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配(极致恐怖,请勿独自阅读!中国首部纸上悬疑“电影”,天涯牛人穿越天堂的手又一重磅力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5 21: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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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穿越天堂的手

出版社:武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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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配(极致恐怖,请勿独自阅读!中国首部纸上悬疑“电影”,天涯牛人穿越天堂的手又一重磅力作)

黑白配(极致恐怖,请勿独自阅读!中国首部纸上悬疑“电影”,天涯牛人穿越天堂的手又一重磅力作)试读:

第一章 门

晚上十点半,我进了浴室,脱完衣服,开始调水温,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妻子此刻应该在床上看书,我冲着浴室的门喊了一声:“老婆,我刚脱了衣服,你去开下。”

妻子没有应声,卧室那边也没听到动静,我心想可能她没有听见,于是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老婆?听到没有?去开下门!”

卧室那边仍然没有动静,而门铃第二次响起。

说实话,我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妻子不可能听不到。

也许她正在穿衣服吧,一会就去开门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淋浴喷头。

可门铃似乎还在响,我不得不关了淋浴喷头,朝卧室那边大吼:“董昕洁!你干嘛呢?还不去开门?”

我有点恼火,这大冬天的,衣服都脱光了,难道还要我去开门?

可卧室那边一直都没动静,门铃已经响第四遍了,我犹豫了下,只得把衣服穿上,急匆匆跑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却是妻子。难怪我吼了半天都没人去开门,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你怎么跑外面去了?也不带钥匙?”看着她冻得发青的脸,我也没再多问,赶忙把她让进了屋里,自己则转身进了浴室,再次把衣服脱掉,一只脚刚跨进淋浴房,门铃又响了。“老婆,去开门!”我想也没想就冲着门外吼道。

浴室门外还是没有动静,门铃继续响,我一只脚跨在淋浴房里面,等了十秒钟听门外的动静。

没有走动声,也没有开门声。

我有点生气,却不得不再次披上衣服,拉开浴室门,一边冲卧室问道怎么不去开门,一边快速走过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还是妻子。“你怎么又跑到外面去了?”问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好,又补充了问道:“怎么回事?”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从我身旁闪过,然后迅速进了卧室,一句话都没说。

我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站在门口愣住了。

心想,我们最近没有争执过也没发生任何不愉快,可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有点不对劲啊……

从门外吹来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哆嗦,把门关上,决定先把这澡给洗完了再说。

刚脱掉衣服,门铃第三次响起。

我迅速把衣服穿回去,一把拉开浴室门,跳到大门口,拧住了把手刚想打开,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让我决定先从猫眼里看看情况。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不对劲的问题,就是前两次开门后看到的都是妻子!如果说她由于什么事情忽然要外出,然后忘记带钥匙了,那情有可原。问题是她接连出去了两次,而且连着两次都忘了带钥匙,这就有点反常了。

还有,刚才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她脸色泛青,一声不吭。这种表情只有在她碰到自己完全无法处理的事情之时才会有,那么,她到底碰到 了什么事?我记得在我进浴室之前,她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看书。

另外,从我进浴室开始,还没有听到过卧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过脚步声,也就是说,我完全没有听到妻子出去过,那她刚才又怎么会出现在门外?

这些想法在脑袋里很快闪过,而我的眼睛已经凑到了猫眼上,朝外张望。

猫眼中一片漆黑,可能是楼道里没开灯,我根本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随即心里的恐慌感开始蔓延上来,因为我很快就联想到了恐怖片中的情节:你朝猫眼里面看一片漆黑,是因为外面那个人(或鬼)同样把眼睛放在猫眼上朝你看,所以你看到的是外面那人(或鬼)一片漆黑的眼珠。

这个情节一闪而过,我马上离开了猫眼,强作镇定地朝门外喊道:“谁啊?”

没有回答,铃声也停了下来,我站在门口,一下子愣住,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我忽然意识过来,得回卧室去看看妻子。

可就在我转身要朝卧室走去的时候,“嘭嘭嘭”的拍门声从身后传来。

我再次愣住,几秒钟后继续朝卧室走去,轻轻拧开了卧室的门。

床头灯亮着,但是床上没有妻子的身影,我朝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心想:难道她又跑到外面去了?现在拍门的就是她?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的火气这次是真的上来了,一个转身就准备去开大门,可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是床那边的梳妆台。

我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就发现,梳妆台上的整面镜子都没了,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镜子碎片。

我急忙跑过去,却猛然发现,妻子正蹲在梳妆台下面,背对着我,全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还好好的,她怎么突然就这样?

来不及多想,我轻轻喊了一声:“老婆,你怎么了?”一边喊着一边去扶她。

我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她仍然蹲着没有动,我又轻轻喊了几声,她才回过头来,很仔细地看了我一眼,就伸出手一把将我抱住。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情况,她似乎是被吓到了,于是赶忙安慰道:“老婆别怕,有我在呢,老婆别怕……我先扶你上床,再给你去倒杯水,你别抱这么紧,听话啊。”

妻子抱得很紧,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尝试了几次终于把她推开,扶她到床边,让她躺下,准备去倒水。

门铃又响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刚才还有人在外面敲门呢,这一会功夫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于是打算先去开门。

但是,本来松开手的妻子忽然又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我,大喊了一声:“别去!”

门铃还在响,我看了看妻子,有点明白过来,难道她害怕门外那个人?

但是既然这样,要消除妻子的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门外那个人进来,把事情都说清楚。

于是我又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推开了她,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门,穿过客厅,拧开了大门把手,将门开了一条缝。

门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量,我猝不及防被推开了,门外一个身影以很快的速度想要闪进来,我条件反射往门前一挡,想要把那人推出去。

那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一个劲地想要往屋里钻进来,我大吼:“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我,但很显然,他要瘦小许多,僵持了两秒钟,他就被我推了出去,而这时候,我借着屋内照出去的光亮,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

这一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

我看清楚了,外面这个一直想要闯进来的人,竟然是我妻子!

我整个人彻底愣住了,而妻子则趁我愣住的空当一下子闪身进了屋,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朝卧室冲过去。

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太离奇了,因为妻子几秒钟之前还在卧室里,而几秒钟之后却出现在大门外,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我从客厅穿过的速度很快,妻子不可能速度比我还要快,更不可能在我根本没看到的情况下跑到大门外去。

不!妻子在卧室里的时候,她同时又在大门外按门铃?难道说有两个我的妻子?

不,这种事情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其中有一个肯定不是我的妻子!

那么到底卧室里的那个是真的,还是门外的那个是真的?而假的那个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门已经关上了,我却打起了剧烈的寒颤,就仿佛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冷水。

我走到卧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因为我害怕,打开门后,看到卧室里有两个妻子,那将会是多么诡异的情形?更害怕打开门后,卧室里只有一个妻子,因为我明明知道自己妻子在卧室里,而刚刚又冲进去一个妻子!

