混合着血液流了满地。

我被惊吓而醒,原来只是一场梦魇。我终于明白这个如巨大恶魔一样的长夜的魔力了。

光亮终于否定了黑夜的黑,一丝曙光射进车厢。火车也终于停在了我的家乡。我和宁子穿过拥挤的人群挤下车,从地下通道出了火车站。这个简陋的小站曾经是我无数次逃离这个地方的起点,我对这里在熟悉不过了。但是有一点是我不再熟悉的了,就是温度。这里不再如我想象的那样寒冷。我试着舒展蜷缩的身体,是真的不再寒冷了,不再如我想象和曾经经历的那样寒冷了。

我惊奇于这里温度的变化。往常年的这个时节应该是这个小城最寒冷的时段,而今年却似乎出奇地暖和。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

宁子。咱家这边好象变暖和了啊。

别说鬼话了,这不还和以前一样的冷嘛。

莫非真是我的感觉出了错?我觉得比以前暖和多了啊。

半信半疑地感觉。越来越暖。人们暖的脸,暖的低矮建筑,暖的空气。深呼吸了一口这暖的空气,身心都感觉舒畅,这是二十年来我对这个地方的第一次美丽认可。我对每一个我所遇见的人笑着,为每一个和我相对而行的人让路。是我变了,还是这里变了,我不知道。

地面上没有雪。从火车站,一个半小时的汽车,近十分钟的步行,到我家。一路清洁,没有积雪,没有泥泞,也没有走路还蜷缩着身子的人。4

我回到了家里。家里很静,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姐姐还在北京。我的房间灯还亮着。

母亲看见我回来很开心,她责怪我为什么回家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告诉母亲说回来了就是回来,我以前在县城上学要回家的时候也从没有提前打电话的。还有,我突然回来,可能某一天我会突然地离开,你们也不要担心。我已经突然地离开家很多次了。

母亲开始很麻利地为我做饭,我在母亲的身后,给她递东西,帮她洗菜。母亲说你先歇会儿吧,坐车坐得一定很累了,她打开电视机,要我看电视。电视里正说着尼古拉·叶列西科海军少校和“西蒙风”号导弹气垫舰,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就换了几个台,一个台在说冰心和梁实秋的关系,一个在说当时身价很高的华裔女主播宗毓华要跳槽到美国有线新闻网CNN的事情。这些我以前都是很感兴趣的,但是现在这些事情都并未点燃我的兴趣。我很想念我的母亲,我更喜欢去帮她做些事情或者和她聊聊天。关了电视,我又进了厨房。

今年家里好象比往常年的这个时段要暖和许多是吧?

没有的啊。还是和往常年一样,只是入冬以来一直没有下雪,一点小雪都没有下。周围很多地区都在下雪,唯独我们这片没有。

奇怪。我总觉得家乡比往常年要暖和许多。

远,是不是在天津很冷?你在那里可要多穿些衣服。

不的。天津还比较暖,比咱家这边要暖很多。

在学校你能照顾好自己么?

我都这么大了你还问这个,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母亲的唠叨持续了半个小时,她始终不问我学习的情况。我也没说。很多年了,母亲都从不过问我的学习。但是我成绩一直都很好,在上大学以前。母亲说父亲去镇里买年货了,和几个邻居一起去的,中午之前就会回来。母亲做好饭之后,我看了一下时间,都上午10点半了,我执意不吃,要等父亲回来后一起吃。母亲推搡不过我,只好任由我了。

我家的房子很大,是家里的经济状况好点后才翻盖的,只是没有添置什么家具,房间显得空洞洞的。父亲以前总说,要是你和你姐都能考上大学,那才到用钱的时候。你们要是考不上大学,攒下的钱咱们想买什么都可以了。这句话父亲说了三四年,我和姐都考上了大学,所以后来家里便很少再添置什么东西了。

妈,怎么我房间的灯还亮着呢?

哦,昨天晚上我帮你整理房间,一直到半夜,就忘记关了。被子昨天也刚给你晒过了。我就知道你这一两天就会回来的,最近做梦都老梦到你。

我对着母亲傻笑,然后到我的房间里。比以前整洁多了。我以前的时候喜欢收集电影海报和音乐海报,《罗拉快跑》、《低俗小说》等等。我把它们都像宝贝一样珍藏着,并张贴在我的墙壁上,现在各色海报几乎占满了我的房间的大部分墙壁。我的海报一张不少地都还帖在墙上,并且被母亲擦过,还如新的一样。我翻看以前的照片,三张毕业合影,还有和其他朋友的合影,我的家庭合影。那些很久前拍的照片都已经微微泛黄,记忆会被时间磨灭,照片也一样会的。看见我从小长到大的过程,不禁感叹时光荏苒。看见一张我和管瑶的合影,这张是朋友帮我们拍了后管瑶洗的,然后送给我一张,照片背面还有她写的字:远,我们永远都不要对对方撒谎。

