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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政军

出版社：宁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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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牧歌试读：

教学的歌谣

给说教一些歌谣

遥想春秋杏坛，那是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几个学生陪老师孔子轻轻松松地席地而坐于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之下自由交流，绝不是老师孔子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地给几个学生苦口婆心地说教。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不要因为老师比学生长几岁，学生就怯生生地不敢畅所欲言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如此而已。学生还在仰视，老师就心甘情愿地俯视了。“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树荫之下，清风徐来，天朗气清，见学生个个拘谨，孔子索性找了一个兴奋点——政治。那好，就随随便便说说个人的政治理想吧。

亚里士多德说，人是政治动物。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谁不喜欢政治呢？孔子也喜欢政治啊。半辈子辛辛苦苦地奔跑，还不是想把自己的政治主张找个好国君痛痛快快地嫁了。

子路率尔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政治如此妖娆，引子路同志竞折腰。多么井喷的治国壮志啊！多么可爱的快人快语啊！不畏“师旅”，不畏“饥馑”，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不到三年，人民人人有勇气，个个讲道理。即使他的理想是梦想，但“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又有什么好笑的呢？为什么夫子要“哂之”呢？是担心子路鲁莽发高烧而因材施教泼凉水降降温？还是介意心直口快的子路没有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风度？还是直率的子路谈政治谈得太直白了？

难道要子路忸怩作态，嗫嚅半天，欲言又止？“我、我、我啥事也做不来，我就能给别人系个鞋带，打个杂剜个烟锅子。”

显然，孔子笑子路不是这个意思。即使当时已经礼崩乐溃了，但男人谈政治依然阳光灿烂神采飞扬。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藏不遮不掩不掖。哪里像今天，男人之于政治，就像之于妓女，心里想着，嘴里却骂着。我不知道这背后的奥秘究竟是什么？政治这样一个造福人类的美好东西，为什么会变得像妓女了？想之而心悸，谈之而色变。政治不美丽吗？不，恐怕是人谋取政治利益的心理见不得阳光吧。政治应当是天上的仙女抛给人间的美丽的彩球，天下的人民都有权利正大光明兴高采烈地去角逐啊！谁赢得了人民的信任，谁携手人民一路走向美好幸福；谁得不到人民的信任，谁甘拜下风养精蓄锐励精图治以求东山再起。阳光下最引人注目的事情，又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呢？

所以，我真的不看好“夫子哂之”，尽管孔子是善意的。他为什么要笑可爱的子路呢？给子路一首歌谣，让他尽情地歌唱。哪怕后来可爱的子路被作乱者剁成肉酱，但那又有什么呢？子路是正衣正冠以后为他的理想和人民微笑着而走向天堂的，子路是幸福的子路。“求，尔何如？”冉有，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没有问曾晳呢？曾晳在干什么？怎么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

冉有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冉有依然畅谈的是政治理想，励精图治三年，建设好一个小国的物质文明，使人民有吃有穿有房住。“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至于精神文明还需要贤能的人来建设。谦虚的冉有对答得恰到好处。“赤，尔何如？”公西华，你的理想呢？

怎么还不问曾晳？是有意冷落曾晳吗？

公西华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听听，祭祀祖先，诸侯会盟，朝见天子，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主持赞礼和司仪，俨然人前人了，还说“非曰能之，愿学焉”。公西华是多么会做人啊！但是，过分的谦虚是不是近乎虚伪了呢？然而，弥漫提拔栽培之风的仕途，学不会低头，学不会谦虚，谁又会欣赏提拔你呢？“点，尔何如？”曾晳，你在想什么呢？

突然问到了曾晳。曾晳在干什么呢？“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好一个逍遥自在的曾晳，原来他在弹奏着心爱的瑟，一个人置身于老师同学热烈的讨论之外，醉心于个人的歌谣，享受着蓝天白云，清风丽日。也许他正陶醉于老师同学的讨论，遐想这样美妙的交流需要音乐的伴奏，所以他就如痴如醉地弹起了心爱的瑟。一边是说教，一边是歌谣，行云流水，并行不悖。学生不担心老师生气，老师也不干涉学生的自由。多么和谐的杏坛！原来孔子的课是这么上！佩服！佩服！不是老师在勉强学生，而是学生在选择兴趣。

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曾晳胸有成竹，掷地有声。其为政的才能和三位同学都不一样。

曾晳是羊群的驴驹子吗？

不，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啊！孔丘，多么可爱的先生！人各有志，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如此崇尚自由的精神。因为对曾晳的包容，我早忘记了孔子对子路的“哂之”。

曾晳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暮春时节，春天的衣服都穿好了，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屁孩，一起洗洗澡，一起吹吹风，玩啊玩啊玩够了，唱着歌高高兴兴地回家啦！

这是政治理想吗？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钩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欲擒故纵，没有釜底抽薪，没有假痴不癫……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这是孔子的政治理想吗？是的，这是孔子的政治理想，这是孔子的乌托邦，这是孔子美丽的歌谣。

子路、冉有、公西华，可能还没有走进老师的心田，所以，带着一点点失落先款款离去，曾晳是老师的知音，从从容容地留了下来。

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矣！”不是他们说得不对，而是老师更喜欢曾晳的歌谣啊！

曾晳曰：“夫子何哂由也？”

子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可爱的孔丘，“为国”是要“以礼”，子路之言“不让”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率直的子路毕竟是率直的子路啊。萨特说：“他人即地狱。”子路就是子路，给说教再多一些歌谣。2012年11月3日

满城尽是花牡丹

我不知道我生活的这样的城市在中国有多少，我不知道其他地方这样的城市近几年市民喜欢什么画点缀居室。在我生活的这座山城里，经过广大劳动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懈努力，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解决了吃，解决了穿，解决了住，解决了行，解决了性。近两年正在向更高层次的生活领域进军，追求性感，追求美丽，追求娱乐，追求风雅，追求名望，追求长寿。

一句话，吃饱了干什么？

吃饱了想干的事情太多。在此，只能说说耳闻目睹自己熟悉的，比如：追求美。追求美涉及的领域太广阔了，我只说装点居室的画。

一所居室，有时就像一个人。人温饱解决好了，就需要打扮一下。居室建好了，装潢好了，就需要点缀一下。书画之于居室，好比领带之于男人，首饰之于女人，点缀而已。点缀是一种心情，一种个性，一种品味，一种气质，一种风度。国家首脑打什么领带，男人都打什么领带；刘德华打什么领带，男人都打什么领带。这一定会让人晕的。丈夫是大款，夫君是高官，身为钱太太官太太，自然要高贵了。耳坠佩金，颈项戴银，腕着美玉，指享钻石，举手投足，矫揉造作，不免叫人叹为观止。居室里点缀书画亦如此，挂什么样的画，散发什么样的味道。

