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 儒勒·凡尔纳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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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环游地球试读：
八十天环游地球[法]儒勒•凡尔纳 著 李嘉懿 胡庆 译 译者序儒勒·凡尔纳是法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其作品以科幻小说和冒险小说见长，他也因此被誉为“现代科幻小说之父”。在他的小说中细致详尽地预言了未来世界的模样，后人受其启迪，将他的预言付诸实践并一一实现。可以说他的预言对当今科学的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八十天环游地球》最早连载于法国《时代》杂志。英国绅士佛格先生与他的仆人百事通因一场赌约踏上了环游世界的冒险之旅。这本19世纪的著作带领读者们重新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世界：殖民者统治下的非洲、半文明半野蛮的印度、闭关锁国的清政府、政治纷争下的美国和扩张殖民地的欧洲国家。如果说《八十天环游地球》是一本游记，其中我们领略到了世界各地的气候地貌、自然环境和社会风貌；如果说它是一本19世纪的世界史，透过作者的笔触，我们能够感受到世界“殖民”格局统治下宗主国与殖民地社会发展的天壤之别，我们能够看到民主制度萌芽之初的艰难险阻，我们能看到在英国殖民统治下每况愈下的晚清政府。从这本家喻户晓的世界游记的第一个中文译本问世，到现在已经一百余年，共有近二十个版本，其中有些版本译自法文，有些版本是在英文译本上进行的转译。本书既受益于已有译本，同时也修改了其中的不妥之处或者某些不符合当今读者语言习惯的表达方式。在翻译过程中，我们的翻译团队既要最大程度地忠实于法文原文，又力求做到译出语言更加“现代”，在“忠实”和“通达”的基础上，我们努力保证语言的“文雅性”。最后，感谢翻译团队中张青青、杨梦菲、刘翔宇、刘涵颂等几位译员的辛苦工作，她们严谨细致的态度为高质量的译文提供了保障；感谢北京城市学院翻译工作室为师生提供了这个将翻译理论付诸实践的平台，我们致力在翻译的道路上追求完美。 译者 二零一九年元旦于北京第一章 费雷阿斯·佛格和百事通确立了主仆关系一八七二年，伯灵顿花园的萨维尔街七号——也就是一八一四年雪尔顿去世的寓所——住了一位名叫费雷阿斯·佛格的先生，虽然他似乎不打算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但是他仍然是伦敦改良俱乐部中最特别、最引人瞩目的人物。之前住在这所房子里的雪尔顿先生是在全英国都非常有名的一位伟大的演说家，在他之后入住的这位费雷阿斯·佛格先生却是位神秘的人物，我们只知道他十分有礼貌，是英国上流社会的一位英俊的绅士，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人们都说他长得像拜伦——从头部来看，因为他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瑕疵——这是一个留着小胡子和络腮胡的拜伦，脸上没有表情的拜伦，活到千岁都不老的拜伦。费雷阿斯·佛格肯定是位英国人，但他可能不是伦敦人。因为无论在交易所、银行还是在这座城市的商行里，他的身影从未出现过。在伦敦的任何一个港口或者码头，也从来没有停靠过船主为费雷阿斯·佛格的船。这位绅士没有参加任何一个行政委员会。无论是在律师协会，还是伦敦四法学院中的中院、内院、林肯院、格雷院，都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他也从来没有在大法官法庭、女王御前审判庭、财政审计法院或者是教会法院中打过官司。他既不是企业家，也不是批发商；既不是商人，也不是农民。他既没有加入英国皇家学会，也没加入伦敦学会。他不是手工业者协会中的一员，也不属于罗素协会，更不属于西方文学学会或是法学会，或是受仁慈的女王陛下直接保护的科学艺术联合学会。从亚莫尼卡协会到以消灭害虫为主旨的昆虫协会，这些在英国首都到处都有的众多协会中，他没有参加其中的任何一个协会。费雷阿斯·佛格只是改良俱乐部中的一员，仅此而已。这样一位神秘的绅士是怎样被算作这个荣誉会所中的一名成员的呢？答案是因为有巴林兄弟的推荐。费雷阿斯·佛格在巴林兄弟的银行里有账户，由于他的账户中始终都有存款，而且他开的支票都是见票即付的，所以他的信用度非常高。这位费雷阿斯·佛格先生很有钱吗？没错，他是很有钱。但是连消息最灵通的人都无法解释他是如何发的财，只有佛格先生自己知道，要打听这件事，最好还是问他本人。无论如何，他不乱花钱，也不会过分爱惜自己的钱，因为无论是哪里的公益或者慈善事业，他都会以匿名的形式默默地捐款。总而言之，没有人比这位绅士再不爱交际了。他总是尽量少说话，这份沉默使他显得更加神秘。然而他的生活又很有规律，每天都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他出去旅行过吗？这是有可能的，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了解世界地理。即使是再偏僻的地方，他仿佛都认识。有时，他只凭很简单的几个词就能整理清楚俱乐部中有关于旅行者失踪或者迷路的各种谣言；他会指出事情的各种可能性，他好像有种无所不知的能力，而事情的结果往往证实了他的分析是正确的。这个人一定环游过世界——至少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做过了。不过有一点可以非常肯定。那就是，多年以来弗雷阿斯·佛格从未离开过伦敦。那些有福气能比一般人多了解他一点的人可以证明：除了他每天走的那条从家通往俱乐部的直道以外，没有人在其他地方见过他。他每天打发时间的方式就只有看报纸和玩惠斯特牌。这种安静的游戏十分符合他的天性，他经常能赢，但是他赢来的钱从来不搁进自己的腰包里，而是作为他慈善预算中重要的一笔金额。另外，需要说明的是，佛格先生只是为了玩牌而玩牌，不是为了赢钱。这个游戏对于他来讲就像打仗一样，是与困难的较量，但是这种较量无须拳脚相加，也不需要身体力行，更不会累，这非常符合他的性格。大家都知道，费雷阿斯·佛格先生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在那些老实人身上，然而他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这种情况在现实生活中就比较少见了。费雷阿斯·佛格独自生活在萨维尔街的房子里，谁都没进去过。关于他的个人生活，也从未被别人谈起过。家里有一个仆人就够了。他的午饭和晚饭都严格按照既定的时间在俱乐部里吃，在同一个房间里，在同一张饭桌前，不邀请他的同僚，也不招待外人。