开?还是不开?我仍然犹豫着,而就在这时候,大门那边竟然再次传来了铃声。

这一阵预想不到的铃声几乎让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因为我想到刚才总共开了三次门,门外都是妻子,那么这次……难道说大门外又来了个妻子?

我就不信了,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不管门外是妻子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它能来几个!

这样想着,我猛地拉开了大门。

一阵阴冷的风吹进来,门外却没有再看到妻子。

客厅的灯光照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走到门外去,那只时常有故障的感应灯此刻似乎彻底坏了,不管我怎么拍都没有亮起来。

有风从楼道转角处吹过来,那边是个小窗,原先的玻璃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窗框。借着从窗框外面透过来的微弱光亮,我上上下下张望了一会,还是没看到任何人。

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忽然有种极度强烈的恍惚感,仿佛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幻觉?根本就没有人敲门,也根本就没有很多个妻子,一切都是我进浴室后产生的幻觉?

我的头痛病又犯了,隐隐作疼,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先回去卧室看看,也许,真的是我自己因为头痛产生的幻觉呢。

再次回到屋里,穿过客厅,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

一阵更冷的风迎面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随即就发现是飘窗被打开了,飘窗上面站了一个人,是我妻子。

妻子背对着我,定定地站在飘窗上面,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

这一幕,让我永生难忘。

在0.1秒之内我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但是冲过去的指令却在两秒之后才传达到我的腿上,而在这两秒之内,妻子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不要找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两秒之后,我开始往飘窗边冲过去,她却带着那满脸的泪水乘着夜风飞了出去。

第二章 寻

凌志杰抬手看了看表,问我:“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但胸腔里那种压抑感仍然排山倒海般地涌上来,令人窒息。

我不知道还能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什么,因为他不相信我说的话,而更不相信这一切的是我自己,所以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现在在想什么?”凌志杰总是习惯这样问别人,当然也包括问我,我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那种仿佛能看穿你内心的眼神。

他的这种眼神有点灼人,我将视线移开,转到墙上的挂钟,说:“五点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我说何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按你说的,昕洁是失踪了,你现在叫我回去?你到底怎么想的?”凌志杰站了起来,走到飘窗边上,把头探了出去,四处看了一会,回过头来继续问:“你说你看到她从这里跳下去了,可下面没看到人,也没看到血……你说……”“我没说她跳下去!”我也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好吧好吧,你是看到她从窗户外面飞走了,她长翅膀了是吗?”“她哭了,她飞出去之前哭了,对我说别找她,就是这样。”

凌志杰从窗户边走回来,又用那种灼人的眼神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回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在床上看书,我打算洗澡,就这样,很简单。”“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吵过架?”凌志杰的眼神继续紧逼。“你看过我们吵架么?”我用同样的眼神回敬他。“我没看过,但我知道你们吵过。”“凌志杰,我告诉你,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别跟我提!何况昨天你也见过她,你觉得她的气色怎么样?”

凌志杰终于将视线转移,叹了一口气,用缓和的语气问道:“阿宁,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你今晚上跟我说的事情,我没法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法相信,你知道吗?”

他顿了一顿,似乎等我说句话,但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他看我没动静,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口,跑去了客厅,回来的时候嘴里多了一根烟,同时递给我一根。

我下意识接了过来,他帮我点着,然后一言不发地挨着我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

手指上传来剧烈的痛感,我轻哼了一声,随即发现烟已经烧完了,自己却一直都没放进嘴里。

我起身,一边将烟头掐进烟灰缸,一边对凌志杰说道:“你先回去吧,今晚上就这样,我也睡一会,明天再说。”

凌志杰抽完最后一根烟,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缓和的语气说道:“阿宁,别想太多,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昕洁是失踪了,不是死了,所以你……也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她……就回来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回道:“也许吧,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凌志杰走出卧室,我下意识跟着去送他。

关上大门的时候,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阿宁,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你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过我现在也不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我苦笑,关于今晚上的事情,我有什么必要瞒着你?只是目前为止对于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不可能相信罢了,呵呵,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妻子离奇消失,我自己也不信。

凌志杰终于走了,我回到卧室,看了看飘窗,还没有关上,我也不想关上,因为我的脑海里忽然有个可笑的想法,也许,妻子不一会就从那个飘窗外面回来了也说不定。

整整四个多小时,家里每一个角落都翻遍,让值班的保安帮忙在整个小区都找过,甚至看过了所有的监控……这是凌志杰赶过来后和我一起做过的努力,但是,没有结果。

我站在空荡荡的卧室里,看了看表,已经清晨六点,但冬日的夜太漫长,窗外的世界仍然被黑暗笼罩。

这该死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仍然坐立不安,实在没法相信妻子就这么离奇地消失了,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她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会是哪呢?

我再次走到了飘窗边,学着妻子的样子站上去,回头看一眼卧室,然后注视着楼下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这是六楼,二十多米的高度,如果真的跳下去了,活着的可能性太小,即使能活着,也肯定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但是,我和凌志杰早已查看过,楼下的那片空地,任何痕迹都没有发现。

所以,她没有跳下去?

但是,没有跳下去她又会到哪里去了呢?

飞走了?这是我的第一直觉,但很显然,这不符合我的世界观。

还有什么可能?还有什么可能?……

对了!她去了五楼!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五楼住着一家三口,女主人叫罗先梅,是个家庭主妇,常年在楼道里摆着煤炉烧水,每当我们经过的时候都会打招呼,是个和善的人。

她起床的时间比较早,基本在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我都能听见她那只水壶发出的蜂鸣。

此刻已经是六点十分,她差不多应该起床了。

犹豫了两秒钟后,我按响了502的门铃。在第一声门铃还没结束前,门就开了。“哟!是你啊,我还以为谁呢,啥事啊,今天起这么早?”

罗先梅和大多数中年妇女一样,微胖,说话中气十足,如果不刻意压低声音的话,她的嗓门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梅姐……你……也早啊,呵呵,没啥事,我就是想来问问,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罗先梅眼睛一睁,问道:“啥奇怪的声音?”“就是……比如窗子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之类?”

我刚说完,就见她眉头一皱,紧接着说道:“窗子外面我没有听见啥声音。不过昨天刚睡下没多久,倒是听见你们楼上一直有人在按门铃,还按个不停,后来又有好些人在楼梯里上上下下的,当时我就想出来看看,可老鬼却骂我叫我别管闲事……哎,我说,不会是我们这栋楼里遭小偷了吧?你家东西被偷了?说说,快给我说说看。”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是,不是小偷,是我几个朋友过来,现在没事了,我要准备去上班,回头再跟你说吧。”“哎我说,小何你这人咋这样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声,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声哦……”

这种奇怪的事情没必要和别人说,何况是这个几句话就能传遍整个小区的罗先梅,于是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回到楼上。

现在能确定的是,妻子没有翻到楼下去,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算她想翻,以她的身手和胆量也不可能翻到楼下去,难道说她真的就这么以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消失了?