人们追求城市，似乎在追求楼房，追求柏油路。不管是楼房，还是柏油路，相同点是，告别土地，告别花草，告别虫鱼，告别牛马，告别雄鹰，告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告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告别“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精致的楼房住得久了，难免生出许多的寂寞。稀释寂寞的办法，除了养养花弄弄草，就是养养阿猫阿狗小龟小鱼。当然，这些业余爱好，可以享受娱乐，但满足不了风雅。其实人心都比天高，也比海遥远，于是，挂一幅字，挂两幅画就十分自然了。

咖啡需要冲着喝，大红袍需要泡着喝，富贵也需要稀释着享受。中国的字画是富贵的稀释剂，过去如此，今天也如此。

乾隆皇帝，问鼎天下，九五之尊，什么好玩的没有玩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他狗改不了吃屎，一根筋地玩字画。凡他老人家见过的字画，没有干干净净脱身的，仿佛对待漂亮的宫女似的，喜欢了总想给如花似玉的体内奉献一点爱才志得意满。饱蘸御墨，大笔一挥：乾隆御题。末了盖一朱红大印：乾隆御印。清宫字画，无一幸免。真像一只健壮的公狗，见了电线杆就要提腿美美地撒一泡尿。乾隆皇帝的字实在不敢恭维，入帖而难出帖，媚俗而少筋骨，对不起他风流倜傥、风雅千古的雄心壮志。

和珅大人，富可敌国。“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可不是传说，但是，这和大人玩着玩着什么也没有兴趣了，只是见了名字名画，眼睛就发光。谢谢和大人，一些稀世字画，因为他爱不释手，精心收藏，才得以流传后世。

我不好界定今天的人富贵了没有，但比以前好多了。既然富贵了，那就需要稀释。如何稀释呢？吃喝嫖赌，庸俗！琴棋书画，高雅。可是，琴需要天赋，棋少不了耐心和慧心，书法是汉字线条的艺术，少了苦性灵性悟性中的一性都不行，那只好玩画了。画嘛，文盲根据生活经验，也不会把马认作驴，把鱼认作蛤蟆，把蜜蜂认作苍蝇，把菊花认作莲花。评头论足，谁会装哑巴？但是，叫我犯怵的是，为什么满城尽是花牡丹？书画店挂的是牡丹，书画市场展览的是牡丹，画匠画的是牡丹，十字绣绣的是牡丹，家里装饰的是牡丹，单位上炫耀的是牡丹，宾馆里迎客的是牡丹。啊！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啊！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我蓦地明白，“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为什么“世人盛爱牡丹”？因为，“牡丹，花之富贵者也。”

我有一个画画的朋友，他孜孜不倦地画了二十几年了，画来画去画的全是又灰又瘦的明清风格的田园山水画，尤其酷爱八大山人的画风，画了十几年，也只有租借的一间画室。有时和我喝茶，我嘲笑他不如抱砖头去，他浅浅地一笑，看不上我的俗气。“为什么不画牡丹？贺房的，走情的，多喜欢送红牡丹啊。”我开导他。“我试一下吧。”他似乎动心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我去喝茶，满画室挂的是花花草草，不是牡丹，是莲花。“今年流行莲花吗？”“没有，流行花牡丹。”他淡然回应，“莲花也卖不动。”“莲花风雅，为什么卖不动？”“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他背起了周敦颐的《爱莲说》。“酸文人！富贵了总比富而不贵好，富贵了总比富而不仁好。玩什么清高？”旁边的一个经营茶叶的朋友闷声批驳。2012年5月8日

何陋之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此诗之美，有诗可比；此诗之妙，有诗可比。

此诗之静，无诗可比；此诗之淡，无诗可比。

诸葛孔明云：“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这才是踏上人生道路的姿态，宁静了才可以致远，淡泊了才可以明志。

刘禹锡的《陋室铭》，是已到达人生目的地的心情，致远了是因为曾经宁静，明志了是因为曾经淡泊。

我有时徜徉于书画市场，四条幅的《陋室铭》常常映入眼帘，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比比皆是，应接不暇。我觉得，篆书，隶书，楷书，营造了《陋室铭》宁静的意境；行书，草书，破坏了《陋室铭》宁静的意境。

一直认为，曾经沧海，两鬓染霜，急流勇退，种菜田园，陋室挂安静典雅的隶书四条幅《陋室铭》，乃画龙点睛；涉世不深，青丝蓬勃，弄潮江海，前程万里，雅室挂龙飞凤舞的行草四条幅《陋室铭》，乃画蛇添足。但是，常常看到，行书草书的《陋室铭》挂到了年近不惑的春风得意的中年人的金碧辉煌的洋房里，这是怎样的心灵寄托呢？还是随便挂挂附庸风雅而已？

回味《陋室铭》，刘禹锡当年致远了吗？咀嚼《陋室铭》，刘禹锡当年明志了吗？“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何等的绿色，何等的优雅，何等的宁静，何等的心平气和！未致远，何以如此宁静？如清水一潭，云过落影不动，花开潭边不羡。“可以调素琴，阅金经。”何等的朴素，何等的悠闲，何等的儒雅，何等的非经典不读！未明志，何以如此淡泊？致远了，明志了，功成了，名就了，体体面面地告老还乡了，该享享清福了。一篇《陋室铭》，全是绵绵丝竹声吗？不，我听到的更多的是铮铮金石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不是凡人，我是仙人。“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不是鱼虾，我是一条龙。“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贫穷，我的房子简陋，但我的品德如鲜花般芳香迷人。室不在阔，有德则馨。豪宅里住头猪，再豪华也只是一个豪华的猪圈。“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别以为凤凰落架了，鸡就可以来谈笑；别以为虎落平阳了，狗就可以来戏耍。“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听烦了歌功颂德，听烦了靡靡之音；看厌了八股公文，看厌了矫揉造作。“南阳诸葛庐”，以为我是谁？我就是“志见出师表，好为梁父吟”的卧龙先生；我就是“功盖三分国，名震八挂图”的诸葛孔明。“西蜀子云亭”，以为我是谁？我就是扬雄扬子云，大赋盖两汉，紫冠震名士。

我金银一无所有，我精神充实丰盈。不服？孔子云：何陋之有？

遥想刘禹锡当年，非两鬓染霜，告老还乡，而是年轻气盛，贬官“巴山蜀水凄凉地”啊！高歌一曲“何陋之有？”是他唯一的自尊了。面对“身世浮沉雨打萍”的世袭专制官场，他还能干什么？

