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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3 14: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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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菲尔德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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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木偶百年历险记

海蒂:木偶百年历险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海蒂:木偶百年历险记作者:(美)菲尔德译者:唐维排版:KingStar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8-24ISBN:9787564085131本书由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开始撰写回忆录

现在,只有我和西奥波德待在古董店里,周围十分安静。西奥波德是一只猫的名字,在这家古董店里,它也是唯一一个不会被卖掉的东西。正因如此,它有强烈的优越感,所以就会显得有一点儿傲慢。好在最近一段时间,西奥波德表现还算不错,变得比较勤快了,所以老鼠没有像以往一样从木柜台后面突然蹿出来。西奥波德的尾巴和爪子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它成天四处游荡,寻找自己喜欢吃的食物。虽然它很少体贴别人,也很少为别人着想,但也不能说它是一只坏猫。尽管如此,我现在还是想批评一下西奥波德,因为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毛病和它的表现是两回事儿。

在前天卖了布谷鸟钟之后,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这也让我有时间思考问题,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些小毛病,也正因如此,我决定开始写我的回忆录了,我要把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把一个木偶在一百年间发生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平时,在这家古董店里还有一个人,她就是汉特小姐。汉特小姐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有许多古怪的行为,比如爱管闲事,喜欢东瞧瞧西看看,喜欢把所有东西都弄得天翻地覆,等等。我觉得她的那些行为举止不太好,但大家对此也习以为常了。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可爱而且善良的女人。不过,如果汉特小姐知道了西奥波德和她的石榴耳环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坐立不安呢。因为,最近猫咪西奥波德总睡在古董店的窗台上,还把它的头放在窗台上一个放古董的托盘上。就在前天晚上,它打哈欠的时候,还差一点儿吞掉了汉特小姐放在窗台上的石榴耳环。当然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汉特小姐习惯于以善良和丑恶来划分人,她一旦确信你是一个善良而诚恳的人,她就会把你当成朋友来对待,会全力帮你的忙。我记得前一阵子,古董店晚上窗户没有关严,导致我有三次都被风从椅子上吹了下来。汉特小姐早晨来了以后,发现我被摔在地上很心疼,她用那双漂亮的小手不断地抚摸我,口中还念叨着:“哦,亲爱的小宝贝,摔疼了吧?”汉特小姐对我的关心和疼爱,让我非常感动。从那以后,她对我格外关照,每天下班前,都不忘把我从展示窗里拿出来,放到更稳当的地方。

所以,每天古董店关门以后,我就站在汉特小姐那张凌乱不堪的桌子中间,双脚踏在一张被墨水溅脏的四方形吸墨纸上,后背靠着金属墨水台。一大堆白色的文件和银行账单就堆在我的四周。

在汉特小姐的办公室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在我旁边的一堆印刷品上面就放着一个旧贝壳。这个贝壳不太漂亮,但是看到它闪烁着光芒的椭圆形外壳,还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南海的岛屿以及我在那里经历的种种冒险活动。

在这里,能够勾起我回忆的还不止这些。在古董店仓库的对面有个壁炉架,上面的玻璃罩里放着一个装有横帆的航海模型。但是模型上的船帆做得不够平衡,而且也不那么闪闪发光,根本没有当初我离开波士顿港口时所驾驶的“戴安娜—凯特”号的帆好。仓库中还有一个经常没有预兆就能够自己奏响乐曲的八音盒,这个八音盒总是奏出《玫瑰与木樨草》的旋律,这是一首华尔兹舞曲。每当这首舞曲响起的时候,我就会穿过时光,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的日子,我的那些故人,还有一群年轻人随着华尔兹乐曲翩翩起舞的快乐情景。

很久以前,在离古董店不远的一个街区里,住着贝托先生一家,他们家里经常举行各种派对。伊莎贝拉·凡伦赛莱尔和朋友们,就是在和这个八音盒演奏的《玫瑰与木樨草》一样的舞曲中翩翩起舞的。当年贝托先生的家离我现在待的古董店只有一个街区那么远,用现在的距离来衡量,只要穿过华盛顿广场就可以到了。那时候,街区没有现在繁华,没有摩天大厦,大街上也没有像古董店这样小的店铺,但是人们依然很快乐。许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跳舞的人们不知道都在哪里呢,想到这些,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了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感。

时光在我们的身边不经意地溜走了,不留一丝痕迹。但是透过这些古旧的物品,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日子:那个被玻璃罩子罩住的航海模型,那个自动奏响华尔兹舞曲的老旧八音盒,那个笔筒里年代久远的鹅毛笔,还有当年女士衣服上和小姑娘的帽子上佩戴的用鲸鱼骨头做成的小饰物……总之,这些历经沧桑的东西,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神经。

可能是在古董店里待得太久了,也可能就像汉特小姐和那位老绅士断言的那样:我是这家古董店里最纯粹的古董。所以,我对古老的、破旧的物品,有着本能的喜欢和偏爱。而在选择用什么样的笔开始写回忆录这件事上,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鹅毛笔。如今的人们更喜欢钢笔,大家都觉得鹅毛笔太过时了,用起来也不方便。但我还是很喜欢它柔软的笔锋和优雅的感觉,我不喜欢钢笔在纸上书写时发出的声音,所以我对笔筒里那只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鹅毛笔充满了感情。还记得我偷偷观察克拉丽莎用鹅毛笔往她的练习本上抄写那些格言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所以我决定,就用鹅毛笔来开始撰写我的回忆录。

我常常听培保家里的人跟我说,我是一百年前一个缅因州的老艺人创造的。我的前身就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其实它也不普通,据说它是老艺人远渡大洋从爱尔兰买来的一块紫楸木。那块紫楸木不大,还没有一根蜡烛高,但是老艺人很喜欢,他坚信紫楸木不仅能带来好运气,还能赋予人战胜妖术和邪恶的力量。所以,他时时刻刻都把这块紫楸木放在包裹的最里边。那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虽然我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过去培保家里的人常常讲起。

每年的五月和十一月,是老艺人生意最好的时候。路好走,天气也好,那些农夫的妻子和女儿们围着他买东西的时候不会觉得冷。他经常带着最新雕刻出来的作品沿途叫卖,大家都很喜欢他。

有一年,他徒步向北走得很远,走到了他从来都没有到过的地方。他被暴风雪困在了长满树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风刮得太大了,大雪也下个不停,老艺人不能再向前走了。于是,他决定先找个人家借宿,休息一下再做打算。透过暴风雪,老艺人看见只有一家的厨房里透出了灯光,他就战战兢兢地敲开了这家的大门。