在午夜十二点，他准时回家睡觉，从来不留宿在改良俱乐部为会员提供的那些舒适的客房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当中，他有十个小时都在自己家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梳洗。他要是散步，也只是重复着一样的步子而已，在俱乐部门厅那细木镶嵌的地板上，或者在俱乐部的回廊里。这个回廊上部是一个蓝色花窗玻璃的拱顶，下部由二十根爱奥尼克式的红斑岩石柱支撑着。如果他要吃午饭或者晚饭，俱乐部的厨房、食品储藏室、配膳室、鲜鱼供应室和牛奶房都会给他送来美味佳肴；那些露出正经表情、身着黑色礼服、脚穿软绒底鞋的佣人会为他端上一套不同寻常的用陶瓷做的餐具，放在萨克斯产的漂亮桌布上；他喝的名叫雪利的酒和葡萄牙产的波尔图甜葡萄酒以及掺了桂皮、香蕨和肉桂的桃红葡萄酒，都被盛在那些模子已经失传的珍贵的水晶酒杯里；他喝的饮料清爽可口——因为饮料里面有花大价钱从美洲的湖泊中运来的新鲜冰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的人是个古怪的人，那么应该承认怪也有怪的好处！萨维尔街的这栋房子不算豪华，但是却十分舒适。另外，由于房主的生活习惯一贯如此，一成不变，所以仆人也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尽管如此，费雷阿斯·佛格要求他唯一的仆人要做到遵守时间，做事要有条不紊。十月二日那天，费雷阿斯·佛格辞退了他唯一的仆人詹姆斯·福斯特——因为这位小伙子端给他用来刮胡子的热水是华氏八十八度而不是八十六度。现在，他在等候将代替这位小伙子的新仆人，他应该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到达。费雷阿斯·佛格端正地坐在扶手椅上，双脚并在一起，就像要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双手压在膝盖上，挺胸抬头，盯着挂钟正在走的指针——这个挂钟十分复杂，它能显示小时、分钟、秒钟、日期、月份和年份。十一点半的钟声响起，佛格先生按照以往的习惯，准备离开家去俱乐部了。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佛格先生所在的小客厅的门。被辞退的仆人詹姆斯·福斯特走了进来。“新的仆人来了。”他说。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向佛格先生行了个礼。“您是法国人，名叫约翰，是吗？”佛格先生问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叫我让。”新来的仆人回答道，“就叫我让·百事通好了，百事通是我的外号，说明我天生就很会做事。先生，我认为自己很诚实，但是，坦白地说，我从事过许多行业。我当过流浪歌手、马戏演员，像莱奥塔尔一样表演高空杂技，像布隆丹一样表演钢丝舞蹈；后来为了能完全地发挥我自己的才能，我去当了体操老师；我的上一个职业是消防队员，是巴黎消防队的中士，在我的档案里，甚至还有几次出色的救火记录。不过，我离开法国已经五年了，因为我想体验一下家庭生活，便来英国寻找贴身仆人的活儿。然而，现在我还没找到工作，又听说费雷阿斯·佛格先生是全英国最遵守时间、最喜欢待在家里的人，所以我才来到您这里，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做事，就连百事通这个名字也忘掉……”“我很中意百事通，”佛格先生回答，“别人向我推荐过你，我知道你挺多的优点。你知道在我这里工作的条件吗？”“是的，我知道，先生。”“好的，你的表现在几点了？”“十一点二十二分。”百事通从他的口袋深处掏出了一只银色大怀表，并回答道。“您的表慢了。”佛格先生说。“请您原谅我，先生，不过这不太可能。”“您的表慢了四分钟。不过这不重要，您只要记住中间相差的时间就可以了。从现在开始，一八七二年十月二日星期三上午十一点二十九分起，您就正式开始为我工作了。”费雷阿斯·佛格先生说完后，就站了起来，左手机械地拿起帽子戴在了头上，一声不吭地走了。百事通听到了第一声门响：这是他的新主人出去了；然后第二声门响：这是他的前任——詹姆斯·福斯特出去了。萨维尔街的房子里只剩下了百事通一个人。第二章 百事通深信他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工作刚开始百事通有些惊讶，他自言自语道：“我敢保证，我的新主人跟我在杜莎夫人那里见到的那些好好先生没有差别！”这里要说明一下，杜莎夫人那里的那些“好好先生”是用蜡做的，蜡像馆在伦敦，这些蜡像就差能开口说话了。刚才刚与佛格先生见面没过多一会儿，百事通已经快速并且仔细地观察了他的新主人。这个人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英俊潇洒，个子很高，稍微有些胖，但这并不会减轻他的风度和姿态，他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和胡须，光滑的前额，太阳穴那里一丝皱纹也没有；他的脸色不红润，反倒有些苍白，有着一排亮白的牙齿。他似乎已经达到了那些善于观察别人样子的人口中所说的“动中有静”的最高水平，有着那些少说多做的人都有的特点。他镇定、冷静、目光炯炯有神、目不转睛、是冷血的英国人的典型代表。这种人在英国哪里都能见到，安洁莉卡·考夫曼用她的画笔传神地描绘了他们那副刻板的形象。从他平常做的事情来看，这位绅士给人一种十分稳重踏实的印象，就像勒鲁瓦和恩肖的非常精确的计时器一样精准。事实上，从他的手部和脚部的动作表达方式上就能判断出费雷阿斯·佛格就是精准的化身，因为人和动物一样，从肢体语言能够看出个人情感。费雷阿斯·佛格正是个十分精准的人，他总是不紧不慢，时刻都在准备着，每一个动作都刚刚好。他从来不会多迈一步，总是走最短的那条路。他从不看天花板一眼，也不会多做一个不必要的动作。他从未激动和感到疑惑过。这位先生是世界上最不着急的一个人，但他却从来都是准时的。不过，他自己一人生活，与外面的世界缺少联系。正因为他知道生活中少不了和别人交流、产生摩擦，而摩擦会耽误事情，所以他根本不与人产生摩擦。至于让，就是百事通，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巴黎人，自从五年前他来到英国，在伦敦做贴身仆人相关的工作之后，就没遇上过一个值得相信的主人。百事通就不是福隆坦和马斯卡里勒这样的人，那些人只不过是谁都瞧不起的无赖罢了。百事通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正直的小伙子，他的长相是很讨人喜爱的样子，嘴唇微微地翘着，好像随时准备着尝什么东西或者要亲谁一样；他的性格很温和，喜欢帮助别人，肩膀上有一颗可爱的圆脑袋，就像你的一位朋友一样亲切。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面色红润，胖到他自己都可以看到自己的颧骨，他身材很好，肌肉很紧实，都是托锻炼的福。