如果不尝试过各种可能的情况,我对于妻子的消失始终都会抱有怀疑,而且我总感觉妻子此刻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但那到底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我的思绪再次回到窗外的问题上,如果说翻下去有可能的话,那么翻上去也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翻到七楼。

而我先前没有考虑到这点,是因为七楼一直都没住人,是空的,习惯性地将七楼排除了。

现在想一想,既然没有住人,那么翻上去的可能性倒要比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当然,前提是妻子有想要离开我翻上去的理由。

我现在脑子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浑浊,但我觉得有必要把每种可能性都去验证一遍,否则我不会死心。

两分钟后,我带了一支手电和一把螺丝刀外加一个榔头开始往楼上走,而这时候,楼下刚好传来水壶的蜂鸣,我看了看表,正好六点半。“小何,你下来!”我正准备继续往楼上走,下面就传来了罗先梅的喊声。

虽说七楼没有住人,但像我这样偷偷摸摸带着螺丝刀和榔头前去登门的,不管怎么说,都非常不妥当,所以,我本打算不理会罗先梅的叫喊继续往上,但很显然她不仅发现了我,还用大嗓门发出了非常果断的阻止命令,我不得不停了下来,对下面回道:“梅姐,什么事?”

我刚说完,就见她跑了上来,连拖带拽地拉着我往下走,边走边说:“你上去干啥?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别上去!”

我感觉莫名奇妙:“你跟我说过什么?为什么不能上去?”

罗先梅一直将我拉到她家门口才停了下来,瞥了眼我手里的工具,脸色就沉了下来,说:“你还准备去撬门?”“我……我只是想上去看看线路有没有问题。”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咄咄逼人,我只好撒了个谎。“呵呵,你上去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她顿了一顿,眼睛亮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去楼上看看,也知道你先前问我晚上有没有听到啥奇怪的声音,我告诉你,这些其实我都知道,从你们搬进去开始就知道!”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不太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随即就发现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神秘起来:“你们晚上是不是听到楼上有小孩子玩弹珠的声音?还有高跟鞋走来走去的声音?”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还从来没听到过她说的这种声音,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表明她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是我没注意到的,于是我又点了点头,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哎我说,你到底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我再次点点头。“你既然听到了,还不明白?”“明白什么?”“上面没住人啊!”

可能是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妻子离奇消失的情绪里,被她这嗓门一惊,终于转过弯来,她的意思是:楼上闹鬼。

但,这对于我来说,非常扯淡,我不相信鬼这东西,压根就不信,所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上去了。”

罗先梅看了看我,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继续问:“你们昨晚上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真的没什么,你快把水拿进去吧,要不都凉了,我得去准备下,上班去了。”

罗先梅进屋之前,又看了我一眼,悄声说:“你们搬来这么久了,我也不瞒着你,你们楼上原先住着一家四口,全死了。”

第三章 鬼

说实话,对这种神神叨叨的桥段我毫无感觉。

回到屋里后,我没有去上班的打算,如果不找到妻子,恐怕任何事情都没有心思去做。

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离妻子消失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脑子里越来越混乱,于是起身去浴室洗澡。

热水从头顶上淋下,我闭上眼睛,尝试着让身体放松,让内心平静下来,这样才能够理清所有的线索。

将时间拨回到昨晚十点半,以第三方的视角来重现当时的情景:

第一次铃声时的情况:妻子坐在床头看书,忽然听到了客厅里的门铃,知道丈夫在洗澡,妻子必然会起身去开门。

疑点:可是当时丈夫并没有听到妻子有起身去开门的声音。那么这就可以推断,丈夫听到了门铃,而妻子没有听到,但是门铃的声响是足以让卧室里的人听到的,这里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如果要解开这个矛盾,那么可以假设妻子在第一次铃声响时是站在大门外,而按铃声的就是她本人,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丈夫打开门后看到的会是妻子。当然,这种假设还是有很多疑点,就是妻子为什么会突然出去门外,为什么在不带钥匙的情况下关门……等等……

第二次铃声时的情况:丈夫以为妻子是在卧室的,所以仍然先等妻子去开门,但实际情况是丈夫去开的门,看到仍然是妻子在门外。

这里疑点就更多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妻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门外?她为什么要到大门外?而且还再次没带钥匙,锁了门?

第三次铃声时的情况:有人在外面敲门,丈夫走回卧室,看到妻子在卧室里,而且惊慌失措的样子,门铃在响,丈夫安抚了妻子,迅速去开门,发现妻子站在门外。

疑点:这已经不算疑点,而是一个完全无法解释的命题。

第四次铃声时的情况:丈夫直接打开大门,出去寻找,未果,返回卧室,发现妻子站在飘窗上,然后亲眼看着她从飘窗外飞出去。

疑点:外面敲门的到底是谁?妻子为什么突然要做出自杀的举动?为什么会对丈夫说“别找我”?

无法解释的事:妻子飞出窗外,下面找不到尸体,整个小区找不到任何踪迹,似乎人间蒸发了?

思维到了这里,我感觉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以第三方的视角来审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我经常采用的一种手段,对我来说,这种手段,不论在工作还是人情上都非常有效,能帮我在极度复杂的情况下理清所有的线索。

但是,这次不行了,至于疑点还可以制造可能来解释,那些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呢?就比如现在妻子同时在大门外又同时在卧室,比如从飘窗上离奇消失……这种事情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已经不是能用第三方视角看得清楚的了。

我下意识地关掉水龙头,开始将沐浴露挤到浴球上。这一段时间由于没有热水冲淋,感觉很冷,但是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不是很冷,而是特别冷,就像有冷风不断吹在身上一样,但问题是这风能从哪里来?

浴球触碰到身体,冰冷冰冷,我再次打了个哆嗦。

或许,真的是有鬼?

昨晚在门外敲门的那个东西是鬼?它变成我妻子的模样,然后走进卧室,我妻子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以为是镜子中的自己跑了出来,然后就把梳妆台上镜子打碎了,但是,她发现另一个自己竟然还在,于是,不知所措,吓哭了……

鬼再次跑到门外,重新敲门,我则又去开门,让那个鬼进来,进去卧室,妻子看到第二个自己,接近崩溃,然后我又去开门,妻子又看到第三个自己……就这样,她终于接受不住,崩溃了,爬上飘窗,然后想要自杀。

而在自杀之前,她有一刹那的清醒,跟我说别再找她,因为她不想我以后和一个变化成她模样的鬼一起生活……

我们总是习惯将无法解释的问题推到鬼魂或者外星人身上,这是人类思维惯用的一种心理防御模式,尽管它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自己,有一天也会用到这种方法来处理自己面临的难题,但我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逃避,我始终是那个不查到底绝不会罢休的何宁,这种倔脾气是与生俱来的,永远不会改变。

啪嗒!