这家的女主人就是培保先生的妻子,她打开房门收留了这个遭遇暴风雪的老艺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艺人和女主人一家相处得非常愉快。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培保先生是一位船长,常年出海,一般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那一年的暴风雪让他的船只困在波特兰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所以培保夫人只能一个人带着女儿菲比和儿子安迪在家生活。他们每天都得忙着生火、烧炉子,给家里的马、牛和鸡喂水、喂食,等等,这些杂活压得三个人透不过气来。看到三个人生活得如此艰难,老艺人决定留下来帮他们做一些零活,等第二年春天天气转暖时再走。事实上,这位老艺人的到来给这个家帮了很大的忙,培保夫人也十分感激老艺人,她总是说,如果没有老艺人的帮忙,真不知道日子该如何过下去了。

老艺人留下来了,培保夫人和孩子都非常高兴。那时菲比·培保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她天真快乐,待人友善,长着一头光滑的金色卷发。她每天帮助妈妈干完家务活后,就待在老艺人身边,看他做一些好玩好看的雕塑品。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老艺人决定把包裹里收藏的那块紫楸木也雕刻成一个小孩子的模样,也就是为菲比做一个木偶。菲比趴在桌子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艺人手中的刻刀,看着这块只有一支蜡烛那么高的木头被分成几节,做成胳膊、腿、脑袋都会动的木偶。

还记得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是在一所闪着金黄色光的方形房间里,温暖而舒适。房间里有一个像方形洞穴的大壁炉,在跳跃的火苗中可以看见燃烧着的大块干柴,一个旧的黑茶壶挂在壁炉的铁架子上。而我有生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菲比对她妈妈和安迪大声说的:“快看,这木偶有一张脸!”

一百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菲比和她妈妈看到我时的样子:菲比的激动以及她妈妈的惊喜。在他们的眼里,我是非常漂亮的木偶,而老艺人的巧手也无人可及。他们都认为,除了老艺人,再也没有谁能做出如此漂亮的木偶了。这个木偶不但有精致逼真的鼻子,还有一脸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地喜爱它。

那天晚上,我是在壁炉架子上度过的。我看着壁炉里的火苗慢慢变小,看到不停跳动的火苗把屋里的各种物件照耀出形状各异的影子,我的心里十分温暖。我的耳畔,还时不时地响起老鼠吱吱的谈话声。等到培保一家人都睡着以后,它们就在屋里跳来跳去。屋子外面,冬天的风吹得松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这种声音让我至今记忆犹新。这就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夜晚。

菲比非常喜欢我,第二天一早她就想跟我玩儿。但是菲比的妈妈,就是培保夫人却不同意。因为她觉得,作为一个木偶女孩,应该穿上衣服才够体面。培保夫人让菲比给我缝制一件衣服,否则就不让她跟我玩儿。虽然菲比很不愿意做这件事,但为了能尽快跟我一起玩儿,她还是找来针、线、花布片,甚至还有一个小朋友很少用到的顶针。菲比认真地为我量好了尺寸,开始用点缀着很多小红花的米色布料给我做衣服。但她毕竟还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子,还不能够像大人一样安安静静地把一件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事情做好。在开始缝制衣服之后的大约十五分钟的时候,菲比就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为了能尽快和我一起玩儿,菲比还是坚持了下去。她卖力地缝着我的裙子,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我特别感谢菲比对我的爱,她的认真和勤恳至今仍让我感到吃惊。

后来,培保夫人要在我的内衣上面绣上组成我名字的五个字母。关于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在受洗时,我的名字还是“梅塔贝尔”,但菲比不喜欢我的这个名字,她觉得叫起来很饶舌,所以她就叫我“海蒂”。我的新名字“海蒂”一直沿用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在培保夫人用十字绣的针法将我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母绣完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说:“终于好了!以后无论在哪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事实的确如此,一百年来,无论怎样,我都没忘记自己的名字。但菲比却不喜欢妈妈这样说,她觉得,我将永远是她的木偶,所以她就对妈妈大声说:“她永远不会有事的,她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现在想想菲比的话,心里还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人们总是对将来充满幻想,有时候还会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我的衣服做好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在培保船长的家里,星期六太阳落山后,是不允许孩子们跟木偶玩的,只有星期日一家人到教堂里做完礼拜之后才可以。于是,我就被放到了用旧松木做的梳妆台的抽屉里,因为这里足够高,菲比是够不到的。虽然菲比一再哀求妈妈,想跟我玩半个小时,但培保夫人一点都没有心软。那时刚进二月份,太阳早早地就落山了,菲比就只好对着马路对面长满云杉的山丘生气。我静静地躺着,旁边放着培保夫人最喜爱最珍贵的产自佩斯利的围巾,还有菲比的海豹皮小披肩,那是培保先生在波士顿旅行时带给菲比的礼物。

第二天早上,培保一家人都要去教堂做礼拜,尽管教堂有几英里远,但他们都认为这是每个星期必不可少的活动。教堂离培保家很远,要坐雪橇去才行,所以培保夫人老早就给菲比和安迪穿好了厚厚的衣服,就像要去远征一样。

菲比为了找她的海豹皮的披肩,踩着板凳打开了抽屉,一下子就看到了我躺在那里。她十分想跟我玩儿,但想到妈妈的话又犹豫了起来。她看着我,不得不说:“对不起,海蒂。今天是星期天,如果太阳没有落山,我不能和你一起玩儿。”说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挂着遗憾的表情。可过了几秒钟的工夫儿,她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我握在了手里,然后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衣服,轻声地对我说:“妈妈说今天我不能和你一起玩儿,但是我只想帮你把衣服弄平。”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眼里全是歉意。

菲比一边整理我的衣服,一边想着什么,突然,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把我带到教堂去!于是,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装在了她的手套里,因为我的个头很小,所以即使是菲比的小手套,也能把我藏进去。她的行为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我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做。现在,我只好跟着她一起去教堂了。

可能看出了我的吃惊和担心,菲比悄悄地对我说:“你不要担心,没有人会想到你藏在我的手套里的。”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不用再独自躺在那个黑洞洞的抽屉里了。培保夫人催促菲比赶紧出发,要不然就要迟到而不能唱赞歌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唱赞歌,但我想这一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否则,培保夫人在抽屉里拿围巾的时候,也就不会没有发现我已经不在抽屉里了。但是菲比却因为紧张而满脸通红。

终于出发了,我藏在菲比的手套里并不好受,她的两只手同时放在了皮手套中,这让我感到呼吸有点儿困难。但这跟我一个人躺在抽屉里相比,却是温暖舒适多了。一路上,除了偶尔能看到雪地反射的太阳光外,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但我能听到马拉着雪橇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还有马脖子上叮当作响的铃铛声。我想培保夫人肯定不喜欢这种声音,因为一路上她不停地责怪安迪没有把马脖子上的铃铛卸下来,还说这样的声音实在不让人安心,如果被邻居听见了,会被认为是咱们故意要亵渎安息日。安迪却说这铃铛和教堂的铃铛根本没什么区别,怎么会亵渎安息日呢。于是培保夫人更加生气,还用严厉的声音斥责了安迪,直到雪橇停到教堂门口,培保夫人才停下来。一路上,除了这些,我偶尔还能听到我父亲——老艺人,挥舞鞭子让马加快速度奔向教堂的声音。