曾记否？他的人生如巍巍高原的冰雪，静静地积淀，积淀，无畏严寒，不怕寂寞，耸立云霄，厚积薄发，一泻千里，不尽长江滚滚来。翻过了千山万岭，闯过了千沟万壑，春潮澎湃，秋汛汪洋，生命之歌，慷慨激昂。突然，暗礁林立，激流撞击而曲折隐退。流进一片低洼地，流成一片静寂的湖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曾经的鲜活的面孔。如今还能干什么？如今落魄走麦城。如今还能干什么？如今“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如今还能干什么？如今只能扛大旗拉虎皮请孔子帮腔，自尊地反击：何陋之有？2012年5月5日

有多少人情愿以苦为乐

不明白刘基大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一张乌鸦嘴，大明王朝这只山沟沟孵化出来的金凤凰，还没有翱翔蓝天，就先听到了乌鸦嘴放出的丧歌，怎么就不好好学习那些百灵鸟千媚百啭高唱的颂歌？

一开口就什么《苦斋记》，为什么不来个《乐阁颂》？或者《爱屋赞》也蛮时尚的嘛。这刘基大人何许人也？这么没有眼色。街头走走看看，八卦八卦，“太公在此，伯温再世。”噢！刘基原来就是刘伯温，玩八卦的。一部透天机，神秘《推背图》，推算未来五百年，了不得了，刘伯温的未来不是梦，他真的想活五百年？无非晓通经世之学，上知天文下精地理，懂兵法会算计，写了一本破书叫《郁离子》，辅佐朱元璋平定天下，创立基业，封诚意伯，谥号文成嘛。就幻想迟几百年拜见阎王爷？看不惯朱和尚收拾李善长、常遇春、胡惟庸、徐达；看不惯朱和尚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向张良同志学习，解甲归田，回浙江青田老家颐养天年啊。怎么？失落焦急得坐不住？那活该好好享用一只御鸭子一壶御酒，一命呜呼！动不动还拐弯抹角地弹劾王侯将相的公子少爷“金玉其表，败絮其里”。人家老爸是李刚，又不是比尔·盖茨，不潇洒白不潇洒，不挥霍白不挥霍。小沈阳至理名言：“人最痛苦的是，人死了钱没有花完。”全中国人民会心地笑了。有多少人放着钱不花，放着福不享，心甘情愿地以苦为乐呢？除非加重富人税，除非加重遗产税，除非让以苦为乐的德高望重，除非让挥霍浪费的汗颜羞愧，除非让穷奢极欲的身败名裂。否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品味品味《苦斋记》吧，苦得谁能受得了。唯物主义告诉我们，没有来世，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今生的苦，修不来死后的乐；今生的乐，也惹不来死后的苦。唯物主义就是这么牛，过把瘾就死。

刘基大人还苦心孤诣地营造了一个苦斋，说是朋友章溢的。是你自己的不是更有教育意义吗？苦斋“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巅”，山之巅几座破破烂烂的草房，寒碜。有剑溪，有苍石，有白云，自然风景不错。一年四季，苦涩的北风呼呼地吹，“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是的，苦的植物都命长，羊不吃，牛不吃，驴不吃。我们西海固人说：“拔的荨麻喂驴呢——把心尽到。”荨麻苦，知道驴不吃，自己还落个人情。

这山上风苦就惹大麻烦了，春夏秋冬，呼呼地吹，呼呼地刮，树是苦的，草是苦的，菜是苦的，花是苦的，果实是苦的，竹笋是苦的，蜜蜂酿的蜂蜜也是苦的，但嚼着嚼着就有了甜味儿，能治咳嗽，能退热，能解燥热心烦的病。不知道抑郁症能治吗？茶是苦的，水是苦的，鱼是苦的，但食之可以醒酒，不错，适合酒鬼居住。可惜“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不屑来此苦地方，“惟先生乐游”。掐着吃苦草的嫩芽，拾着吃脱落的苦果，只要饿不死，间或还登高远望，倚大树而长啸，临苦水而濯足。樵歌出林，击打苍石随着唱，人莫知其乐也。

先生自己以苦为乐，自然不过瘾，梦想拥有众多的粉丝，于是侃侃而谈。“乐与苦，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角逐脱口秀的好教材。是的，“今夫膏粱之子”，闲坐于华堂之上，口不尝苦菜之味，身不历农亩之苦，睡的是席梦思，吃的是山珍海味，出入有小车接，“是人之所谓乐也”。难道不该好好享受吗？不及时行乐，谁来拉动消费？怎么了？“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吃惯了鲍鱼的胃，吃不消烂尾鱼；睡惯了席梦思，卧不了烂草席。“虽欲效野夫贱隶”，胳膊伸不直，腿伸不展，烂草丛生的地方逃一条命也不可得。这难道不是昔日的乐变成了今日的苦吗？哎呀呀，这是哪朝哪代的事了，管他呢。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没酒喝凉水。要的是，今天我享受，没有人弹劾就好。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又不想当总统，为什么要吃大苦？

孔子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问题是非要我吃苦，才有乐。我爱超女，一夜成名，噢耶！“井以甘竭，李以苦存。”真的吗？乐是乐的通行证，苦是苦的墓志铭，怎么办？“夫差以酣酒亡，勾践以苦胆兴。”但人家不是勾践啊，人家是富二代，人家是官二代，人家是星二代。人家就是不想以苦为乐啊，你想咋的？你仇富，你羡慕嫉妒恨。2012年10月28日

穷途之歌

他只好如此活着，他还能怎样？像嵇康一样，天鹅赴火海？像山涛一样，黄牛履薄冰？不，阮籍就是阮籍，他是竹林七贤中不能复制的一个，和嵇康一样，个性鲜明，不可复制。“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站在项羽刘邦“龙争虎斗”的古战场，阮籍不屑一顾，须发飘飘，仰天长叹。好一个猖狂的阮籍！心比天高，生不逢时，命比纸薄。

时逢乱世，黄钟尽弃，瓦缶齐鸣。苍天无言，百鬼狰狞。同流合污则心不忍，抽身上岸则心不甘，于是，默默无言，冷眼旁观，看那些虾兵蟹将做拙劣的表演，看那些狗官鼠吏玩低能的游戏。

狂者的表演如何？“坏府舍屏障，使内外相望。法令清简，旬日而还。”府衙的门，拿下；府衙的墙，拆掉；办公的屏帷，撕毁；天地日月，朗朗乾坤，光明正大，清明政府，透明办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有什么遮的掩的？繁文缛节，撤掉；冗朽法令，精简；工作作风，端正。不几日，百姓安居乐业，勤劳上进。中国的老百姓蛮善良的嘛，中国的老百姓蛮好管理的嘛。阮太守说声“Ok！”就拜拜了。“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两银子。”“还有我那没有墙的政府，是阳光下透明的美女。道一声监督，道一声监督，那一声声监督里，有甜蜜的忧愁。不然，我就经不住诱惑，偷偷地去当妓女。”时空滑到了大唐，李太白情不自禁，高声讴歌：“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剖竹十日间，一朝凤化清。”快哉！快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有如此之才能，为什么自己弃而不用？“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