他那棕色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如果说古代的雕塑家懂得十八种给米涅尔福梳头发的方法，那么百事通只会他自己的那一种方法：随便梳两下，齐活儿。稍微谨慎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个小伙子外向的性格跟费雷阿斯·佛格能合得来。百事通能完全做到像他主人要求的那样遵守时间吗？雇佣他之后，我们才会知道。但我们知道的是，他年轻时曾四处漂泊，现在十分希望能安定下来找一个固定的地方休息一下。他听别人夸奖英国人做事的认真和细心，他们也因为冷淡的绅士风度而出名，于是百事通就来到英国碰碰运气。但是他一直到现在运气都不好，在哪里都扎不下根。他来来回回换了十户人家，不是性情十分古怪，就是让人摸不到头脑，或者热爱冒险，抑或到各国旅游——这都不是百事通想要的。他的最后一任主人罗德·朗斯法瑞先生是一位年纪不大的下议院议员，晚上经常去海依市场的“牡蛎酒吧”，往往最后被警察架着回家。百事通抱着对主人尊敬的态度，冒险提了一些建议，主人不仅没有接受，百事通还因此丢了工作。刚好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佛格先生在找佣人。他去了解了一下关于这位绅士的一些消息。得知这是一位生活方式特别有规律的人，他在半夜的时候一定会回家，不会在外面住，不出门旅行，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家，没有人比佛格再适合当百事通的主人了。于是百事通就来了，之后就如大家都知道的这样：百事通被录用了。十一点半的钟声敲响了，于是百事通独自一人待在萨维尔街的房子里。他马上开始检查这栋房子。他从地窖到顶楼都走了一遍。这栋房子干净、整洁、朴素简洁，房子很好收拾，这点让百事通很满意。这座房子对于他来讲就像是一只蜗牛身上漂亮的壳一样，但是这个蜗牛壳是用煤气来照明和取暖的，煤气能够充分满足光亮和温暖的需要。百事通非常轻松地在三层楼找到了他的房间。他对自己的房间很满意。房间里安装了电铃和传声筒，可以和地下室以及二楼联系。房间里的壁橱上挂了一个电子表，时间调得与弗雷阿斯·佛格先生卧室的挂钟是一样的，这两个表会同时响，一分一秒都不差。“太棒了，这真是太棒了！”百事通自言自语道。他还注意到，在他的房间里，有一张条贴在他的表的上方。上面写的是他日常工作中需要做的事情。其中包括——从早上八点（这是费雷阿斯·佛格先生起床的时间）直到中午十一点半（他出家门去改良俱乐部吃午饭）这段时间内百事通所有的工作。茶和烤面包要在八点二十三分端上，佛格先生刮胡子的水要在九点三十七分送到，九点四十分洗漱，等等。然后从上午十一点半到午夜十二点——这位做事情十分有条理的绅士睡觉的时间——所有的百事通需要做的工作都在这张纸上写清楚了。百事通开心地读着这张日程表，并记下各种注意事项。至于这位先生的大衣柜，被装得满满的，什么样子的衣服都有。每条裤子、上衣、背心都有顺序和编号，被登记在一个笔记本中，标明了不同的日子以及季节应该穿什么衣服，而且必须按照顺序穿。鞋子也是按照衣服那样进行了整理。总而言之，这座房子在非常有名的放荡不羁的雪尔顿先生居住的时候十分混乱，而如今这栋房子的陈设却能使人感到心情愉快和轻松。这里没有书房，连一本书都没有，佛格先生也没有对书房和书的需要，因为改良俱乐部有两个书房，一个用来收藏文学类的书籍，另外一个收藏法律政治类的书籍。在佛格先生的卧室里，有一个中等大小的、既能防火又能防盗的保险箱，整栋房子里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打猎或是决斗的器械。所有这些都看出这栋房子的主人十分温和。百事通仔细地查完这栋房子之后，他搓着双手，大大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样子：“我太满意了！这就是我要干的活儿！佛格先生和我，我们俩一定会相处愉快的！一个不爱旅行又这么有规律的人！简直就是一台机器！给机器干活，我是不会生气的！”第三章 一场有可能让佛格先生损失惨重的对话费雷阿斯·佛格在十一点半的时候离开了位于萨维尔街的家，在迈了五百七十五次右脚和五百七十六次左脚之后，他到达了改良俱乐部。这个俱乐部坐落于帕默尔大街，是座宏伟的建筑，耗资在三百万英镑以上。费雷阿斯·佛格刚到俱乐部就去了餐厅。餐厅的九扇窗户全部都开着，朝向外面美丽的花园，花园里的树都被秋天染成了金黄色。他坐在自己经常用餐的桌子面前，餐具已经备好，正等着佛格先生用餐。他的午饭有一道开胃菜，一份精选的用瑞丁调料做成的蒸鱼，一道配上蘑菇酱的三分熟烤牛排，一份黄良和青醋栗馅儿的夹心蛋糕，一块柴郡干酪，再来几杯改良俱乐部特别供应的好茶。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这位绅士起身前往客厅。这间客厅布置得很高档，挂了很多精致美丽的、装裱得体的名画。就在这里，一位仆人走过来递给费雷阿斯·佛格一份还没有裁过的《泰晤士报》。于是他将这份报纸按照版面一张张裁开，显然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并不容易的活儿。这份报纸他一直读到了下午三点四十五分，之后继续看《标准报》，直到吃晚饭。晚饭的菜跟午饭基本一样，只不过添了一点英国皇家酱。傍晚五点四十分的时候，这位绅士重新回到了客厅里，认真地阅读《每日晨报》。半小时之后，改良俱乐部里其他成员进来并向烧着火的壁炉靠近。这些人是同费雷阿斯·佛格先生一样的牌友，他们特别喜欢玩惠斯特牌，这几位牌友是：工程师安德鲁·斯图尔特，银行家约翰·苏里万和撒木尔·法郎丹，啤酒批发商托马斯·弗拉纳甘，英格兰银行董事会董事高缇耶·拉尔夫。他们都是富有又受人尊敬的人，即便是在这个充满了工业界和金融界大佬们的俱乐部里，他们也是最为尊贵的会员。“哦，对了，拉尔夫，”托马斯·弗拉纳甘问道，“那起盗窃案怎么样了？”“唉，”安德鲁·斯图尔特回答道，“那家银行只能承认自己倒霉了。”“我倒觉得不会是这样，”高缇耶·拉尔夫说道，“警方会抓到他的。他们已经派了很多经验丰富的侦探到美洲和欧洲所有的船停靠的地方和码头，他想逃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警方知道这个贼有什么特点吗？”安德鲁·斯图尔特问道。“首先，这不是个贼。”高缇耶·拉尔夫严肃地回答道。“你说什么？他不是个贼？他偷了五万五千英镑的现金（一百三十七万五千法郎），还不是贼吗？”“不是。”高缇耶·拉尔夫回答道。“难不成他还是个企业家？”约翰·苏里万说道。“《每日晨报》确信他是位绅士。”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费雷阿斯·佛格，他从报纸堆里探出头来跟每个人打招呼，剩下的人也同样向他 回礼。他们说的正是英国每家报纸都在报道的事件，也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的事件。这起盗窃案发生在九月二十九日，也就是三天之前。