来到教堂,我又激动又好奇。因为木偶是不被允许进入教堂的。尽管我躲在菲比的手套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能亲耳听到人们沙沙地整理衣服的声音,以及起立庄严地唱赞歌的声音:

赞美上帝吧,他能给我们带来天惠;

赞美上帝吧,他能佑护他所有的臣民;

……

这歌声让我不由得肃然起敬,直到现在,想起那天的情景,我依然觉得那歌声就在耳畔回响。后来,教父的布道真的很没意思,我都听不下去了。我想菲比也肯定和我一样,因为我感觉到她心猿意马,早就不想听了,然后她就慢慢地靠在妈妈的身上睡着了。但不幸的是她攥着手套的手开始慢慢变松,然后手套就掉在了地上,而我也跟着手套头朝下滑到了地板上,还发出了“啪”的一声。好在这个时候大家起立做最后一次祈祷,所以我掉在地上的声音被大家起立的声音掩盖了,否则我就惨了。安迪捡起了手套,因为我跟手套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没有发现我。在鞠躬行礼之后,礼拜结束了,于是大家开始从座位上陆续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没有被人发现并不是件好事。根本没有人想到要把我捡起来,我只能躺在地板上,听着大家坐上雪橇,然后驱马离开了教堂。我是多么希望菲比能在这个时候突然跑回来,把我从地上捡起来带回家去啊,可是最后我确信她不会回来了,因为我听见教堂的门被锁上的声音,还听见了百叶窗关闭时的“砰砰”声,看来我是不能指望菲比回来救我了。我想,此刻的菲比正被妈妈牵着手走出教堂,而且她也不敢承认把我也带到了教堂里。此刻,我只有伤心地猜想着,我在外面世界的第一个夜晚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已经记不清楚在教堂里待了多少天,我只记得这段时间是我一百年来最为痛苦的日子,即使后来我遇到火灾和海难,都没有这样伤心过。我真害怕这冰冷的冬天会把我冻坏了,因为我的胳臂和腿都已经冻僵了。外面呼啸狂吼的风,似乎要把房子给吹散一样,连钉子都噼噼啪啪地响着,房梁也吱吱呀呀地叫着,走廊里的旧钟发出了阴沉的声音。尤其是那些寄居在教堂里的蝙蝠,它们的存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但它们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而且就在离我只有几英寸远的椅子把角处安了家。白天的时候它们就把脚挂起来,头朝下,像一个球一样一动不动。等到晚上,它们就活跃起来了,到处乱飞,而且飞动的样子很吓人,总是突如其来。它们有时候会飞得很低,离我很近,近到我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它们小小的眼睛中闪烁着的幽光,这幽光让我感觉到毛骨悚然。还有那锋利的爪子,我真担心身上会被划出几道伤痕来。我看着摊在我身边的《圣经》,真想祈祷不要让那些蝙蝠碰到我,可是根本不管用,我紧张的心情还是没有得到好转。《圣经》打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条大鱼正在吞噬一个人,那个人痛苦极了。我想,我们俩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

记不清哪一天,我听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救了。可是我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那个人只是在例行检查,看看是否有安全隐患,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该怎么让他知道我在这儿呢?我被一本厚厚的《圣经》和一把牢固的椅子夹在中间,而我的手也只有拇指是单独分开的,其他四根手指是连在一起的,看来手是指望不上了,所以我只能通过我的脚来引起那个人的注意了。虽然我没有膝盖,我的脚也是用钉子钉在腿上的,但我还是攒足了力气,用我的大腿带动小腿和脚使劲儿地上下摆动了几次。

咚!咚!咚!

这声音在教堂里回响着,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声音,顿时害怕起来。这个时候,我听见教堂司事充满恐惧地叫了起来:“教堂里不会有鬼吧,碰到这种事真是倒霉啊。”他手中的扫把也掉在了地上,然后撒开腿跑了出去。

被误认为是鬼当然让我不高兴,但想想我这两只小小的木头脚能把一个大活人吓成那样,还真有点自豪呢!我原来的那些恐惧也稍微减少了。

我能够尽早离开这个地方,还要感谢菲比那不能保守秘密的习惯。她终于忍不住承认把我带进了教堂,而且她一再向妈妈保证,只要能把我从教堂里找回来,她就再也不这样做了。我被老艺人和安迪带回了家,但菲比也因为这件事得到了惩罚——干了很长时间的刺绣活。

我再一次回到家中的喜悦心情简直无以言表,我看见壁炉里的火苗从来没这么亮过,火光照亮了菲比的头发,闪闪发着金光,而我的身上也暖暖的。我看见菲比正在一块方形的画布上绣一句格言:

忠言逆耳利于行,

知心好友要珍惜。

她一针一针地绣着,同时还要不停地修补,最后用细线结成了一个漂亮的璎珞,这才算结束。直到这时候,培保夫人才让她跟我一起玩儿。对于菲比来说,这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教训,也让她懂得了妈妈的话:什么是对错,什么时候需要听取别人的意见,什么时候应该采纳别人的建议。我同情地看着菲比聆听妈妈的训诫,心里又感到了一丝庆幸,因为作为一个木偶,我不用像菲比这样。我甚至开始同情菲比,并希望她能像我一样自在。

那个冬天特别长,缅因州的春天姗姗来迟。三月份的时候,冰雪还是厚厚的,直到四月份,才完全融化。而路也难走了起来,融化的冰雪把道路变成了泥泞的小河,马车都走不动了。接下来柳絮开始飘落,比往年都要晚。五月的时候,安迪终于盼到柳树发芽,做一个柳哨“嘟嘟嘟”地吹。不知何时,丁香树结满了花骨朵,香气已经开始若有若无地飘了起来。路边的树林里各种颜色的花把春天装扮得格外漂亮。菲比和安迪到处采花,花店的橱窗里也有一束束的鲜花插在花瓶中,可惜没有培保家的好看。攀在去年的树叶和松球上的蔓生植物上也开满了粉红或白色的花。

道路可以通行之后,老艺人拿着培保夫人做的好吃的,背起了他的包袱上路了。菲比、安迪和我一直把他送到很远的地方,看见他走向了通往波特兰的路。沉重的包袱把他的身体都压弯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样子,他的身影像一棵歪脖树一样越去越远。在拐角的地方,他回过身,向我们挥了挥手,然后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老艺人的离开让我们很伤心,也很寂寞,好在没多久菲比的爸爸回来了。我至今还记得培保先生大步流星地穿过丁香丛,给全家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没有提前通知大家,直接开着快艇从波特兰回来。他带了一大堆行李,既有各种盒子和包裹,也有水手的储物箱。这些都是他们带回来的宝贝:丝绸、象牙制品、佩斯利围巾、珊瑚、很多鸟的标本,还有在各个港口收集的有趣的小玩意儿。现在我常想,如果汉特小姐看到这些东西,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终于看到了培保船长本人:他身材魁梧,有六英尺四英寸高,难怪培保夫人总以此为傲!他有双我以前从没见到过的漂亮蓝眼睛,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都像画中的太阳光芒一样惹人喜爱。他特别爱笑,尤其是当菲比跟他说事情的时候。他的笑声就像从脚底发出的,然后不断上升,越来越响亮,最后从口中迸出一连串的“呵呵”声。