突然,后脖颈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突然搭在了那里,在条件反射下,我的手就跟着摸了过去,头则在同一时间抬了起来,想看看淋浴间的顶板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我的手触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但是瞬间那东西就抽走了,天花板上则什么也没有,看不到任何东西掉下来的痕迹。

我瞬间转过头去,身后仍然什么也没有。

但是,停留在手上的感觉告诉我,刚刚在自己脖子上摸到那样冰冷的东西,似乎是几根手指?

我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端在眼前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心想,难道手指上的感觉也出了问题?在这个封闭的淋浴间里,怎么可能还会有一只手摸在我的后脖颈上?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错觉,绝对是心理压力以及过度疲劳造成的错觉!

或许,我真该好好地休息下,再重新用充沛的精力来解决这件事。

也或许,我睡了一觉后,妻子自己又好端端地回来了呢?

这样想着,我迅速冲洗完毕,回了卧室,窗外已经天亮了,只不过是个阴沉的天气,看起来就要下雨。

我关上飘窗,拉上窗帘,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门铃……拍门声……

我在半睡半醒间从床上爬起来,穿过客厅去把大门打开。

刺鼻的血腥味先一步钻进了鼻孔,紧接着跳入眼帘的是一张血流如注的脸,死死地贴着我的面门,我倒退一步,看清楚是谁以后大喊一声:“昕洁!”

吼叫声从睡梦里破空而出,我整个人也随之从床上坐起,那该死的梦,那该死的噩梦般的门铃!

不,仍然能听到门铃声,现在已经不是梦,确实有人在外面按门铃,同时伴随着剧烈的拍门声。

我披了一件大衣,迅速走到客厅去把大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是凌志杰。“你怎么不带伞?”我脱口问道。

凌志杰没有回答我,闪身进了屋,把湿透的皮夹克往衣帽钩上一挂,踢掉皮鞋,换上棉拖,冲我道:“昕洁呢?还是没回来?”

我看着他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板寸头,摆摆手,说:“卫生间里有干毛巾,去擦下吧。”

凌志杰进了卫生间,我去将水壶插上电,准备泡杯咖啡。

凌志杰从卫生间出来后,靠在沙发上,两只手放在胸前不断地比划着什么,姿势很怪异,比划了一会后,用很慢的语速问道:“阿宁,你老实告诉我,最近你和她感情怎么样?”“昨天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我没有在意他到底在比划什么,只是去柜子里拿咖啡,这是我的个人习惯,醒来后必须喝一杯咖啡,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思维在较短的时间内苏醒。“我是问过,但我想再问你一遍,所以你必须很认真地回答我。”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说:“好吧,我也很认真的告诉你:在昨天我进浴室之前,我和她的感情在近段时间以来都非常好,她也已经习惯了呆在家里的生活,在前几天的时候,她还跟我说,她觉得现在很幸福,想再要个孩子……”“行了!”凌志杰打断了我的话,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将他的一双手递到我面前,冷冷地说:“你怎么解释这个?”

我起先愣了一下,根本不知道他伸出双手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看清楚了,他的手里捏着一样东西,那是根很细很细的东西,被他的两只手撑开,拉成直线状,然后越来越长,直到双臂完全展开。“头发?!”我惊道。“粘在淋浴间的墙上,你这个心理医生竟然会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凌志杰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种将心比心的信任,而是一种鄙夷甚至嘲讽,仿佛我已经成为了他口中常常提及的所谓犯罪嫌疑人。

看着这根长头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又能做什么来改变这个即将上任成为刑警大队长的好朋友此刻的想法呢?

我确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莫名其妙冒出的一根长头发,已经将凌志杰的思维引导向了另一条路,另一条对我产生极度怀疑的路。“何宁,你真的不想对此说些什么?”

我沉默。“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屋子里看看,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怎么向我解释这根头发,以及……你隐瞒我的所有事情。”

我苦笑一声,回道:“我还能向你隐瞒什么事情?和昕洁做爱的细节?”

凌志杰明显地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突然厉声说道:“你自己清楚!”“清楚什么?!我能清楚什么?!那根头发我他妈的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别拿你那种眼神来看我!”“你不知道?哈哈,你别忘了三年前那件事,你三年前能那样做,三年后你就不会了?”

三年前……三年前……我真的没有想到凌志杰竟然再一次提到了“三年前”这几个字眼,那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巨大而狰狞的伤口即使被缝合了,只要轻轻一碰,随即就会血肉模糊。

我的整个身体禁不住开始颤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我们确实向凌志杰隐瞒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是绝对没法告诉他的,不仅是为他好,也为我们自己,我们所有人。

我看着凌志杰在客厅、厨房、杂物室、阳台、保姆房、主卧之间不断穿梭,最后将一些细小的东西全都摆在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一样一样给我看过去,并询问它们的来源。

当最后一件物品——一支曼秀雷登的润唇膏得到我的确认后,他靠在了沙发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平常的语调对我说道:“阿宁,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你,作为你从小到大最要好的伙伴,我从来都是无条件地信任你。但是,现在,昕洁已经失踪了,按你自己说的,离奇得消失!如果你真的想找到她的话,就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那根头发到底是谁的?那个女人是谁?”“没有任何女人!除了昕洁!我对天发誓!对凌玉发誓!行了吧?!”

在我声嘶力竭的吼叫之后,凌志杰终于彻底放弃,像条死鱼一样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看着我,再次闭上眼,睁开,又看着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一直在持续。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怎么样?要不现在开始联系?我先联系她的朋友,你去联系老家那边?”“行吧……”“对了,别让他爸知道失踪这件事,你就绕着弯儿打听下,昕洁有没有回去。”“我自有分寸。”

第四章 发

我从未如此端详过自己:头发蓬乱,满面胡渣,眼窝深陷。

在黑洞洞的眼眶内部,几根红色的血丝暗自涌动,我凑近去仔细观察,却发现它们已经从眼球上开始蔓延,那种趋势……就仿佛……燃烧的引线,通往鼻子、通往耳朵、通往喉口,通往天灵盖,通往心脏……

砰!这张脸瞬间四分五裂!

可是,当我抽回拳头,却悲哀地发现,那些挂着血丝的细碎镜片里面,却映出了更多同样的脸,同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他们没有表情,在无声地嘲笑我,嘲笑这个世界。“昕洁,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你到底在哪里?”

声音从自己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低下头,看了看散落在盥洗台里的镜子碎片,伸手想要将它们冲掉,却猛然间发现一件特别刺眼的东西:一支口红,红色外壳的口红,立在水龙头的边上。

我一把将它抓起来,狠狠地盯着它,同时不断地在脑袋里回想:这支口红是哪来的?什么时候放在这里?

也许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一支口红如此耿耿于怀,因为,我很清楚一件事,昕洁从来不用口红,也从来没买过口红。

我抓着这支口红走出卫生间,拧亮台灯,仔细地看着它,因为,隐隐中,我觉得,昕洁的失踪与这支口红莫名其妙的出现似乎有着什么关联。

但是,这种关联到底在哪里呢?暂时找不到任何头绪,我挠了挠头,有几根头发在台灯的光亮里掉下来,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另一样东西。

对!就是半个月之前,凌志杰在卫生间里找到的那根长头发,那头发跟这口红一样,也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也同样是不属于昕洁的!