一大捆价值五万五千英镑的现金钞票被人从英格兰银行的总出纳柜台上拿走了。让大家惊奇的是为什么这次偷盗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对此，银行副总裁高缇耶·拉尔夫解释道，当时那个出纳正在登记一笔刚刚收入的钱，这笔钱是三先令六便士。所以没有办法每个地方都能注意到。但是，为了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在这里需要解释一下：这家信誉良好的英格兰银行特别关心客户并且很尊重他们。没有警卫，没有看守，更是没有铁栅栏！金子、钱币、钞票都是随便放，拿取全部靠客人的自觉。谁也不会随便怀疑任何一位客人。一位最了解英国人习惯的观察家还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天，他正在银行的大厅里，看到出纳柜台上有一块重量有七八磅的金条。出于好奇，他拿起了这块金条，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递给了他旁边的人，这个人又递给了另外一个人，一直传到漆黑走廊的尽头，足足传了半个小时，金砖才被送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出纳连头都没抬一下。但是，九月二十九日的事情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发展，那捆钞票并没有被送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当五点钟汇兑处上方的挂钟响起宣布下班时，英格兰银行只能把这五万五千英镑记在损益账户上。警方认定了这是一起盗窃案，他们挑选了许多经验丰富的探员和侦探派往主要的港口：利物浦、格拉斯哥、勒阿弗尔、苏伊士港、布朗迪西和纽约等。无论谁抓到小偷都会得到两千英镑（五万法郎）的奖励，此外，还可以拿到追回钱款总金额百分之五的回扣。调查工作马上开始，在得到准确的消息之前，侦探们的任务就是仔细检查进出港口的游客。但是，《每日晨报》是这么说的，大家都相信这个贼不属于英国任何一个盗窃团伙。在九月二十九日这天，有人看到一位气质高贵、彬彬有礼的绅士在银行的大厅里走来走去，然后偷盗案就发生了。经过耐心仔细的调查，警方掌握了这位绅士的外貌特点，并且把这个结果传送给了英国以及欧洲各个地方的侦探。但是，几个老谋深算的人——高缇耶·拉尔夫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深信这个贼是无法逃脱的。正跟大家想的一样，这件事成为伦敦甚至整个英国讨论最多的新闻。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人认为首都警方有能力破案，也有人表示怀疑。正因如此，改良俱乐部的成员谈论到此事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而且他们这些人中还包括了银行的副总裁呢！这位受人尊敬的高缇·拉尔夫不想怀疑调查的结果，他觉得这么多的奖励能够让侦探们更加投入，想尽办法弄清楚这个案子，还能让这么多探员的智慧得到更好的发挥。但是他的会友安德鲁·斯图尔特却不像他那么乐观。直到这群绅士们围坐在桌边玩惠斯特牌的时候，讨论还在持续着。斯图尔特坐在弗拉纳甘对面，法郎丹坐在费雷阿斯·佛格对面。玩游戏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但是当每一局结束的时候，讨论又会变得更加激烈。“我确定，”安德鲁·斯图尔特说道，“运气是站在窃贼那边的，别忘了这可是个机灵的家伙！”“得了吧，”拉尔夫回道，“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给他庇护。”“不可能！”“那么，您觉得他会去哪儿呢？”“那我就不知道了，”安德鲁·斯图尔特回答道，“但是不管怎么说，世界这么大。”“以前是这样的……”，费雷阿斯·佛格轻声说，然后他又补充道，“先生，该您了。”边说着边把牌给了托马斯·弗拉纳甘。谈话中断了，但是安德鲁·斯图尔特又重新开始了这个话题，他说：“什么？以前？真是奇怪了，难道地球还会缩小吗？”“没什么可怀疑，就是这样的，”高缇耶·拉尔夫回答道，“我同意佛格先生的说法，地球会缩小了。因为现在环球一周要比一百年前快了十倍。所以，我们所关心的这个案子破得也能够更快一些。”“可是对于贼来讲也更容易逃跑啊！”“该您出牌了，斯图尔特先生。”费雷阿斯·佛格说。一向不轻信他人的斯图尔特先生也并没有被说服，一局刚结束，他又说道：“拉尔夫先生，应该承认，您刚才说的关于地球缩小了的这个观点，只是个玩笑！同样，现在环游地球需要三个月……”“只需八十天。”费雷阿斯·佛格说。“确实是这样的，先生们，”约翰·苏里万插了一句，“八十天，在大印度半岛铁路罗塔尔到阿拉罕巴德路段通车之后，八十天就足够了，《每日晨报》也刊登了新的计算方法：从伦敦到苏伊士，途经色尼山与布朗迪西（火车、船）…七天从苏伊士到孟买（船）…………………………十三天从孟买到加尔各答（火车）……………………三天从加尔各答到中国香港（船）…………………十三天从香港到日本横滨（船）………………………六天从横滨到旧金山（船）…………………………二十二天从旧金山到纽约（火车）………………………七天从纽约到伦敦（船、火车）……………………九天总计………………………………………………八十天“是吗，八十天！”安德鲁·斯图尔特叫出了声，他不小心出错了牌，出了一张王，“坏天气、逆风、海难、火车脱轨等等都不算在内吧。”“所有都算上。”费雷阿斯·佛格一边继续打牌一边说，这次，谈话没有因为玩惠斯特而中断。“那如果那些印度人和印第安人把铁轨掀了呢？”安德鲁·斯图尔特喊道，“如果他们拦下火车，抢拿行李，剥了游客的头皮呢！”“都算进去，”弗雷阿斯·佛格答道，他推倒手中的牌，又说道：“一对儿王。”轮到安德鲁·斯图尔特洗牌了，他边收牌边说：“理论上，您是有道理的，佛格先生，但是实际情况……”“实际也一样，斯图尔特先生。”“我很想看您做到。”“听您的，我们一起出发。”“老天保佑！”斯图尔特叫道，“我赌一千英镑，照这个样子，八十天完成旅行是不可能的。”“正好相反，这太有可能了。”弗雷阿斯·佛格先生回答道。“那么您去尝试一下好了！”“八十天环游地球？”“是的。”“我很乐意。”“什么时候出发？”“马上。”“这简直是疯了！”安德鲁·斯图尔特叫道，他对于对手的坚持感到恼怒，“行了！我们还是打牌吧。”“那得重新再来一次，”费雷阿斯·佛格说，“因为刚才出错牌了。”安德鲁·斯图尔特的手微微颤抖着，重新拿起了牌，突然，他把牌往桌子上一甩：“行，好，佛格先生，可以，我赌四千英镑！……”“我亲爱的斯图尔特，”法郎丹说，“冷静下来，这可不能当真。”“就像我说的，我打赌，”安德鲁·斯图尔特说，“我会说到做到的。”“好！”佛格先生说。他转向他的各位会友，“巴林兄弟的银行里存着我的两万英镑，我很乐意拿这笔钱来赌一下。”“两万英镑！”约翰·苏里万叫道，“稍微迟到一点点，这两万英镑可就全没了！”