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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3 0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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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诺曼·道伊奇

出版社:机械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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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大脑,重塑人生

重塑大脑,重塑人生试读:

前言

本书是关于大脑可以自我改变的革命性发现,由大脑科学家、医生及病人亲身诉说这个惊人的改变和转换。没有手术,也没有服药,他们利用大脑当时尚未为人知的能力,改变了身体状况。有些是被诊断为无法治愈的大脑病变的病人,有些是没有特别的病变,只是想改进大脑功能的正常人,或是想防止大脑老化,保持现有能力的人。400年来,这种想法被认为根本是不可能、匪夷所思的,因为科学和医学的主流都认为大脑的生理结构定型了就不能改变。一般的看法是:过了童年期,大脑的唯一改变是开始慢慢走下坡路;如果大脑细胞没有正常地发展,或是受了伤,或者神经细胞死亡了,就不能再长出新的细胞来取代,反正都是越变越糟。大脑过了某个时期就无法改变它的结构,假如原来的路径有损坏,也不能再找到一条新的路径来执行它原来的功能。这个大脑不能改变的理论对天生大脑有损伤或心智有残缺的人,等于下了一个终生残障的判决。那些想研究健康的大脑是否可以通过运动或心智运作来增进或维持现有能力的科学家,都被告知不必浪费他们的时间去做这个无益的研究,因为大脑定型了就不能改变。神经学上的虚无主义(neu-rological nihilism),即认为脑伤的治疗是没有效的、是不必要的,这种想法弥漫在我们的文化中,甚至阻碍了我们对人性的看法,因为大脑不能改变,而人性来自大脑,所以人性也是固定了就不能改变。

这个大脑不能改变的信念主要来自三个看法:第一,脑伤病人很少能够完全恢复;第二,我们无法看到活人大脑内部神经工作的情形;第三,现代科学从一开始就认为大脑是个设计复杂、建构精美的机器,而机器虽然可以做非常多令人惊异、叹为观止的事,但它却不会改变或生长。

我会对大脑可以改变有兴趣,主要是因为我是精神科医生及心理分析师,当病人的情况没有像我预期的进步那么多时,一般人通常会归因到他大脑的硬件上。“硬件”是另一个把大脑当作机器的比喻,认为大脑好像计算机的硬盘,线路一旦固定了便永远地被固定了,每一个设计都是事先设定好了来做某一个特定功能的。

当我第一次听到人的大脑可能不是事先设定,它可以改变时,我必须自己去观察、去做实验来评估证据以说服我自己。这个调查使我走出了我的心理咨询室,进入一个新领域。

■发现大脑可以改变的旅行

我开始去各处旅行,会见大脑科学前沿领域卓越的科学家,这些人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及20世纪70年代初期做了许多实验,发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他们发现大脑每一次做不同的活动时,这些活动都改变了大脑的结构,每次练习都改变了大脑的神经回路,使它更适合手边的作业,假如某些部件坏掉了,其他的部件有时可以接管这项工作。那个把大脑比喻为机器、每个部件有它特定的功能、大脑是这些特定部件组合的说法,并不能解释科学家所看到的现象。科学家开始把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大脑基本的特性叫作神经可塑性(neuroplasticity)。

Neuro是神经元的意思,神经元是大脑和神经系统中的神经细胞。Plastic是可以改变的(changeable, malleable, modifiable)意思。一开始时,许多神经学家不敢在他们的论文中用“神经可塑性”这个名词,他们的同侪嘲笑说他们在倡导一个华而不实的看法。但是,越来越多的实验显示这个现象后,他们终于推翻了这个大脑不能改变的教条。他们发现孩子并没有被他一出生时的心智能力锁住,受损的大脑常常可以重新组织它的功能,当一部分坏掉时,其他的部分可以来替代。假如大脑的某些细胞死了,经过一阵子以后,这些细胞的功能可以被替代,许多我们认为是固定的回路,甚至基本的反射反应,都是可以改变的。有一位科学家甚至表示思考、学习和动作可以开启或关闭我们的基因,因此重塑我们的大脑结构和行为,这可以算是20世纪最惊人的发现了。

在我的旅途中,我曾拜访过一位科学家,他使一出生就眼盲的人可以重新看到东西,另一位科学家则使一出生就耳聋的人可以听得见。我见到几十年前就中风、被宣称无法复原的人,在神经可塑性治疗之下,进步了很多;我也见到有学习障碍的人,他们的智商增加了,学习进步了;我看到一个80岁的老人记忆可以恢复到他55岁时的程度;我看到人们用思想重新设定他们大脑的神经回路,改变了以前不可治愈的强迫症和创伤。我跟诺贝尔奖得主请益,他们正在激烈辩论我们应该怎么去重新思考大脑模式,因为现在我们知道了它是不停在改变的。

■可塑性对我们的深远影响

我认为大脑可以通过思想和动作来改变它的结构和功能的看法,是自人们第一次画出大脑的基本结构及神经元以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像所有的革命一样,这个看法会有深远的影响,我希望这本书可以告诉人们这些影响是什么。神经可塑性的革命让我们了解爱、性欲、悲伤、亲密关系、学习、上瘾、文化、科技,以及心理治疗如何改变我们的大脑,所有的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物理科学,只要是跟人性有关的学科都会受到影响,当然包括所有的训练方式。这些学科都必须能解释大脑可以改变自己的这个现象,并且了解每个人的大脑结构是不一样的,它随着我们每个人一生的遭遇而做改变。

虽然人的大脑显然低估了它自己,但是大脑的可塑性也不全然是好消息。我们的大脑虽然因此更有弹性,更能应变,同样的,它也更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伤害。神经的可塑性使我们更有弹性,但是同时也使我们更僵化,我把这个现象称为“可塑性的矛盾”(plastic paradox)。很讽刺的,我们一些最顽固、不能改变的行为习性和毛病其实也是神经可塑性的产物。一旦某个改变发生了,在大脑中变得根深蒂固,它就会阻止其他的改变发生。只有在了解神经可塑性的正向和负向效果后,我们才可能了解人类真正的潜能。

因为新名词对从事新工作的人很有用,所以我称从事研究大脑改变的科学家为“神经可塑性专家”(neuroplasticians)。

下面是我与这些神经可塑性专家会谈的经过以及被他们改造的病人的故事。第1章 一个一直跌倒的女人……如何因为人类感官有可塑性的发现而得救

谢丽尔·切尔茨(Cheryl Schiltz)感觉自己不断要跌倒,因为她感觉自己要跌倒,所以她就跌倒了。

当她自己站起来时,有一剎那,她看起来好像站在悬崖峭壁上,马上要掉下去。一开始,她的头晃来晃去,歪向一边,她的手臂向前伸出,想平衡她的身体,很快,她的身体前后摇晃,看起来就像一个走钢索的人失去平衡要掉下去前的一刻。只不过她的脚稳稳地站在地面上,两脚叉得很开,她看起来不像是害怕跌倒,而更像害怕有人推她。

我说:“你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在桥上玩跷跷板。”“是的,我感觉我好像快要跳起来了,虽然我并不想跳。”

更仔细地观察她时,我发现当她想站直不动时,她会抽动,好像背后有个看不见的坏人在推她,一开始推这边,然后推另一边,很残忍地要将她推倒。只不过这个坏人是在她身体里面,而且已经住了5年。假如她想起来走路,必须扶着墙才能起来,即便如此,她还是走得不稳,像个喝醉酒的人。

对切尔茨来说,她没有一分钟安宁,即使她已跌倒在地,这个内在的坏人仍不放过她。“你跌倒时是什么感觉?”我问她,“那个就要跌倒的感觉在你倒地后没有消失吗?”“过去有的时候有,”切尔茨说,“当我失去踩在地上的感觉时……好像地窖的门打开了,把我吞了进去。”即使她已经跌倒在地上了,她还是感到身体继续往下掉,好像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在坠。平衡感与幸福感

切尔茨的问题出在她的前庭半规管,这个专管我们平衡的器官失去了功能。她很累,这个永远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掉的恐惧使她抓狂,不能想其他的事情。她对未来充满了恐惧,这个毛病发生不久,她就丢了工作,她本来是国际商务销售代表,现在只能靠一个月1000美元的残障补助金过活。她更为自己逐渐老去而担忧,她有着莫名的焦虑症。

平衡感的功能在正常时常被我们忽略,但是它却对我们的健康幸福感非常重要。20世纪30年代,精神科医生Paul Schilder曾经研究过平衡感跟人感到自己是健康的、有着“稳定”的身体有密切的关系。当我们用“感到已经定下来了”(feeling settled)或是尘埃未定(unsettled),平衡了(balanced)或是不平衡(unbalanced),深植的(rooted)或是无根的(rootless),“脚踏实地的”(grounded)或是“悬在半空中的”(ungrounded)这些形容词时,我们用的是前庭半规管的语言。这种平衡感觉的重要性只有在像切尔茨这种病人身上才看得到,所以得这种病的人常常在心理上崩溃,被逼得去自杀。

我们有很多感觉常常自己不自觉,一直到失去了才发现它的重要性。平衡感平常效果好到天衣无缝,使我们一点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所以它不在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列举的五种感官之内,千百年来被人们所忽略,直到现在。

平衡感系统使我们在空间中有方向感。负责这个功能的是前庭半规管,内耳中三个半圆形的水道,它让我们知道现在自己是站直的还是躺平的,地心引力如何影响我们的身体,更让我们在三度空间中侦察到动作。第一个半规管是负责水平动作的;第二个是负责垂直动作的;第三个是负责前进或后退动作的。半规管中有许多小绒毛细胞,浸泡在液体中,当我们移动我们的头时,半规管中的液体就会冲击到这些绒毛细胞,这些细胞就送出信息到大脑中,告诉我们现在正朝着哪个方向在加速度。我们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身体各个部件的协调和配合,假如我们把头向前倾,我们的大脑便告诉身体相关的部门去协调,作出相应的改变,抵消掉地心引力的影响,使我们保持平衡,这个作用是在潜意识中进行的,我们平常完全感觉不到这些大脑指令。前庭半规管送出来的信息进到大脑中一群特殊功能的神经元组合,叫作“前庭神经元组”(vestibular nuclei)。信息在这里处理后,送到对肌肉下指令的地方来协调这些肌肉。一个正常的前庭半规管跟视觉系统有很强的联结。当我们在追赶公共汽车时,我们的头会上下跳动,但是你可以在视网膜的中央维持那辆公交车的影像,因为你的前庭半规管送信息到大脑,告诉它你在跑的速度和方向,这些信息使你的大脑能转动你的眼球,使它们一直正对着你在追赶的目标──那辆公交车。失去平衡感的女人

我现在与切尔茨在保罗·巴赫—利塔(Paul Bach-y-Rita)的实验室之中。巴赫-利塔是大脑可塑性这方面研究的先驱之一。切尔茨对今天的实验抱了很大的希望,但是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期待太高,她愿意接受这个实验的任何后果。丹尼洛夫(Yuri Danilov)是这个团队的生物物理学家,负责计算切尔茨前庭半规管收集来的资料,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俄国人,俄文的口音很重。他说切尔茨的前庭半规管平衡系统已经失去至少95%的功能了。

依任何现行的标准来看,切尔茨的情况都是很严重的、没有希望的。现行一般对大脑的看法是大脑是由一群各有特殊功能的模块(modules)所构成,先天设定在大脑里,专门负责某项特殊功能。这些模块都是经过千百万年的演化才形成现在这个样子,一旦受伤损坏了,没有办法补救,因为无可替代。现在她的前庭半规管受损了,切尔茨能够重新得到平衡感的概率就跟视网膜病变的人想要重新恢复光明一样少。

但是今天,上述的一切要面临挑战。

切尔茨头上戴了一顶工地用的帽子,在帽子的两侧有小洞,里头装了一个仪器叫作“加速计”(accelerometer)。切尔茨的舌头上放了一条很薄的塑料带,上面嵌有微电极。帽子上的加速计会送信息到这条塑料带上,这两者都连接到旁边的计算机上。当看到自己戴这顶帽子的样子时,她笑了。她说:“因为假如我不笑,我就会哭出来。”

这个仪器是巴赫—利塔众多奇形怪状仪器中的一个。这将替代切尔茨的前庭半规管,将平衡的信息从舌头送至她的大脑。这顶帽子可能可以逆转切尔茨目前的梦魇。1997年,39岁的切尔茨在做子宫切除手术时,因为术后感染必须服用抗生素庆大霉素(gentamicin),大量服用庆大霉素会破坏内耳结构,造成听力丧失(幸好切尔茨没有)、耳鸣(这个她有),以及平衡感的丧失。因为庆大霉素便宜又有效,所以医生还是爱用它,只是平常只敢短期使用,切尔茨的医生给她的用药指示远超过了安全服用的期限,造成了她目前的情况。这种因服庆大霉素而变成残障的人被称为“摇摆族”(wobblers)。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无法站立,她一动自己的头,整个房间就跟着动起来,她不知道是她还是那面墙引起这种动的感觉。最后,她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摸到电话,打电话给她的医生。

当她到达医院时,医生给她做各种测试来看她的前庭半规管的功能还剩多少。他们把冷水及温水灌入她的耳朵,然后叫她侧着头,当他们叫她闭着眼睛站起来时,她立刻跌倒。一个医生告诉她:“你根本没有平衡的功能。”最后检查的结果是,她约有2%的平衡功能尚留着。“这个医生一点都不在乎,”她说,“他说这是庆大霉素的副作用。”说到这里,切尔茨开始激动。“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个药的副作用?医生说:‘这是永久性的伤害。’他说完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诊疗室内。我母亲送我来的医院,但是她已去停车场拿车,在医院外头等我。回到车上,我母亲问:‘你会没事吧?可以治好吗?’我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是永久性的,永远好不了了。’”

因为切尔茨平衡器官跟她视觉系统的联结受损了,她的眼睛无法再平滑地追随移动的物体。“好像我所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果冻做的,每次我踏出一步,每样东西都像果冻一样左右摇摆要垮下来。”

虽然她不能用眼睛追随移动的东西,她的视觉还是可以告诉她,她是不是直立着的。我们的眼睛靠着凝视横线或横条纹来告诉我们现在正在空间中的哪里。一旦光线消失了,切尔茨就立刻倒在地上。她发现视觉不是一根可靠的拐杖,因为她面前的任何动作,甚至一个人想伸出手来帮她,都会恶化她跌倒的感觉,连地毯上纵横的Z字形花纹都会使她跌倒,因为这些Z字形线条会送出假的信息使她以为她是歪的,而其实她不是。

她因为必须随时随地保持高度警觉而精神疲惫不堪。她需要很多的大脑能量来保持身体的直立状态,这些大脑能量用于记忆、计算、推理,因此,她没有余力再去处理其他的心智功能。神奇的帽子

当丹尼洛夫把计算机准备好要测试切尔茨时,我要求先让我试一下,我戴上了工地安全帽,把嵌有微电极的薄塑料带放到我的舌头上。这条塑料带叫作“舌头显示器”(tongue display),它是平的,跟一片口香糖差不多厚度。

这个加速计,或是说,这个传感器,可以侦察到二度空间的移动,当我点我的头时,这个动作就转换到计算机屏幕上的地图,使团队的人员可以操作监控它。这同样的地图投射到我舌头上那条薄薄塑料带上的144个电极,当我往前倾时,我的舌头前面感觉到像香槟酒泡泡炸开那种微微的电击,告诉我,我现在是往前倾。在计算机屏幕上,我可以看到我自己头的位置,当我的头往后面仰时,我的舌头后面感到香槟酒流过的感觉。同样这种香槟酒流过的感觉在我的头往左和往右倾时,都会感觉到。然后我把眼睛闭起来,用舌头来感觉我在空间中的位置。我很快就忘记这个感觉的信息是来自舌头,而能在空间中移动自如。

切尔茨把帽子拿了回去,靠着桌子来保持她的平衡。“让我们开始吧!”丹尼洛夫说,一边在调整控制钮。

切尔茨把帽子戴起来,闭上眼睛。她用两根手指按着桌面,身体往后仰。她并没有跌倒,虽然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直,什么是横,除了舌头上香槟酒的流动感觉之外。她把手指从桌上移开,她并没有摇摆,她开始哭泣,成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可以重新生活了,只要戴上帽子,她就是安全的,她第一次戴上帽子,那个不断要跌倒的感觉便离开了她,5年来,这是第一次她没有这种掉入无底洞的感觉。她今天的目标是在没有任何帮忙之下,独立站20分钟。对任何人来说(更不要说“摇摆族”)直挺挺地站20分钟是需要训练和技术的,不信的话,去问白金汉宫前的警卫。

她看起来很安详,她做小小的修正,身体的抽动停止了,那个在她身内,推她、撞她的恶魔也消失了。她的大脑在解人工平衡器官所送进来的码,对她来说,这平静是一个奇迹,一个神经可塑性的奇迹,因为她舌头上这些刺刺麻麻的感觉通常是上达到大脑的身体感觉皮质区处理触觉的地方,现在通过一条新的神经回路,去到大脑负责平衡的地方了。“我们现在致力于把这个仪器变小,小到可以藏在口中,”巴赫-利塔说,“要像牙医的牙齿矫正器那样,这是我们的目标,这样,她或任何受这种苦的人,都能有正常的生活。我们希望像切尔茨这样的病人以后可以戴着这个辅助器说话、吃饭而不被别人发现。”“这不只是对受到庆大霉素伤害的病人有利,”他继续说,“昨天《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上有篇报道,老人家易摔跤,老人对摔跤的恐惧大于被坏人抢。大约有1/3的老人摔过跤,因为他们恐惧摔跤,所以他们待在家中不敢出门,结果他们越不用四肢,四肢就越脆弱。我认为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的平衡感(就像他们的听觉、味觉、视觉及其他的感觉器官一样)开始衰退了。这个仪器可以帮助他们。”“时间到了。”丹尼洛夫关掉了仪器。