培保先生很爱菲比,经常把她举过头顶,看看她是否长胖了;还抱着她转圈,吻她小小的脸庞。每当这个时候,菲比就会举起我对爸爸说:“这是海蒂,我的新玩具!”然后就把我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老艺人的手是如何的灵巧,以及我在教堂“流浪”的那几天的事说一遍,培保船长就会看着女儿呵呵地笑,就连衣服上的扣子都一颤一颤地跟着他一起笑。培保夫人对此却不怎么高兴,她总是对培保先生说:“这不是件开玩笑的事,如果再这样下去,菲比就会被你惯得像鹦鹉一样絮叨,这对她没什么好处。”

我对“鹦鹉”这个词十分感兴趣,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鸟。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词,所以我觉得这种鸟一定是早就灭绝了。第二章历经天空之旅后幸运回归

那年夏天,我经历了很多事,可以写成很多个精彩的故事。比如我们跟培保船长一起出海,坐着他的快艇到波特兰去旅行,去巴兹和它附近的农场玩儿。培保船长用自己的帆布教安迪航海,而且还带我们坐着乳白色的小船去探险。天气很好的时候,邻居们就来家里做客,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很开心。北方的夏天白天很长,天空总是蓝蓝的,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大地,花儿也竞相开放,田野里的野玫瑰香气浓郁,麒麟草铺满地面。在可以采摘野草莓的日子里,我总是和菲比一起到野外去采摘草莓。有一次,为了给培保夫人采摘做蜜饯用的野草莓,我差一点就迷失在这个世界当中了,那次,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冒险。

那一天,菲比和安迪去采摘野草莓,我坐在菲比挎着的小篮子里,安迪背了一个软藤底的大篮子,我们兴冲冲地出发了。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为了不让我被太阳晒坏了,菲比用芭蕉叶把我盖得严严实实的,不但遮住了七月的热太阳,还遮住了路边的灰尘。我感觉既舒服又凉爽,作为一个木偶,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我很满足也很感激菲比。可当我们走了一英里远,到了前几天采摘野草莓的地方,却发现野草莓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连野草莓的叶子都蔫吧吧地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们当然很失望,但安迪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我知道还有个地方,只要我们走过贝克湾,再沿着海滩走一段路就能到了。在一片树林,有很多野草莓,个头能跟我的两个拇指差不多大呢,我们去那儿吧!”安迪一边说,一边眨着他的大眼睛。

听了安迪的建议,菲比犹豫了,虽然两个拇指大的野草莓对她充满了诱惑力,但她不能忘记妈妈的话。“妈妈说不让我们离这里太远,更不能离开这条公路。”菲比对安迪说。

安迪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和菲比争论了好一会儿。最后,菲比还是忘记了妈妈的嘱咐,带着我和安迪一起,穿过了一片茂密的云杉林,向贝克湾出发了。一路上,菲比和安迪十分开心,就连留在路上的脚印都像一串串树叶一样可爱。“这周围还有印第安人呢,我昨天晚上亲耳听到纳·霍克斯对妈妈说的。他们来自萨马瓜迪,以卖篮子什么的为生。假如我们遇到了印第安人,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他们不值得我们信任。”安迪眨着大眼睛对菲比说。“真可怕。”菲比听安迪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害怕印第安人了。“别怕了,我们该拐弯了。这条路,就是有点儿不太好走,都是小石子。”安迪安慰菲比,领着我们走上了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石子路。路面太热了,安迪光着的脚丫被烫得十分难受,他不停地跳来跳去,还总是跑到水边去洗脚。菲比也很难受,虽然穿着拖鞋,但仍然很烫,此时,她已经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里有一棵歪着脖子的云杉树,菲比把我放在了树荫里,便开始在灌木丛中采摘起来。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只能看见菲比和安迪的头露在高高的灌木丛上面,一个长满金黄色头发,一个长满棕红色头发,在树丛里一上一下地跳动,就像两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好看。

这里靠近贝克湾,十分宁静。挺拔的云杉树长在河边,尖尖的树冠就像许多箭头,直冲云霄。远处的海湾泛着蔚蓝色的光辉,波光粼粼。一排排的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海滩,激起了一层层洁白的浪花。透过层层浪花,还能看见远处的考兰德岛的影子。勤劳的小蜜蜂在空中飞舞,小鸟也愉快地歌唱。偶尔还能听见菲比和安迪高兴的叫喊声,他们在比赛采摘野草莓。此时此刻,享受着这美丽的风景以及菲比与安迪的快乐,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木偶了。

正当我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菲比的一声尖叫让我浑身都紧张了起来。我看见菲比用手指着我身后的树林,嘴里大喊着“印第安人来了,安迪,印第安人来了!”可能是太害怕了,菲比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还是安迪反应快,抓起菲比的手转身向后跑去。两个人在海滩上飞奔,满地的鹅卵石被踩得噼啪作响,篮子里的野草莓也撒得到处都是。他们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树林,却把我忘在了云杉树下。看到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孤独地躲在树下,听着印第安人叽里咕噜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害怕极了。我真希望菲比能飞到我的身边,把我从这恐怖的气氛中救走。

这群穿着鹿皮鞋的印第安妇女,有五六个,其中一个还背着一个大眼睛的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不大,被罩在毛毡子下面,注视着外面美丽的世界,这突然让我想起了土拨鼠,土拨鼠就是这样从它们的洞里注视着外面的世界的。原来她们也是来采摘野草莓的,她们头发有些凌乱,长得有点胖,皮肤也比较黑。她们并没有发现我,而且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敌意,这个发现的确让我松了一口气。太阳西斜的时候,她们采了很多野草莓,结伴走了。此刻,偌大的树林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多么希望菲比和安迪能回来找我啊!

可是,当太阳落山之后,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不由得担心起来。远处成群的海鸥飞翔在考兰德岛上空,天空中的云朵都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漂亮的色彩。海鸥翅膀上也闪烁着落日金红色的光芒,真是太美了。可当我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涌起了一丝丝的难过,觉得自己被遗弃了。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只是我第二次冒险的开始,后面还有很多更加让我惊心动魄的事呢!