“预料不到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费雷阿斯·佛格简单地回答。“可是，佛格先生，八十天只是保守估计啊！”“只要好好利用这个保守估计就足够了。”“但是想要不超过这个期限，就必须精确地计算时间，需要从火车转到邮轮，再立即从邮轮转到火车。”“我会精确地计算时间的。”“真是搞笑！”“一名真正的英国人从不开玩笑，”弗雷阿斯·佛格答道，“我赌两万英镑，赌我环游地球将花费八十天甚至更少的时间，或者说是一千九百二十个小时或者十一万五千两百分钟，你们愿不愿意赌？”“我们赌。”斯图尔特、法郎丹、苏里万、弗拉纳甘、拉尔夫商量一番后达成了一致。“那成，”弗雷阿斯·佛格说，“到杜佛尔的火车八点四十五分开车，我就坐这一班车走。”“那就是今晚？”斯图尔特说。“就是今晚，”佛格回答道，他看了眼随身携带的日历，又说，“今天是十月二日星期三，我应该在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晚八点四十五分回到伦敦，还是回到改良俱乐部的这间客厅。先生们，如果有任何延迟，我在巴林兄弟银行户头里的两万英镑就合法地属于你们了。这是一张两万英镑的支票。”他们写了一份关于这次打赌的文字协议书，六个当事人当场签了字。费雷阿斯·佛格非常冷静。他打赌不是为了赢钱，他用这两万英镑——他的一半财产作为赌注——是因为他很有信心能渡过难关。想做到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实现的。至于他的对手们，每个人都情绪激动，不是因为赌额庞大，而是因为打赌时紧张的氛围让他们感到不安。七点的钟声响了。大家没有让佛格先生继续玩惠斯特，这样可以让他为他的出发做些准备。“我随时准备着呢！”这位淡定的先生边出牌边说：“我翻到了方片，该您了，斯图尔特先生。”第四章 费雷阿斯·佛格着实把他的仆人百事通吓了一跳七点二十五分，费雷阿斯·佛格赢了二十几个基尼后才向他可敬的会友们告别，之后离开了改良俱乐部。七点五十分，他打开家门，回到了家里。百事通这时已经认真研究完他的工作表，对于佛格先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家里感到十分惊讶。按照日程表上的时间，这栋房子的主人应该在午夜准时回家。弗雷阿斯·佛格直接上楼进了他自己的卧室，然后叫道：“百事通。”百事通没有回应，应该不是叫他，因为还不是时候。“百事通。”佛格先生没有提高音量，又叫了他一遍。百事通上了楼。“我已经叫你两遍了。”佛格先生说。“但是还没到午夜。”百事通手里拿着表，回答道。“我知道，”佛格先生又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十分钟之后，我们要出发去杜佛尔和加莱。”这位法国人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神情，很显然他是听错了。“先生您要出门吗？”他问道。“对，”费雷阿斯·佛格回答道，“我们要去环游世界了。”百事通的眼睛瞪到了夸张的程度，他的眼皮和眉毛往上挑着，两条胳膊耷拉着，肢体瘫软，整个人被吓傻了。“环游世界！”他小声嘀咕着。“用八十天完成，”佛格先生回答道，“因此我们一刻都不能耽搁。”“那么行李呢？……”百事通说道，并且不由自主地来回晃着脑袋。“不要行李，只用一个旅行包就行，里面装两件羊毛衫、三双袜子，你也一样，剩下的路上再买。拿上我的雨衣和旅行毯，穿双结实的鞋。不过，我们可能不用怎么走路甚至不用走路。去准备吧。”百事通想要回应，但是他没能做到。他从佛格先生的房间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跌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家乡俗话：“啊！真成，这可真够呛，这下可好！我还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呢！……”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机械地收拾着出发的东西。八十天环游世界！他是疯了吗？不……是个玩笑？去丹佛尔，行。去加莱，成。总而言之，这位正直的小伙子并不发愁，距离他上次踏上祖国的土地已经有五年了。说不定他们甚至会一直走到巴黎，啊，他会很高兴再见到他的祖国的首都。肯定的是，这位不会多走一步的先生会在巴黎停下脚步吧……肯定会这样的，但是还是不敢相信这位绅士真要出门了，明明是个这么爱待在家里 的人！八点，百事通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简单的包，里面装了主人和他的全部衣服。之后，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地离开了房间，小心地关好门，然后去找佛格先生了。佛格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他胳膊下夹了一本能告诉他一切所需信息的《布拉德肖大陆火车轮船运行总指南》。他从百事通那里接过包，打开包，塞进去了一大捆可以各国通用的钞票。“什么都没忘吧？”他问百事通。“没有，先生。”“我的雨衣和毛毯呢？”“在这儿呢！”“好，拿好包。”佛格先生又把包交给了百事通。“一定要小心，”他又加了一句，“这里面有两万英镑。”百事通差点没拿住包，好像这两万英镑是用沉甸甸的金子做的似的。主仆二人下了楼，给门上了两道锁。在萨维尔街的尽头有一个车站。主仆二人坐上了一辆车，然后快速飞奔到查林克洛斯火车站，这个车站是东南铁路网某条支线的起点。八点二十分，车停在了火车站的栅栏前，百事通跳下车，他的主人跟着他并且付了钱。这时，一个可怜的要饭的女人走了过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赤脚走在泥里，头上戴着一顶破帽子，帽子上还插了根烂羽毛，身上还裹了条破布缝的披肩，她请求着佛格先生的施舍。佛格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他刚刚玩惠斯特牌赢的那二十基尼，并把它们给了这位要饭的女人：“拿着吧，我诚实的女士，”他说，“很高兴遇见您。”然后，他便离开。百事通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他觉得他和他主人的心离得更近了。佛格先生很快便来到了火车站的大厅。他让百事通买了两张去巴黎的一等座的票，接着，一转头，他就看到了他在改良俱乐部的五位朋友。“先生们，我走了，”他说，“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可以通过检查护照上签证的方式来证明我走的路线。”“哦！佛格先生，”高缇耶·拉尔夫有礼貌地说，“我们相信，毕竟您是位绅士。”“这样最好。”佛格先生说。“您没忘记您回来的日子吧？……”安德鲁·斯图尔特试探着问道。“八十天之后回来，”佛格先生回答道，“就是一八七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再见，先生们。”