当时我对于那根长头发的出现没有丝毫在意,也没有感到任何奇怪,因为那时我还沉浸在如何第一时间找到妻子的的念想中。而之后的半个月里面,在反复的给自己寻找的希望,然后又失望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感觉到,这种念想逐渐变成绝望,一点点地侵蚀着我的生活,让我痛苦不堪。

经过各种彷徨与迷茫的痛苦挣扎后,我的思维也逐渐冷却下来,而这时,口红出现了,加上先前的那根长头发,这两样看似细小的东西,却仿佛让我找到了某个全新的突破口。

我最开始怀疑口红里面可能会藏着什么东西,比如小纸条之类,但是当我想要拆开它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应该先让凌志杰帮忙做个指纹鉴定,这样也许就能找到这支口红的真正主人。

但是我先前已经抓过它,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对鉴定有很大的影响?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让凌志杰去试一试。

我拨了他的手机,但是已经关机了,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接听的却是别人,告诉我他出警了,什么时候回警局说不好。我就让那人给我留了话,在家里等他电话。

而在等的过程中,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就是那根头发的长度,当时凌志杰是拉着它一直将双臂完全撑开,也就是说那根头发的长度至少在一米八以上,比一个普通女人的身高还要高出大概20公分!这种长度的头发的确非同寻常。试想,现在还有多少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如果它真的是属于某个女人的,那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的浴室里?

再还有这支口红,似乎它也是属于这个长头发女人的?

想到这里,有种阴冷的感觉开始冒出来,因为我还想起来了这段时间以来,呆在家里的一些奇怪细节:比如在淋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脖子处被人碰了一下,比如在开冰箱的时候看到冰箱门的镜面反光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比如在睡觉的时候半夜醒来,总感觉有个人影弓着身子蹲在床尾……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而那个让我不敢往下想的念头是:难道这个屋子里住进了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住进了另一个东西?

我站起身来,在卧室里环视了一圈,终于意识到,自从昕洁失踪之后,这个屋子已经变得如此脏乱不堪,而且阴暗潮湿,四处泛着发霉的气味。

我将窗帘拉开,想让光线透进来,却发现,窗外的天色几乎跟屋子里一样暗——不知不觉又是一天的傍晚了,而且这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自从昕洁失踪后,这种让人发霉的阴雨天气就仿佛没有停止过。

肚子有点饿,我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开冰箱的时候我特意从冰箱门的镜面反光里观察了一下,倒是没有任何发现。也许,真的要刻意去找那么一个人,在现在想来确实也是件离谱的事情,因为,哪有一个人住进了你的屋子半个月,你却从来见不到她的,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吗?

如果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那么让我怀疑的就只能是自己了——一个莫名其妙失去妻子后,精神遭受严重打击的心理医生,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真是糟糕透顶。

冰箱里几乎已经空了,凌志杰先前采购回来的一大堆东西早已被我消耗殆尽,看样子,必须要出门一趟,不然,在找到昕洁之前,或许我已经饿死在这个屋子里。

下楼的时候,502的门刚好打开,罗先梅看到我的时候显然吃了一惊,大声嚷道:“哎哟!这不是小何嘛?你咋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我勉强咧了下嘴冲她笑笑,就自顾继续往楼下走去,没想到她却一路追了下来,拽着我的胳膊就要往她家里拉,我站着没动,用嘶哑的声音问她拽我做什么。“小何,你啥都别问,先来我家!”“不了,我想下去买点东西。”“你买啥东西?没吃饭吧?来我家吃!”“梅姐,我……有朋友约了我吃晚饭呢,真不好意思啊,不过真的很谢谢你!”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我随口编出的这个谎,但她终于还是放了手,然后作出一副非常歉疚的表情看了看我,还想再说点什么。

这时候,从她家里传出来一个苍老的男声:“阿梅!锅里的菜都焦了!你个死老太婆跑哪里去了?”

罗先梅回头恨恨地回了一句:“叫什么叫?你个乌龟蛋生的不知道去炒一下?!”说完后又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说,“那这样吧,你待会回来的时候再到我家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微微一愣,心里奇怪,这个女人能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不过在现在这个社会,对于我们这种早已习惯了人与人之间冷漠相处的人来说,一个住在楼下的邻居大姐所表现出的热情与关心,着实已经触动了我当时绝望与孤寂的内心。

下楼后进了小卖部,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摆弄手机,看也没看我一眼,我自己走进去,拿了几包方便面,回头准备付钱的时候,突然发现老板娘头顶上的电视里有张熟悉的脸,定睛一看,竟然是凌志杰。

他正被一大堆话筒包围住,不时地抬手挡自己的脸,不管记者怎么问他,都不说话,正在使劲往外面挤。

这时候,镜头转到了这个电视台的记者:“各位观众,正如大家所看到的,现在场面非常混乱,警方目前没有任何表示,还是让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具体情况吧。”

镜头再次转向,一阵晃动过后,定格在一条小河的岸边,镜头拉近,画面里能看到几个人正站在那里,有穿警服的,也有穿便衣的,全都注视着地上的一样东西,虽然画面不是很清楚,而且有些水滴溅在镜头上,但还是能看出来,地上的那样东西被雨布盖着,应该是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具尸体。“各位观众,现在这个位置,我们已经能看到那边的尸体,据刚才的目击者说,和先前的六个受害者一样,是一名年轻女性,年龄不超过30岁,至于更多的细节现在还不知道,希望警方会……”

记者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但是我刚刚还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案子,直到记者提到“六个受害者一样”这几字的时候,我心里才猛然一惊,看样子,这绝非普通的案子,凌志杰有的忙了。“第七个了,这种天气还死了这么多人,真是太晦气了!”老板娘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机,头也没抬地说道。

因为近半个月来一直没看电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凌志杰也没有和我说过关于这起案件的事情,所以我是一无所知,本想从这老板娘嘴里打听点消息,没想到老板娘根本就不愿意多说,仍然在摆弄手机。

结完帐后,我回到了楼里,经过502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决定不去打扰罗先梅的好,径自上了楼,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却忽然发现:门竟然没锁!

在我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小偷!

但转念一想,这个时间段,还有这么短的时间,可能性不大,然后我的第二个念头就是:那个住在屋子里的看不见的女人!