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让我难以适应。其实那天下午,我一直听见乌鸦“哇哇”的叫声。菲比家周围就有很多乌鸦,对它们的叫声我并不陌生,我平时也很少去关注这些声音。忽然,我感觉到头顶的某个方向飞来了一块黑色的阴影,并将我完全笼罩起来。此时的天还没有黑,随着“哇”的一声尖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就挨了一下,啄我的是一只黄眼睛的乌鸦,它凶恶的眼神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甚至感觉末日到了。它“哇哇哇”地叫着,让我深感不安。我把眼睛埋在苔藓里,再也不想看它。乌鸦想把我吃掉,但我太结实了,它不能得逞。几次攻击之后,它叫得更响了,最后,它决定把我叼起来。

我试图抓住一棵草或树根,但根本是徒劳。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被乌鸦叼着忽上忽下,裙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云杉树、美丽的贝克湾、一丛丛的野草莓就在我的脚下,这些景物构成了一幅圆形的图画。

我想:“这下完了。”我随时都会从空中跌落到地上,然后摔得四分五裂。

感谢上帝,乌鸦没有松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松树顶上的乌鸦窝里。身旁有三只张着大嘴的小乌鸦,虽然它们还没长大,但它们向妈妈要食物的叫声,听上去和它们妈妈的一样凶残。我真担心它们来啄我,那样我就真的完蛋了。大乌鸦正在给三只小乌鸦喂食,忙碌得飞来飞去,看到这样的喂食情景,我感觉既新鲜又同情,顿时觉得大乌鸦也很不容易。

我在乌鸦窝里待了整整两天。对我来说,这个窝足够大了,但如果算上这三只小乌鸦,这里就显然很拥挤了。它们不停地拉我、挤我、推我,晚上乌鸦妈妈护着我们,我被坐在屁股底下,简直透不过气来。小乌鸦还不停地抓我、啄我,那个夜晚真是漫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天终于亮了,大乌鸦出去觅食了。太阳出来了,乌鸦窝随着风摇动着,一切似乎变得习惯起来,我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了。在松树顶上的乌鸦窝里看日出的感觉真是与众不同。我慢慢地爬到了更高的地方,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在探出头的刹那,我真的吓了一大跳,这里太高了!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离家很近,这棵松树原来就在菲比家的旁边,只有十来米远。此刻,菲比家的烟囱正冒着我熟悉的炊烟,那匹老马也在不远处的谷仓边上低头吃草。

看到这些,我兴奋极了,我觉得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不那么乐观了。我能看见菲比和安迪就在树下走来走去,能清晰地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我没有办法让他们发现我,只能和三只小乌鸦挤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菲比家升起的缕缕炊烟,想象着一家人准备晚餐的热闹情景。此刻,风吹着松树针形的叶子,发出了“呜呜”的响声,我感觉这声音和我的心情一样,十分凄惨。

那只好动的小乌鸦不停地推我,我只好把手按在两条乌鸦窝上的小树枝中间,被挤得难过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菲比如果看见我在这儿受苦,一定会心疼得大叫的。”我只好躲在窝里的一个小角落里,即使这样,它们也不欢迎我,我觉得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才行。

夜幕又一次降临了,星星在黑色的天空中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定之后,我开始向乌鸦窝边挤过去,我要在老乌鸦回来之前离开这儿。大树下面正是我和菲比经常坐着玩游戏的大石头。一想到掉在那块石头上的情景,我就开始退缩了。我只好用培保船长的座右铭来鼓励自己“无论怎样都要冒险试试才行”,我还不停地鼓励自己说:“我是一个紫楸木做的木偶,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脚上的钉子让我不能灵活行动,所以我只好将胳膊和腿同时慢慢挪动才能前进一点点。“哇!哇!哇!”

听见老乌鸦的叫声,我知道它就要回来了,小乌鸦一听见这样的叫声就会躁动起来,那样我就没办法走了。于是,我奋力一搏,伸出了胳膊和腿,向乌鸦窝的外面翻身跳了下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时间漫长得像是从地球飞到月球那么久。针形的松叶划过我的脸和衣服,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我终于停了下来,但我伸出手,发现四周仍然是松枝和松针,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落到坚实、舒适的地面,而是挂在了树枝上。

我就这样一直挂到天亮。我吊在半空中,头朝下,脚朝上,裙子也翻掉了下来(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种不雅的状态让我感觉十分尴尬)。我不能动弹,只能牢牢地挂在那里,等着人们发现我,来救我。

现在,我的日子更加难过了。不是因为我的姿势不雅观,而是因为我根本无法引起培保一家人的注意。我能看见培保一家人和他们做的每一件事,但却不能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这棵松树太高了,很少有人会抬头看他光秃秃的枝干,而培保家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我就在这里,更不可能来这里找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这样牢牢地挂着,任凭风吹雨打。我伤心极了,一想到我可能会在这里度过余生,身上的衣服也破烂得不成样子,菲比也长大了,我也变老了,那时他们也许才会发现我,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但最为痛苦的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菲比在我下面走来走去,或者坐在那块圆石头上面。听到她和安迪说十分想念我,而且安迪还同意要和她一起去印第安人出没的地方找我,我却只能干着急。他们肯定以为我被印第安人捡走了。可事实上,我就在这儿,在菲比金色卷发的上方。我没有办法让菲比抬头看见我,只能伤心地看着我的裙子像一把张开的雨伞一样倒挂着。

这次我能够和菲比团聚,还要感谢那些乌鸦。它们“哇哇哇”地飞来飞去,让培保夫人很心烦,于是她让安迪把乌鸦撵走。我记得以前安迪就用弹弓打过那些乱叫的乌鸦,虽然从来没打中过。这次他又拿起弹弓准备把乌鸦赶跑,就在他做好瞄准姿势的时候,他发现了我鲜艳的衣服。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我,于是大声叫了起来:“快来呀,菲比,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很快,菲比就被安迪拉了过来,一家人也都跟着来了。他们看见我倒挂在树枝上,马上开始商量怎样才能把我救下来。

要把我从高高的树干上救下来并不容易,因为这树太高了,安迪根本没有办法爬上来,即使他站在培保船长的肩膀上也做不到。于是大家搬来了梯子,可还是够不到挂着我的地方。于是培保先生想把这棵松树砍了,这样就可以把我救下来了,但这个办法最终还是被否决了,因为这棵树是培保夫人的“祖传”物件,跟她的松木梳妆台和铜制的门把手一样宝贵。安迪想到了用苹果把我砸下来,但他们每次都扔不准,他们还不敢用石头,怕弄伤了我。这时,我刚开始的兴奋渐渐消退了,甚至脑海里还闪现了一丝绝望,但这丝绝望很快就化为乌有了。

培保先生拿来了一个桦木条,是他刚刚估计着尺寸砍好的,希望能用它把我从树上弄下来。他和安迪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但还是以失败告终了。他们试了无数次,把木条的一端削得一次比一次尖,但仍然无法让我安然落地。

最后,我能从树上下来,还多亏了培保夫人。她一手端着刚刚做好的煎饼走出厨房,另一只手里拿着吃饭用的叉子。就是这把叉子,让培保先生有了一个好主意。“也许这个办法可以,我得试试才行。”培保先生一边说,一边把叉子绑在了桦木条上,然后向我伸了过来。

说实话,当看见尖尖的叉子向我伸过来的时候,我真有些害怕,但已经别无选择了。叉子比乌鸦的爪子还要尖利,刺进了我的衣服,把我从树枝上挑了下来,我终于得救了。

培保先生笑着把我放到了菲比的手上,还用水手特有的方式跟我说:“你这头‘鲸鱼’可真是难捕啊!看来叉子的用途还真多呢。”“真没想到,那些讨厌的乌鸦竟能把她从贝克湾叼到我们这儿来。”安迪看着重新回家的我对菲比说。“这没什么不可能。大家都说乌鸦是讨厌的小偷,难道你不知道吗?”