◎切尔茨的舞蹈

现在是第二个神经可塑性的奇迹。切尔茨取下头上的工地安全帽,取出了舌上的传感器。她露齿而笑,眼睛闭着,不扶东西站着而没有跌倒。然后,她张开她的眼睛,仍然没有扶桌子,抬起了她的一只脚,现在她是金鸡独立,用一只脚在平衡身体。“我爱死这个家伙了。”她说,并走过去给巴赫-利塔一个拥抱。她向我走过来,充满了感激之情,为她能够感受她脚下的世界而激动不已,她也给我一个大拥抱。“我觉得身体像下了锚一样稳定,我不必再去想我的肌肉在哪里,我可以去想别的事情了。”她转向丹尼洛夫,给他一个亲吻。“我必须强调为什么这是一个奇迹。”丹尼洛夫说。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由下而上信息处理过程的怀疑者,“她几乎没有任何天然的侦察神经细胞,在刚刚20分钟里,我们给她提供了一个人工的侦察器。但是真正的奇迹是现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除去了辅助的仪器,她已没有了人工的或天然的平衡器官,但是她仍然没有摔倒,我们唤醒了她体内一些不知名的力量。”

第一次他们让切尔茨戴这顶帽子时,切尔茨只戴了一分钟。他们注意到切尔茨在取下帽子后,“残余效应”(residual effect)大约维持了20秒,是她戴帽子的1/3时间。然后,切尔茨戴帽子戴了两分钟,残余效应就增加到40秒。然后他们逐渐增加到20分钟,预期残余效应大约到7分钟,不过他们得到的结果是她戴帽子时间的3倍,维持了整整1个小时,而不是1/3。今天,巴赫-利塔说他们要试试看,如果再戴20分钟会不会得到训练效果(training effect),使残余效应维持得更长。

切尔茨开始耍宝,炫耀给别人看,“我可以像女人一样地走路了,这对别人可能不重要,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不必再把脚张得大大的走路了。”

她跳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弯腰去地板上捡东西来表示她现在可以做这些动作了,“上次我可以在残余效应时间里跳绳。”“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丹尼洛夫说,“她不只是保持身体不跌倒,在戴了这个仪器一阵子后,她的行为几乎是正常的,她可以在平衡杆上保持不掉下来。她可以开车。这是她前庭半规管功能的恢复,当她移动她的头时,她的眼睛可以聚焦在标的物上。视觉和平衡系统之间的联结也恢复了。”

我抬头看,切尔茨正和巴赫-利塔在跳舞。

她在带他跳。残余效应在延长

为什么切尔茨可以在没有仪器的情况下跳舞而且行动正常?巴赫-利塔认为有好几个原因:其中之一,她受损的前庭半规管已经重新组织过了,过去,从受损细胞组织所发出的噪声会阻挡正常细胞送来的信息。这个仪器帮助且强化正常细胞送出的信息。他认为这个仪器也将其他的神经回路整合进来帮忙,这就是神经可塑性切入的地方。大脑有许许多多的神经回路,所谓神经回路是一起共同做某项工作的神经元之间的联结。假如某一条重要的回路断掉了不能通行,大脑就用其他的小路来绕过它,以到达目的地。“我是这样来看这件事的,”巴赫-利塔说,“假如你从这里开车到密尔瓦基(Milwaukee)而主要道路的桥梁断了,你一开始会待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你会找公路未开以前的旧路,穿过农地,绕过断桥。你走这些小路越多次,就越容易发现有更短的快捷方式到达你的目的地。你就越来越快地抵达目的地了。”这些次要的神经回路是不常用的,但越用就越强,这是一般认为有可塑性的大脑能够重新组织自己最主要的原因。

切尔茨正在逐渐延长自己的残余效应,这个事实表明,这些不常用的神经回路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巴赫-利塔希望,通过训练,切尔茨能继续让残余效应的时间变长。

几天以后,切尔茨写电子邮件给巴赫—利塔,报告现在在家中,残余效应可以维持多久:“全部残余效应是3个小时零20分钟……摇晃的感觉在我大脑中出现,就跟以前一样……我很难找到字来表达我的意思,我的头很昏,很疲倦,很沮丧。”

一个痛苦的灰姑娘的故事,从正常了再跌下来是很痛的。她觉得自己是死了,复活了,然后又死了。从另一方面讲,3个小时零20分钟的残余效应时间是戴帽子20分钟的10倍。她是第一个接受治疗的摇摆族,即使残余效应时间不能够再延长下去,她还是可以一天戴4次帽子,从而过正常的生活。而且她很有理由去预期情况会变得更好,因为每一次戴帽子都训练她的大脑去延长残余时间……

……

结果真的有,后来的一年里,切尔茨尽量戴帽子来缓解她的痛苦,并建构残余效应。她的残余效应累积到好几个小时、好几天,甚至4个月。现在她完全不需要戴帽子了,而且不再认为自己是“摇摆族”的一员了。盲人看见,瘫子行路

1969年,欧洲最顶尖的科学期刊《自然》(Nature)刊登了一篇颇有科幻味道的短文,挂头牌的作者是巴赫—利塔,那时他是科学家兼复健科医生,这是一个稀有的组合。这篇论文介绍了一种仪器,它能使天生的盲人可以看得见。这些病人都有视网膜病变,被认为是完全不可治愈的。《自然》这篇论文后来上了《纽约时报》《新闻周刊》(Newsweek)及《生活》(Life)杂志,但是或许这个盲人可再见光明的说法太过不可思议,这个仪器和它的发明者很快就滑入默默无名的阴暗角落去了。

在这篇论文中,有一张图片,上面是很奇怪的仪器,一张很大的牙医治疗用椅,有可以震动的椅背,一团电线,一部巨大的计算机。这个用别人丢掉不要的部件及20世纪60年代的巨型计算机所组合起来的仪器,重达400磅。

一个天生就盲的人没有任何的视觉经验,坐在椅子上,背后是一台很大的摄影机,就是那种20世纪60年代电视摄影棚所使用的摄影机。他用手摇的方式移动那台摄影机,“扫描”病人面前的景色。

摄影机把影像传到计算机中处理,再把信号传到椅背上20×20的400个刺激点的矩阵上,直接接触到盲者的皮肤,这些刺激点的作用是在景色中光线暗的部分就震动,亮的部分就不动,这个“触觉—视觉”(tactile-vision)的仪器使盲人可以阅读,辨识出人的脸孔,知道哪一个物体比较近,哪一个比较远。这使他们知道物体旋转时会改变形状,以及从哪一个角度来观察。这实验的6名受试者都学会了如何分辨电话等6个对象,即使这个电话有一半被花瓶遮住,也还能辨识得出来,因为实验是在20世纪60年代进行的,这些受试者甚至学会了辨识当时最著名的超瘦模特儿崔姬(Twiggy)。

经过一些练习后,盲人开始体验到他面前的三维空间,虽然从背上传来的信息是二维空间的。假如有人朝着摄影机丢一个球过来,受试者会自动往后跳以躲避它。假如这个震动的刺激矩阵从背部移到他们的腹部,受试者还是可以正确地知觉到摄影机前面的景象。假如对刺激点附近的皮肤搔痒,受试者并不会把搔痒和视觉刺激混在一起,他们心智的视知觉经验并不是发生在皮肤上,而是发生在世界上,他们的视知觉是复杂的。经过训练以后,受试者可以移动摄影机,然后说:“那是贝蒂,她今天把长发放下来了,而且没有戴眼镜,她的嘴是张开的,她在把她的右手从身体的左边移到她的脑后。”没错,分辨率不高,但是就如巴赫-利塔所说的,视觉并不需要百分之百清楚我们才看得见。“当我们在雾夜的大街上走,看到建物筑的外廓时,”他问,“我们会因为分辨率不足而对这个建筑物少看到一些吗?当我们看一个黑白的影像时,我们会因为它没有颜色而看不见它吗?”大脑是机器吗

这个现在已经被遗忘的机器就是第一代的神经可塑性仪器(就是用一种感官去取代另一种感官),而且被证明有效,然而,因为当时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而被搁置、忽略。当时科学界的心理定势(mind-set)是假设大脑定型了就不能改变,而我们的感官,外界信息和经验进入我们大脑的路径,是先天设定的,这个想法叫作“功能区域特定论”(localizationism),到现在仍有人支持、拥护它。这个理论是说大脑像个复杂的机器,由许多部件所组成,每一个部件有它自己特殊的心理功能,存在于某一个先天设定的大脑区域(location),所以才会有这个名字出现。一个先天就设定好的大脑,每一项心理功能都有它固定的位置地点,自然就没有什么空间可以做改变了。

这个大脑像机器的看法从17世纪第一次被提出后就一直是神经科学的圭臬,它取代了过去灵魂与肉体飘忽不可掌握的神秘看法。科学家受到伽利略(Galileo,1564-1642)星球像物体一样可以被机械力量所推动这个创世纪发现的影响,纷纷相信所有自然界的功能就如一个很大的宇宙时钟,受到物理定律的规范。他们开始用这个概念去解释所有的生物,包括我们身体的器官,把它们当作机械来看。这个把大自然看成一个大机械、我们的身体器官像机器一样的看法取代了2000年前希腊人的看法,希腊人认为大自然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有机体,我们的身体器官绝对不是无生命的机器。第一个“机械生物学”(mechanistic biology)的成就是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1578-1657)划时代原创性的发现,哈维在伽利略讲学的意大利帕多瓦(Padua)读书,他发现血液如何在我们的身体内循环,心脏的功能其实是一个马达,将血液送往全身。马达当然是一个机器,所以,很快地,科学家发现如果解释要科学化,就一定要机械化,也就是说,要受到物理运动定律的规范。哈维之后,法国的哲学家笛卡儿(René Descartes,1596-1650)认为大脑和神经系统的功能也像马达一样,我们的神经其实是管线,从四肢通到大脑。他是第一个解释反射反应怎么形成的人,他认为当一个人的皮肤被碰触时,神经管线中的液体就流到了大脑,然后被机械化地反射回肢体去移动肌肉。虽然现在看起来他的理论很粗糙,但是事实上,虽不中,亦不远。科学家很快地修缮了原始的图片,说不是液体而是电流在神经之间流动。笛卡儿认为大脑是一个复杂机器的想法就是现在认为的“大脑是个计算机”,其中功能具有“区域特定性”这个看法的滥觞。像机器一样,大脑有许多部件,每一个部件都有事先规划好的位置,每一个部件执行一个单一功能,所以假如一个部件损坏了,没有东西可以替代它,因为机器是不会自己长出新的零件的。

功能区域特定论的看法也被应用到感官上,认为我们每一种感觉(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和平衡觉)都有自己特殊的受体细胞(receptor cell),专司侦察我们身边各种不同形式的能量,当受到刺激时,这些受体细胞便送出信号,沿着神经到达大脑的特定区域,在这个区域,这些信号被处理。大部分的科学家相信这些大脑区域的功能是如此专业化,以至于不可能去做别的区域的工作。

巴赫-利塔跟他的同侪不同,他不相信功能区域特定的说法,我们的感官有出乎意料的可塑性,假如其中之一受损了,有时候另一个感官可以取代它的工作,他把这种替代性称作“感官的替代”(sensory substitution)。他设计了很多实验来显示感官的替代,也发明了很多仪器来显示人有“超级感官”(supersense)。他成功地显示神经系统可以适应用摄影机来看,而不用视网膜,巴赫-利塔为盲人未来可以看得见的希望打下了基础,如视网膜的移植,用手术的方式植入眼球,使盲人可以看得见。巴赫—利塔的野心

巴赫—利塔不像大部分的科学家,死守一个领域,他让自己变成好几个领域的专家:医学、心理药物学(psychopharmacology)、眼球神经生理学(ocular neurophysiology,研究眼球肌肉)、视觉神经生理学(visual neurophysiology,研究视觉和视神经系统),及生物医学工程(biomedical engineering)。他随着研究的需求走,研究上有必要,就去把这个领域弄通。他能说5种语言,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意大利、德国、法国、墨西哥、瑞典,也住遍美国各地。他在著名科学家,甚至诺贝尔奖得主的实验室里做过事,但是他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他,也不参加实验室的权力斗争,好使自己可以往上爬得快一点(而学术界有许多人是精于此道的)。他在念完医学院后放弃行医,专心投入基础科学研究。他问的问题似乎都在挑战一般人的看法,例如他问:“眼睛对视觉是必要的吗?没有眼睛就看不见了吗?耳朵是只为听觉而存在吗?舌头只为味觉而存在吗?鼻子只为嗅觉而存在吗?”他的心智从来没有停顿过,总是不停地工作,在他44岁时,他又回到医学领域,开始他的住院医师训练,无日无夜地在人家最不喜欢的复健医学专科工作,他的野心是把在学术上落后的复健医学带回科学主流,用实验展现神经可塑性在复健医学上的应用。

巴赫—利塔是一个完全不摆架子的人。他穿从“救世军”(Salvation Army)二手店所买来的衣服,5美元买来的西装,只要他太太一不注意,他就穿他认为最舒适的衣服去上班;他开的是25年前出厂旧的生锈老车,而他太太开的是崭新的福斯高级轿车。

他满头灰发,说话语调柔和,但是速度很快,有着西班牙地中海人的深色皮肤,浓重的犹太口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69岁年轻得多,对墨西哥裔玛雅人后代的太太有孩子般的依恋。

他很习惯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在纽约的布朗克斯(Bronx)长大,进到高中时,身高才4英尺10英寸,因为一种不知名的病使他的身体发育缓了8年,有两次被诊断为白细胞过多的血癌。每一天他都被比他高大的同学打,在他念书期间他发展出对疼痛的超级忍受力。当他12岁时,他的盲肠烂到炸开,医生发现阻碍他生长的不知名病原来是稀有的慢性盲肠炎。割掉盲肠后,他长高了8英寸,赢了第一场架。

我们开车穿越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去到他家。这是当他不在墨西哥时的住处。他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在我们谈话、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内,他只有一次稍稍地对我表示了一下对他目前成就的满意。“我可以把任何东西连接到另一个东西上面。”他微笑地说。用大脑去看“我们是用大脑来看东西,不是用眼睛来看。”他说。

他的看法与一般人的看法相抵触,我们都认为人是用眼睛来看,耳朵来听,舌头来尝,鼻子来闻,皮肤来感觉。谁会挑战这个事实?但是对巴赫-利塔来说,眼睛只是负责接收到光能的改变,是我们的大脑在看,在产生知觉。

对巴赫—利塔来说,感觉怎么进入大脑并不重要,当盲人用盲杖时,他前后扫动,只有盲杖的尖端通过皮肤上的受体,送给他信息,然而这个盲杖的横扫让他知道门框在哪里、椅子在哪里,让他知道他碰到的是一只脚,因为脚会缩回去一点,这一点点的信息可以使他找到椅子坐下去。虽然他手上的感受体是他得到信息的地方,他的盲杖是他和物体中间的接口,但是他主观所知觉到的并不是手杖在手上的压力,而是房间的摆设:椅子、墙壁、脚,三维空间。手的皮肤上的感受体只是信息的一个中转站、一个数据点,皮肤表面的感受体在数据传送的过程中会失去它的主体性。

巴赫—利塔认为皮肤和它上面的触觉感受体可以替代视网膜,因为皮肤和视网膜都是二维空间的薄层,上面铺满了感受体,使图像可以在上面形成。

找到一个新的数据输送点或一个新的方式把信息送进大脑是一回事,使大脑能够解出皮肤感觉的码并让它形成图片又是另外一回事。要达到这一步,大脑一定要学一些新的东西,大脑用来处理触觉的部分必须学习适应新的信号。这个适应能力暗示着大脑是有弹性的,它可以重新组织它的感觉知觉系统。一种功能,一个位置

假如大脑可以重新组织它自己,那么,纯粹的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就不可能是正确的。一开始时,连巴赫-利塔也支持功能区域特定论,因为它的成就太惊人了,使人不得不信。这个理论最早是布罗卡(Paul Broca)在1861年提出的,他是一名外科医生,他有个病人在中风后失去了说话能力,只能说一个字,不论你问他什么,他唯一的回答便是:唐,唐,唐(Tan)。在他死后,布罗卡解剖他的尸体,发现左脑额叶组织有损伤。一开始时,人们不相信说话这么重要的事只需要左脑前区一个地方的作用,直到布罗卡展示受损的细胞组织,加上也有别的病人在同一处受伤后失去了语言能力,大家才渐渐相信。现在左脑前区这块掌管说话的地方被称为布罗卡区(Broca's Area),被认为是协调舌头和嘴唇肌肉运动的区域。后来1872年,另一位医生威尔尼克(Carl Wernicke)发现大脑后面一点的地方受损会有另外一种语言障碍出现:不能了解语言的意思。威尔尼克认为这个受损的部位是负责字义的心理表征,跟语言的理解有关,这个区域后来被称为威尔尼克区(Wernicke's Area)。在往后的100年里,区域论变得更特定,因为新的研究不断找到更多的特殊功能,将大脑地图越画越精细。

不幸的是,这些支持功能区域特定论的病例越来越夸大,它从观察到大脑特定区域受损与某个特定心智功能丧失一系列的相关,衍生为一个概括性的理论,宣称每一个大脑功能只能有一个先天设定的位置,即“一种功能,一个位置”(one function, one location),表示假如大脑有一个部分受伤了,就不能重新组织,也无法修复它失去的功能。