我被自己想到的这个可能一惊,心就开始嗵嗵地跳起来,如果真是那个女人的话,也许半个月来发生的一切都将会得到解释。

我悄悄地开门进去,像贼一样地打量着自己的屋子。

在视线所及的地方,客厅包括开着门的厨房里,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我以更轻的步伐进入卫生间,仍然没有任何东西,回头的时候,发现只有卧室的门虚掩着。但我明明记得自己在出去之前是关上的,因为我向来有进出卧室关门的习惯,所以,无论这个不速之客是谁,现在都可以肯定在卧室里。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推开那扇门,但短暂的思考让我逐渐冷静下来,假如是个小偷的话,那就可能会发生暴力冲突,假如是那个女人的话,就说不好了。所以,我决定从虚掩的门缝里看下里面的情况。

卧室里的光线很暗,只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窗子先前被我打开了,而此刻外面的雨又大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将卧室里细微的声响全都掩盖,我以极小的幅度一点点地推开门,在还没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借着窗子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我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黑色的人型的东西,站在床头,上身前倾,形成九十度的直角,整个看起来就像一个异常工整且巨大的数字“7”,而它的头的位置正俯视着我睡觉时通常所在的头的位置,一动不动。

我的心嗵嗵狂跳,看着这幅画面,持续了大概有十几秒。

这十几秒的时间里面,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而那个东西也是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我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慌忙去掏自己的口袋,想要按掉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可是,已经晚了,当我按掉电话,回头去看的时候,床头边那个诡异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我慌忙摸到电灯开关,煞白的光线照亮整个卧室,却看不到任何诡异的影子——刚才那个东西消失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冲到飘窗边,将头探出去,上下左右一张望,猛然看到头顶上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划过,瞬间消失在楼上702的窗子里。

那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也没想到,在卧室里的不是小偷,也不是那个我预想的女人,而是这么一个黑乎乎的动作敏捷的家伙,它到卧室里来干什么?为什么会盯着我平常睡觉的地方看?它到底在看什么?

难道说,我半夜醒来时常感觉到的那个蹲在床尾的东西就是这个家伙?它到底要干什么?

说实话,我努力去猜测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只是为了缓解刚刚那种极度恐怖的感觉,可是,当我细细回想那东西的动作的时候,却越来越感到后怕,因为那东西不像人类,也不像一般的动物,那种黑乎乎的影子,让我想到一个从不愿承认的东西——鬼。

但无论如何,不把它抓到太阳光底下亲眼看清楚之前,我始终不能让自己去相信鬼这种同样让人无法解释的东西。加上之前罗先梅说的关于702一家四口死掉以及闹鬼的传闻,我觉得有必要上去看看,否则,那个像鬼的东西迟早还会下来,至于它下来到底准备干什么,这种事情已经是由不得我了。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我必须找个人和我一起上去。

我拿起手机,准备拨打凌志杰的电话,没想到,他却先一步打了过来。“你找我什么事?五分钟前打过你电话你又挂掉,什么意思?”电话那边很嘈杂,凌志杰的声音不得不拔得很高。“志杰,你现在有没有空过来一趟?”“不行,我现在很忙。”“我知道,但是目前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处理不了,需要你过来。”“你到底什么事?电话里先说清楚!”“昕洁,昕洁的事情我找到一点线索。”“线索?什么线索?你就不能一下子把话说完?我这里忙死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我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又恢复一片嘈杂,凌志杰似乎从话筒边移开了,隐约能听到他大概是被同事给支走了,几秒后,电话就被挂断,看样子,他来不了了。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决定先去找罗先梅再打听点关于702的事情,可能的话,倒也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两口子和我一起上去看看,当然,要说服他们上去,肯定不简单。

我稍微整理了下思绪,就下了楼,敲响了502的门。

第五章 异

罗先梅见到我后,微微有点吃惊,转而笑着埋怨道:“怎么这么半天才来,我们都在等你呢!”

我正纳闷她这话什么意思,进门却闻到一股菜香,客厅里的桌子上摆了好几样家常菜,看样子还没动过筷子,一个中年男人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向他笑了笑,说声打扰了。

男人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继续盯着电视,似乎在看新闻。

罗先梅把我拉到桌边坐下,说:“我就知道你没吃过晚饭,所以正等你呢,和我们一块吃吧!”回头又招呼那个男人,“死老头子,还看什么电视,赶快过来吃饭!”

男人应了声,却没坐过来,罗先梅则去厨房盛饭。

此刻,就我和男人坐在客厅,我心里想着事情,不知道该和这男人说些什么,男人似乎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自顾看着电视,直到罗先梅把饭盛过来了,才终于坐到了桌边。

我随便客套了几句,就准备打听702的事情,没想到罗先梅先开口了。“小何啊,最近你和你们家小洁是不是闹矛盾啊?都好两天没见她了……”“哦,她出去旅游了,真不好意思,走之前都没跟您打招呼呢,呵呵……”我再次撒了个谎。

罗先梅笑了笑,然后不经意地问道:“这样啊,她是不是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啊?”

我心里一惊,因为她这句话说得太奇怪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时间根本无从把握,难道是说她知道了昕洁失踪的事情?或者只是一句很简单的玩笑性的话语?

但不管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如果还要刻意去隐瞒关于昕洁的事情,倒是没必要了,反而会让罗先梅越来越不信任我。

所以,我放下筷子,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然后叹了一口气,说:“梅姐,不瞒你说,小洁是失踪了。”

我说完这句话,就去看她的表情,没想到她却显得非常吃惊,张大了嘴巴问道:“什么?你说,小洁失踪了?”

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看样子,她先前那句就真的只是个玩笑而已,我沉重地点点头,说:“已经半个月了。”

啪!罗先梅把手里的饭碗往桌上一压,然后说了句话,这句话让我又惊又喜。

她说:“你们小两口子倒好,这个说那个疑神疑鬼,那个说这个失踪半个月,弄啥西名堂哟?”

听到这句话,我几乎要跳起来,赶忙追问道:“梅姐,你是说,小洁她……说我疑神疑鬼?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罗先梅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不就两三天前嘛,跟我说她要离开几天,你自己不做饭,叫我关照下你!你看,我今天不就叫你过来吃饭了嘛!”“两三天前你见过她?!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对啊,好像是大前天吧,她就跟我说了要关照你,其它倒也没说什么……哎我说,你干吗这么紧张?是不是她跟你闹别扭,离家出走啦?”“差不多吧,梅姐,小洁她两三天前具体是几点钟和你说的?说完后她去了哪里?”“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说完后就上楼回去了啊。”“有没有看到她下来?”“这我倒没有注意……”

我说我半个月都没见到她了,一直在找,所以麻烦梅姐务必要再好好想想看,最后一次谈话后她去了哪里。

罗先梅低头想了一会还是没想出什么,然后转了个语气说道:“她不会真的离家出走了吧?你们这小两口,好好地咋闹别扭呢?这我就要说说你啦,小何你也真是的,小洁这么好的姑娘都被你气走了,你到底做了啥事啊?不会是外面有……有那个了吧?”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我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半个月前她走的时候确实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最近以来也一直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我感觉小洁可能是被吓跑的。“啥奇怪的事情?她怎么被吓跑?”“不瞒你说,自从上次你不让我去楼上看以后,我觉得这事情还真的和楼上有点关系……”

砰!一声突如其来的拍桌声响起,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瞪了我一眼,脸色阴沉得可怕,转身就朝卧室走去。