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菲比和安迪的谈话了,我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菲比也十分高兴我能回来,但当她看到我被划坏的衣服时,还是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却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和菲比在一起,不再分开,我就别无所求了。第三章向海边进发的陆地之旅

这几天,培保船长利用闲暇时间给我做了一个摇篮,我现在就躺在摇篮里,舒适安静。经历了上次的冒险之后,我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培保夫人说等她有空的时候给我做一件新衣服,因此,我对培保一家人充满了感激,对新衣服充满了期待。但这几天是不可能了,培保夫人这些天一直很忙,因为培保船长又要出海了。他购买了“戴安娜”号的大部分股权,要开着它去大海深处捕鲸。目前,这艘船正在波士顿维修并添加新装备。

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初秋的阳光照耀着蓝色的大海,也照耀着绿树和小草。就连我的小木腿,都感受到了一种春天般的温暖气息。已经很久不持续鸣叫的蟋蟀,又开始在有些枯萎的草丛中整日整夜地唱歌了。

一天晚上,菲比抱着我和安迪一起坐在大门的台阶上看月亮。红红的月亮正从海岛后面慢慢升起来。听着蟋蟀的歌声,安迪对菲比说:“你知道吗,蟋蟀在秋天不停地唱歌是因为它们冷了,唱歌可以赶走寒冷。”

菲比十分好奇地问:“真的是这样吗,唱歌可以做到吗?”“当然不能,”安迪的口气中充满了自信的肯定,“它们希望通过唱歌赶走寒冷,但这怎么可能呢。冬天就要来了,天气越冷,它们的歌声就越响,而天气不会因为它们的歌声而改变,冬天还是会来的。”“好在我们不是蟋蟀,也不用害怕冬天。”菲比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好像她一松手,我就会变成蟋蟀似的。

夜色渐渐深了,大家都陆续睡着了。屋子里十分安静,我躺在摇篮里,听着外面蟋蟀的叫声,想着刚才安迪所说的话,真庆幸自己不是一只蟋蟀,不用为了御寒而不停地叫。

最近这几天,培保船长有些着急,因为“戴安娜”号添加新装备已经耗费了很多时间,他常常去波特兰打听这艘船的消息,波特兰每周有三次与波士顿之间互通邮件。这件事后来终于有了眉目。

一天,培保先生对他的妻子说:“如果要赶在十一月之前起航,我就得赶紧去波士顿,帮助鲁宾·塞默斯翻修出海的船,这个一流的捕鲸手现在需要帮手。”

听到培保船长这么说,培保夫人心里很难受,因为她还没有给培保船长织好袜子,她实在不忍心自己的丈夫湿着脚在大海上航行,她只能恳求培保先生:“再等几天吧,亲爱的,等我为你织完袜子再走吧,要不然我会担心的。”“你跟我一起去波士顿港不就行了吗?”他笑着说,“那里有很多时髦的羊毛织物,你可以买一些给你和菲比用。而且,你还可以在路上为我织完那些袜子啊。”“上帝啊,你总是这么奢侈,这怎么可能呢!”培保夫人认真地说,“你总是做一些这样的事,‘海上没有船,却还要亮着两盏灯’!”

最后这句话是培保夫人经常说的,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它的含义:钱还没挣到,就想着要怎么花了。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善于持家的培保夫人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话。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我要说明一下,要出海航行,就要先去波士顿,从那儿的塞姆勒港口出发才行。我们去波士顿的旅程终于在一个凉爽的早晨开始了,太阳刚刚升起,我们就上路了。在马蹄的“嘚嘚”声中,培保家的白色的房子,红色的谷仓,让我终生难忘的高高的松树,都越来越远了。我根本没意识到,以后一段时间里将看不到这些熟悉的景物了。

又是个美丽的早晨!在去波士顿的路上,我看见了池塘边上的枫树,已经泛出了绯红的色彩,还有橙黄的榆树和一排排的桦树。忍冬的红色就像火焰在跳动,把篱笆装扮得异常美丽,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篱笆着火了呢。道路两旁长满了秋麒麟草和紫菀,看上去那么漂亮。

突然,培保船长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凯特,”他叫着培保夫人的名字,“快看啊,这儿有一棵紫楸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棵又细又高的紫楸木,长在一片橘红色的野草莓中。它的头使劲儿地低着,好像正在与地上的野草莓说话一样。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就像很多小球挂在树上。“海蒂就是用这种树做的,真是太神奇了!”菲比兴奋地喊着。“亲爱的,小点儿声,你不应该当着海蒂的面说这件事。”培保夫人有些责备的意思。“可是,妈妈,事实就是这样,老艺人也是这么说的啊。”菲比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当时还说,海蒂是用紫楸木做的,她能抵御邪恶,能够遇难成祥呢,难道您忘了吗?”

听菲比这样和自己争辩,培保夫人有些生气了。好在这个时候培保船长插了一句话,“我想,老艺人有可能是在骗你玩儿呢。不管怎样,这儿的景色还不错,我们还是快点儿赶路吧,要不然到驿站的时间就不够用了。”

事实上,时间足够用,我们还在路上停留了一下,在国会大街的罗宾逊餐厅里吃了油煎煎饼和姜饼,还喝了苏打水。吃完饭之后,我们坐上了查理的马车,又继续赶路了。

这辆马车可真不错,由四匹马来拉着它:两匹栗色的马,两匹灰色的马。车身是红黄两种颜色,车轮的辐条是黑色的。四匹马跑起来的时候,车轮就飞奔起来,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当我把头探出窗外的时候,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可这却让菲比感觉不舒服,我想可能是她吃了油煎煎饼的缘故。安迪和培保船长都爬到马车的前面去了,车厢里只有培保夫人、菲比、我和几位女士。大家不停地关心着菲比,有人给了她薄荷片,还有人给了她柠檬水,可菲比并没有好转,即使用了草根和自制的针枞啤酒也是一样。“真是让人担心,”培保夫人难过地摇着头对其他人说,“她一定是得了胃病,我们家的人都有这种遗传病。”此刻的菲比,只能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那里,而马车依然继续颠簸前行。