人生无处不选择，尤其是到紧要处。是左是右？难。两全其美？少。要了富贵，丢了名节；要了名节，丢了富贵。阮籍这种人，是上天赐给人间的尤物，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斯世受苦，来世留名，他们是名节的珠穆朗玛峰。不屑于官场的污浊，不屑于市侩的庸俗，纵情大自然，游戏天地间。

中国现代经济学家，《资本论》的译者王亚南说：“专制制度下只有两种人，哑子和骗子。中华民国是少数骗子统治多数哑子。”魏晋交替时代的格局，有过之而无不及。阮籍不想当骗子，那么，就当哑子。“喜怒不形于色”，这是铁哥们嵇康都自愧不如的。沉默是金，沉默是金……阮籍当年自言自语最多的一定就是这句话了。但是，时间长了，也会憋出病的，于是，他选择了出游，出游多好啊！“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陆游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歌唱。

阮籍的出游怎么样呢？“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兴致来了，坐个驴车，率意独行，喝啊喝啊喝啊，喝醉了吗？不知道。走啊走啊走啊，走哪儿去？不知道，这一路上啊，小鸟儿在歌唱，蜻蜓在滑翔，落叶何翩翩，柔条纷冉冉。突然，驴不走了，“嘚！”不走；“嘚！”还不走。醉眼一看，呵，前面是悬崖，没关系，掉转驴头，能走的地方走嘛。“驴儿呀，你慢点走慢点走……”唱他几嗓子。为什么“辄痛哭而反”？我有些瞧不起，穷途而唱多好啊！不就那么点事儿吗，皇帝不急咱急什么？

阮籍好哭，但有时不哭。老母亲死了，他下围棋，充耳不闻，下完了，喝二斗酒，“哇”吐几升血，不哭。老母亲下葬前，食一蒸肫，喝二斗酒，说“穷矣！”“哇”吐几升血，不哭。活着孝敬，强如死了恸哭声。老了就要死，死了就要埋，不哭。兵家女死了，他连其父都不认识，便跑过去，哭得稀里哗啦，哭够了，尽了哀才回来。那是年轻的生命，那是美丽的生命，怎能不哭？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谓我何求者，白眼以对；知我何忧者，青眼有加。“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清代诗人黄景仁语）书生真的不会来事，但书生活出了真性情。茫茫天地间，人生多少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司马昭为儿子司马炎求亲。攀龙附凤者，有之；梦寐以求者，有之；受宠若惊者，有之。阮籍有一女，司马父子情有独钟，媒人登门求亲，阮籍醉得不省人事，达六十天之久，只好作罢。

民间有一案，儿子杀母亲，官员争论得热火朝天。阮籍自语：“杀父尚可，杀母绝不可。”“你说什么？”司马昭幽幽地问。阮籍平平地说“禽兽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杀母者不如禽兽。”阮籍阎王殿转了一圈，有惊无险。专制下的官场就是阎王殿，小鬼可以混，人不能混。

还是喝酒好，但愿长醉不长醒。阮家门前那个酒店，酒店里有个少妇，少妇有个男人，长得五大三粗。阮籍喜欢在那里喝酒，一喝还想喝醉，喝醉了就在那少妇旁边一躺。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拳头攥了又攥，老婆说，阮籍没有邪念，阮籍真的醉了。于是男人看了又看，看了又看，醉了的阮籍，幼稚得像个婴孩，不像想占便宜的无赖。那个木讷的男人，也许还不知道，这世上吃鱼的猫，一个个都道貌岸然，不像阮籍随意率性。2012年3月14日

裸饮天地

记不清是哪一年哪一期的《读者》，中间有两页趣味摄影，其中有一幅叫人神清气爽。绿茵沙场，两军鏖战，突然，一裸体男子跑进球场，蓬黑的长发，蓬黑的络腮胡须，翻滚的肌肉。三个球场警察跑上去，其中一个急中生智，摘下黑色礼帽，潇洒地遮住了裸体男子的走光处，一脸的坏坏的笑，好像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美事。那男子可能看球太激动了，想借机秀一下健美的胴体吧？不知违不违犯球场的规定，但带给大家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谢谢他的惊世骇俗。

前两天，上网随便浏览，见一法国女记者，尝试裸体行为生活。公众场合大大方方地买东西，潇潇洒洒地骑自行车，从从容容地铲雪。优美的胴体凸凹不平，曲线分明，流畅养眼。周围的人有的善意地微笑，有的悄然赞叹，有的视而不见。法国人骨子里的浪漫啊。

想想我们身边的见闻，如果有这样的风景，那一定会议论纷纷。其实，中国人玩起浪漫，一点也不逊色于欧洲人。远在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的刘伶，就特喜欢玩了，他玩的是裸饮。这刘伶不喝则已，一喝必醉，一醉必脱，一脱必光光净净。可惜，他奇丑无比，瘦骨嶙峋，黑不溜秋，不堪入目。一次，他酣畅淋漓地裸饮，一朋友运气不好，撞个满怀，黑瘦河山，一览无遗。“哎呀！老兄，怎么一丝不挂地喝酒？”朋友有些着急。刘伶却慢条斯理：“一丝不挂？天是房子，地是席，屋子不过是衣服，你钻进刘伶裤裆了，还胡言乱语。”这家伙体小心大，“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够酷！

当然，刘伶的这种玩法，老婆实在是莫名其妙，常常忍受他烂醉如泥，满嘴臭气。时间长了，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熏死，就在沉默中暴发。一天，河东狮子吼，倒了美酒，砸了酒具。刘伶一本正经地保证：“老婆啊，这猫尿我早就不想喝了，但也必须搞个隆重的仪式，请弄些好肉好酒把祖宗祭起来，我发个毒誓，从此滴酒不沾。”老婆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地忙活了半天，一切准备就绪。刘伶跪在祖宗牌位前，郑重其事地宣誓：“天生刘伶，以酒为命。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言必，饿虎扑食似的扑在酒肉上，大嚼一口肉，猛喝一嘴酒，喝着喝着，烂醉如泥，酣然入梦。“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恍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肤，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若江海之载浮萍。”一曲《酒德颂》，遮了滥饮名。“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时不用我才，休想夺我酒，刘伶真酷！