我一时间愣住,转头看了看罗先梅,她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似乎我的话触到了他们的忌讳,不过想想也是,自家楼上一家四口全死掉,屋子还闹鬼这种事,若非必要,谁都不愿去提。

但想来,无论如何,像罗先梅丈夫这样的反应,倒显得有点过头了,我赶忙向罗先梅道了歉,然后假装不明就里地问道:“梅姐,你爱人他这是咋了?怎么突然生气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罗先梅的嘴角突然抽了一下,但很快表情又恢复了过来,从桌子那边探过头来,几乎是贴着我的面门,将声音压到极低,说:“关于顶楼的事我不好跟你说太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那是正常的,你就当啥事也没有,别去管也别去想!另外……不是我说风凉话,那个……如果你们经济上有能力的话,我觉得你们还是另外找个房子比较好……”

她这话其实说得很委婉,但意思我听出来了,介于顶楼闹鬼的事情,她劝我搬家。

我心说现在不是搬家不搬家的问题,而是找不到昕洁的问题,即使要搬,那也必须等找到昕洁后再说。

至于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是否就在我家楼上,闹得多么凶,我都不想管,但如果真的是那个鬼造成昕洁的离奇失踪,那就是它惹到我了,我不管想什么法子都会和它斗到底,至死方休!

当然我不可能把我这种想法和一个如此忌讳顶楼的女人去说,而且看现在这种情形,我原先设想让他们两口子陪我上楼的想法也是没必要提了,于是随口应道:“梅姐你说得对,等找到昕洁后我再想办法……”

罗先梅同情似地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叫我多吃点菜。

终于吃完饭,临出门的时候,罗先梅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何啊,听梅姐我的话,千万别去管顶楼的事,找到你家小洁后,就想办法搬家吧!还有,这几天,如果小洁再来找我,我肯定会好好劝劝她的,叫她别再跟你捉迷藏了!”

我附和性地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她一把拉住,凑到我耳边补充了一句:“忘了告诉你,以前住在你们那屋子的也是小两口子,一个疯了,一个失踪了。”

她这补充性质的一句话,立刻让我意识到,我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猛然回头,焦急地问道:“梅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小两口子现在在哪里?”“不是跟你说了嘛,一个失踪了,一个疯了,都好几年了,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他们分别叫什么名字?”

罗先梅似乎想了一会,然后拍了拍脑袋,抱歉地说:“哎,你瞧我这脑子,人老了,记性当真是越来越差了,实在想不起来啦……”

我还想再打听点先前这对住户的情况,但想想一下子也没什么好问的,于是跟罗先梅道了谢,上楼回屋里,把刚刚得到的所有线索再重新理一遍。

根据罗先梅的讲述,昕洁至少在三天前还出现过,从这点上来看,如果她的话不假,那么昕洁不是离奇失踪,而是有意要避开我?

但是我实在想不通,在事发当天她是怎么做到以那种极度离奇的手段上演失踪一幕的?而且在这整整半个月里面,一次都没让我见到,甚至连凌志杰以及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人也都找不到她,而偏偏只是通过一个住在楼下的邻居大姐来让我知道她没有失踪,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且先不去管昕洁能否做到,单纯分析她这么做的动机,里面的疑点太多。

以我对她三十几年来的了解,她一个眼神一抬手我就知道在想什么,从穿着开裆裤一起玩泥巴的时代开始,到后来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她对我的信任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过了她自己,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更不会想方设法地躲着我,现在这样的情形,我宁愿相信她是被迫的,是有什么东西逼着她那样做……

我一下子又想起了她消失前最后的那个眼神,充满了不舍与无奈,还有那份心底诉不尽的爱意……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她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也没有这么做的条件。

突然我又回忆起了罗先梅所说的一个细节——她说昕洁跟她抱怨我最近疑神疑鬼。

虽然我无法完全再现当时昕洁找到罗先梅说话的情景,但是从这个细节里我发现两个个非常矛盾的问题,那就是:

一、昕洁是以抱怨的形式来跟罗先梅说话的。而且罗先梅似乎对她当时的神情和语气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就仿佛是很平常的拉家常式的那种抱怨,这跟昕洁消失时的那种神情完全不符合。

二、抱怨的内容就更矛盾了,是“说何宁疑神疑鬼”。这个内容仿佛是在说,她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然后天天看着我在四处找她,才会觉得我“疑神疑鬼”……

想象一下这种状态吧,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就不单单是疑神疑鬼了,简直就可以肯定是完全疯了:分明就能在自己屋子里看到一个人,却还在四处找那个人!

想到这里,我竟然也有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精神状态来,于是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看着这个长久没人打理以至于连木餐桌都发霉长毛的屋子,我确定自己没有发疯,也不可能选择性地失明到看不见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人。

我又仔细揣摩了一下这两个矛盾的地方,发觉还是老样子,根本就没办法说得通,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而且这个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产生矛盾的源头,想来想去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心下就变得相当急躁。

我使劲捶了捶脑袋,在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后,决定洗把脸清醒一下。

走进卫生间,却赫然看到那盥洗台上又多了一样东西——一支手表。

我赶忙扯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将表链一端包住,然后拿起来看。这是一支老式的手表,不大,表盘上有“上海”两个字,翻过背面,是钢印的字体:“上海手表厂 防水 972”。

我又看了看表链,是那种七八十年代常见的国产表链,有缩放功能那种,但相对也要窄一点,随即明白了,这是一支女式手表,因为那个年代的手表不和现在一样有非常明显的男女特征,唯一就是大小及适手程度上有些区别。

到现在为止,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已经有三样了:长头发、口红、七八十年代的女士手表。

一般情况下,这三样东西,再加上屋子里总是看不清晰的鬼影,通常会让人联想到什么?一个女人,不属于我们这个年代的女人,她一直徘徊在这个屋子里,让你感觉到她的存在,却永远找不到她……所以更准确地说,她是个女鬼。

但,对我来说,这三样东西的出现,却让我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专业词汇——侵略性心理暗示,也就是俗称的恶意催眠。

当然,我说的恶意催眠不可能像电影《催眠》里所表现得那么夸张,但在实际生活中,催眠倒确实无处不在,它利用的是人类在心理层面上的条件反射。

我们都知道膝跳反应,这是生理层面上的条件反射,而心理层面上的条件反射也是类似的,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们一般都玩过的:我假装打你的眼睛,但实际上不会打到,可你仍然会无法控制地闭上眼睛。

这是人类在自我进化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而我所说的侵略性的心理暗示,就是利用这种本能的特性,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不断挑拨你的神经,让你的心理防线崩溃,然后跟着侵略者想要引导的方向走。

所以,看到这支老式的女表,我并没有像最初看到口红一样紧张,反而觉得有点庆幸,因为这种东西出现得越多,对我越有利,我可以靠着这些东西得到更多关于整件事的线索。

和先前一样,我找了个保鲜袋,将手表收起来,和口红一起放进冰箱的冷藏柜。

在关上冰箱门转身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关于罗先梅遇见昕洁的时间。

她说是三天前的下午两三点左右,而那天我正好去自己开的私人诊所里收拾东西,不在家的时间恰好也就是下午一点多到三点多,为什么时间会这么巧,昕洁刚刚凑好了我不在的时间里回来?她又怎么会知道我那个时间段不在家?