看到菲比这样难受,我庆幸自己没有吃那些食物,当然我也不能吃得下。天很快黑了,我们就在朴茨茅斯的一家老客栈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就套好了新的驿马,开始向塞勒姆港口前进了。马车仍旧颠簸得厉害,好在菲比已经好多了。培保夫人也有心情和两位新加入的乘客聊天了,当然,她没有忘记给培保船长织袜子。

马车载着我们走过了港口、洼地、田野和农场,在穿过长满榆树的乡间小路后终于到了塞勒姆,就是培保船长所说的大港口。这里到处都是船,还有许多用砖盖的房子,屋顶上有一个烟囱,烟囱的周围是一个方形的阳台,这些都让我感到新奇。我们在早晨的阳光里漫步,谈论着这里的一切。“你们看,这些人就是要出海航行的。”培保先生给大家介绍着。而培保夫人则对路两旁富丽堂皇、规模巨大的房子感兴趣,她惊叹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对房子门窗上的精致雕刻、窗帘以及屋里的各种饰品都大加赞美。

看到妻子这么喜欢这里,培保船长就说:“这的确是个好地方,塞勒姆是这个地区最富有的港口了。等到了码头,你们还会看见来自中国、印度和其他国家的货物。如果我们这次出海运气好的话,就可以运回来几百桶鲸鱼油,那样我们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住在这里了。你觉得好吗,凯特?”“哦,不,你是知道的,除了在缅因州住,其他的地方我都不想去。我虽然喜欢他们的房子和装修,但并不代表我就想住在这里啊。”培保夫人对她的丈夫说。

听妻子这么说,培保船长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我们住在了一个老妇人的家里,那是家专门为水手准备的旅店。在培保船长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老妇人,当然,那时候,老妇人还很年轻。她热情地款待了培保一家人。透过她家房子的窗户,我可以看到港口高高耸立的桅杆,还有停泊在附近的各种船只。

培保船长带着安迪去了“戴安娜”号,我和菲比待在床上。但他们回来时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如果要躲开秋天的风暴,就得马上起航。而现在他最好的水手却生病了,还有一些水手跟着别的船走了,培保先生的船还没有装备完。更糟糕的是,船上还没有厨师。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在船上当厨师。这些事让培保船长十分烦恼,也让他开始不停地唠叨,后悔自己来晚了。

接下来的几天,培保船长更加忙碌了。一天晚上,他跟他的妻子进行了一次长谈,这让我感觉到,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虽然我和菲比头挨头躺在床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看见培保船长指着面前的航海图对培保夫人解释着什么,而培保夫人则放下了她正在赶制的袜子,认真地听着。我想,一切一定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果然,培保夫人最后大声说:“让我考虑一下,亲爱的,明天早上我再答复你。我可没想过要去给那些饿鬼一样的水手做饭,更没想过要在一条船上给浑身油乎乎的捕鲸者当厨娘。”“没有那么糟糕!我们的船比其他的船都要好,是经过翻修的。船舱里可以装扮得漂亮一些,就跟家里一样,我还可以给你找个做饭的帮手。”培保船长马上解释道。“但是我们的家怎么办?桌子上的果冻、我们的厨房,还有牛和马,如果只能吃波特兰的燕麦麸子,它们会不习惯的。一想到这些我就没有勇气了。”“不用担心,它们会很好的。”培保船长安慰着自己的妻子。“如果让我去,就要答应我的条件。要把船的名字改成我喜欢的,而且不能违背基督教的要求。”培保夫人看着丈夫,坚定地说。“可是,给船改名字是不吉利的。这里所有的船员都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你也要考虑一下水手们的感受才行。”培保船长对坚持己见的妻子解释着,但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不管怎样,我不能接受现在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异教徒的名字,这样的船,我是不会上去的。”培保夫人依然没有改变。

看到妻子这样坚持,培保船长只能说再和大家商量一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出海的事就定下来了。培保夫妇开始忙碌采买各种出海用的物品。安迪帮着水手们卸箱子,弄得一身脏兮兮的。我和菲比只能无聊地待上一整天。吃完饭后,安迪换上了新衣服,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儿,穿着闪亮的新水手靴子,一副扬扬得意的神情。现在,培保船长已经给安迪分派了一些工作,他也干得十分卖力,可他一想到要带我们一起出海,就会显出不太情愿的样子。因为在他的眼里,女人是不应该上船的,而且我们只能在船上做饭,别的都干不了,所以他说:“水手们也不希望只是因为吃饭就带上你们。”

好在菲比并不在意这些话,她用力地甩了甩她的金色卷发,对安迪说:“我才不在乎呢!我们就要出发了,爸爸今天早上就是这么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啦。”

太阳落山之后,培保船长领着我们来到了码头。在朦胧的暮色和微弱的灯光下,我们能隐隐约约地分辨出船只、行人,还有一堆堆的货物。突然,培保船长指着一条船说:“看,它在这儿!菲比,这就是你的新家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们终于登上了摇摆不定的“戴安娜”号,那些货物也被大家搬了上来。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盏闪着白光的灯笼,在夜色中形成一个微弱的光圈。在我们下面,一个屁股上绑着绳子的人,在船身上来来回回地移动着,手里的大刷子不停地挥舞着刷来刷去。他可真厉害,一边这么辛苦地工作,一边还能优哉地吹着口哨。

培保船长把我们叫了过去,然后对培保夫人说:“请您随时吩咐,听候您的差遣。”看见培保夫人呆呆的表情,培保船长笑着说:“我已经给她取了个新名字——‘戴安娜—凯特’号,以后,你就要和这个异教徒一起共处十一个月了,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就这样,我们的航行开始了,而我的冒险也再次开始。第四章我们一起出海

出海的前一夜,菲比很想在船长室里找一张舒服的床,可惜大家都忙着为出海做准备,根本就没有人顾及我们,因为明天早上四点船就要起锚了。这是我亲耳听到培保船长跟一个水手说的,安迪说,他是船长的助手。我们只能在“戴安娜—凯特”号船舱里的沙发上睡一夜,好在那上面的毛呢沙发滑溜溜的,并不怎么难受。

第二天清早,“戴安娜—凯特”号一切准备就绪,她已经迎着风鼓起了方形的帆,看上去漂亮极了。船开动了,海里的浪头在海风的作用下不断地拍打着我们的船舷,“戴安娜—凯特”号也随着上下起伏,我以前还没看过这样的景色呢。“这没有什么,等我们到了哈特勒斯的时候,就会看到比这好得多的景色。”安迪告诉我们。但我和菲比还是觉得已经不错了,而且我们还没有完全适应船上的一切。这不,船一晃动,菲比没站稳,差点就摔倒在甲板上了,让我浑身都紧张了一下。“小伙子,你对哈特勒斯了解的还挺多。”附近一名穿着有些发旧的蓝色裤子和衬衫的高大水手一边说,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然后对安迪说,“你到厨房拿点喝的东西吧,现在就快去。”

安迪照办了。没过一会儿,他就端着咖啡回来了,咖啡的香气随着海风扑面而来。那个高大的水手把菲比抱起来,放在一个木凳子上,当然,我也跟着坐了上来。那是一条木匠们常用的凳子,就在船的中央。凳子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砖炉子,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用来炼鲸鱼油的。炉子就建在船的甲板上,桅杆中间的位置。此时,几个水手正在炉子边上干活,他们的脸都被晒得黑黝黝的,身体都很健壮,就跟刚才和我们说话的那个人一样。

看到菲比和我坐在凳子上,他们都向我们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还跟一个叫比尔的人说:“哦,比尔,这次出海旅行还带着女士呢,是不是?”