我和管瑶的这张合影是高三毕业的时候拍的。摄于RED的右山墙。那段日子我都是从这里开始送管瑶回家,她每次出了酒吧就在这个墙角处等着我。我靠在这面墙上第一次被管瑶吻上了脸。后来我们无数次地在这里拥抱、爱抚和亲吻。管瑶去上海的前个晚上我和她在这里吻别。我吻去了她所有的泪水。她比我先说出了再见。她说如果我不对你撒谎,那现在就应该是我们分手的时候了,我们没有足够的坚强来承担分别两地的痛苦。她说着就哭了,我开始吻她。那夜有风,我说,瑶,这风让我睁不开眼睛,让我看不清你。管瑶让整个身体都帖在我的身体上,说,我也在渐渐地看不清你,但不是风,是未来将要相隔的遥远距离,让我们的爱情失去颜色,没有多少爱情能够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了,我们曾经执着,但是我们现在越是执着,以后越会受伤,越会感觉痛苦。

照片上的我和管瑶离得很近。阿牛那次看这张照片的时候说,这不挺近的嘛。还叫什么瑶和远呢。是啊,叫什么瑶远呢,一点都不遥远,当时。可我们的距离终究是还遥远起来了,命中注定,但是没有太多和太久的痛苦。

没多久,父亲也回来了。我的回来给父亲带来一些惊喜。他疲倦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笑容。我们一起吃饭,聊天,说家里发生的事情和我在学校所发生的事情。父亲和母亲一样,也没有问及我学习的事情。我的父亲和母亲与其他学生的父母是不一样的,他们都很少过问我学习的事情。

爸,今年家里好象比往年的这个时段要暖和许多是吧?

还是那样啊。你觉得比以前要暖和么?

我觉得是。

丝毫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觉得暖和那是你的心理作用。我看过你高中时写的作文,好几篇你都说我们家乡的寒冷,忘记你具体是怎么写的了,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即使在没看你作文的时候我也知道,从你很小我就知道,你以为我们家乡寒冷,这寒冷让你感觉委屈,或者,是你受到的某些委屈让你觉得家乡寒冷起来了。所以,你才会在北京和成都两个地方呆过,我是怕你那么小的年纪就被委屈折磨坏了。但是那些委屈你也应该感谢,没有那些委屈,你也将不会是现在的冬远,我认为你是个优秀的冬远。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有时候比我自己更要了解我。

5

整个中午我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的房间有很大的窗户,阳光恰好可以照射进来,并且光线足以覆盖整个床和半个写字台。我就坐在阳光里,是那样暖。我丝毫感觉不到家乡的寒冷,二十年来的恐惧完全消失,而我却依然不理解为什么二十年来我一直觉得家乡的寒冷。

我的母亲和来我家串门的邻居一起聊天,他们在说我。我过去到那边和邻居打了个招呼,又寒暄了几句,就继续回到我的房间。我翻出那些音乐带子,它们本来都已经被母亲收拾到一个柜子里,很整齐地摆放着,很干净,看不出像很久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随便抽出一张,随意地听起来。是一首《很短的短裤》,我以前很喜欢的歌曲,这首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歌曲依然没有被忘记。或许,是我在刻意地记着这些东西。后来听猫王普莱斯利的《伤心旅馆》,竟然有一些心伤,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怀念这些早被很多人淡忘的东西,并且它们还能如此触动我的心。亚川以前告诉我,说,远,你是一个喜欢往自己的旧伤口上撒盐的人,你会莫名地伤心,会为了自己的过去而痛苦万分。我一直对他话的不置可否。而现在竟然慢慢地察觉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我常想起过去的人和事,尤其是一些能够让我伤心的人和事。

是的,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回忆是我的下下签。我的回忆里满是忧伤的河。每次我跨进回忆,河水都会泛滥。我是个不会在忧伤里自救的人。常常是别人把我从忧伤里拯救出来。如果没有那么多人救我,我会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死去,我否认自己在忧伤中能够学会自救。忧伤是我难以自拔的深渊。

我想起了那个经常带着猎枪后来他的猎枪被我偷走并且在几年后死在自己家里的男人。我想去他的家里看看,或者只是站在他的家门口看看也好。

他的房子没有变化,除了房顶上长满了杂草之外,这些杂草年年都长。我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我继续接近他的家,直到和他的家门直面相对的时候,看见了那幅旧春联,是几年前的,我年年都可以看见,这里已经有好几年没帖过春联了。一扇木门已经倾斜,通过门栓的的连接把另一扇门也拉得歪斜。门上的铁锁已经锈迹斑斑,估计是有钥匙也已经打不开了。两扇门之间开了很大的缝,透过门缝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院子里的惨淡景象。地上长满了野草,已经枯黄,草叶伏在地上,是被今年最后一场大雨袭击过的情形。那口盛水的缸还站在院子中间,缸身也已经倾斜,和地面的夹角已经小于75度了。我站得离门缝再近些,看见房子上的木格子窗户已经破成一个大洞,通过这个洞我能看见房子的暗黑,还有墙上的铁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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