八点四十分，费雷阿斯·佛格和他的仆人在同一车厢找到座位坐下了。八点四十五分，伴随着一声长鸣，火车出发了。天已经变黑了。天空中下起了小雨。费雷阿斯·佛格靠在车厢的角落里，一句话都不说。百事通依旧感到很困惑，下意识地抱紧了那个装满了钞票的包。但是火车还没走到西登汉姆，就听百事通绝望地大叫了一声。“您怎么了？”佛格先生问道。“我……慌慌张张……有点混乱……我忘了……”“什么？”“忘记关掉我房里的煤气开关了！”“嗯，行吧，小伙子，”佛格先生冷漠地回答道，“那就由你来付煤气费。”第五章伦敦股市中出现了一只新股票费雷阿斯·佛格离开伦敦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他这次旅行将产生巨大的影响。打赌的消息首先在改良俱乐部里传开，随后在上流社会俱乐部的成员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接着，这份激情被记者从俱乐部报道到了报纸上，又通过报纸传递给了整个伦敦甚至全英国的公众。大家怀着浓厚的兴趣和满满的热情来评价、讨论和分析这个“环游世界”的赌局，甚至还提到了“亚拉巴马”事件。一些人站在费雷阿斯·佛格这边，另外一些人——这些人很快成为大多数——公开对他表示反对。这次即将开始的环球旅行可不是纸上谈兵，而是要用最短的时间依靠现有的交通方式去实现，这样做不仅是不可能的，而且还是愚蠢的！《泰晤士报》《标准报》《晚星报》《每日晨报》等其他二十家大型媒体都公开表示反对佛格先生。只有《每日电信》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费雷阿斯·佛格被大家普遍看成一个有着奇怪癖好的神经病。而他的那些改良俱乐部的会友也因为同意和他打赌而受到指责，人们认为想出这场赌局的人肯定是精神有问题。关于这个话题的文章写得非常生动，且也有条理，一经发表便受到了热爱地理知识的英国人普遍关注。同样，不管是哪个阶层的读者都迫切地想要读到关于费雷阿斯·佛格的文章。在最初的几天，尤其是在《伦敦新闻画报》刊登了从改良俱乐部档案里复印的佛格先生的头像之后，有几个大胆的人——主要是女人——开始支持佛格。一些绅士大胆地说：“嘿！嘿！为什么不支持他！毕竟更奇特的事情我们都见过！”这些人大多是《每日电信》的读者。但是，不久之后大家便发现，这家报社自己也开始立场不坚定了。的确，十月七日皇家地理协会会刊上刊登了一篇很长的文章，从各个角度对这个事件进行了解释说明，并明确地指出这是个疯狂的举动。按照这篇文章的说法，对旅行者来讲一切都是不利的，旅途到处都有自然界和人为因素造成的困难。为了圆满完成计划，就必须将出发和到达的时间神奇般地无缝衔接。这种精确的吻合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说在航线相对不长的欧洲的话，还能算出火车的准确到达时间，当他们要花费三天穿越印度、七天穿越美国的时候，对于时间的准确计算会不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难题？再加上机器故障、火车出轨、撞车事故、恶劣天气、积雪导致封路……难道这一切就不会对佛格先生不利吗？在冬天的时候，邮轮难道不会受到狂风和大雾的阻碍吗？即使是最好的远洋渡轮，难道就不会有两三天的延误吗？只要有一次延误，就一次，就会打断整条时间链。如果费雷阿斯·佛格因为晚到了几个小时而误了船的话，他就不得不等下一班船，而这就会毁掉他的整个旅行。这篇文章带来了很大的反响，几乎所有报纸都进行了转载，而“费雷阿斯·佛格股”价格也因此有了大幅度的下跌。在这位绅士出发后的最初几天，有人利用这个佛格赌局的结果做了一个更大的赌局。在英国，这些打赌的人比赌徒更聪明，手段更高明。打赌是英国人的本性。不仅改良俱乐部里的成员分为两派，一派支持费雷阿斯·佛格，一派反对他，就连公众也参与了进来。费雷阿斯·佛格就像是赛马场上一匹被注册在纯种马记录册中的赛马，抑或是被炒成了一只股票，并且它一上市就引起了整个股市的注意；人们打听着它的行情，形成了庞大的交易量。但是，在他出发五天后，也就是在皇家地理协会会刊刊登了那篇文章后，刊物大卖。以至于股票贬值了，人们开始大量抛出股票。刚开始的赔率是一比五，紧接着一比十，甚至一直到一比二十、一比五十、一比一百！到最后，只剩下一名支持者。这是位瘫痪的老人，名叫罗德·阿尔贝尔马勒。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绅士，常年坐轮椅，如果能给他机会去环游世界，就算是十年他都愿意！他在费雷阿斯·佛格这件事上押了五千英镑，赌他赢。当人们对他说这件事情是愚蠢的，他的支持没有用的时候，他只是回答道：“如果这件事情可能成功的话，那么由一名英国人来完成岂不是更有意义啊！”可是，现实摆在那里，支持费雷阿斯·佛格的人越来越少；赔率降到了一比一百五、一比两百。所有人反对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他启程的七天后，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导致人们不再支持他。事实上，在这一天，晚上九点，首都警察局长收到了一封电报，内容如下：苏伊士致电伦敦 苏格兰广场警察总局局长罗万先生阁下：我在跟踪银行窃贼费雷阿斯·佛格。请速寄逮捕令至孟买（英属印度）。 警探菲克斯电报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人们心中值得尊敬的那位绅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偷窃钞票的盗贼。人们仔细观察了他和改良俱乐部其他会友在一起的照片，确实符合警方提供的外貌特征。人们想起了费雷阿斯·佛格平时的神秘，他的孤僻，他的突然离开，假借环游世界和荒唐的赌局来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甩掉英国警察。 第六章 难怪菲克斯侦探会着急关于费雷阿斯·佛格先生的这封电报是在下面这种情况下被发到伦敦的。十月九日星期三，人们在苏伊士等待着上午十一点到达的“蒙古号”邮轮。这艘船隶属于东方半岛公司，是一艘钢铁汽船，配置轻甲板和螺旋桨推进器，能够承载两千八百吨的重量，标定能量五百马力。“蒙古号”会定期经过苏伊士运河并且往来于布朗迪西和孟买之间。这艘船是东方半岛公司最快的邮轮之一，在布朗迪西和苏伊士航段的规定航速达到了每小时十海里，在苏伊士和孟买的航段达到每小时九点五三海里，但实际行驶时还时常超过规定时速。在等候“蒙古号”的时候，码头上挤满了本地乘客和外地乘客，其中有两个人不停地走来走去。这里曾经是一个小城市，直到莱赛普斯工程彻底完工之后才繁华起来。在这两个人之中，一位是英联邦驻苏伊士的领事。不仅英国政府并不看好这段航线的安全，并且工程师史蒂芬森也认为这段航线很危险，所以，他每天监视着英国的邮轮和货船在这条运河上航行，这条运河的开通使得英国到印度的船只无须再绕道好望角，因此得以缩短了一半的航行路程。