另一个水手一边灵巧地打着世界上最难的绳扣,一边向我们问好,还对菲比会心地眨眨眼睛。

人们慢慢围了过来,有人为菲比量身高,准备给她做床。有一个叫艾里加的水手,还为我量了身高,并且说要给我做一张吊床。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高兴,感觉真是太幸福了。这时候,海风鼓起的巨大船帆重重叠叠,蓝色的大海浩瀚起伏,远处的波士顿慢慢地从视野中消失,但船上这些人的友好和善意却让我一点儿都不后悔离开陆地。

我们的航海旅行就是这样开始的。只有第一天,菲比有点晕船,其他人什么事都没有。安迪有时候悠闲地吹着口哨,有时候唱着歌,还跟着水手们学跳当时水手中间流行的一种活泼欢快的舞蹈——号管舞。培保夫人也适应了船上的工作条件,虽然船上的厨房很窄,但她忍受了。有时候培保夫人还是抱怨,说不等到陆地我们就会没命,但这并没有阻止她为大家服务,她还给大家做了最为奢侈的食物——蜜糖面包。

虽然还有几个人觉得船上不该有女人,抱怨这样会很危险,但大家对我们都很好,很照顾我们。没多长时间,菲比和我就交到了几个水手好朋友。艾里加和他的老朋友鲁宾·萨默斯很喜欢我,尤其是在菲比告诉他们,我是老艺人用紫楸木做成的之后,他们更是对我另眼相看,觉得我这个木偶肯定能给他们带来好运。看见他们这样,我觉得自己在这条船上已经是个人物了。“你看,她跟我们的那位老‘戴安娜’一样,会给我们带来好运。”鲁宾指着船头桅杆下刻着的雕像说。

听见鲁宾这么说,我真有些担心他们也会把我钉在船头上。如果那样,我就跟那个老“戴安娜”一样,泡在又咸又涩的海水里,太可怜了,一点儿都不值得羡慕。好在他们没有这么做,还送给了我很多礼物,因为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能工巧匠。艾里加给我做了吊床,其他人争先恐后地用绳子头和小木头为我做了很多小礼物。

没几周,除了艾里加给我做的吊床之外,我还有了用薄木片做成的篮子,用骨头雕成的脚凳,还有一个能装下我所有礼物的水手箱。这个精美的水手箱是比尔·巴克尔给我做的,我还记得比尔在做这个水手箱的时候并没费什么力气就完成了。箱子表面漆成了漂亮的蓝色,十分鲜艳,两头还有用绳子做的把手,箱子盖上凸出的钉子帽正好形成我名字开头的两个字母“HP”,在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这个礼物太让我自豪了,菲比跟我一样开心,她拿着水手箱跑遍了整条船,跟每个人炫耀,甚至想爬到桅杆上的乌鸦窝上放眼远眺,但她的爸爸立刻阻止了她。

当第一次在船上听到“乌鸦窝”这个词的时候,我马上就想到不久前我在那棵松树上的乌鸦窝里的遭遇,那些苦恼也立刻浮现在脑海中。我可不希望再次发生那样的事。好在不久之后,我发现这两个乌鸦窝不是一回事儿。这里的乌鸦窝是水手们瞭望远方的地方,他们要顺着索梯爬到索具之上才能到达。

看着水手们在那上面观看鲸鱼,是我最大的享受。这些是在船驶过合恩角进入南海之后的事,那也是我捕鲸历险的开始。

出海一个月来航行很顺利。海上的天气温暖并且晴朗居多,海风刮得比较急但也很平稳。安迪和很多船员会轮流帮培保夫人做饭,那个小小的厨房被大家戏称为“照料茶壶的升降索”,这可是根据航海用语起的名字呢。当一切都顺心的时候,培保夫人除了觉得不能在晚上到邻居家串门,不能让我们喝到牛奶,没有像样的洗碗槽之外,其他还是不错的,看来她已经适应了船上的生活。不过每当星期天,她想起离家乡的山有这么远,就会感觉很不如意,会轻轻地叹口气,然后把安迪和菲比叫到面前,让他们向她保证不会忘记圣戒和《圣经》中的第二十三首赞美诗。

平时,比尔·巴克尔经常和我们一起玩,对我们非常好。比尔·巴克尔很善良,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和一脸浓密的黑胡须,在眺望远方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眯成一道缝儿。他不但把他的水手刀借给安迪,还给我们看他身上最好的文身。虽然水手们几乎人人都有文身,但他的是最好的,最精美的。他一条胳膊上纹的是蓝色的锚和一条鲸鱼,另一条胳膊上是绿色的大海蛇和美人鱼;他的胸脯上纹的是一艘装配了索具的三色快速帆船,看上去正在飞快的行驶。这些文身让安迪十分羡慕,但听说巴克尔为了文身花了很多钱,安迪就一言不发了。不过安迪还是觉得应该有文身,所以他说只要有机会,就把自己名字开头的字母刺在自己的胸脯上。菲比觉得这没什么,她也会那样做。这真让我吓了一跳,我真担心自己也会被刺上花纹,我可不愿意这样。好在这时比尔走过来,说他绝对不能容忍女人文身,我才解脱了。

另一位让我们非常开心的人是杰瑞米·富格尔,他来自南塔科特。他的背有点驼,是年轻的时候从桅杆上摔下来落下的毛病。虽然看上去不好看,但一点都不妨碍他在船上出色的工作。他是远近闻名的鱼叉手,目光敏锐,盯上目标就没有失过手。就连培保船长也因为能找到他到船上来工作而感到幸运。传说他能看见九英里以外的鲸鱼“吐气”,也就是我们看到的鲸鱼喷水,我和菲比对此深信不疑。杰瑞米·富格尔和别人不太一样,我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根本分不出他是二十几岁还是七十几岁。因为他没有留胡子,淡黄色的头发都快白了,这是长期海上日晒风吹的结果,也让他更加与众不同。

海上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多,天空碧蓝,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每天都漫长而又平静。一天夜里,培保船长对他的妻子说,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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