大脑可塑性的黑暗时期开始了,任何跟“一种功能,一个位置”理念相反的东西都被忽略。1868年,朱尔·科塔尔(Jules Cotard)研究早年有脑病变使得左脑半球(包括布罗卡区)萎缩的一群病人,但是,这些孩子都能正常地说话。这表示即使如同布罗卡所宣称的语言在左脑处理,大脑还是有足够的弹性去重新组织它的功能,如果情况逼迫它这样做的话。1876年,索特曼(Otto Soltmann)切除小狗和小兔的运动皮质区(这是大脑专门负责动作的地方),他发现这些动物仍然可以走动。这些发现因不符合主流的看法,淹没在功能区域特定论的洪流之下。对功能区域特定论的抗议

巴赫—利塔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开始怀疑大脑的功能区域特定论。他那时在德国做研究,那个实验室是专门探讨视觉如何产生的。他们在猫的大脑视觉皮质上放探针,记录这些微电极放电的情形。他们给猫看一个图形,猫的视觉皮质区上的电极会送出电波(脑波)表示它们在处理这个图片。但是当猫的爪子偶然被摸到时,视觉皮质区也活化了,这表示它也处理触觉的信息。他们还发觉当猫听到声音时,视觉区域也活化起来。

巴赫—利塔开始觉得“一种功能,一个位置”的功能区域特定论可能是不对的,猫的视觉区至少处理两个其他的功能:触觉和听觉。他开始认为大脑大部分应该是“多重感觉区”(polysensory),即感觉皮质区能够处理一种以上感官所送进来的信息。

这是因为我们的感觉受体把从外界送进来不同种类的刺激,不论它们的来源是什么,统统转换成电流,透过神经传导下去,这些电流的形态就是大脑中的共同语言,在大脑中不再有视觉的影像、声音、味道、感觉,它统统是电流。巴赫—利塔了解到,处理这些电脉冲(electrical impulses)的地方比神经科学家以为的还更协调,更一致。这个看法后来得到神经科学家蒙特卡索(Vernon MountCastle)实验的支持,他发现视觉、听觉和感觉皮质区都有相同的6层细胞结构。对巴赫-利塔来说,这表示皮质的任何区域都应该可以处理传送到那儿的任何电流信号,我们大脑的模块应该没有那么专业。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巴赫-利塔开始研究所有跟功能区域特定论不合的案例。因为他懂得很多国的语言,所以他可以读那些没有被翻译、比较旧的科学文献,重新发现在僵硬严谨的功能区域特定论还没有流行时的一些科学研究报告。他发现19世纪20年代,佛罗伦萨(Marie-Jean-Pierre Flourens)就已经发现大脑可以重组了。他重读常常被人引用但是很少被翻译的布罗卡的法文著作,他发现即使是布罗卡都没有关上大脑可塑性的门,是他以后的徒子徒孙曲解了他的发现。“触觉-视觉”仪器的成功,更使巴赫-利塔重新去探讨大脑地图,毕竟这个奇迹不是来自他的仪器,而是病人那可以改变、可以适应新的人工信号的大脑。在大脑重新组织的过程中,他怀疑从触觉感官送上来的信息(本来是在大脑顶端的感觉皮质区处理的)已经重新规划路线,送到大脑后端的视觉皮质区处理了。这表示从皮肤到视觉皮质的神经回路正在发展中。

40年前,正当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的帝国延伸到它最远的疆域时,巴赫-利塔开始提出他的抗议。他称赞功能区域特定论的成就,但是提醒大家有很多的证据显示大脑的运动和感觉功能有很大的可塑性。他有一篇论文被退稿6次,并不是因为他的证据有问题,而是他竟敢把“可塑性”这个字放在论文的标题上。在《自然》刊出他的论文后,他所敬爱的指导教授,1967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拉格纳·格拉尼特(Ragnar Granit)请他去家里喝茶,格拉尼特因他在视网膜研究的贡献而得奖,他也帮忙使巴赫-利塔在医学院的毕业论文能够发表,格拉尼特在称赞巴赫-利塔在眼球肌肉研究上的卓越表现后,便请他太太离开房间,然后问他(纯粹是为他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大人的玩具”上?但是巴赫-利塔仍然坚持,并且开始把大脑可塑性的证据在一系列的书和论文中陈列出来,并且发展他自己的理论来解释这些替代现象背后的原因。舌头是进入大脑的绝佳入口

巴赫-利塔最大的兴趣变成了解释大脑的可塑性,但是他继续发明感觉替代的仪器。他跟工程师一起工作来缩小“牙医诊疗椅”——计算机—摄影机这个仪器以便盲人使用。过去,这个笨重的刺激震动板已经被薄如纸的塑料片所取代,这个塑料片只有一块美元直径大小,上面布满了微电极,可以放入口中,贴在舌头上。他认为舌头是最理想的“大脑—机器接口”,是进入大脑的绝佳入口,因为它没有一层死去的皮肤这种不敏感的东西在上面。计算机也缩小了很多,摄影机过去是一个皮箱的大小,现在已经可以装在眼镜架上了。

他同时也致力于其他感觉替代仪器的发明,他接受美国太空总署(NASA)的研究资助,发展出航天员在太空所戴的电子“感觉”手套。现行的手套太笨重,航天员很难拿取小对象或做精细动作。所以在手套的外面他放了许多电子侦察器,可以把电子信号传到手上。然后他把制造这种手套所学的知识应用到帮助麻风病人身上。麻风杆菌蚕食了皮肤和周边神经,使麻风患者的手失去感觉。这个手套和航天员的手套一样,外面有电子侦察器,可以把信息送到健康的皮肤上,在那里神经仍然是好的,这健康的皮肤就变成手的感觉神经入口。他接着开始研发盲人可以用的手套,帮助盲人辨识计算机屏幕。他甚至有一个研究计划是把电极放在避孕套上,使脊椎受伤病人的阴茎能有感觉以达到性高潮。这个计划的前提是性兴奋是在大脑中的,就像其他的感觉经验一样,所以避孕套上的传感器会接受性动作的感觉,把它转换成电脉冲,送到大脑处理性兴奋的地方去,以达到高潮。他研究的其他应用包括给人们“超级感官”,例如夜间视觉的红外线眼镜;他替海军发明了一个仪器,使官兵在水里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体的方向;另一个是告诉外科医生手术刀的正确位置,他在外科手术刀上装了电子传感器,再把传感器送出来的信息送到医生舌头上的一个小仪器,将信息传送到大脑,这个仪器目前在法国已经测试成功。中风老人的奇迹复原

巴赫—利塔最早对大脑复健的了解来自他父亲奇迹性的康复。他父亲是西班牙卡塔兰(Catalan)的诗人及学者。1959年,65岁、丧妻的派德洛·巴赫—利塔(Pedro Bach-y-Rita)中风了,半边脸和半边身体麻痹,不能说话。

巴赫—利塔的哥哥乔治(现在是加利福尼亚州的精神科医生),被告知他的父亲没有复原的希望,应该送进疗养院去养老。乔治那时是墨西哥医学院的学生,便把父亲接到墨西哥与他同住。一开始,他安排父亲去美国英国医院(American British Hospital)做复健。这医院只有一般的4周复健课程。因为当时没有人相信更多的治疗会带给大脑什么好处。4周之后,他父亲一点进步也没有,他还是一样的无助,需要被人抱进抱出、上厕所或洗澡,乔治通过园丁的帮忙,亲自照顾他父亲。“幸好他是一个矮小的人,只有118磅,我们可以处理得来。”乔治说。

乔治完全不懂复健,他对这方面的无知变成上帝的恩赐,因为他的成功完全来自他违反所有的复健规则,完全不知道现行的悲观理论。“我决定与其教他困难地走路,还不如教他爬。我说:‘你是从爬开始学走路的,你先爬一阵子。’我们买了护膝给他,我们握着他的四肢,感到他的手和脚软弱无力,根本不能支撑他,所以一开始时,很困难。”一旦派德洛可以稍微支撑自己一点后,乔治就要他用墙来帮助他弱的那边肩膀和手臂。“靠着墙爬了几个月后,我就带他去花园中爬,结果遭来邻居的非议,他们责备我不孝,让大教授像狗一样在地上爬,我唯一的模式是婴儿学会走路的方式,所以我们在地上玩游戏,我滚弹珠,我爸要截住这些弹珠,或者我把铜板抛在地上,他要用虚弱的右手把钱捡起来。我们试着把所有的正常生活经验变成练习,我们利用洗脸盆来运动。他用好的左手扶着脸盆,用弱的右手(这只手没有什么控制力,而且会有抽搐的痉挛动作出现),在脸盆中转,顺时针转15分钟,逆时针转15分钟。盆子的边缘使他的手不会乱飞,我们是循序渐进,每一步都与上一个步骤有重叠的地方,渐渐地,他开始进步,一阵子以后,他帮助设计练习的步骤,他想要进步到可以坐下来跟我及其他医学院学生一起吃饭。”派德洛每天花很多小时练习,但他逐渐在进步,从爬到用膝盖移动,到站起来,到走路。

派德洛自己练习说话,3个月后开始有恢复语言能力的迹象,几个月以后,他想开始写作,他会坐在打字机前,中指放在要打的键上,然后用手臂的力量来按下这个键。当他做到了这一步以后,他开始训练只用手腕力量,最后达到只用手指力量,一次只用一个指头。直到最后,他恢复了正常的打字。

一年要结束时,派德洛几乎完全恢复了。在他68岁时开始在纽约的市立学院(City College)全职上课教书,他很喜欢教书的工作,一直做到70岁退休。然后,他又到旧金山找到一个教职,再婚,不停地工作、爬山、旅行。他在中风后生龙活虎地过了7年,后来去哥伦比亚的波哥大(Bogotá)看他的朋友,一起爬山,爬到9000英尺时,他的心脏病发作,享年72岁。

我问乔治他知不知道他父亲的复原是多么不平常,以及他当时有没有想到他父亲的复原是大脑可塑性的关系。“我当时只是想如何照顾爸爸,但是我弟弟后来用神经可塑性在谈这件事,一开始我不懂,直到父亲死后我才了解。”

◎惊人的真相

派德洛的尸体运回旧金山,因为那时巴赫-利塔在旧金山工作。那是1965年,在没有扫描大脑的仪器之前,尸体解剖是例行工作,因为这是医生可以学习大脑病变的一个方式,同时也可以知道为什么病人会死亡。巴赫-利塔请阿奎那(Mary Jane Aguilar)医生解剖。“几天以后,阿奎那打电话给我说:‘快来,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当我到达斯坦福医院时,在桌上摊开的是我父亲大脑切片的幻灯片。”

他说不出话来。“我感到厌恶、反胃,但是我可以看出为什么阿奎那这么兴奋。幻灯片显示我父亲中风后大脑有很大的损伤,而且一直没有痊愈,虽然他恢复了所有的功能。我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觉得麻木、没有感觉。我在想:‘看看他的脑伤有多么大。’阿奎那问:‘人怎么可能从这么大的脑伤中复原?’”

当他仔细检查时,他发现父亲7年前的脑伤主要是在脑干的地方,这是大脑最接近脊椎的地方,另一个大脑受损处在皮质掌管运动的地方。从大脑皮质到脊椎的神经有97%被破坏了。这么巨大的伤害使得他半身瘫痪。“我知道这表示他的大脑后来完全重新组织过,因为他和乔治做了那么多的练习。直到我看到幻灯片的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复原有多么了不起。我们都不晓得他的损伤有这么大,因为那时还没有扫描大脑的仪器。当病人复原时,我们都假设他一开始大脑的受伤就没有很严重,阿奎那要我与她联名发表报告这个病例的论文。我没有拒绝。”

他父亲的故事是第一手的证据,即使一个年纪大的人有着严重的脑伤,复原还是可能的。在详细检查他父亲的脑伤及搜索文献后,巴赫—利塔发现在1915年,一位美国的心理学家法兰兹(Shepherd Ivory Franz)就报告已经瘫痪20年的病人通过大脑刺激的练习后可以恢复一些功能。将舌头神经连在脸部肌肉上

父亲的复原改变了巴赫—利塔的事业路线,在44岁时,他回头去行医,在神经科及复健科进行他的住院医生训练。他了解病人要恢复,必须先有动机才行,而且训练的运动练习必须跟日常生活的活动很相近才行。

他把注意力转去治疗中风病人,帮助病人在中风多年后克服主要的神经上的问题。他发展出玩游戏来帮助中风的病人移动手臂的方法。他开始把所知的大脑可塑性与练习设计综合起来,传统上,复健的课程在几周后就停止了,因为病人已经停止进步,或进入“高原期”(plateau),医生失去了再继续下去的动机。但是巴赫—利塔基于他对神经联结再生的知识,认为这个学习曲线的高原现象只是暂时的,一部分原因是可塑性本身学习周期的关系,学习之后必须要有一段“固化”(consolidate)时期,虽然在固化时期没有显著的进步可见,生理的变化还是在内部发生着,它使新的技术变得更自动化及更精细。

巴赫—利塔为面部运动神经受伤的人发展出一个新的训练计划。这些人很可怜,他们面部的肌肉不能动,所以眼睛不能闭起来,不能恰当地说话,或表达情绪,因此看起来像个怪物。巴赫-利塔用手术的方式将平常连到舌头的一条神经连到病人的脸部肌肉上,然后他发展出一套大脑练习的计算机程序来训练“舌头神经”(尤其是大脑控制这条神经的地方)作为面部神经。这些病人学会了表达正常的脸部情绪、说话及闭上眼睛。这是巴赫-利塔所谓他可以“把任何东西连接到另一个东西上”的一个例子。听觉皮质变成了视觉皮质

巴赫—利塔在《自然》期刊发表论文的33年后,科学家用现代版的“触觉—视觉”仪器,将病人送进扫描机,确认了从病人舌头往上传的触觉影像的确在视觉皮质区处理。

关于感觉可以重新设定这个命题的所有合理怀疑,在最近一个令人惊异的大脑可塑性实验中都得到了回答,这个实验不是重新设定触觉和视觉神经回路,而是听觉和视觉。神经科学家瑟尔(Mriganka Sur)用外科手术的方式将小雪貂的神经回路重组了一番,一般来说,视神经是从眼睛到视觉皮质,但是瑟尔用外科手术将雪貂的视神经连到了听觉皮质上,他发现这只雪貂还是可以看得见。利用放入雪貂大脑中的探针,瑟尔证明了当雪貂看东西时,听觉皮质活化了起来,在做视觉处理的工作。它的听觉皮质已经自行重新组合,现在有视觉皮质的结构了。虽然动过这个手术的雪貂并没有20/20的视力1,它们有20/60的视力,跟一般戴眼镜的人差不多。

直到最近,这种转换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巴赫-利塔用实验证明了大脑其实是比功能区域特定论拥护者所愿意承认的更有弹性,他使我们对大脑有更正确的了解。在他做了这些研究之前,大部分的神经科学家会说:我们有视觉皮质,位于后脑的枕叶(occipital lobe)上,处理视觉的信息;听觉皮质在我们的颞叶(temporal lobe)上,处理听觉信息。但是从巴赫-利塔的研究,我们知道这个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它其实是很复杂的,而且大脑的这些区域是很有弹性的处理者,互相联结,有能力处理一些意想不到的输入。大脑的适应力超乎想象

切尔茨并不是唯一受惠于巴赫-利塔多才多艺能力的人。他的团队从那以后已经训练了50多个病人来改善他们的平衡和走路。有些人的损伤跟切尔茨一样,其他人有大脑创伤、中风,或帕金森症(Parkinson's disease)。

巴赫-利塔的重要性在于,他是那一代神经科学家中,第一个了解大脑有可塑性并且把这个知识应用到临床上,解救了病人的痛苦。隐藏在他的研究和治疗中的是一个理念,我们天生的大脑比我们了解的更有适应能力,是一个全方位的机会主义者。

切尔茨的大脑发展出新的平衡感,或是盲人的大脑发展出新的神经回路使他学会辨识物体、视知觉及动作,这些改变并非神秘、不知为何的特例,而是规则本身。感觉皮质本来就很有弹性,很有适应性,当切尔茨的大脑学习去对人工的受体做反应时,它并不是做例外的事,它是在尽它的本分。最近巴赫—利塔的研究引发认知科学家克拉克(Andy Clark)的灵感,说我们是天生的机器人(natural-born cyborgs),表示大脑的可塑性使我们可以很自然地依附到机器上,如计算机和其他电子工具上。但是我们的大脑也同时重组它自己,对从最简单的工具送进来的信息作反应,例如盲人的手杖。可塑性是从史前时代就存在于大脑中的一个特性,大脑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更开放,大自然在尽力帮助我们知觉到并且了解身边的世界。它给了我们一个大脑,用改变它自己的方式在这个善变的世界中存活下来。第2章 为自己建构一个更好的大脑被贴上『智障』标签的女人如何自我疗愈

那些在大脑领域有重大发现的科学家,通常他们自己的大脑就很特别。有重大发现而自己的大脑又有缺陷的人则很少,不过,也有例外,巴巴拉·艾洛史密斯·杨(Barbara Arrowsmith Young)正是这样一个特例。

当她还是学生的时候,“不对称”是最能形容她心智的一个词。她在1951年生于加拿大的多伦多,但是在安大略省的彼得镇(Peterborough)长大。杨的听觉和视觉记忆都很好,测验成绩都在第99百分位数,她的前额叶发展得非常好,给她顽强的驱力,但是她的大脑“不对称”,也就是说,除了这些特别强的能力之外,有些能力是落后的。

这个不对称在她身上也留下了烙印,她母亲开玩笑说,妇产科医生一定是拉着右脚把她接生出来的,因为她的右脚比左脚长,使她的骨盆移位。她的右臂伸不直,她的右半边比左半边大,她的左眼比较不灵敏,她的脊椎也是不对称的,有脊柱侧弯(scoliosis)。