其实，刘伶更酷的是野外出行。他坐的车，是鹿拉的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并且，正色告之：“死便掘地以埋。”实乃“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生是暂时的，死才是永恒。可是，红尘滚滚，几人能看透？《金瓶梅》里潘金莲似乎彻悟了，张口闭口“街死街埋，坑死坑埋”，但是，我想，这金莲女士不过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心虚，怕没有人埋的自我安慰吧。2012年3月18日

广陵绝唱

嵇康走了，《广陵散》从此绝矣！

可是，我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广陵散》的内容是什么？是吟诵聂政刺杀韩相侠累的悲歌，那也许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燕赵大地上的慷慨悲歌。当时的人们真是享受啊！耳闻目睹了嵇康的广陵绝唱。

遥想那个叫人心潮澎湃的杀场，千万颗人头攒动，闪闪烁烁，没有声音，只有泪水滂沱。“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泪水泡不软杀人者黑硬的心肠，民心的涌动让刽子手不寒而栗，于是，加快了磨刀的动作。留下嵇康，放虎归山，一呼百应，后患无穷。所以，杀无赦！

我不知道那一天有没有刮风？天若有情天应刮风。一个海拔一米八几的中年男子，黑发茂密，长发飘飘。面若润玉，目似澈潭。神情自若，昂首款步。布袍褴褛，风神潇洒。名士自带风流，何必锦缎加身？杀人者相形见绌，急问死有何求？不吃肉，不喝酒，无遗嘱，拿我琴来。哥哥嵇喜递琴退身，弟弟嵇康盘膝而坐，伟岸阔直，抚琴腿上，朗声而语：“当年，一个叫袁孝尼的朋友曾向我求学此曲，我总舍不得教他。没想到现在，这首《广陵散》就要成为绝唱了。”话音未落，万人俱静，风声萧萧，落木萧萧，乌云翻滚，琴声铮铮，长发飘飘，长袖飘飘，似万马奔腾，如三峡决堤。突然，“嘣”的一声，弦断人起，琴飞九天，一声“《广陵散》从此绝矣！”人潮如海涌动，殷红的血染红了天空。《广陵散》从此绝矣！泱泱华夏，茫茫九州，是谁的妙手，能弹一曲广陵绝唱？落难的是英雄，得意的是小人。浩渺宇宙，是谁主持着公正？是真理，是强权？我在发问。

嵇康，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削头的理由是“不孝不忠”。

可是，什么是“不孝”呢？他的那个“千里命驾”的朋友——吕安，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吕巽，禽兽不如，乘弟弟外出，灌醉弟媳，强行奸辱，弟弟愤怒，嵇康从中调停，吕巽发誓做良民，吕安隐忍。不想哥哥坏了良心，恶人先告状，诬陷弟弟殴打母亲，辱骂兄长。官府拿下吕安，流放野地，途中吕安怨愤，给嵇康发信鸣不平。不料发出去的信半路上落入吕巽、钟会之手。吕安要遭殃，嵇康说不清。说不清就说不清，嵇康索性掷给吕巽一纸绝交书，与猪狗不如的人怎么能为朋友？于是，钟会说，吕安“不孝”，嵇康就“不孝”；于是，司马昭颔首致意，吕安“不孝”，嵇康就“不孝”。嵇康抓定了，可是，嵇康死不了。吕巽睡不着，钟会睡不好。削不了头，咋办？好办，得扣个“不忠”的铁帽。

可是，什么叫“不忠”呢？

其一，“玉山倾倒”叫不忠。“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嵇康往那儿一站，傲然如青松；醉了要倒，也魅力无穷，像玉山将倾倒。“风景这边独好”，龙种龙孙的脸往哪儿搁？狗头猪脑的人往哪儿躲？贼眉鼠眼的人往哪儿藏？

其二，“惊若天人”叫不忠。嵇康常常逍遥山林，挖野菜，采草药，寻隐者，论天道。山民偶遇之，惊叹是神仙下凡。嵇康是神仙，那巴结钻营、神通广大、飞黄腾达之流成什么了？况且，竹林七贤，隐而不仕，什么意思？非暴力抵抗运动吗？把司马家的官儿都不当个官儿？

其三，“相思命驾”叫不忠。“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两个爷们儿，怎么这么好？每一相思，即使相隔千里，也要驾车一见。同性恋吧？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多少老百姓的父母官，三妻四妾的也不见得“千里命驾”。

其四，“柳下锻铁”叫不忠。“嵇康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每夏月，居其下以锻。”一个帅男，心灵手巧，喜欢打铁，酷！烈日炎炎，柳树郁郁，挥汗如雨，肌肉翻滚，打铁声“叮当叮当”，更酷！再看，拉风箱的是谁？向秀，“竹林七贤”一哥们儿。一言不发，“光啦光啦”，和“叮当叮当”声此起彼伏，和谐流畅，如行云流水。酷得了不得！

突然，尘土飞扬，旌旗翻滚，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锦袍峨冠而来。嵇康头不抬，向秀眼不睁，打铁声萦绕天空。马上的钟会大人脸上挂不住了：嵇康啊嵇康，你以为你万人敬仰你就是个神了？我说你是个神你就是个神，我说你不是个神你就不是个神。“哼哼”，打铁的风采迷人啊，铁器也是兵器啊，大姑娘收拾尿布子——备事真长远啊。“哼哼”，钟大人沉思着欲掉转马头而去。“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嵇康平声问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钟会和声回答。

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在乱世撞在了一起。可惜，一个是君子，一个是小人。当“君子是君子的墓志铭，小人是小人的通行证”时，吃亏的一定是君子。嵇康是君子，嵇康有好下场吗？

其五，“乘龙快婿”是不忠。算起来嵇康还是曹操的孙女婿呢。曹操的儿子，沛王曹林的女儿长乐亭主嫁给了他，他自然是正宗的皇亲国戚了，可惜，搭了个末班车。曹马相争，司马家一鞭子甩过去，嵇康难免抽不着。专制下的草民，身世浮沉雨打萍。况且，他借古讽今，一挥而就《管蔡论》，微词司马昭比不上周公。嵇康豁了命让司马昭一时不开心，这就是被独裁的可怜之处；司马昭一阴笑让嵇康一辈子难开心，这就是独裁的迷人之处。

其六，“万人敬仰”是不忠。“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请之。于是，豪俊皆随康入狱，悉解喻，一时散遣。”这些天之骄子，也真会玩，为了心中的偶像请愿也就罢了，有的还跟嵇康一起去体验坐牢的滋味，想过一把瘾就死？太学生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与其说是想拉嵇康进天堂，不如说是推嵇康下地狱。这下好了，嵇康“恃才傲物，乱群惑众”的恶名不查自现。至于“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这是钟会要嵇康命的一把火，时候到了，一点就行。