另外一个是个又瘦弱又矮小的男人，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他面露焦虑，一直眉头紧缩，令人印象深刻。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但却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欲望。此刻，他显得有些缺乏耐心，来回踱步，无法在原地静候。此人名叫菲克斯，是在英格兰银行发生盗窃后被派到各个港口的许多侦探和英国警察当中的一员。这位菲克斯的任务就是要对进出苏伊士的旅客保持高度的警惕，一旦有人让他觉得可疑，就要跟踪他直至拿到逮捕令。准确地来讲，在两天前，菲克斯刚刚收到首都警察署署长发来的窃贼的体貌特征，就是案发现场有人在银行见到的那位衣着得体、端庄高雅的人。很显然，这笔悬赏金对这位侦探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所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如此焦急地等待着“蒙古号”的到达。“领事先生，您说，”他已经是第二次问了，“这艘船不会晚到吧？”“不会的，菲克斯先生，”他回答道，“船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塞得港，一百六十公里长的运河，对于这样的船来讲简直太简单了，根本不算什么。我再跟您说一遍，政府会给提前到达的船只一部分奖金，每提前二十四小时就会得到二十五英镑，而‘蒙古号’每次都可以拿到这笔钱。”“那这艘邮轮是直接从布朗迪西过来的吗？”菲克斯又问道。“从布朗迪西直接开过来，在那里装上寄往印度的邮件之后，在周六晚上五点离开，耐心一点，它不会晚点的。但是我完全不懂的是，单单凭您现在掌握的外貌特征，就算那个人真的在‘蒙古号’上，您如何能一眼认出他来呢？”“领事先生，”菲克斯回答道，“与其说是认出，倒不如说是感觉到他们，是靠侦探的敏感，这是综合了听觉、视觉、味觉的一种特殊的感觉。我这一生抓过不止一个这样的绅士，我有预感他就在这艘船上，我不会让他逃出我的手掌心。”“我也这么期望，菲克斯先生，毕竟这涉及一起重大的盗窃案。”“不得了的盗窃案，”这位探员激动地说，“五万五千英镑！这么大的案子可不是经常能碰到的！现在的贼只能干点小偷小摸！谢帕德已是江洋大盗了！现在的贼还没偷几个先令就已经被逮起来了！”“费克斯先生，”领事说，“听您这么一说，我也十分希望您能够成功，但是我还是需要再向您重复一遍，以您现在的状况，想抓他恐怕是比较费劲的。您很明白，这个贼十分像个正直人。”“领事先生，”这位侦探以一种非常确定的语气说道，“大盗往往只是看着老实，您一定很清楚，那些看着就像流氓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如果不安守本分，他们肯定会被抓起来。越是外表看着诚实的人，才越应该时刻盯紧着。我承认，干我这行不容易，这不再是项工作，而是种艺术。”能看得出来这个菲克斯有点自负。这时，码头渐渐热闹了起来。各个国家的商人、经纪人、搬运工、农民都往这边挤。看来船马上就要靠岸了。天气很好，但是伴着东风还夹杂着一丝凉意。城市上空的清真寺塔尖在苍白的阳光照射下浮现出来。向南边看去，一段两千米长的河堤就像臂膀一样，怀抱着苏伊士运河的港湾。红海海面上有许多正在航行的渔船和内海的船，其中的一些依然保留了古代双桅战船的样子，十分 讲究。菲克斯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处于职业习惯，他快速地打量着身边经过的行人。已经十点半了。“这艘船还没到！”他听着港口的钟声喊道。“应该不远了。”领事回答道。“它在苏伊士要停靠多久？”菲克斯问道。“四个小时。它要装煤。从苏伊士到亚丁湾需要穿过红海，路程一千三百一十海里，需要准备足够的燃料。”“那从苏伊士出发之后，这艘船是直接到孟买吗？”菲克斯问道。“直达，中途不再装载货物。”“很好，”菲克斯说，“如果这个贼走这条线路并且坐这艘船的话，他会计划在苏伊士下船，这样他才能继续到亚洲的荷兰殖民地或者法国殖民地，他应该很清楚，他在印度待着并不安全，因为那里是英国的地盘。”“除非这是个厉害的角色，”领事回答道，“您也知道，跟藏身国外比，英国罪犯藏身伦敦更容易让人找不到。”这么一想，不禁让这位侦探仔细地思考了起来。这时，领事返回了位于不远处的办公室。侦探一个人焦躁地等待着，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贼就在“蒙古号”上——实际上，这个贼如果要想离开英国前往美洲的话，印度这条航线的监管力度相比于大西洋的航线更容易脱身，只要稍作比较就会明白。菲克斯没有认真思考多久，几声巨大的汽笛声向他宣布了邮轮的到达。搬运工和农民们人挨人、人挤人，全都闹哄哄地冲向了码头，全然不顾挤伤乘客或者弄脏他们的衣服。十几条小船也解开了原本绑着的绳子，离开了河岸，朝着“蒙古号”驶去。没过多一会儿，人们就看见“蒙古号”那巨大的船身在运河中慢慢地开了过来，当十一点的钟声响起时，船上的烟囱“呜呜”着喷出蒸汽，汽船在码头抛锚停靠。船上的游客特别多。一些乘客待在甲板上静静地欣赏着美丽如画的城市景致；而大多数人则登上了刚才那些停在“蒙古号”前面的小船。菲克斯紧紧盯着每一位上岸的游客。这时，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使劲推开了那些非要忙着拿行李的搬运工，向他靠过去，礼貌地问他能不能告诉他怎么去英国领事馆。与此同时，这个人还拿出了一本护照递给菲克斯看，想必是他想办一张英国领事馆的签证。菲克斯下意识地接过了护照，很快地瞄了一眼，便看到了护照上面的相片。他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手里的证件也在抖。护照上的相片竟然跟首都警察署署长寄来的外貌描述一模一样。“这本护照不是您的吧？”他问这位乘客。“不是，”这位乘客回答道，“这是我主人的护照。”“您的主人？”“他还在船上。”“不过，”这位探员又说道，“必须他本人亲自去证明自己的身份。”“什么？一定要这样吗？”“对，必须要这样。”“那领事馆在哪里？”“那里，在广场的角落。”侦探指着远处两百步远的房子说道。“那我去找我的主人，尽管他会因为被打扰而不高兴的。”说完这句话，这位乘客向菲克斯打了个告别的招呼之后又回到了船上。第七章 再次证明对于警方来说检查护照并没有用警探此时离开码头，急匆匆地往领事馆办公室走去。因为他声称有紧急情况，所以领事马上就接待了他。“领事先生，”他上来就直接进入主题，“我十分肯定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蒙古号’上。”菲克斯讲述了那个仆人和护照整件事情的经过。“很好，菲克斯先生，”领事回答道，“我要是看到这个无赖的话是不会生气的。而且就算事情跟您所想的一样，他可能也不会来我的办公室。盗贼不喜欢在身后留下踪迹，再加上用护照来检查身份也已经没有必要了。”“领事先生，”这位警探回答道，“如果这个人跟我们想的一样内心强大，他是铁定会来的！”“办签证吗？”