杨有严重的学习障碍,她的大脑掌管语言的布罗卡区没有发展完成,所以她的咬字发音有问题,她缺乏空间推理能力。当我们要在空间中移动身体时,会先在大脑中用空间推理能力建构一个想象的途径,然后才去执行动作。空间推理对爬行的婴儿很重要,对在钻牙齿的牙医很重要,对冰上曲棍球手出击时也很重要。杨3岁时,有一天,她决定要去玩斗牛士和牛的游戏,她是那只牛,停在车道上的汽车是斗牛士的斗篷,她冲上前,以为她可以及时转弯,躲过汽车,但是她计算错误,冲向汽车,把她头撞破了,她母亲说假如杨能再活一年,她会非常惊奇。

空间推理能力对在大脑中形成心智地图、知道每样东西在哪里也是非常重要,我们用这种能力来安排书桌上的东西或记住我们把钥匙放在哪里。杨总是在找东西,因为她没有心智地图,一转眼就忘记了那个东西,所以她必须把所有的东西堆在眼前使她可以看得见,她的衣橱、抽屉都是打开的,如果出门,她一定走丢。

她同时还有肌肉动觉(kinesthetic)的问题。肌肉动觉使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四肢在空间的什么地方,它使我们可以控制或协调我们的动作。它同时也帮助我们在摸到一个对象时,认出是什么东西。但是杨从来不知道她的手臂和腿离开她的左边身体有多远。虽然她很好动,像个小男孩,但是她的动作却非常笨拙,她不能用左手端一杯橘子水而不打翻它,她总是被什么东西碰得摔跤或差点摔跤。楼梯对她来说是个险恶的致命陷阱,她左边身体的触觉不断恶化,常有撞到东西留下的淤青,当她终于学会开车时,车子左边充满了撞击的凹痕。

她也是视觉障碍者,她的视觉广度非常窄,她在看书时,一次只能看到几个字母。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弱、最头痛的问题,因为她的大脑在了解符号之间关系的部分发展不完全,所以她对语法、数学概念、逻辑、因果关系的理解有问题,她无法区分“父亲的兄弟”和“兄弟的父亲”之间有什么差别。对她来说,双重否定句(double negative)是不可能了解的。她无法看时钟来知道时间,因为她不了解长针和短针之间的关系,她无法分辨左手和右手,不只是因为她缺乏空间地图,同时还因为她无法了解“左”和“右”之间的关系。只有费尽心力,加上不断地重复,她才能学会符号之间的关系。

她会把b和d以及p和q颠倒,把was念成saw,从右到左读和写。这种缺陷叫作“镜像书写”(mirror writing)。她惯用右手,但是因为她写字是从右往左写,把所写的字都抹黑了,她的老师以为她是故意的、不听管教的孩子。因为她有失读症(dyslexic),她会读错,这使她付出很大代价。她的兄弟把做实验的硫酸装在她点鼻药水的旧瓶子里,有一天,她的鼻子不通,她想点一下药水,她误读了上面的新标签,躺在床上让硫酸从鼻子流入了鼻窦,她太为自己感到羞耻,不敢告诉妈妈她又闯了祸。

不能了解因果关系,让她在社交上大大吃了亏。在幼儿园,她不能了解为什么她的兄弟也在同一个幼儿园,她却不能随时想到就去他的班上找他。她可以记住数学的计算过程,但是无法了解数学的概念。她知道5×5=25,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老师认为熟能生巧,给她很多的练习题回家去做,她的父亲花很多的时间亲自教她,但是都没有效果。她的母亲把简单的数学题目写在卡片上,天天给她看,因为她不会做,所以她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使太阳能够照到她母亲高举的卡片,阳光使卡片变得透明,她就看到纸片背后的答案了。这些补救的方式都不能到达问题的根源,只是使问题更加令人痛苦罢了。

因为她极力想要有好成绩,所以她午饭时间及放学后都用来背诵,到了高中她的表现真是两极化,有时满分,有时很差。她学会用记忆来掩饰缺点,经过多次背诵后,她可以背下整页的课文。每次考试前,她都祈祷今天的考试是考事实而不是推理,如果考事实,她可以得100分,假如是考理解两者的关系,她就一筹莫展,顶多拿十几分罢了。

杨不了解在真实时间所发生的任何事,她了解事过境迁后“历史学家”所写的事实。因为她不了解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她的时间都花在回顾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上,想把这些看不懂的片段拼凑成有意义的东西。一个简短的谈话,她要在心中一直回放才能了解,电影的对白、歌词的意义这些都得在她脑海中重复至少20次以上才行,因为等到她听到句子末尾时,她已经不记得句子开头的意思是什么了。

她的情绪发展当然因此而不顺。因为她的逻辑不好,所以她在听花言巧语的人说话时,听不出句子里矛盾的地方,因此,她从来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她很难交到朋友,而且她一次也只能交一个朋友。

但是,她最苦恼的是她对所有东西的不确定性。她觉得什么都有意义,但是都不能确定这些意义是不是真的,她的口头禅是“我不了解”。她告诉她自己:“我住在雾里,这个世界像棉花糖一样是软绵绵的。”像许多有严重学习障碍的孩子一样,她开始认为自己或许是疯了。聪明的学习障碍者

杨成长的时代是得不到什么资源和帮助的时代。“在1950年的小镇,如彼得镇,你根本谈不了这些事情。”她说,“一般人的态度是你可以念书或你不能念书,那时候没有特殊教育老师,没有专科医生或心理学家可以看。‘学习障碍’这个名词一直要再过20年才为人所接受。我一年级的老师告诉我父母,我是‘心智障碍’(mental block),永远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学习,那时只有聪明、一般、迟缓和智障四个等级。”

假如你是智障,你就会被放入“机会班”(opportunity class)。但是那个地方又不适合记忆强、拼字比赛冠军的孩子。杨的童年朋友唐纳德·弗洛斯特(Donald Frost)现在是一位雕塑家,他说:“她承受很大的学业压力。她们家所有的人都是高成就者,她的父亲杰克是电机工程师,替加拿大电力公司拿到34项专利,假如你能让杰克放下书本出来应酬吃饭,那是一个奇迹。她的母亲玛莉的座右铭是:‘你会成功,这是毋庸置疑的。’‘假如你有毛病,改掉它。’杨一直都非常敏感、热情、体贴。”弗洛斯特继续说:“她把她的问题隐藏得很好,它是不许被提起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时的态度是你不要引起别人注意你的缺点,就像你不要人家注意你脸上的青春痘一样。”

杨到圭尔夫大学(Guelph of University)念儿童发展,希望能够找出自己问题的所在。在大学时,她心智的差异又一次浮现,很幸运,她的老师注意到她在儿童观察室中很能注意到别人所忽略的非语言线索,所以请她教这门课,她一开始认为老师一定弄错了。后来她进了安大略教育学院(Ontario Institute for Studies in Education, OISE),大部分的学生只要读一次或两次论文,但是杨要读20次才能抓到文章重点。她能读得下去全靠一天只睡4小时的苦读。

因为杨非常聪明,在儿童观察上又表现得这么好,她的研究所老师很难相信她有学习障碍,第一个了解到她问题的是约书亚·柯恩(Joshua Cohen),这是另一个极端聪明但是有学习障碍的安大略教育学院学生。他有一个小小的诊所,用当时标准的“补偿训练”(compensations)来帮助有学习障碍的孩子。这个方法是基于一个当时大家所接受的理论:一旦神经细胞死亡或发育不全,它没有办法修补,只能用补偿训练来解决问题,假如你不能读,就请听录音带,如果比较慢,就请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假如没有逻辑性,不了解别人在说什么,就请把重点用带颜色的笔画下来。柯恩设计了一套补偿训练的计算机软件专给杨用,但是她认为这个太浪费时间,此外,她的论文研究的正是安大略教育学院的补偿训练计划,她发现大多数的孩子并没有进步,而她自己有这么多的缺陷,她认为很难找出一条有效的路来绕过她的缺失处。因为她已经很成功地发展了记忆,所以她告诉柯恩她认为一定有更好的方法。破碎的人

有一天,柯恩建议她去看一下俄国神经心理学家鲁利亚(Aleksandr Luria)的书,因为他自己正在看。杨努力去读这些书,困难的部分不知来回读了多少遍,特别是那本《神经语言学的基本问题》(Basic Problems of Neurolinguistics)有一章是讲中风或脑伤病人的语法、逻辑和看时钟问题。鲁利亚生在1902年,在俄国大革命时代成长,他对心理分析深感兴趣,尤其是弗洛伊德创造的“自由联想法”(free association)。病人说出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个字来响应治疗师的提示,他当时的目标是发展出一套可以验证弗洛伊德理论的客观测验。在他20多岁时,他发展出第一个测谎仪,斯大林开始执政后,心理分析变成唯心论,他变成不受欢迎的科学家,他曾公开承认他犯了一些“理想主义的错误”,无可奈何,他进了医学院。

但他还是没有忘记心理分析,他悄悄地把心理分析的方法和心理学组合到神经学中,创立了一个新领域:神经心理学。他长期追踪他的病人,将个案的历史写得很清楚,不像以前的神经学家只简单地描述病人的病征。著名的科普作家、纽约有名的神经科医生萨克斯(Oliver Sacks)就说:“鲁利亚的病历可以媲美弗洛伊德的病历,充满了深度细节及精准的描述。”鲁利亚有一本书《破碎的人》(The Man with a Shattered World)就完全是一个病人的日志,里面是他对这个奇怪病情的看法。

1943年5月底,札兹斯基(Lyova Zazetsky)来到鲁利亚工作的复健医院。札兹斯基是个年轻的俄国少尉,在对抗纳粹的斯摩棱斯克(Smolensk)战役中受了伤,脑部中弹,主要伤区在左脑深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昏迷不醒,当他终于醒过来时,有很奇特的症状。因为子弹碎片伤到他掌管符号之间关系的地方,他不再了解逻辑、因果关系或空间关系。他不再能区分他的左边和右边,也不了解跟关系有关的语法介词,如in、out、before、after、with和without。这些介词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他无法了解一个字、一个句子或回忆出完整的一件事,因为这些都牵涉到符号之间的关系。他只能抓住一些零星碎片,浮光掠影。但是他的前额叶是好的,所以他可以做计划、策略,形成意图,寻找相关数据,执行他的意图,因此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所以来找鲁利亚,希望能克服这些缺点。虽然他不能读,但是可以写,因为读是一个视知觉的活动而写是一个意图的活动。他开始写零碎的日记,叫作《我会奋斗下去》(I'll Fight On),最后累积到3000页。“我在1943年3月2日就已经死了,”他写道,“但是因为我身体的某种生命力,我奇迹般地活到现在。”

鲁利亚观察了他30年,记录札兹斯基的伤势如何影响他的心智活动。他目睹札兹斯基如何不断地奋斗以达到“活着,不仅仅是存在”(to live, not merely exist)的人生基本要求。

◎破碎的脑

阅读札兹斯基的日记,杨在想:“他所描绘的正是我的生活。”“我知道‘母亲’和‘女儿’这两个词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母亲的女儿’是什么意思。”札兹斯基写道,“‘母亲的女儿’跟‘女儿的母亲’对我来说一模一样。我同时也不了解‘象比苍蝇大吗’这个句子的意思,我所知道的就是苍蝇很小而大象很大,但是我不了解‘比较大’和‘比较小’是什么意思。”

看电影时,札兹斯基写道:“在我还没机会弄清楚演员在讲什么时,下一幕又开始了。”

鲁利亚开始找出札兹斯基的问题所在。子弹射在他的左脑三个主要知觉交会的地方:颞叶(通常是处理声音和语言的地方)、枕叶(通常处理视觉影像)和顶叶(parietal lobe,通常处理空间关系及综合不同感官送上来的信息)。三个脑叶送上来的信息在此交会区作汇整。虽然札兹斯基可以看得见,但他无法把看到的东西汇集成整体,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这个符号跟另一个符号之间的关系,但是我们用词来做思考时却可以。所以札兹斯基常常用词不当,使人以为他没有足够大的网去兜住词和词的意义,他也无法将词和它的定义联系起来,他活在零碎的世界里,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永远活在大雾中……我心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些影像……一些模糊的影像突然之间出现了,又突然之间消失了……我不了解也不记得这些影像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杨了解到她的问题原来是有名字、有原因的。但是鲁利亚并没有提供一个她所需要的东西:治疗的方法。当她了解她能力的缺陷有多大后,她变得更疲倦、更沮丧,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了。在地铁的月台上,她寻找一个跳下去立刻会死的地方。为自己设计练习

就在这个时候,她读到一篇论文,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罗森威格(Mark Rosenzweig)教授正在研究在有丰富刺激和贫乏刺激环境下长大的老鼠,在把老鼠的大脑做切片检查神经生长的情形时,他发现有丰富刺激的老鼠大脑比较重,神经传导物质比较多,血管的分布比较密,有更多的血液来支持大脑的工作。他是第一个用大脑活动可以改变大脑结构的实验证明神经可塑性的科学家。这时,杨已经28岁了,仍然在研究所读博士。

对杨来讲,这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茅塞顿开。罗森威格已经指出了大脑是可以改变的,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他,但对她来说,这表示补偿作用可能不是唯一的答案,她可以把罗森威格的实验和鲁利亚的研究联结在一起,为她自己打开一条通路。

她把自己关起来,不跟别人接触,夜以继日地设计心智运作的练习题,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她没有把握这种练习一定会有效,但是她全力去练习最弱的一环──找出符号彼此之间的关系。有一个练习是去读几百张显示不同时间的时钟卡片,她请柯恩把正确的时间写在卡片背后,她每次都先洗牌使自己不会记住正确答案,她抽出一张卡片解读钟面的时间,翻过去看正不正确,再抽第二张出来,假如她答错了,她就拿出真正的时钟,慢慢地转动时针和分针去了解为什么2:45指针是在“三”前面3/4的地方。

当她终于开始了解了之后,她再把秒针加进来。在经过几个星期的刻苦学习之后,她不但能比一般人看钟看得更快,她对别的符号的关系也有进步了。她第一次开始了解语法、算术及逻辑,最重要的是她开始了解别人在说什么了。第一次,她开始过实时的生活(real time,即以事情发生的当下来理解的生活)。

受到初试即成功的鼓舞,她开始设计练习来改进自己其他的缺陷,如空间上的困难、不知自己四肢在哪里的困惑,以及视觉上的局限。她把这些能力都练到了一般人的水平。治疗学习障碍的学校

杨后来和柯恩结婚,1980年他们在加拿大多伦多市创立了艾洛史密斯(Arrowsmith)学校,他们一起做研究,杨继续发展大脑的练习,及管理学校每天日常生活的杂事。后来他们离婚了,柯恩在2000年过世。

因为很少人知道神经的可塑性或是愿意接受它,也不相信大脑可以像肌肉一样锻炼,所以她没有什么机会让人家知道她的研究。有些人批评她竟敢宣称学习障碍是可以治疗的,他们认为这是没有证据支持的,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她没有被流言打败,继续针对学习障碍者最弱的大脑部位和功能设计练习。在高科技的大脑扫描还没有发明前,她依赖鲁利亚的研究来了解大脑的什么区域处理大脑的什么功能。鲁利亚通过像札兹斯基这样的病人画出了大脑功能图,他观察士兵大脑受伤位置和心智功能缺失的关系。杨发现,在鲁利亚的病人身上发现的思维缺陷,学习障碍是其较为轻微的变式。

申请进入艾洛史密斯学校的成人和孩子要先经过40小时的评估,这些评估的测验是设计来判断大脑哪一种功能有缺失,这个缺失是否可以补救。通过申请的学生安静地坐在他们的计算机前面学习,其中有些被诊断为注意力缺失以及学习障碍,很多人在进这学校时是需要服用哌醋甲酯(Ritalin)药物的。当他们的练习有进步时,有些人可以停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问题其实是学习障碍的副产品,因为不懂才会注意力游离。

那些像杨一样小时候不能看钟的孩子,现在坐在计算机前面练习看钟,这个钟有10只指针,不但有分针、时针、秒针,还有日、月、年的各种指针,他们安静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做练习,答对的题目达到某个数量后,才可以进到下一个阶段,这时他们会高兴地大叫:“棒极了!”计算机屏幕会一直闪来恭喜他们。当他们完成这个课程时,他们花几秒钟就可以看出非常复杂的时钟上的时间,比我们一般人的速度还快。

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孩子在学认波斯文字及乌都语(Urdu,印度一种方言)的字母来强化他们的视觉记忆。这些字母的形状孩子都很不熟悉,大脑的练习是需要孩子学会快速地辨认这些不熟悉的形状。

当我们说话时,大脑把一系列的符号(代表想法的词和字母)变成一系列传到舌头和嘴唇肌肉的运动指令。杨从鲁利亚的书中揣摩得知,把这一系列的肌肉运动指令组合起来的地方是左脑前运动皮质区(premotor cortex),我送了几个这方面功能有缺陷的病人到她的学校去。其中一个有这种毛病的男孩一直很受挫折,因为他的思想比他的嘴巴动得快,所以他说话时常会漏掉一段信息使别人听不懂他的话,或是找不到他要用的词从而有点口齿不清。他是很外向的人,但是常常不能正确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闭嘴不说话。在班上,老师问他问题时,他知道答案,但是要很久才能把想法组织好,把话讲出来,所以他看起来比实际上笨,他也开始怀疑说不定他自己并没有那么聪明。