既然孜孜以求，已有六个“不忠”，那么，再孜孜不倦地找下去，十个、二十个有的是。嵇康这样绝顶聪明的天才，会没有感觉？于是，千古奇文——《与山巨源绝交书》重磅出炉。民主之向往，平等之憧憬，令法兰西民族仰视；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意志，叫美利坚民族羡慕；博爱之胸怀，敬天之智慧，叫中华民族骄傲。面对昔日“契若金兰”的好朋友，绝情之境界，令山巨源脸若开水烫。这个性情中人，难道真的如此绝情？不，我想，他是太重情，不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嵇康清楚，他迟早会走火，山巨源又如此地有见识，何必连累这样一个有见识的好人？所以，重磅出炉，与他绝交，免得好人受牵连。不然，嵇康慷慨赴难之前，对儿子嵇绍说：“巨源在，汝不孤矣！”生死相托，令人泪流满面。

可惜，这个被山巨源叔叔教育成人的孩子——嵇绍，以男儿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刺向中国历史上最没有心肝的皇帝——司马衷的利剑，鲜红的血洒在了专制苍凉的大地，也染红了司马衷的黄袍，当谄媚的奴才请司马衷换染脏的黄袍时，没有心肝的皇帝总算说了一句人话：“不换，上面有嵇绍的血。”所有的奴才感动得泪流满面。

我不想看到这些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奴才，我只想聆听那遥远的广陵绝唱。2012年3月13日

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

学习陆游的散文《过小孤山大孤山》，开篇一段，有词句云：是日风静，舟行颇迟，又秋深潦缩，故得尽见，杜老所谓“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也。

读着读着，颇觉南宋文人的潇洒，陆放翁，好雅兴！

坐着一叶木舟，慢悠悠地观赏品味着小孤山的风致，大孤山的风情。不用买观赏票，不用坐轮船，不用坐游艇，不用念念不忘旅游团定好的集合时间。

他积攒了大把的悠闲的光阴，在这木舟上放肆地挥霍，好一个爽字了得。

结果，一看文章下面的注解，才发现这一段光阴，这一次旅行，正处在陆游人生的郁闷期。因为他力主抗金，恢复中原，因为他老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所以被罢官赋闲在家。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年，起用为夔州（今重庆奉节）通判。他离开了故乡山阴（今浙江绍兴），前往夔州上任，途经小孤山大孤山，触景生情，雅兴盎然，一挥而就。即便是苦中作乐，也是如此的悠闲，如此的自由，如此的开心浪漫。想想今天旅游观光的我们，真是好汗颜啊。“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这样的幸福，我们无福消受。

身处闪电时代，何时有幸坐在慢慢行驶的一叶木舟上，尽情地欣赏所经历的一切美景？不担心昂贵的门票，不担心上车睡觉，不担心下车尿尿，不担心到了景点忙着拍照，不担心坐地日行八万里三日游遍新马泰，不担心回到家亲朋好友问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不担心小偷念念不忘自己可怜的腰包，不担心让导游忽悠到购物点被温柔地宰了一刀。

旅游观光是富人的休闲游戏，吾辈囊中羞涩，不凑这个时尚的热闹。剿灭“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豪情，老老实实地悄悄地窝在家里，行了吧？不行，不是你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一不小心，你就要被淘汰。家里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真精彩。生在这个闪电时代，你不快也要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不是金榜题名后的闪电幸福，是闪游一个城市的真实写照。

想想过去现在和将来，看看中国亚洲和世界。欧美历经三百年，我们跑了三十年。现成的工业技术，电子技术，信息技术，数码技术，资源共享，不用白不用。“师夷长技以制夷”。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只想好好学习人家的先进科学技术，让生活的幸福指数天天向上。但是，看了白岩松的随笔《幸福了吗？》，英雄所见略同，当下的许多人并不幸福。穷的哼哼，富的也哼哼。丑的哼哼，俊的也哼哼。女的哼哼，男的也哼哼。老的哼哼，少的也哼哼。低处的哼哼，高处的也哼哼。闪电时代成了哼哼时代。快乐快乐，快快地享乐。“人生最大的痛苦，人死了，钱没有花完。”“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成了许多人奢望的心灵历程。

人的一生都有两个点，起点是生，终点是死。人生的乐趣，一定伴随着向往，向往前面有更美的风景。人生的目的，无非就是寻求幸福，而人生的终点没有幸福，因为终点就是坟墓。幸福洒落在走向坟墓的路上。行色太匆匆，怎么能欣赏沿途的风景？行色太匆匆，怎么能孕育心中的幸福？

我们生活的世界因为自激而失控。上帝死了，魔鬼偷偷地给人类注射了兴奋剂，人类丢失了哲学的刹车，得意忘形地握着娱乐的方向盘，疯狂地奔跑。每一个人都是洪流中裹挟进去的一粒沙子，梦想着功利的梅林，忘却了精神的引航仪，忘却了道德的润滑剂。

想象一下，非洲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有一只飞奔的豹子，它华丽的矫健的外表令我们多么的目炫啊！但是，它这样毫不减速地狂奔下去，一定会慷慨悲壮地一命呜呼，因为，它不是自然地奔跑，它是被一个魔鬼偷偷地给矫健的躯体注射了一种停不下来的兴奋剂。它贪婪愉快而自激，它因为自激会自杀。

看过《金瓶梅》的人都知道，西门庆三十而立，正值壮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啊！但是，可怜的他趴在潘金莲的润滑酥软的肚皮上再也没有下来。与其归罪保健品没有起到保健的作用，还不如反刍一下他的人生座右铭：“有我西门庆泼天的富贵，就是奸了王母，干了仙女，谁又奈我如何？”

是的，谁又能把西门大官人怎么样呢？但道法自然，人不可逆天而行。男欢女爱，深谷探幽亦是如此。仗着伟哥，风驰电掣，冲锋陷阵，欢呼是暂时的，疲软是潜伏的。这就仿佛烧水，为了水的迅速沸腾，火加大烧旺，水激情澎湃了，壶盖顶起来了，可是，火抽了呢？水一定会少一些的。这一点一点少下去，不容易看见，但干涸的命运是逃脱不了的。快乐快乐有何乐？还是“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来得幸福。

我有时回到农村，一个人悄悄地坐在家门前那块石碌碡上，望着无边无际黑幕上眨着眼睛笑嘻嘻的不计其数的星星，就不由自主地讨厌城镇化的大潮中迅速崛起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是稠密的它们剥夺了人类观赏星星的自由。