“对。护照从来不会给正直的人带来麻烦，只会有利于无赖逃跑。我还肯定这个护照没有问题，我希望您不要给他办理签证……”“那凭什么拒绝他的申请？如果他的护照没有问题，”领事回答道，“我是没有拒绝他申请的权利的。”“但是领事先生，在我收到伦敦那边的逮捕令之前，我必须把这个人扣在这里。”“啊！关于这件事，菲克斯先生，这就是您的事了，”领事回答道，“但是我，我不能……”领事话还没说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他办公室的门，工作人员带了两个陌生人进来，其中一位正是那位和警探打过交道的仆人。实际上，这二人是主仆关系。主人拿出了他的护照，并且简单明了地请求领事给他盖一个签证章。领事拿过护照仔细地查看，这个时候，菲克斯正在角落里默默地观察这位陌生人，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吃了。领事看完护照后问道：“您是费雷阿斯·佛格先生吗？”“是的，先生。”这位绅士回答道。“那这个人是您的仆人吗？”“是的。他是法国人，名字叫作百事通。”“您从伦敦过来的？”“是。”“您的下一站是？”“孟买。”“好吧，先生。您知道给签证盖章已经没用了，我们已经不再要求出示护照了。”“我知道，先生，”费雷阿斯·佛格回答道，“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签证章，这样可以证明我曾经在旅途中经过苏伊士。”“好的，先生。”然后，领事在护照上签了字，写好日期并且盖了章。佛格先生拿到签证，冷淡地打完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他的仆人跟在身后。“怎么样？”侦探问道。“就那样，”领事回答道，“他看上去就是个正人君子啊！”“可能吧，”菲克斯回答道，“可是问题不在这里，领事先生，难道您不觉得这位冷漠的绅士跟我收到的嫌犯的体貌特征完全一样吗？”“这我承认，但是您也知道，所有特征……”“我心里自然有数，”菲克斯回答道，“那位仆人看起来不像他主人那样难以了解。而且，他是法国人，绝不会惜字如金的。回头见，领事先生。”说完这句话，这位侦探就动身去找百事通了。就在说话的档口，佛格先生一离开领事馆就直接去了码头。他在那里告诉他的仆人应该注意些什么之后，就坐上了小船回到“蒙古号”属于他的船舱里了。他拿出记事本，记了几句话：十月二日，星期三，下午八点四十五分，离开伦敦。十月三日，星期四，上午七点二十分，到达巴黎。十月四日，星期五，上午六点三十五分，经过色尼山到达都灵。星期五，上午七点二十分，离开都灵。十月五日，星期六，下午四点，到达布朗迪西。星期六，下午五点，登上“蒙古号”。十月九日，星期三，上午十一点，到达苏伊士。总计时间一百五十八小时三十分，合六天半。佛格先生把这些日期记在一本分栏记事本上——从十月二日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一日——同时记清楚了月份、日期、星期以及每个主要的地方应该到达和实际到达的时间，例如：巴黎、布朗迪西、苏伊士、孟买、加尔各答、新加坡、中国香港、横滨、旧金山、纽约、利物浦、伦敦，这样他就能计算出来每个地方到达的时间是提前了多久或者是延误了多久。佛格先生的这种流水账式的记录方法十分清晰、一目了然，这样他就能随时知道提前还是延后了。这一天也被佛格先生记录了进去，十月九日，星期三，和预计时间一样到达苏伊士，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接着他在自己的船舱中吃了午饭。至于参观城市，他想都没想过，像他这种英国人总是让自己的仆人去参观在旅途中经过的国家。第八章 百事通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菲克斯没过多久就在码头上碰到了闲逛看景的百事通，他觉得不应该什么都不看就走了。“所以，朋友，”菲克斯走到他面前，“您的签证弄好了吗？”“啊！是您啊，先生，”这位法国人回答道，“托您的福，我们的手续办得很顺利。”“您是来观光的吗？”“是的，但是我们走得太快了，我感觉就像在梦里旅行一样，如此一来，我们真的已经在苏伊士了？”“对，苏伊士。”“到埃及了？”“对，埃及，就是这样。”“在非洲吗？”“在非洲。”“到非洲了！”百事通又说了一遍。“我简直不敢相信。您想象一下，先生，我想着我们最远也就到巴黎了，这么有名的首都，我也只在早上七点二十到八点四十之间从巴黎北站到巴黎里昂火车站，在大暴雨中透过马车的窗户看了一眼！太遗憾了！我本来还想去瞧瞧贝尔拉雪兹公墓和香榭丽舍大街的马戏团来着！”“您着急赶路？”警探问道。“我不急，是我主人急。对了，我得去买点袜子和衬衫！我们连箱子都没拿就出发了，就拿了一个旅行包。”“我可以带您去市场买，那里的东西特别全，什么都有。”“先生，”百事通回答道，“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两个人走在路上。百事通一直在闲聊。“重要的是，我千万得注意着点儿，不能误了这班船！”“您还有时间，”菲克斯回答道，“现在刚中午十二点。”百事通拿出他的那块大表。“中午十二点，”他说道，“怎么可能！现在是九点零二！”“您的表慢了。”菲克斯回答道。“我的表！这可是从我曾祖父那辈祖传下来的表！他每年的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这是块好表！”“我看看，”菲克斯回答道，“您用的是伦敦时间，比苏伊士时间要晚将近两个小时，您要记得每到一个国家就要调成当地的时间。”“我？我去调我的表？”百事通嚷道，“绝对不 可能！”“那它就不能再跟太阳同步了。”“去他的太阳吧，先生！太阳也会出错！”这位正直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把表重新放回他的口 袋里。过了一会儿，菲克斯对他说：“你们离开伦敦的时候特别着急吧？”“我记得很清楚！上周三晚上八点钟，佛格先生提前从俱乐部回来了，根本不像平常的他，四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就出发了。”“那他要去哪儿呢？您的主人。”“一直往前走！他要环游地球！”“环游地球？”菲克斯叫起来。“对，八十天！这是个赌局，”他说，“但是，我实话跟你说，我才不信。这件事太奇怪了，肯定有猫腻。”“啊！这位佛格先生本来就很奇怪吗？”“我觉得是。”“那他有钱吗？”“那当然了，他身上带了一大笔钱，全是崭新的现钞！而且他在路上花钱从不抠抠搜搜！您说说！他还答应‘蒙古号’船长，如果船能提前到达就给他一大笔钱！”“那您和您主人认识很久了吗？”“我！”万事通回答道，“我们出发的那天，我才刚成为他的仆人。”我们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这番回答对本来就激动不已的警探会有怎样的影响。这趟旅途在银行刚丢钱没有多久就开始了，还带着巨额现钞，并且着急去遥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