当我们写作时,大脑把想法转换成词(而词正是符号),再经过手指和手的运动把字写出来。这个孩子写字手会抽搐,因为他大脑中把符号转换成手指和手肌肉动作的容量很快就满了,所以他只好把写一个字分割成很多小的动作片段,而不能流利地写作。虽然老师要教他连在一起的手写字体,但他比较喜欢用印刷体书写(大人有这个毛病就很容易被指认出来,因为印刷体是每一个字母分开写,只有几个书写动作,对大脑来说,工作量不会太大,而写连在一起的花体字时,我们一次写好几个字母,大脑必须处理比较复杂的动作)。对这孩子来说,写作特别痛苦,因为考试时,他常常知道答案,但是来不及写,或是有时他心中想的是某一个词、字母或数字,但是写出来的是另一个。这些孩子通常被认为是粗心大意,但是事实上是大脑负荷过量,送出了错误的肌肉运动指令。

有这种问题的学生通常会有阅读困难。当我们阅读时,大脑读到句子的一部分后,就会命令我们的眼睛移到句子的后半部去,阅读需要一直不停改变眼睛运动的指令,使眼睛可以停留在我们要它停的地方以吸收信息。

这个孩子的阅读非常慢,因为他会漏字、跳行,使得他分心。对他来说,阅读是超出他负荷的,使他极度疲倦地作业。在考试时,他常会读错题目。当他检查答案时,会跳过整段的答案。

在艾洛史密斯学校,这个孩子进行的大脑练习包括用手描绘复杂的线条来刺激他很弱的前运动皮质区。杨发现描红练习可以改进孩子说话、写作和阅读三个领域的表现。等到孩子毕业时,他已经可以读到下一个年级的程度(即3年级可以读4年级的书),而且平生第一次可以因喜欢而去阅读。他可以说很长的句子而不中断,他的写作也进步了很多。

在学校里,有些孩子听CD来背诵诗词以改进他们弱的听觉记忆。这种孩子因为常常忘记老师的指示而被认为不专心、懒惰。事实上,他们有大脑的问题,当一般人可以记住7个不相干的东西(如7位数的电话号码),这些人只能记得两三个。有些人强迫性地抄笔记,使自己不会忘记,有好几个病人不能把一首歌从头唱到尾,他们的大脑不胜负荷,有些人不但记不得自己要讲什么,连自己在想什么也记不得,因为用语言的思想太慢。这些毛病可以用训练死记硬背的大脑练习来改进。

杨同时也发展了专门训练社交不灵光的孩子的大脑练习,因为他们阅读非语言线索的大脑功能有问题。还有的练习是给前额叶缺失的人设计的,如在做计划上有缺失,在发展策略上迟缓,不能区分出哪些是相关有用的信息,哪些是无用的,难以形成目标并且执行完毕。这些人通常看起来散乱没有组织,不能从经验中吸取教训。杨认为这些被贴上“歇斯底里”(hysterical)或“反社会”(antisocial)标签的人在前额叶这部分发展不足。

这些大脑的练习真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一个美国的毕业生告诉我,当他13岁来到这所学校时,他的数学和阅读能力还处在3年级的程度。他在塔虎兹大学(Tufts University)做了神经心理学的测验后,被告知他永远不可能改进。他母亲试过10所帮助孩子改进学习障碍的学校,但是没有一所学校对他有帮助。在艾洛史密斯学校学习3年后,他的阅读和数学能力达到10年级的水平。现在他大学毕业了,在一家创投公司做事。另一位16岁进入艾洛史密斯的学生,阅读能力只有1年级的水平,他的双亲都是老师,试尽了所有的补偿训练都没有起色,但是在艾洛史密斯练习14个月后,他的阅读能力提高到7年级的水平。强化弱点的大脑练习

每个人都有一些比较弱的大脑功能,这个以大脑可塑性为基础的技术可以帮助很多人,我们的弱点若能强化,对事业会有很大的帮助,因为大部分的事业都需要用到多种大脑功能。杨用大脑练习拯救了一个很有天分的艺术家,他有一流的绘画能力和绝佳的色感,但是物体辨识能力很弱。[辨识物体的形状所需的大脑功能跟画图能力和色感的大脑功能不同,它跟孩子很喜欢玩的《华朵在哪里?》(Where is Waldo?)所需的能力很相似。在这个项目上,女性通常做得比男性好,这就是男生常常找不到冰箱中的东西的原因。]

杨也曾帮助过一个律师,因为他的左脑布罗卡区有缺失,所以在开庭时口齿不清。因为把强处的资源特别分去支持弱点似乎是分散了资源,所以一个有布罗卡区说话困难的人常常发现他在说话时不能思考,因为资源已被说话给占去了。自从集中全力训练布罗卡区的语言功能后,这名律师成为了一个成功的法庭辩护律师。释放热爱学习的天性

艾洛史密斯的理念和大脑练习治疗法对教育有重大意义。很多孩子会因此而受益,这种找出弱点区域然后强化这个区域的功能,显然比一直让孩子重复自己不会的功课使他越来越挫折好多了。当一个链条中,弱的环节被强化后,人们就可以去学习那个过去被挡住不能学的技能,他们觉得被解放出来了。我有一个病人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没有用到他全部的能力,有很长一阵子,我误以为他的毛病是心理冲突,例如害怕竞争,把超越他父母、兄弟的恐惧深埋在心中等。这种冲突的确存在,也的确会阻碍一个人前进,但是我后来发现他所希望避免的冲突来自长期的挫折——害怕大脑的限制所带来的失败挫折。一旦他从艾洛史密斯的大脑练习中解决了困难之处后,他天生对学习的热爱就完全浮现出来了。

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百年来,教育家就知道必须通过不断变难的练习来锻炼建构孩子的大脑以强化大脑功能。从19世纪到20世纪初期,课堂的教育还是偏重死记,要孩子背诵外国的长诗(这会强化听觉记忆,使孩子用语言来思考)。学校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书写能力上,这可能强化了运动能力,所以不但帮助书写,也增加阅读的速度和流利性以及说话能力。通常学校会很注意发声法有没有做到完美。20世纪60年代以后,教育者抛下了这些传统的练习,因为它们太僵化、无聊、没用。但是,不重视这些基本训练的代价是很高的,这些可能是许多学生系统化操作大脑的唯一机会,这种大脑操作使我们对符号运用得纯熟流利。对我们其他的人而言,这种课程的取消使我们口才雄辩能力下降,因为这需要记忆以及听觉方面的大脑能力,而这些我们现在已经不熟悉了。在1858年林肯和道格拉斯(Lincoln-Douglas)的辩论中,他们都轻松自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多小时而不需要看稿,那些长篇大论都背在脑海中。今天,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顶尖学校的学者,演讲时都需要用PPT来弥补他们前运动皮质区的弱点。

杨的教学方法迫使我们去想:假如每一个孩子都能接受以大脑为基础的评估,这对他们的学习会有多大的帮助,他们的困难能被及早发现,有一个量身订制的课程在大脑可塑性最高的童年来强化弱点、改进它,及早去除毛病,不要等到孩子认为自己很笨、学不会,然后痛恨学校、厌恶学习时才来想办法挽救,那时已太晚,因为孩子已不愿面对他弱的部分,甚至失去了他已有的长处。越小的孩子进步越快,或许是因为未成熟大脑的神经联结比成人的大脑多了50%。我们到达青春期时,大脑开始大量修剪,那些没有经常被使用的神经联结和神经元会死亡,也就是“用进废退”(Use it or lose it.),不用就被修剪掉了。最好是在皮质以及这些神经元在的时候去强化弱点。无论如何,以大脑为基础的评估不但对中小学,甚至对大学教育都会有帮助,许多在高中表现良好的学生,进了大学却念不下去,因为他们大脑功能的弱点无法负荷大学的功课,即使没有这些危机,每个成年人也能从以大脑为基础的认知评估中受益。一个认知能力的测试可以帮助人们更加了解自己的大脑。用进废退的脑

从罗森威格第一次用老鼠做环境与神经发展的实验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自他以后,很多实验室都发现刺激大脑会增加神经联结的发展,在丰富环境中长大的动物,有其他动物可以游戏、有玩具可以玩、有对象可以探索、有楼梯可以爬,它们学习得比同基因但是在贫乏环境中长大的手足来得快。通过困难空间问题考验的老鼠,它们大脑中的乙酰胆碱(acetylcholine)比较高,乙酰胆碱是跟学习有关的神经传导物质。在丰富环境中长大或有做许多心智训练的动物,它们大脑皮质比其他动物重5%,在直接接受刺激训练的大脑部分比其他动物大9%。经过训练或刺激的神经元不但细胞体大小增加,还增加了25%的分支,同时,它与别的神经元的联结和血流量的支持都有增加。这个改变到晚年还是可以发生,虽然不会像年轻动物发展得那么快,这个现象目前在所有测试过的动物身上都能看到。

对人来说,利用死后切片可以看到教育使神经元的树突和轴突增加,使大脑的体积和皮质厚度增加。大脑像肌肉一样可以通过练习而增长这并不只是一个比喻。改变,还来得及

有些事不可逆转,札兹斯基的日记直到他死前都仍然是破碎零散的片段。鲁利亚并没有办法真正帮助他。但是札兹斯基的故事给了杨一个机会去治愈她自己,现在又能帮助他人。

今天,杨是一个睿智、风趣的人,在她的言行中,你看不到什么心智缺陷,她做了一个又一个活动,帮助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是许多技能的大师。

她让我们看到一个有学习障碍的孩子常常能改正其内在的问题根源,就像所有的大脑练习课程一样,她的课程也只有在轻微缺失的人身上效果最好,但是因为她发展了这么多的大脑练习作业,她常常也能帮助多重学习障碍的孩子──那些孩子像她以前一样,还没能为自己建构出一个比较好的大脑。第3章 重新设计大脑科学家改变了大脑的知觉、记忆、思考和学习

迈克尔·梅策尼希(Michael Merzenich)是20个神经可塑性仪器发明和革新背后的推手。我现在正在去加利福尼亚州圣塔萝莎(Santa Rosa)访问他的路上。他是最常被其他神经可塑性研究者称赞的人,也是到目前为止,最难追踪的人。当我发现他会去得克萨斯州出席会议时,我专程去得克萨斯州并坐在他旁边才终于约定这次旧金山的见面。“用这个电子信箱的地址。”他说。“假如你又不回信怎么办呢?”“锲而不舍。”

到最后一分钟,他将我们会面地点改到他在圣塔萝莎的别墅。

梅策尼希值得我这么辛苦地追踪。

爱尔兰的神经科学家罗伯森(Ian Robertson)曾经称他为“大脑可塑性的世界第一把交椅”。梅策尼希的专长是训练大脑处理某些信息的特殊区域来重新设计大脑(他称之为大脑地图),以加强人们思考和知觉的能力,增进他们的心智功能。他也比别的科学家让我们看到更多大脑处理信息区块的改变。

他的别墅是他休息充电的地方。这里的空气、树木、葡萄园很像直接从意大利托斯卡尼(Tuscany)移植到北美洲的。我那天与他的家人共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我们出发去他在旧金山的实验室。

那些跟他一起做研究的人叫他“莫兹”(Merz),以与whirs和stirs同韵,当他开着他小小的敞篷跑车去参加会议时(他下午有两个会议),他的灰色头发在空中飞扬,他告诉我许多他印象最深刻的记忆是有关科学想法的讨论。他今年61岁,后半生都奉献在科学研究上,我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在手机上与人侃侃而谈,讨论实验的可行性。当我们过旧金山大桥时,他付了过桥费,他本来是不需要付的,因为太投入实验观念的讨论,他忘了他是根本不必付的。他有几十个合作者,同时在做几十个实验,他也同时创办了好几家公司。他说自己是“离疯狂只有一步”。当然他没有疯,但他是专注和不修边幅的奇怪组合。他生在奥瑞岗州的黎巴嫩市(Lebanon),是德国人后裔,他的名字是条顿语,他工作的态度是严峻、努力不懈的,说话的方式是美国西岸人那种轻松自在、实话实说。学习可以改变大脑地图

把神经可塑性用实验的方法证明给别人看,说服别人,梅策尼希是第一大功臣,他大胆地宣称大脑练习会像药物一样有效,可以治病,甚至连对精神分裂症都有效。他认为人的一生,从摇篮到坟墓,都有这种可塑性,即使老年人,也可以改善他的认知功能,例如学习、思考、记忆和知觉。他最新的专利是让成年人不用死背就能学习语言的技巧。梅策尼希认为在正确的情境下学习新的技巧可以改变大脑地图中千百万个神经元之间的联结。

假如你对他的话有所保留,请记住,他治愈过许多过去认为不可治疗的病人。在他刚出道时,他和他的团队设计了现在最广为应用的耳蜗移植(cochlear implant)来帮助天生聋哑的孩子听见声音,他目前在帮助学习障碍的孩子改进他们的认知与知觉,这些技术已经帮助了成千上万的人,他以大脑可塑性为中心的计算机程序叫作“Fast ForWord”(取fast forward的谐音,本来是指录像带快速往前倒带)。他把这个计算机程序伪装为计算机游戏,令人惊讶的是改变发生得很快,有些一生都有认知困难的人在30~60次的治疗后就已经进步了很多,这个程序意外的收获是他发现可以帮助自闭症的孩子。

梅策尼希宣称学习与大脑可塑性的法则相配合时,大脑的心智机械(machinery)部分可以得到改进,我们的学习会精准很多,速度和记忆也会增加。

很显然,当我们学习时,自己的知识会增加,但是梅策尼希宣称我们同时也改变了大脑学习机制的结构,增强了它的学习能力。大脑不像计算机,大脑可以不停地适应环境,替自己升级。“大脑皮质这个大脑外面薄薄的皮层,”他说,“是有选择性地精致化它的处理容积使人能做好手边的作业。它不是只有学习,它是学习如何学习(learning how to learn)。”梅策尼希所形容的脑不是一个没有生命、任由我们填满的容器,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有自己的胃口,只要有恰当的营养和练习就可以生长,可以改变自己。在梅策尼希的研究之前,人们认为大脑是一个复杂的机器,有着不可改变的记忆容量、处理速度和智能。梅策尼希证明了上面每一个假设都是错的。

梅策尼希一开始并不是要研究大脑是怎么改变的,他只是不小心碰到这块领域,发现大脑可以改变它自己的功能地图,虽然他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大脑有可塑性的科学家,但是他的实验使主流的神经科学家接受了大脑的确有可塑性。大脑地图与外界相呼应

要了解大脑地图如何才能改变,我们先要了解大脑地图是什么。最早提出这个观念的是20世纪30年代加拿大蒙特娄神经学院(Montreal Neurological Institute)的神经外科医生潘菲尔(Wilder Penfield)。对潘菲尔医生来说,找出病人的大脑地图就是找出大脑不同部位的表征和功能──这是典型的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者的看法。他们发现额叶(frontal lobe)是大脑运动系统的所在地,它启动并协调我们肌肉的运动。额叶后面的三个脑叶——颞叶、顶叶和枕叶,这些是大脑的感觉系统,处理各个感觉受体(眼睛、耳朵、触觉受体等)送到大脑的信息。

潘菲尔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画出大脑处理感觉和运动的区域,他是在替癌症和癫痫的病人开刀时记录下来的,因为这些病人在开刀时可以保持清醒。我们的大脑没有痛的感受体,在把脑壳打开后,可以保持清醒,不会感到痛。运动和感觉区都在大脑皮质上,所以可以很容易用探针来测量。潘菲尔发现当他用小电极来刺激病人的感觉皮质区时,病人身体的某个部位会有反应。潘菲尔用微电极探针来帮助他区分健康的组织和不健康、应该切除的肿瘤或病变组织。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的手被碰触时,一个电信号会经过脊椎进入大脑,通知在大脑地图区的细胞手感觉到碰触,潘菲尔发现他可以经由刺激大脑地图区的细胞让病人感受到他的手被碰触──虽然并没人碰触病人的手。当他刺激地图区的另一部分时,病人感到手臂被碰触了;再另一部分,则是脸。每一次他刺激地图区的某一部分,便询问病人感觉到什么,以确定他没有切除掉好的、健康的组织。在经过很多次这种手术之后,他绘出了身体各部分在大脑的表征部位。

他也做了运动地图。通过刺激这个地图的各个部位,他找出了掌管病人手、脚、脸及其他肌肉运动的部位。

潘菲尔最大的发现是感觉和运动的大脑地图是跟外界相呼应的,跟真正的地理地图一样,也就是说,在身体上相接近的部件,在大脑地图上的位置也是相邻近的,如大拇指旁边是食指,食指旁边是中指,中指旁边是无名指,无名指旁边是小指,在大脑的运动皮质区的5个手指头表征排列的次序也是一模一样。他同时发现,当他碰触大脑皮质的某个区时,病人会想起童年往事或像梦一样的情境,这表示高层心智的活动也储存在大脑地图中。

潘菲尔的大脑地图影响了好几个世代的大脑观念。但是因为科学家相信大脑不能改变,他们假设而且被教导,这个地图是固定的、不能变动的、有普遍性的(每一个人的都一样),虽然潘菲尔本人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梅策尼希发现这些地图既不是不可改变,也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而是因人而异。在一系列的研究中,他显示大脑地图会因我们一生所从事的职业和行为而改变,但是要证明这一点,他所需要的工具要比潘菲尔的电极精细很多,他要一个能够侦察到几个神经元产生改变的工具。画出大脑地图

当梅策尼希还是波特兰大学(University of Portland)大学部的学生时,他和一个朋友利用电子实验室的仪器检视昆虫神经元内电子的活动。这个实验引起一个教授的注意,他很欣赏梅策尼希的天才和好奇心,把他推荐到哈佛(Harvard)和约翰·霍普金斯(Johns Hopkins)大学的研究所。这两个学校都接受了他,梅策尼希决定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念他的生理学博士,因为他想跟当时最伟大的神经学家蒙特卡索(Vernon Mountcastle)做研究。蒙特卡索教授在20世纪50年代表示可以用新发明的微电极来研究神经细胞的电流活动。