康德情不自禁地歌唱：“位我上者，灿烂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如果因为仰望天空的星星而保住了我们美丽的灵魂，我情愿痴心妄想，城镇化的脚步慢一点，科学一点，人文一点，天地人合一点。我甚至呆呆地瞎想，铺天盖地地城镇化了，没有了乡村，还有没有城市？留一点乡村的小草、大树、蚂蚁、蜜蜂、清泉、小河，留一点乡村的大地和天空，宁静和纯朴。让那些在城市的喧嚣中奔跑累了的人们，有一块心灵的休憩地。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就像索罗的瓦尔登湖，就像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

因为水，人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几千年。自然界的进化是残酷的，人身体的弱势不能不逼迫人头脑的非常强势。在漫长的四五千年中，人能活过来，尊严地走到现在，不能说人不是地球上最聪明的最有智慧的物种。但是，那时的人类为什么没有射杀大象，没有捕杀巨鲸，没有围追藏羚羊？那时的人类为什么没有挖掘煤炭，没有钻抽石油，没有开采天然气？那时的人类为什么没有吃地球的肉，喝地球的血，啃地球的骨头？那时的人类为什么没有只为了自己活得舒服，毫不在乎其他物种活得舒服不舒服？

想想欧美三百年来蹂躏地球掠夺地球的愚蠢远远地超过曾经的几千年的愚蠢，想想中国三十年来蹂躏地球掠夺地球的愚蠢远远超过曾经的几千年的愚蠢，我就不寒而栗。欧美因为地球的报复清醒了，难道我们死不相信，要重蹈欧美蹂躏地球掠夺地球的覆辙？慢一点，慢一点，不要因为保证飞快的发展速度而过分地和养育万物的地球过不去。喝地球的血，抽地球的筋，吃地球的肉，啃地球的骨头，有一天，地球不再丰润，干瘪下去怎么办？同归于尽？

人类的磕磕碰碰争争斗斗，和自然界的物种相互争斗一样，是自然规律使然。古人为了更有利于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几千年的聪明智慧，慢悠悠地发明创造了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最先进最了不得的也不过拉弓射箭了。这不能证明古人不聪明，只能念怀古人有顾虑有悲天悯人之心。他们恪守科学伦理，不狡猾地披着科学研究的外衣制造杀人触目惊心的武器。但是，二三百年来人类膨胀的聪明才智，却快速发明创造了步枪手枪机关枪，炮弹导弹氢弹原子弹。照这个加速度下去，还不知道会发明创造出什么弹呢？我想，激烈的失控的军备竞争，总能创造出“灭球弹”，一个弹就可以毁灭地球，到时候大家都完蛋。谁也别想“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了。

今天，地球依然十分大度十分宽容十分仁厚地养育着人类。人类却不知天高地厚，厚颜无耻地违背自然之道，贪了还要贪，快了还要快，好像明天就要进坟墓，今天必须把能享受的都享受了再说。巧取豪夺，花样翻新；穷奢极欲，恬不知耻。

死死地握着手中的权力，一年敛财10万还嫌不快，50万，不快；100万，不快；500万，不快；赶紧，快退休了，剩5年了，搞个5年计划，1000万，有点慢。10000万，够了！脸上的厚皮剥了去见马克思吧。早知这么早去见马克思，还不如当初牵一只黄狗，和儿子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追野兔呢。

自然生长的韭菜慢悠悠的多急人。化肥化肥，尿素尿素。好！一个礼拜，指头宽的叶子，一尺高的个子，绿茵茵，水灵灵，摇曳多姿，让人垂涎三尺。可惜，炒在锅里一包水，嚼到嘴里一口草。

西红柿长得太慢了，黄瓜长得太慢了。没关系，生长素一喷洒，十几天就迅速膨胀。摘下来放着还在长，吃到肚子里还长不长？

记得小时候，家里种了几株西红柿，从发芽抽苗到挪种换秧，从长高打岔到开花结果，我都“得尽所历妙”。终于有一天，一个西红柿慢慢变红了，我担心弟弟发现偷吃，就用一片大大的向日葵叶子包住，但还是被弟弟偷吃了。今天，说到西红柿，有的学生只知道在蔬菜超市里买的。飞快的速度掩杀了慢慢成长的快乐。

一个月长一只又肥又大的肉鸡，你信不信？不信，掏高价买一只野生野长的土鸡你就相信了。肉鸡便宜，是因为速成的。

小时候，家里也常常养鸡。那时候连人吃的都不够，哪里有鸡吃的粮食！至于生长激素，天方夜谭。我常常见我家的那只绿花大公鸡，骄傲地率领着几只母鸡，目中无人地昂首阔步，漫步在草丛里，树林里，啄草籽儿，吃虫虫，吃屎壳郎。动不动还拉长脖子雄鸣几声，想和哪一只母鸡谈情说爱了，就啄一只小虫虫送过去，献个小殷勤，乘母鸡专心致志地吃小虫虫，老公鸡就顺势踏在了背上，开开心心地幸福一回。好不容易有一次，家里宰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那个肉的芳香，我到今天还回味无穷。今天，速成的肉鸡肉，嚼到嘴里越嚼越多。“快”有什么味道？

我无意诋毁现代科学技术给人类带来的方便快捷愉悦幸福。

汽车、火车、电车、磁悬浮列车，一日千里，早晨在北京吃早点，中午到南京用午餐，傍晚坐在广州的家里看《新闻联播》了。

轮船、飞机、宇宙飞船。漂洋过海，翱翔蓝天，实现了人类上天游海的美梦。今天在北京观海棠，明天到东京赏樱花，后天坐在古巴黑色的沙滩上抽雪茄。

骄人的速度，解了燃眉之急，诉了相思之苦，享了异地之物，赋予了人类成就感愉悦感幸福感。但是，除了这些，还有多大的价值？其实，速度的背后，还隐含着打人更方便，杀人更快捷。中国不就是吃过坚船利炮的亏吗？

想想古人骑驴吟诗，坐牛扑蝉，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至于快马加鞭，“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真叫人心驰神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更令人浮想联翩，有了绝对权力，就可以把不要脸当加速度玩。

有时，看到惨不忍睹的交通事故，客车相撞，轮船坠海，飞机罹难，我呆呆地想，人类这是何苦呢？为了快快快，为了幸福幸福幸福，结果痛苦痛苦痛苦。我也明白“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也明白，不可因噎废食。但是，“沉舟病树”的痛苦，谁又化解得了？人类几千年不是慢慢地走过来了吗？从唐诗看，从宋词看，从《清明上河图》看，古人并不是不幸福啊！慢一点，慢一点，还是慢一点。其实，有些事儿，留给后人做更美。有些资源，留给后人用更好。今天的人把今天的事儿做个长远的规划，有条不紊，认认真真地做好，给后来的人不要留后遗症就烧高香了。今天的财富既然非常的不均匀，那想办法相对均匀一点不是更和谐幸福吗？