微电极像针尖一样小到可以放在神经元内来侦察到单一神经元的发射,神经元的信号会通过微电极传送到扩大器,然后到示波器的屏幕上,梅策尼希主要的发现都是靠微电极来研究的。

这个划时代发明使得神经科学家得以译码神经元之间的通信。一个成人大脑中有上千亿个神经元。如果用潘菲尔的那种电极,科学家可以观察到几千个神经元一起发射,但是用微电极,科学家可以窃听一两个神经元的私语。微电极的大脑地图比现行大脑扫描的图准确1000倍。现代最先进的大脑扫描仪器可以侦察到几千个神经元在一秒钟前共同的活动。但是一个神经元的电流信号只有1‰秒左右,所以大脑扫描会失去非常多信息。不过微电极没有取代大脑扫描,因为它需要非常精细的手术,必须用微电子显微镜来做才行。

梅策尼希马上看到这个工具的用途。要找出大脑处理手部感觉的区域,梅策尼希会把猴子感觉皮质区上的脑壳切除一小块,露出1~2毫米的细缝,然后把微电极插入感觉神经元的旁边,手术完成后,他轻拍猴子的手,直到他碰到手的某一部分(比如说,手指)引发大脑的神经元发射,他记录代表手指尖端神经元的位置,在地图上画下第一点,然后他再移动微电极,把它插入另一个神经元的旁边,轻拍猴子的手,找到引发那个神经元活化的位置,把它记录下来,这样做直到他画出整个手的位置图。一个简单的地图需要500次的微电极插入,要好几天的时间,梅策尼希跟他的同事做了几千个这种手术才画出大脑的地图。发现“关键期”

在这个时候,一个重要的发现被报告出来,永远地改变了梅策尼希的研究。20世纪60年代,当梅策尼希开始用微电极来研究大脑时,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两位科学家发现非常年幼的动物大脑有可塑性:休伯(David Hubel)和威塞尔(Torsten Wiesel)和蒙特卡索一起研究,他们用微电极来找出视觉皮质的地图以了解视觉信息是怎么处理的,他们把微电极插入小猫的视觉皮质,发现不同的视觉区域处理不同的信息,如直线、横线、角度以及物体移动的动作和方向。他们同时发现大脑有关键期(critical period)——从3~8周,一只初生的小猫在这期间内一定要接受到视觉刺激才会正常地发展。在这关键期的实验中,休伯和威塞尔把小猫的一只眼睛缝起来,所以这只眼睛没办法接受到任何视觉刺激,过了关键期之后,给小猫的眼睛拆线,他们发现视觉皮质本来应该处理这只眼睛送进来的信息的地方没有发展,使这只猫一辈子都是独眼龙,这只眼睛本身虽然是好的,但是因为视觉皮质那块区域没有发展,这只眼睛就一辈子看不见了。这表示小猫的大脑在关键期是很有弹性的,大脑的结构会因经验而改变。

当休伯和威塞尔在检查这只小猫看不见的那只眼睛的大脑地图时,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大脑可塑性:没有信息进来的那个大脑区域并没有在那儿闲着没事干,它转去处理看得见的那只眼睛送进来的信息,这好像大脑不愿意浪费任何可用的地方,它重新建构了神经回路。这是大脑在关键期有可塑性的另一个指标。因为这些研究,休伯和威塞尔拿到了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他们虽然发现了大脑的可塑性,却仍然非常支持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认为大脑在过了关键期以后功能就固定了。“关键期”是20世纪下半叶生物学上最著名的发现,科学家很快就发现其他的大脑系统也需要环境的刺激才能发展,而且好像每一个神经系统都有它自己的关键期,或是说开窗期(window of time),在这时期特别有可塑性,对环境特别敏感,大脑在这个时期快速地成长。例如语言发展有关键期,始于一出生,终止于8岁到青春期之间。青春期之后,这个人学习第二语言没有口音的机会就大大地减少了。事实上,在关键期过后所学的第二语言与母语处理的地方不同。

关键期的看法也支持了生物环境学家洛伦兹(Konrad Lorenz)对小鹅的观察。小鹅孵出后15小时到3天是它的关键期,如果这个时期它只看到人类,那么就会与人类形成终身联结而不是与母鹅。洛伦兹成功地使一群小鹅跟着他走,他把这个历程叫作“铭印”(imprinting)。事实上,心理学上对关键期的看法始自弗洛伊德,他说我们发展的时间窗口开得很短,我们必须在这个时期有某些经验以后才会发展正常。这个时期是塑造期,形成以后一辈子的我们。

关键期的可塑性改变了医疗上的方法,因为休伯和威塞尔的发现,天生就有白内障的孩子不再变盲了,现在他们在婴儿期就开刀,使大脑能得到它发展的必要刺激。微电极的实验已显示可塑性是童年毋庸置疑的事实,大脑的可塑期看起来也像童年一样,是很短的。成人大脑也有可塑性

梅策尼希第一次窥视到成人大脑的可塑性是很偶然的。1968年完成博士学位后,他去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桥校区跟伍尔西(Clinton Woolsey)做博士后研究,伍尔西是潘菲尔的同学。伍尔西请梅策尼希指导两位神经外科医生保罗(Ron Paul)医生和古德曼(Herbert Goodman)。他们3个人决定看一下假如手的一条周边神经剪断了,然后又开始长时,大脑会是什么情形。

读者需要知道我们的神经系统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中央神经系统(大脑和脊髓),这是整个神经系统的司令部,发号施令及控制的中心,当时人们以为这个部分是没有可塑性的;另一部分是周边神经系统,它把信息从感觉器官的受体送到脊髓和大脑,也把信息从大脑和脊髓送达肌肉和器官。人们很早就知道周边神经系统有可塑性,假如你不小心切断了手的神经,它会再长出来。

每一个神经元有三个部分。树突(dendrite)是长得像树枝一样的神经分支,它接收别的神经元送过来的信息。这些树突都连到细胞体(cell body)上,细胞体中有DNA,它维持这个细胞的生命。最后一部分是轴突(axon),它像个电缆一样,送出信息。轴突有各种长度(从大脑中的微电子显微镜才看得到的长度,到6英尺长的从脑通到脚的长度)。很多人把轴突比喻成电缆是因为它们会输送电流,速度都很快(每小时2~200英里),把信息送到邻近神经元的树突上。

神经元可以接收两种信号:使它兴奋的和使它抑制的。假如一个神经元接收到足够的兴奋信号,它会送出它自己的信号。当它接收到足够的抑制信号,就比较不可能发射或送出任何信号。轴突并没有真正接触到邻近神经元的树突,它们中间有一个很小的缝隙,叫作突触(synapse)。一旦电流信号到达轴突终点时,它会引起一种神经传导物质释放到突触,这个化学信使飘浮过突触,到达邻近神经元的树突,使它兴奋或抑制。当我们说这个神经元重新设定(rewire)它自己时,我们指的是突触的改变,即加强、增加神经元之间的联结或减弱、减少这些联结。

梅策尼希、保罗和古德曼想要探索一个大家都知道但都不知其所以然的中央和周边神经系统的互动情形。当一个大的周边神经(有许多轴突)被剪断时,有的时候,在重新长出来的过程中,神经元的轴突会交叉。当轴突依附到错的神经元时,这个人会感觉到错误的功能区域,即明明碰触的是食指,病人却感觉是拇指。科学家对这个现象的解释是在重新成长的过程中,神经被“洗牌”弄错了,把食指的信息送到大脑地图中大拇指的地方去了。

当时,科学家对大脑和神经系统模式的认知是身体皮肤的每一点都有神经,它把信息送到大脑地图某一个特定的点,这个点是一出生就已固定的,所以大拇指的神经永远是直接把信息传到大脑感觉地图大拇指的那一点上。梅策尼希他们接受“点对点”的大脑地图模式,很天真地去记录周边神经重新洗牌后大脑内部会怎么样。

他们很仔细地用微电极找出好几只青春期猴子的手部大脑地图,把连接到手的周边神经剪断,然后立刻把断面缝得很接近,但是没有真正密合,希望这条神经的许多轴突在神经重新生长时,会交错连接。7个月后,他们重新绘制这些猴子的大脑地图,以为会看到非常杂乱的大脑地图,想不到新地图几乎完全正常,没有像他们想象的碰触食指会引起大脑地图中大拇指部位的活化。“我们看到的事情,”梅策尼希说,“太令人震惊了,我完全不理解。”它在大脑中仍是体内体外一对一呼应的排列,好像大脑把交叉的神经信号又重新整理回来了。大脑地图是动态的

这个发现改变了梅策尼希的一生,他发现他自己以及主流的神经科学,都误解了大脑如何形成地图去代表身体和世界。假如大脑地图能够因不正常的输入而去校正自己的结构,那么以前普遍认为系统是固定不可改变的看法一定是错的。大脑一定是有弹性、可改变的。

那么大脑是怎么改变的呢?梅策尼希注意到新的大脑地图与旧的有一点点不同,功能区域特定论者的看法是每一项心智功能都是在大脑的同一个区域处理,这个看法如果不是错的,就是不完整的。梅策尼希该怎么办呢?

他回到图书馆去寻找跟功能区域特定论不合的实验证据。他发现1912年布朗(Graham Brown)和谢灵顿(Charles Sherrington)就发现刺激运动皮质的某一点会引起这只动物弯曲它的腿,下一次刺激会伸直它的腿,这个实验淹没在科学文献的大海中,其实它已指出大脑的运动地图和某个动作并没有一对一的关系。1923年,赖胥利(Karl Lashley)用非常粗糙原始的探针,发现刺激猴子运动皮质区的某处,会观察到某个动作出现,他把猴子脑壳缝起来让它休息几个月后,重新再做这个实验,再刺激同样的地方,却发现猴子作出的行为改变了。根据当时哈佛伟大的心理学史教授波林(Edwin G. Boring)的说法:“今天的地图明天就没有用了。”

大脑的地图是动态的。

梅策尼希立刻看到这革命性的意义,他与蒙特卡索谈赖胥利的实验。蒙特卡索是一位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者,梅策尼希告诉我,蒙特卡索深受赖胥利实验的困扰,他不愿意相信可塑性,他要每件事永远在它应该在的地方。蒙特卡索知道这个实验对人怎么看大脑是一个重要的挑战,他认为赖胥利是一个言过其实的人。

神经科学家愿意接受休伯和威塞尔的发现,承认在婴儿期大脑有可塑性,因为他们接受婴儿大脑还在发展中的观念。但是他们排斥梅策尼希的说法,大脑的改变可以持续到成年期。

梅策尼希把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以近乎哀悼的表情回忆说:“我有所有为什么应该相信大脑可塑性不是这样的理由,但是这些理由在一周内都被推翻了,因为证据指出的并不是这样。”

◎未发表的重要观点

梅策尼希现在只好从已逝的科学家中寻找支持了。他把神经重组的实验写出来,在讨论的部分,他花了好几页的篇幅来说明成人大脑是有可塑性的──不过他没有用可塑性这个词。

不过这个讨论并没有被发表出来,他的顶头上司伍尔西在上面画了个叉,说这太臆测了,太超越数据所指的意义了。当这篇论文被刊登出来时,没有一个字讲到可塑性,只稍微谈到一点外在身体与内在皮质表征上一对一的重组现象,梅策尼希从反对势力中退下阵来了,至少在出版物上是如此。毕竟他只是一个博士后研究员,在别人的实验室中工作,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但是他很生气,他的内心在搅动,他开始想:可塑性可能是大脑的基本特质,演化来让人类在竞争上占上风,它可能是大自然给人类的好礼物。人工耳蜗使聋子听见

1971年,梅策尼希升为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校区(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San Francisco)耳喉科及生理科的教授,这个科系是专门研究耳朵的疾病。现在他是自己的老板了,他开始去做一系列的实验来证明大脑的可塑性的确存在。因为这个领域还是非常有争议性的,所以他用别的比较无异议的名称来做他的可塑性研究,他花了很多时间,可以说20世纪70年代前5年都花在找出不同种类动物听觉皮质的地图上,他帮助其他研究者发明了耳蜗移植,并且改良它,使它趋于完美。

耳蜗是我们耳朵中的扩音器,它位于前庭的旁边,前庭掌管我们的平衡感,就是前面第1章切尔茨受损的部位。当外界制造出一个声音来时,不同的频率会振动耳蜗中不同的毛细胞。我们的耳朵两边各有3000多个这种毛细胞,它们把声音转换成电流的形态,通过听神经传送到听觉皮质去。微电极的大脑地图发现声音是按频率排在听觉皮质上的,即它们像钢琴琴键一样排列组织,低频率在一端,依序往上升,高频率在另一端。

耳蜗移植并不是助听器,助听器是放大声音,让那些耳蜗还有一部分功能的人可以听到,耳蜗移植是给那些因为耳蜗严重受损而聋的人。这个移植替代了耳蜗,将声音转换成电流的脉冲送到大脑。因为梅策尼希跟他的同事不期望能达到装置3000个毛细胞的天然耳蜗的复杂度,所以他们面临的问题是:大脑有可能去解一个非常简陋的仪器所传送过来的码吗?假如可以,那么这就表示听觉皮质是很有弹性的,可以改变自己去适应人工的输入。这个移植器包括声音的接收器、一个把声音转成电流脉冲的转换器,以及一个小电极,外科医生把它放到听神经上,使信息可以从耳朵送达大脑。

20世纪60年代中期,有些科学家对耳蜗移植很有敌意,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有些人认为这会使聋人受到更大的伤害。虽然有危险,聋人还是跃跃欲试,自愿者一大堆,一开始,有些人只听到杂音,另一些人听到一些声调,嘶嘶声,或者一下有、一下无的声音。

梅策尼希的贡献是他以找出听觉皮质地图所学到的知识来决定什么样的信息输入可以帮助接受耳蜗移植的病人解读口语,这个电极又应该插在哪里。他跟通信工程师一起工作,设计出一个可以将复杂的口语转换成带宽较小而又仍然可以辨识得出的信息。他们发展出一个很正确的多渠道移植器,使聋者可以听得见,这个设计成为现在两种主要耳蜗移植器之一的雏形。大脑内部也遵循“竞争法则”

当然,梅策尼希最想做的是直接研究大脑的可塑性。他决定做一个简单的实验,把所有通往大脑的感觉输入神经都剪断,然后看大脑会怎么反应。他去找在田纳西州范德堡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教书的朋友神经科学家卡斯(Jon Kaas),因为他做成年猴子的研究。猴子的手像人类的手一样,有3条主要神经:桡骨神经(radial nerve)、中神经(median nerve)及尺骨神经(ulnar nerve)。中神经主要是传递手掌中间所送出的信息,另外两条是传送手内外侧的信息。梅策尼希剪断了一只猴子的中神经,然后来看中神经的大脑地图会变得怎么样,他做完手术后便回到旧金山去等。

两个月以后,他回到范德堡大学。当他画出这只猴子的大脑地图时,如他所料,中神经的大脑地图区在他碰触猴子手掌的中间部分时,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很惊讶地看到当他碰触猴子手掌的外围区域时,中神经的地图区竟然活化起来了,也就是说,桡骨神经和尺骨神经的地图区变大了,变得几乎两倍大,侵入了原来中神经的势力范围。这个新的地图仍然是与身体区域相呼应,即身体区域的排列跟大脑中反应区的排列次序相同。这次,他和卡斯把这个结果写成论文,把这个结果称为“奇观”,然后用“可塑性”这个词来解释这个改变,不过他们在可塑性这个词上加了个引号。

这个实验显示假如中神经被剪断,其他的神经会把这个无用的区域占为己用来处理它们自己的输入。当大脑在分配处理的资源时,大脑地图遵循的法则是竞争。资源不足时,大家会抢珍贵的资源,用进废退是唯一的法则。为什么成人学习新语言这么难

可塑性的竞争本质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在我们的大脑中,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战争,假如我们停止使用某种心智技术,我们不但会忘记如何去运作它,连它在大脑地图上的空间也会被我们常用的技术抢走。假如你问你自己:“我要多么频繁地练习法文、吉他或数学来保持优势?”你就在问一个可塑性的竞争问题。你问的是你必须多频繁地去练习一个技术来保证它在大脑中的位置不会被其他技术抢去。

成人的可塑性竞争甚至可以解释我们能力的上限。想想大部分的成年人在学习第二语言上都有困难,现在一般的看法是学语言的关键期已过,我们的大脑已经僵硬,不能做大幅的更改。但是,可塑性竞争的发现显示不仅如此而已。当我们年龄越大,我们使用母语的频率就越高,母语占据我们语言地图的空间就越大。这也是因为我们的大脑有可塑性,我们学新语言才这么难,这个可塑性是具有竞争本质的,母语像暴君一样,不给新语言机会。

但是假如这是真的,为什么在年幼时,学习第二语言又容易呢?难道那时没有竞争吗?并非如此。假如两个语言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学习,两者都抢到了地盘,都站稳了脚跟。梅策尼希说,大脑的扫描显示在使用双语的孩子身上,两种语言的语音都共享一个大的语言地图,两种语言都在同一个图书馆中。

可塑性的竞争本质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坏习惯这么难戒掉。我们一般人都把大脑想象成一个盒子,学习就像丢东西到盒子里。当我们要改掉一个坏习惯时,我们以为是把一个新的东西放进盒子里。但事实上是,当我们学会一个坏习惯时,它占据了大脑地图的空间,每次我们重复这个坏习惯,它又占据更多一点地方,让好习惯更难立足,这是为什么要戒掉一个坏习惯比学它时难10倍,也是为什么童年的教育这么重要:最好一开始就教对,不要等到坏习惯已经做大、有竞争优势了再去拔除它。让诺奖得主改变心意的实验