信息时代，有线电话，无线电话，地球变成了小小的村子。此处话未落，彼处音已到，这是“快”的便捷。

可惜，如此的便捷，没有了鸿雁传书之苦，没有了“家书抵万金”之喜，没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没有了“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的等待，没有了“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韵味和意境。

期盼声音，是等待的过程；聆听声音，是得到的结果。看景不如听景，生活之美，有时的确是一种向往的过程。

贾岛因为骑在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驴上，苦吟“僧敲月下门”还是“僧推月下门”，和文坛领袖韩愈成就了一段“推敲”的佳话，为后来的文学爱好者津津乐道。

杜甫发下毒誓，“语不惊人死不休”，足见琢磨诗句的过程之漫长。至于诗人“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显然是夸张的修辞手法，但也说明佳句不是随随便便一吟而就的。

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呕心沥血，才“生育”了《红楼梦》这个世界文学的宠儿，“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可惜，奔波于闪电时代，你要懂得什么是“快餐文化”，否则，就落伍了。谁不想一鸣惊人？一首诗，一篇散文，一篇随笔，一篇杂文，一挥而就，“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但是，有点慢，没意思。有能耐，一个月玩一篇二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给大家瞧瞧。于是，长篇小说越写越多，一转眼一部，一转眼一部，两三年就著作等身。有品位的人一看，就好像刚刚从污水里捞出来的抹布，臭水哗啦啦地淌，提起来一拧，越拧越多。但是，没有关系，好酒的不进茶馆，钢镚粉丝有的是，网上点击率嗖嗖嗖地飙升，银子照样哗哗哗地往口袋里流。“快”有快的回报。

既然，作家都可以速成，那还有什么不可以速成的？作文速成班、绘画速成班、书法速成班、二胡速成班、古筝速成班、钢琴速成班、歌手速成班……不信？超女就是绝佳的证明。

但这些被速成的孩子幸福吗？体验学习过程的美好远远胜于得到学习结果的虚拟。艺术真的可以速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树高千尺，非一日之功。

艺术难以速成，其他的总可以提高速度。“诺亚舟优学派，成绩提高快快快。”“步步高学习机，不用背不用记，成绩提高快快快。”半年速成一个状元是没有问题的。学习的过程，没有必要享受。“一个月只需注射一针，六个月乙肝转阴。”“泻立停，泻立停，拉肚子一吃就停。”“芬必得，芬必得，风湿关节炎，一擦就灵。”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多好！谁也不愿意慢慢地享受病痛的折磨。“壮，壮，壮，一吃就壮；长，长，长，一吃就长。”“小，小，小，一吃就小；紧，紧，紧，一吃就紧。”蛟龙翻江倒海，爱巢颠鸾倒凤，都是极乐享受，都是闪电速度。

有时，我慢悠悠地徜徉在城市的大街上，阅读着一张张扑面而来的脸孔，可惜，我看不到困在车里面的人的面孔，他们的机动车风驰电掣般的一闪而过。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在急急忙忙地追逐什么？食、色、知识、权力、金钱，还是名望？但这些丰富多彩的表象背后的本质是一样的，不管追逐什么，都是为了愉快幸福。不敢想象，谁在追逐烦恼和痛苦。但是，望着他们一张张没有微笑的脸，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跑到前面的人愉快了吗？幸福了吗？不管在那个行业的跑道上，即便是你跑得再快，睁开眼一看，前面一定有跑着的人。人生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比较而产生的，人类的路是没有尽头的，人的欲望哪里有个够？快乐不快乐，幸福不幸福，主要看比较得科学不科学，公平不公平，精彩不精彩。而不在于谁的金钱有多多，谁的权力有多大，谁的小蜜有多漂亮。钱多被人恨，权大被人咒，小蜜漂亮被人嚼，难道你会潇洒地转身，不屑一顾，撂下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有时，我真的羡慕李白的“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真的羡慕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真的羡慕高适的“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可惜，闪电年代，我们越来越离大自然遥远了，一年三百六十日，旅游成了接近大自然的奢望。

闪电年代，抓紧享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一切梦想都可以成真。乱花渐欲迷人眼，炒红才是硬道理。酒香最怕巷子深，才高就怕不作声。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家里悄悄坐。

一个民族如果用金钱来养育，尽管阔绰豪华，但骨子里浸透着粗鄙和庸俗。一个民族如果用书来滋润，尽管朴素清淡，但浑身散发着潇洒和高雅。人尽管离不开物质，但人的确是一种偏精神的动物。俗语说，人活一口气，气者，精神也。

近些年，金石字画的价格飙升，可见精神重要之一斑。玩金石字画的，多是有钱人，贫穷的人多为吃穿住行奔波，无暇顾及品味金石字画的味道。有钱人附庸风雅，无非担心别人说他满身的铜臭味儿。一个富人和一只吃饱了的老虎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老虎吃饱了就吃饱了，心无他念。人富了就想体面，体面了还想高雅。

由此看来，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儿。但今天的读书计划似乎是十八年里紧紧张张的事儿。形势逼人啊。坐在娘胎里要胎教。一到三岁要朗诵唐诗灌耳音。三到六岁要上棒棒的幼儿园，背唐诗，背宋词，学画画，学书法，学音乐。六到十二岁要进最好的小学，学语文，学数学，学社会，学思品，学自然，学历史，学地理，学电脑，学音乐，学绘画，学英语，学体育。十二岁到十五岁必须要上重点的初中，学语文，学数学，学英语，学物理，学化学，学生物，学历史，学政治，学地理，学美术，学音乐，学体育，学微机，学书法，学钢琴，学舞蹈。十五岁到十八岁一定要上重点的高中，学语文，学数学，学英语，学物理，学化学，学生物，学地理，学历史，学政治。只学习高考的科目，美术没有时间学了，音乐没有时间学了，微机没有时间学了，但是，体育要上两节，预防学晕了怎么办。这十八年一路风风火火学来，学生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过犹不及，何谈嘻唰唰嘻唰唰？何谈“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

在这十八年里，好些知识都是重复了又重复，好像烂在锅里的剩饭热了又热，热了又热，捣进学生的嘴里，学生不由自主地恶心呕吐出来。再捣进去，捣进去。捣进去，吐出来；捣进去，吐出来；捣进去，没办法，咽下去。苦苦熬到高考结束，万岁！万岁！终于可以倾盆大吐了，有的学生将厚厚的复习资料撕得粉碎，潇洒地撒向天空，如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我爱你，塞北的雪！飘飘洒洒不要再来麻烦我。

昂首阔步走进大学的门，悠闲得有些无所适从，优哉游哉毕业了，亲爱的书啊！再见了，再见了。除非考研，看看你；除非考公务员，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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