梅策尼希下一个实验,巧妙又简单,却使可塑性在神经科学家之间一炮而红,比它之前和之后的任何实验对扫除可塑性的疑虑都更有贡献。

他找出猴子手在大脑中的地图,然后切除猴子的中指,3个月之后,他发现猴子中指的地图区消失了,食指和无名指已经侵入中指的地盘,把它瓜分掉了。这个实验清楚地展现出大脑地图是动态的,大脑资源的分配是遵循用进废退法则的。

梅策尼希也注意到同种动物会有相似地图,但是从来没有两只同种的动物地图是一模一样的。微电极的帮忙使他看到潘菲尔所没有看到的东西,他同时也注意到正常身体的地图是每几个星期改变一次。每一次他画出的猴子脸部的地图都不一样,可塑性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大脑地图是一直不停地在改变的。当他写这篇论文时,他终于用了“可塑性”这个词而不再加引号。虽然他的实验做得这么好,反对势力也并没有一夜间融化。

当他谈到这点时,他笑着说:“让我告诉你当我开始宣称大脑有可塑性时,发生了什么事,我受到敌意的批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字眼来说它。论文送出去评审时,我收到这种回应:‘假如这可能是真的话,就真的很有趣,但是它不可能是真的。’好像我在造假似的。”

因为梅策尼希说大脑地图可以改变它的疆域和地点,一直到成年期都可以改变它的功能,所以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的人反对他。“几乎我所认得的每一个主流的神经科学家,”他说,“都没办法严肃地看待这件事,他们说我的实验不够严谨,效果描述得不够明确。但是事实上,这个实验已经做了很多次,我了解主流派的人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不听别的声音的,你再怎么讲都没有用。”

表示怀疑的主要人物是威塞尔,虽然威塞尔本身的实验就显示小猫在关键期有可塑性存在,他还是反对成人也有可塑性,他写下他和休伯“坚决相信一旦大脑的联结完成后,它们永远不会变。”他得到诺贝尔奖就是因为他找出了视觉信息在哪里处理,这个发现被支持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的人认为是绝大的胜利。但是,威塞尔现在承认了成人也有可塑性,并且承认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错的。他承认梅策尼希的实验是使他改变心意的实验。当戴着诺贝尔奖光环的人说他改变了他的心意时,即使是最顽固的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者也会低下头来聆听。“最受挫的事情,”梅策尼希说,“是我看到大脑的可塑性在治疗上很有潜力,尤其在神经病理学和精神医学上,但是却没有人愿意聆听。”一起发射的神经元会连在一起

因为可塑性的改变是一个历程,梅策尼希知道只有长时间观察大脑的改变,才可能了解它。在剪断猴子手的中神经后,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去做各种地图。

第一张地图的绘制是在他刚一切断神经之后,正如他所预期的,这张地图显示,当他碰触猴子的手掌中间部分时,大脑地图上中神经的地区完全没有反应,但是当他碰触手的两侧时,原来没有反应的中神经地图区域就马上活化起来,桡骨神经和尺骨神经现在占据了中神经的区域了。这个地图改变得这么快,使人以为它是一直隐藏在某处,这时才突然出现。

在手术完的第22天,梅策尼希再做桡骨神经和尺骨神经的地图,这时长得更细致了,已经扩张到整个中神经的地盘。

到第144天时,这个地图就跟正常地图一样细致,所有的细节都存在了。

通过长期观察及绘制地图,梅策尼希观察到新地图如何改变疆域,变得更细致,在大脑中迁移。有一次,他甚至看到整片地图不见了,像沉入海底的亚特兰提斯(Atlantis)古城一样。

假如一片全新的地图可以出现,这表示底下的神经元一定在做全新的联结,要把这个观念解释清楚,梅策尼希借用了一位加拿大行为心理学家海伯(Donald Hebb)的观念。海伯曾经跟潘菲尔一起共事,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科学家。在1949年时,海伯提出学习会使神经元产生新联结的观念,他认为当两个神经元持续同时发射(或是一个发射,引起另一个神经元也发射)时,这两个神经元都会有化学上的改变,因此这两个神经元就会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海伯的理论其实在60年前弗洛伊德就曾提过,后来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神经科学家谢兹(Carla Shatz)把它综合成一句神经学上的名言:一起发射的神经元会连在一起。

海伯的理论是说神经元的结构可以因经验而改变,海伯之后,梅策尼希的新理论是大脑地图上的神经元会因它们在同一时间一起活化而联结得更紧密。梅策尼希想,假如地图可以改变,那么那些天生大脑有问题的人就有希望了,那些有学习障碍的人、有心理问题的人、中风的人和有脑伤的人,他们可以建构新地图,形成新联结,只要他们能使健康的神经元一起发射,使它们连在一起。改变猴子手部的大脑地图

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梅策尼希设计或参与设计了许多实验来找出大脑地图的时间性,及如何操控信息输入的时间性来改变它的疆域及功能。

在一个非常聪明的实验里,梅策尼希绘出一只正常猴子的手部大脑地图后,他把猴子的两根指头缝在一起,使它动时,两根指头同步活动。几个月后,这两根手指的地图边界消失了,变成一个地图了,也就是说,对大脑来说,这两根手指头变成一根了,碰触两根手指中的任何一根,整个地图都会活化起来。这个实验显示信息输入地图的时间性是很重要的,因为手指的皮缝在一起了,使它们一直同时做一件事,一起发射的神经元会连在一起,形成单一的地图。

其他的科学家在人类身上测试了梅策尼希的发现。有些人天生手指就是连在一起的,这种叫蹼指症候群(webbed-finger syndrome),当科学家扫描这种人的大脑时,发现他们只有一张大的手指地图。

在外科医生用手术分割这些连在一起的手指后,科学家再次扫描他们的大脑,结果两个清楚边界的地图出现了,因为医生分割了两根手指头,当它们可以独立运动时,神经元就不再同步发射,手指的边界就分出来了。这里显示另一个可塑性的原则:假如在时间上分开送抵神经元的信号,你就创造了不同的大脑地图。在神经科学上,这个发现现在被称为不在一起发射的神经元不连在一起,或是不同步发射的神经元无法相连。

在下面一个实验,梅策尼希创造了一个不存在手指的地图,这根手指跟其他的手指是垂直的。实验者同步刺激猴子的五根手指头,一天500次,连续一个月,在此期间这只猴子是不能单独用任何一

根手指头的(被套住了无法单独行动),很快猴子大脑地图就出现一个椭圆形的新地图,五根手指已融合成一个了。这个新地图跟其他手指地图垂直,而且所有的指尖部分都在里面,旧的手指地图因为没有在用,已经开始消散了。

在最后也是最聪明的实验中,梅策尼希和他的团队证明这个地图跟解剖上的生理位置是没有关系的。他们从一根手指上取下一小片皮肤,而这皮肤通往大脑地图的神经还连在皮肤上,然后用手术把这片皮肤移植到旁边的那根手指上。现在每次移植了皮肤的手指头在动或触摸时,这片皮肤的神经会被活化,根据功能区域特定论的模式,这片皮肤的刺激应该通过神经送到大脑中它原来的手指地图上,但是当梅策尼希的团队刺激这片皮肤时,新指头的地图活化了,这片皮肤的地图已经从原来的指头迁移到新指头上去了,因为这块皮肤和这根新指头是同步发射的。大脑如何组织自己

在短短的几年之间,梅策尼希发现成人的大脑有可塑性,说服了原本不相信的科学界,证明了经验可以改变大脑,但是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谜没有解开:大脑是如何组织它自己使它在组织上和功能上对我们有用的。

当我们说大脑地图是按照外面身体部位组织的,我们是说中指是位于食指和无名指之间,而大脑地图上也是如此,中指的地图是位于食指和无名指的地图之间。这种地形学上的安排是比较有效率的,因为常常要用的东西放在附近比较好拿,常常一起工作的大脑部位连在附近,神经信号不需要走到大脑的远程去,效果比较好。

梅策尼希的问题是,这些地形上的次序是怎么在大脑地图上出现的?他和他的团队找出答案的方式真是很天才。地形上次序的出现是因为我们日常生活的许多动作都有重复性,它的次序大多是固定的。当我们拿起一颗苹果或一个棒球时,通常会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它拿起来,然后再用其余的手指把它包裹住,因为大拇指和食指常常都是一起动,几乎同时把信号送到大脑,所以大拇指和食指的大脑地图就会很靠近(一起发射的神经元会连在一起);当我们继续用手指头去包住物体时,我们的中指会接触到它,所以中指的地图会在食指的旁边。我们抓东西一般的顺序是大拇指第一,食指第二,中指第三,当在日常生活中,这个顺序被重复千百次之后,大脑地图也就变成大拇指旁边是食指,食指旁边是中指了,那些比较不会同时到达的信号,如大拇指和小指,在地图上的距离就会比较远了,因为不在一起发射的神经元是会分开的。

大部分大脑的地图是依照一起发生的概率在空间上组织在一起的,我们在前面看到听觉皮质的组织方式就很像钢琴,依频率排列,低的在一端,高的在一端,为什么这么有次序?因为在大自然中,低频率的声音常常在一起出现,当我们听到一个人有些低沉声音时,他所发出的大部分声音是低频率的,所以它们就会被归在一起组织成一个团体了。训练让神经元效率更高

当简金斯(Bill Jenkins)加入梅策尼希的团队时,研究又开启了一个新的方向,他帮助梅策尼希将他的发现发展成实际应用。简金斯是个行为心理学家,对人类如何学习特别有兴趣,他建议这个团队教动物学习,然后观察学习如何影响神经元和地图。

在一个基本的实验里,他们先绘出动物感觉皮质的地图,然后训练它用指尖去碰触一个旋转的圆盘10秒钟,此时用的力要刚刚好,太重会阻止圆盘继续转,一旦维持10秒钟后就有一些香蕉可吃。这个作业需要猴子全神贯注,学习如何非常轻地碰触圆盘,而且要正确地判断10秒到了没有。经过几千次的练习后,梅策尼希和简金斯重新测量猴子的大脑地图,发现猴子手指尖端的地图变大了,因为它们必须学习如何用刚刚好的力量去碰触圆盘(才有东西吃)。这个实验显示当动物有动机要学时,大脑会弹性地对学习的需求作出反应。

这个实验同时显示当大脑地图变得更大时,个别神经元也经由两个阶段变得更有效率。一开始,当猴子在接受训练时,手指尖的地图变大占去更多的空间,但是一阵子以后,地图里的神经元就变得更有效率,最后,只要比较少的神经元就可以做同样的工作了。

当一个孩子学习弹钢琴时,第一次,他会用全身的力量,如手腕、手臂、肩膀等去弹每一个音符,甚至脸上的肌肉都会绷得紧紧的,很快,他就会只用指尖去弹,再久一点,他就发展出优雅轻松的方式轻触琴键,行云流水般地弹奏。这是因为孩子从用很多的神经元到只用恰当的神经元来做同一件事,当我们对某一个作业越来越精通时,神经元的效率也越来越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练习时或增加新的技能到学习单上时,不会很快地用光所有的空间。

梅策尼希和简金斯也看到在练习时,个别的神经元会变得比较有效率。大脑触觉地图中的每一个神经元都有它自己的“感受区”(receptive field),这是皮肤表面的一小片,专门把这个区域所接受到的信息送到这个神经元处理。当实验者训练猴子去碰触圆盘时,每个神经元的感受区只有在被碰触时才会发射,所以虽然大脑地图区域会扩张,在地图中的每一个神经元其实负责比较小的皮肤表面,使动物可以有更细的触觉分辨能力,所以这个地图就变得更精确了。

梅策尼希和简金斯也发现神经元经过训练后,变得更有效率,处理的速度变得更快。这表示我们思考的速度也是有弹性的,思考速度对我们的生存非常重要。事情通常发生得非常快,假如大脑速度很慢,它会来不及看到很多重要的信息。在一个实验里,梅策尼希和简金斯成功地训练猴子分辨越来越短的声音。受到训练的神经元发射得更快去响应声音,处理信息的时间更短,在两次发射之间需要更少的时间“休息”。因为思考速度跟智能也很有关系,智力测验就像生命一样,它不但测量你是否答对答案,也要看你花多少时间才答对它。

他们同时也发现当训练一只动物去做某一项技能时,不但跟这项技能有关的神经元发射得会比较快,也因为速度快,信号会更清楚。更快的神经元会因更可能彼此同步发射(变成更有默契的队友)而连接得更紧密,使这个团队的神经元送出更清晰、更强的信号。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更强的信号在大脑中的作用就更大。当我们要记住什么东西时,我们必须听得很清楚或看得很清楚,因为只有原始的信号清楚时记忆才可能正确。

最后,梅策尼希发现专注力跟长期的大脑改变有很大的关系,在很多实验里,他都发现只有当猴子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时,长久的改变效果才会出现。当动物很自动化地在做一件事情,没有专心去注意时,它们的大脑地图会改变,但是这个改变不会长久。我们常常称赞一个人可以一心多用,你当然可以一心多用地学习,但是一心多用不会使你的大脑地图产生永久的改变。有语言困难的孩子

当梅策尼希还是个小男孩时,他母亲的表亲,一位在威斯康星州小学教书的老师被选为全美的模范教师,在白宫领完奖后,她去奥瑞岗州探访梅策尼希的家人。“我母亲,”他回忆说:“问了一个最白痴的问题,‘你在教书这么多年的过程中,什么是你最重要的原则?’她的表姐说,‘在他们进步时,你测验他们,你估计他们的程度,假如他们天资很好,你就花时间在他们身上,而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不可教的孩子身上。’这是她说的,你知道,这多少反映出人们怎么对待孩子,实在难以想象认为你的大脑资源是永久性地固定了,不能改进、不能改变的这种看法,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梅策尼希现在注意到新泽西州立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的塔拉(Paula Tallal)博士的研究,塔拉开始分析为什么孩子阅读有困难,在美国有5%~15%的学前儿童有语言困难,这使得他们阅读写作甚至听从指示都有困难。有的时候,这些孩子被称为“失读症者”(dyslexic)。

婴儿开始学说话时,是从练习子音-元音如da、da、da和ba、ba、ba开始的,在许多语言里,婴儿的第一个词就是这种子音-元音的联结体。在英文中,婴儿的第一个词常常是mama和dada、pee pee等。塔拉的研究发现语言有困难的孩子有听觉处理上的问题,他们没有办法正确地复制出这些话来。

梅策尼希认为这些孩子的听觉皮质神经元发射得太慢了,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分辨两个非常相似或非常靠近的声音哪个是第一个音,哪个是第二个音。通常他们会听不见一个音节开始的那个音或是音节中改变的音,正常的神经元在处理一个声音之后,只要30毫秒的休息便可以再发射,但是80%语言障碍的孩子要3倍以上的休息时间,神经元才可以再发射,所以他们失去了很多语言信息。当他检视他们的神经发射形态(pattern)时,发现他们的信号并不清楚。“它们是模糊地进来,模糊地出去。”梅策尼希说。听得不清楚使得所有的语言作业都很弱,他们的词汇弱,理解弱,说话、阅读、书写都弱。因为他们花很多的时间做词的解码,所以他们讲的句子都很短,这样就没有办法练习记忆长的句子,他们的语言处理就比较像孩子的,或迟缓的,他们仍然需要练习区分da、da、da和ba、ba、ba。

当塔拉最初发现问题所在时,她担心这些孩子没有办法补救,就好像瓷器打破了,没有办法补救一样,你怎么去补救大脑的缺陷呢?当然,这是在她与梅策尼希见面之前的想法。拯救失读症孩子的大脑

1996年,梅策尼希、塔拉、简金斯及塔拉的同事心理学家米勒(Steve Miller)创立了“科学学习”(Scientific Learning)公司,这家公司是用神经可塑性的研究来帮助人们重新设定他们的大脑。他们的总公司设在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Oakland)的市中心,有着120英尺挑高的玻璃圆顶,边缘漆以24 K的金叶,当你进入这幢大楼时,你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公司的员工包括儿童心理学家、可塑性研究者、人类动机的专家、语言治疗师、工程师、计算机程序设计师及动画制作者。他们在自然的光线下工作,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金碧辉煌的圆顶。

Fast ForWord正是他们发展出来训练有语言障碍及学习障碍孩子的课程,这个课程训练非常基本的大脑语言功能,从解语音的码一直到理解力──一种横跨皮质的训练。

这个课程包括7个大脑练习,一个是教孩子如何去分辨短音和长音。一头母牛飞越计算机屏幕,发出呣(moo)的声音。孩子必须用计算机的鼠标在母牛飞过屏幕之前捉住它(按鼠标键),突然之间,呣声音的长度改变了一点点,这时孩子的手必须放开鼠标让母牛飞走。假如这孩子能在母牛呣声一改变时就立刻松手就会得分。在另外一个游戏里,孩子练习辨认很容易混淆的子音-元音音节,如ba和da。一开始时,速度比一般正常语言中出现的慢,然后慢慢加快。另一个游戏是听越来越快的滑音(glides),如Whooooop。另一个是教他们记忆声音,然后找这个音的配对。所有的教材中都用到快速语音部件(fast parts of speech),一开始时是利用计算机帮助,先慢下来,再逐渐加快,使有语言障碍的孩子可以听得见并发展出清晰的语音地图,然后,慢慢地把速度加快。当目标达成时,动画中的动物开始吃答案,吃得太撑了,不消化,脸上露出可笑的表情,或是作出奇怪的动作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这个“回馈”非常重要,因为每一次孩子得到回馈,他的大脑中会分泌神经传导物质,如多巴胺(dopamine)和乙酰胆碱(多巴胺增强回馈报酬,乙酰胆碱帮助大脑加深印象,增强记忆),这会帮助固定他刚刚改变的地图。

有轻微障碍的孩子每天做Fast ForWord的练习1小时40分钟,每周5天,持续好几周,而比较严重的孩子则需8~12周。

第一个研究的结果发表在1996年1月的《科学》(Science)期刊上,他们将有语言障碍的孩子随机分成两组,一组进行Fast ForWord的练习,一组是控制组,玩一样的计算机游戏,但是没有训练处理时间或听放慢速度的语音。这两组在年龄、智商及语言处理的技能上都一样,结果,做Fast ForWord练习的孩子在标准口语测验、语言和听觉处理测验上的进步都很大,成绩跟正常的孩子一样,甚至更好,在训练完6周后再测验一次,成绩还是一样的好,他们比控制组的孩子进步得多的多。

后来的实验是追踪35个地点(如医院、家庭和诊所)500名孩子的进步情形,他们都在接受Fast ForWord训练之前和之后做标准语言测验,研究发现大部分的孩子在接受过Fast ForWord训练后在理解语言的能力上都达到正常人的程度,许多孩子甚至于高过正常人。受过这个训练6周的孩子平均来说,在语言发展上往前推进了1.8年。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进步。斯坦福大学的研究团队扫描了20个失读症孩子的大脑,比较他们接受训练之前和之后大脑的改变,结果发现在接受训练之前,这些孩子使用与正常孩子不同的大脑区域来阅读,在接受训练之后,他们的大脑开始正常化(例如,一般来说,他们左边颞叶-顶叶皮质的活动量增加了,而且它们活动的形态与正常没有阅读障碍的孩子一样)。

◎威利的改变

威利是一个来自西维吉尼亚州的7岁孩子,他有着满头的红发和满脸的雀斑,他是童子军团的童子军,喜欢去大卖场逛街,虽然只有4英尺高,却很喜欢摔跤,他刚完成Fast ForWord的课程,觉得自己改变了,已经脱胎换骨。“威利主要的问题是听不清楚别人讲的话,”他的母亲解释道:“我可能在说Copy,他却听成Coffee。假如环境很嘈杂,那么他就听得更不清楚了。他去念幼儿园的时候就感觉很受挫了,你可以感到他的不安全感,他养成紧张的坏习惯,如咬他的衣服、袖子,因为每一个人都能答对,只有他答错,1年级的老师甚至建议他留级。他在阅读上有困难,包括默读和朗读。“威利不能正确地听出声调的改变,所以他不知道一个人是在惊呼还是一般地说话,因此他很难阅读别人的情绪,缺乏高、低声调的区别,他听不出别人兴奋时所说的哇(Wow),就好像每件事情都是一样的情绪,一样的平淡。”

他母亲带他去找听觉专家,被诊断为“听力困难”(hearing problem),认为是源自大脑的听觉处理失常。他没有办法记住字符串,因为他的听觉系统很容易就满了,装不下了。如果你叫他做3件事:把鞋子收好,放到楼上的鞋柜里,然后下来吃晚饭,他会忘记。他会把鞋子脱掉,到楼上去,然后喊说,“妈,你要我做什么?”老师需要一直重复要他做的事,虽然他看起来是一个天分很高的孩子,他的数学很好,但是他的听力困难使他无法进步。

他的母亲不愿意让威利留级,重读1年级,所以在那个暑假把威利送来Fast ForWord上8个星期的课。“在他没有上Fast ForWord的课之前,”他母亲说,“你把他放在计算机前面,他会感到压力,上了这个课以后,他每天花100分钟用计算机,整整上了8个星期,他很喜欢这个课程,尤其喜欢他们的得分系统,因为他可以看到自己一直在往上,往上爬。当他进步以后,他可以听出来句子的抑扬顿挫,比较了解别人说话的情绪,比较不那么焦虑了。他改变了那么多,当他把期中考试成绩带回家时,他说:‘妈咪,这比去年好了太多。’他开始拿A和B……这真是显著的差异,现在他说:‘我可以做这个了,这是我的成绩,我可以做得更好。’我觉得好像我的祈祷被听到了,被响应了。这个课程对他帮助之大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一年之后,威利仍然继续在进步。时间处理能力

梅策尼希的团队开始听说Fast ForWord有其他附加的作用出现,如孩子书写进步了,以及比较能专心,梅策尼希认为这些益处会发生是因为这个课程增进了一般性的心智处理能力。

我们一般都没有注意到大脑有一项很重要的能力,即决定一件事要花多久时间,所谓的“时间处理”(temporal processing)。假如你不能决定这个事件要持续多久,你就不能作出恰当的动作,得到恰好的视、听知觉或作出恰当的预测,梅策尼希发现假如训练人去分辨皮肤上非常快的震动刺激(只有75毫秒),这个人就能分辨出75毫秒的声音。似乎这个课程改进的是大脑的一般性判断时间的能力,有时这个进步也会延伸到视觉处理历程,在上这个课之前,威利在玩一个“找出哪样东西放错了位子”的游戏,如鞋子在树上,罐头在屋顶上时,他的眼睛会四处游荡,他是想一次看整张图,而不是一次看一点地扫描。在学校里阅读时,他会跳行,在上完Fast ForWord的课后,他的眼睛不再在纸上跳来跳去随便乱找,他现在可以集中他的视觉注意力了。

很多孩子在上完这些课程后,不但语言、说话、阅读的能力有进步,连数学、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成绩都有进步。或许是这些孩子现在可以在课堂上听得比较清楚或是读得比较清楚,但是梅策尼希认为其中的原因可能更复杂。“你知道,”他说,“智商也提高了,我们用的是矩阵测验,这是一个以视觉为基础的智力测验,所以智商上升了。”

智商的视觉部分提高了,表示智商的提高并不是仅仅因为Fast ForWord改进了孩子阅读语言测验题目的能力。他们一般心智处理的能力也增加了,这可能跟时间处理能力的改进有关。他们对一个字或一个句子的时间性比较抓得准了,另一个没有料到的好处是,它对自闭症的孩子也有帮助。自闭症与语言障碍

自闭症是精神医学到现在还不知原因的儿童发育障碍,这些孩子不了解别人的心智情况,而且这种不正常渗透到发展的许多层面,是一种广泛性发展障碍(pervasive developmental disorder),它侵害到智力、知觉、社会技能、语言和情绪。

大部分的自闭症儿童智商低于70,他们主要的问题在于跟别人互动的社会行为上,严重的自闭症会把别人当作没有生命的物体,也不打招呼,也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好像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也有心智存在。他们同时也有知觉上的问题,通常是声音和触觉超级敏感,他们的感官负荷量好像一下子就超载了(这可能是自闭症孩子通常避免跟别人眼神接触的原因,对他们来说,从人而来的刺激,尤其从感官来的刺激实在太强了,他们不能负荷),他们的神经网络看起来是太过活化,很多自闭症孩子有癫痫。

因为这么多自闭症孩子有语言上的障碍,许多临床治疗师就开始转介他们去上Fast ForWord的课程,他们当时对这个课程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后来这些孩子的父母告诉梅策尼希说孩子变得比较愿意与别人交往了。他开始问,是这些孩子被训练得比较知道别人在说什么,比较注意的关系吗?他对这个课程可以同时帮助语言障碍和自闭症的孩子很感兴趣,语言的症状怎么会跟自闭症的症状搅和在一起呢?有可能语言障碍和自闭症是源于同一根源的两种外在表现上不相同的病吗?

两个自闭症的研究确定了梅策尼希的怀疑,一个研究是Fast ForWord的课程很快地把严重语言缺失的自闭症孩子提升到正常的层次,另一个对100名自闭症受试者的研究显示注意力广度有增加,幽默感也增加了,他们跟别人的互动有改进。他们发展出比较好的眼神接触,开始跟别人打招呼,用名字称呼人,跟人寒暄,最后还会说再见。这些孩子好像开始知道外面世界的人也跟他自己一样,是有心智的。

◎劳拉莉的改变

劳拉莉是一个8岁的自闭症女孩,3岁时被诊断为中度自闭症,即使已经8岁了,她还是很少用语言,叫她也不回应,她父母说她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有的时候她会开口说话,但是她有她自己的语言,别人听不懂,假如她要喝果汁,她不会说她要,她会把她父母拉到放果汁的地方,用手势表达她的愿望。

她还有别的自闭症症状,例如一直做重复的动作,有人认为这是自闭症患者用来对抗感觉器官负荷过量的方式,她母亲说:“劳拉莉的这种重复行为是全套的──翻拍手掌,脚尖走路,精力充沛,咬指甲,咬衣服,但是她不能告诉我她的感觉是什么。”

她非常喜欢树,当父母黄昏带她去散步以消耗她多余的精力时,她常常会停下来,摸树、抱树,跟树说话。

劳拉莉对声音非常的敏感,“她有超人的耳朵,”她母亲说,“她小的时候,常常用手盖住耳朵,她不能忍受收音机里的某些音乐,例如古典音乐和歌舞剧的音乐。”在儿科医生的候诊室中,她可以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如楼上房间的声音。在家里,她会把洗脸盆装满水,然后蹲下去,抱住排水管,听水流下去的声音。

劳拉莉的父亲是海军,2003年时被派到伊拉克去打仗。当她们家搬到加利福尼亚州时,劳拉莉进入当地小学的特教班,那个班上采用了Fast ForWord的课程,她当时是以一天两小时,共8周时间完成这个课程。“当她完成这个课程后,她的语言爆炸了。”她母亲说,“她开始说越来越多的完整句子,她可以告诉我今天在学校的情形,在那之前,我只能问:‘你今天在学校是好还是不好?’现在她可以告诉我她做了什么,她记得那些细节,假如她碰到困境,她可以告诉我,我不必一直用各种方式追问,像以前一样拼凑出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发现比较容易记住事情。”劳拉莉以前就喜欢阅读,但是她现在可以看比较长的故事书、非故事类的书及百科全书了。“她现在可以听比较安静一点的音乐,比较可以忍受收音机中的音乐了。”她妈妈说,“这好像把她从睡梦中唤醒一样,她跟别人的互动有改善时,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都好像被唤醒了一样,这真是上天的赐福。”关键期提前关闭了

梅策尼希决定,如果要更深入地了解自闭症和它很多的发展迟缓,他必须再回到实验室中去,他认为要了解自闭症最好的方式是创造出一只自闭症的动物。梅策尼希要找出一个方式使正常的猴子在各方面的发展上迟缓,像自闭症儿童一样,然后他可以研究这只动物并治疗它。

梅策尼希开始考虑“童年的创伤”(infantile catastrophe)。他有个感觉,这些孩子在婴儿期时,一定有某些事出错了,婴儿期是大部分关键期发生的时候,可塑性最强,大量的发展也在这个时期完成。但是自闭症基本上是个遗传问题,同卵双胞胎中,如果一个有自闭症,另一个也有的概率提高到80%~90%。假如是异卵双胞胎,一个是自闭症,另一个有语言和社会问题的概率也比较大。

然而,自闭症的案例已经爬升到光是基因不足以解释的地步了,当自闭症在50年前第一次被发现时,5000人中大约有1名患者,现在是5000人中有15名了。这数字上升得这么快,一部分的原因是大家比较知道什么是自闭症,所以诊断出来的概率升高了,另一部分的原因是一些孩子被贴上了轻微自闭症的标签以得到免费的治疗。“但是,”梅策尼希说,“即使所有的这些原因都拿掉,它还是在过去15年内爬升了3倍。鉴于自闭症的危险因素,它是世界性的危机现象。”

他认为可能是环境因素在影响这些孩子的神经回路,迫使他们的关键期在大脑地图还没有全部分辨清楚时提早关闭。当我们出生时,我们的大脑地图还是一张很粗略的简图或是草稿,还没有细节,还未分化完成。在关键期时,我们的大脑地图结构会因为第一次的外界经验开始成形,这个简图慢慢精致化、添上枝叶,变成我们正常的大脑。

梅策尼希和他的团队用微电极去绘出初生老鼠的大脑地图在关键期是如何形成的。刚出生,在关键期刚开始时,老鼠的听觉皮质地图是没有分化的,皮质上只有两块大大的区域,一半的地图对所有高频率起反应,另一半的地图对所有低频率起反应。

当老鼠在关键期内听到某个特定频率时,刚刚那个简单的组织就改变了,假如老鼠是重复地听到高C音,不久之后,有几个神经元会被C音活化,变成只对C音反应。同样地,当动物重复听到D音、E音、F音时,某些神经元也会变得只对这几个音特别做反应。现在地图就不是只有两大块了,它有很多的区块,每一块对不同的音起反应,这个地图已经分化了。

关键期的皮质很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它是这么有弹性、有可塑性,只要让它接触新的刺激,它的结构就可以改变。这种敏感度使得在语言发展关键期内的婴儿及幼儿可以毫不费力地学习新的语音和字词,他们只要聆听父母说话就可以了,只有听就足以使他们的回路联结变得不一样。当然,在关键期之后,大一点的孩子和成人一样可以学习语言,但是他们必须专心学习并下苦功才行。对梅策尼希来说,关键期的可塑性及成人的可塑性差别在:关键期时,大脑只要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刺激就可以改变,因为学习的机制是一直开着的。

这个学习机制一直保持开着的状态是有生物上的原因的,因为婴儿不可能知道什么将会是生活上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对所有东西都很注意。只有大脑已经有点组织了,他才知道什么是该注意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大脑衍生神经胜肽的重要角色

要了解自闭症,梅策尼希需要知道的下一个线索来自丽塔·列维-蒙塔尔奇尼(Rita Levi-Montalcini)所做的一系列实验。列维-蒙塔尔奇尼是犹太人,1909年生于意大利的杜林(Turin),并在杜林念医学院。1939年当墨索里尼禁止犹太人行医和进行科学研究时,她逃到比利时的布鲁塞尔(Brussels)继续她的研究。当纳粹进攻比利时时,她回到杜林,并且在她的卧室建了一个秘密实验室来研究神经的生长,她用缝纫的针来制造微电子显微镜外科手术所需要的仪器。当1940年盟军轰炸杜林时,她逃到匹德蒙(Piedmont)。1940年的一天,她坐在由运牛的车厢改成乘客车厢的火车地板上,去北意大利的小村庄时,她读到一篇汉伯格(Viktor Hamburger)所写的科学论文。汉伯格是这个领域的先锋,他研究小鸡胚胎神经的发展。列维-蒙塔尔奇尼决定重复这个实验,她在山居小屋的桌子上,用附近农夫提供的鸡蛋开始了一系列研究。当她完成实验后,她就把这颗鸡蛋吃掉,一点都不浪费。战争结束后,汉伯格邀请列维-蒙塔尔奇尼参加他的团队,跟他一起在美国的圣路易(St. Louis)做研究,他们发现小鸡的神经纤维在有老鼠肿瘤在旁的情况下发展得比较快。列维-蒙塔尔奇尼认为肿瘤可能分泌一种物质去促进神经的生长,在生物化学专家科恩(Stanley Cohen)的帮助下,她分离出这种促使神经生长的蛋白质,她把它叫作神经生长因素(nerve growth factor, NGF),列维-蒙塔尔奇尼和科恩在1986年共同拿到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列维-蒙塔尔奇尼的研究引导出一系列神经生长因素的发现,这其中,大脑衍生神经胜肽(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 BDNF)引起了梅策尼希的注意。

BDNF在关键期大脑可塑性的改变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梅策尼希认为它至少有4个不同的方式。

当我们做一个行为需要特定的神经元一起发射时,它们会分泌BDNF,这个生长因素使神经元之间的联结“固化”,帮助它们连接在一起,使它们在未来能更可靠地一起发射,BDNF同时也促进每个神经元外面那一层薄薄的脂肪生长,这会加速电流信号在神经上的传导速度。

在关键期时,BDNF会启动大脑中使我们专注注意力的基底神经核(nucleus basalis),使它一直活化到关键期结束。一旦被活化,基底神经核不但使我们专注,还使我们记住我们的经验,这使得大脑地图得以分化,并有效地改变地图形状。梅策尼希告诉我:“这就像有一个老师在大脑中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你们一定要记住,考试时会考的。’”梅策尼希把基底神经核和注意力系统叫作可塑性的调节控制系统,当这个神经生化系统启动后,会使大脑保持在一个非常有弹性、可改变的状态。

BDNF最后的一项功能是当它已经完成重要神经联结的强化后,会帮忙关掉关键期。一旦主要的神经回路连接完毕,这个系统需要的是稳定,所以可塑性就比较少。当BDNF分泌得很多时,它会关掉基底神经核的开关,结束不花力气、轻松学习的神奇学习时代,后来,这个神经元只有在关键时,惊异的或新奇的东西出现时,或是我们努力用心专注去学习时才会再被活化。

◎过度活化的脑

梅策尼希对关键期以及BDNF的研究使他发展出一个理论来解释为什么自闭症会有这么多不同的问题出现。他认为在关键期的时候,有一些情况使有自闭症基因孩子的神经元过度兴奋了,使大量的BDNF被释放出来,过早地关掉了关键期,把那些还没有完全连接好的神经回路给封住了,所以孩子的许多大脑地图都还没有分化完成,造成全面性的发展失常。他们的大脑是过度兴奋、过度敏感的,假如他们听到一个频率的声音,整个大脑的听觉皮质都活化起来。这似乎就是劳拉莉的情形,当她听见音乐时,要用手把两边耳朵都盖起来,因为她不能忍受听觉皮质全部大量活化带来的刺激。其他自闭症的小孩也有对触觉超级敏感的,即使衣服上的标签碰触到他们的皮肤也让他们感觉好像在受酷刑。梅策尼希的理论同时也解释了自闭症的高癫痫比率:因为BDNF的过早大量分泌,他们的大脑地图还未分化完成,这么多大脑的联结都还没有区分好、增强好、固定好,一旦有几个神经元发射,会带动全脑乱活化。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自闭症的孩子脑比较大──这会使神经元外面包覆的那层脂肪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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