那么,有谁会知道我那个时间段不在家呢?

罗先梅?对!也只有她会知道,因为她是家庭主妇,一直都在家,也一直都在我们楼下……

而前面我一直想不通的,矛盾的地方,到了这里突然就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脉络,这根脉络的源头,就是——罗先梅在撒谎。

如果,这些矛盾的事情发生的前提是罗先梅在撒谎,那么就很好解释了,她为了使这个谎看起来更像真的,于是编出一个我不在的时间段出来,好让我无法准确判断。

而她又不能很好地描述在三天前和昕洁见面时的具体情景,则是因为这个谎不够圆满,当然这不能怪她,因为她不知道昕洁失踪时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

还有,我以为她跟我开玩笑的那句“小洁是不是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啊?”,看来并非开玩笑,而是她才是知道昕洁去了哪里的人!

那么昕洁最终去了哪里呢?

702!楼上那间一直被罗先梅“忌讳”,并竭力试图阻止我进去的屋子。

昕洁自己做不到,也没有动机,但是有人逼迫她,并“帮助”她做到了——在那天以离奇的方式消失在飘窗上,而“帮助”她的这个人,似乎就是罗先梅他们两口子!

而他们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暂时不得而知,也许在702里藏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跟房产有关,在房价不断攀高的时代,为了钱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思维到了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过热了,竟然变得如此阴谋论起来?

因为静下心来想想,一个住在楼下的,还好心关照你,请你去他们家吃饭的邻居大妈,在我的推测中,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有着巨大阴谋的人物……这种情节实在太戏剧化了。

但不管如何,在我的推测得到现有证据的印证之前,罗先梅两口子的嫌疑暂时不能排除,我会尽快让凌志杰帮忙做那两样东西的指纹鉴定。

至于傍晚时分那个恐怖的黑影,以及702的事情,我也还是需要凌志杰过来帮忙,就我一个人,还不至于傻到像恐怖电影主角一样,哪里恐怖哪里危险就往哪里钻。

看了看挂钟,晚上十点一刻,我再次给凌志杰打去电话,这下很快就被接了起来,那头传来哗啦啦的雨声,还有凌志杰略带焦急而高亢的嗓音。“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前面说有线索,你找到了什么?”

见他直奔主题,我不绕弯了,道:“最开始不是在我们卫生间里找到一根很长的头发么?今天又出现差不多的东西了!”“什么东西?”“一支口红,还有一支七八十年代的上海牌女式手表。”

凌志杰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哪里找到的?”“还是卫生间。”“你摸过没?”“口红抓过一下,手表没动。”“好的,你明天把那两样东西带我办公室来。”“没问题。对了,你现在还在外面?这几天出的事情很大,我知道你非常忙,但怎么都不跟我说声?”“有什么好跟你说的?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空来管我忙不忙?”

我叹了一口气,道:“前段时间确实完全沉沦了,不过你放心,我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接下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忘了告诉你,有人说在三天前见过昕洁。”“什么?!”凌志杰听到这句话显然比我还要震惊,紧追着问道,“三天前有人见过?谁?你跟谁说了话?”“楼下502的那位大妈,你应该也照过一次面。”“她?没什么印象……明天!明天你也不用过来了,我尽量抽时间去你那一趟,今天就这样,我这边还有事情,先挂了!”

我刚说出“别挂,还有件事……”可才说了一半,那边就果断地挂掉了,凌志杰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连电话也这样,从来不管对方有没有说完,这种脾气是改不了的,谁都拿他没辙。

我赶忙再拨了一次,却没想到那边是彻底不想接听了——关机。

看样子,还是只能把恐怖黑影的事情留到明天他过来时一起说了,今晚上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一下。

第六章 探

一夜纷乱的噩梦,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特别是脖子处,落枕落得厉害,我拍拍脸,从沙发上坐起,立马就想起了什么,于是赶忙去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多,心道还好,钻进卫生间,仔细找了找,这下倒是什么东西也没多起来。

我捏了张纸巾,轻轻把水龙头拧开,然后用冷水拍了几下脸,就退出了卫生间,掏出手机给凌志杰打电话,那边总算已经开机了。“这么大清早就打电话,猴急啊你?让我回家睡会先……”凌志杰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一个劲在打哈欠。“来我这里睡吧,对了,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把指纹采集的工具带过来!”“带那些做什么?”“你带过来就知道了,我这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行,半个小时后我就到!”“疲劳驾驶,你就开慢点!”“嘀——”那边已经挂断。

我推开卧室的门,窗户仍然半开着,从那里看出去,雨已经停了,但漫天的黑云仍然阴沉沉地笼罩这个世界。

我径直走到飘窗边上,去看那几根昨晚布置在这里的细线,却没有发现任何被动过的迹象,我又顺着细线的走势抬头去看吊顶大灯上那架相机,它仍然对着飘窗,同样看不出任何位置的改变。

看样子,昨晚没有等到那个我看不见的人,不过没事,我还有时间可以等。

出了卧室,我戴上手套,拿起昨天已经准备好的钢化保温杯,出门,下楼,敲响了502的门。

十分钟之后,我拿着那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又回到了楼上,泡了方便面,然后开始吃早餐。

凌志杰到达的时间比他自己说的还要快一点,一进门就喊困得不行,直打瞌睡,我就让他去沙发上先躺一会,他也毫不客气,蹬了皮鞋,把自己往沙发上一甩,就开始鼾声大作。

我则回到卧室,开了电脑,上网想查些关于这个小区的资料,顺便看看新闻。

各大网站的新闻头条上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字眼:关注X市特大连环杀人案件专题报道!最新进展:目前已有七个受害者,警方称凶手仍在继续行动……

各大论坛的帖子标题倒是比新闻要精彩得多,看到好几个标题,例如《那位连环杀手,我在此公布几个贪官的住址,下面的反贪重任就交给您了!》 《2012就要来了,杀手大哥,您收我为徒吧,我想成为您的接班人》 《你还是个爷们不?尽杀些年轻女的,有意思吗?有种来找老娘,我们床上见!》……

从这些标题可以看出,当一宗连环杀人案进展到一定程度还没告破的时候,人们关注的重点已经不再是事件,而是杀手本人。

那么凌志杰所受到的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可想而知了,在这种时候,我还要他赶过来帮我处理私事,想想实在有点对不起他。

看完新闻,我开始查找关于几年前楼上的那起一家四口的命案,但是毫无线索,没有一丁点的相关内容,我想,也许这同样是罗先梅所编织的谎言罢了。

忽然想起好久没有登录QQ,上去看看,有一条留言,内容是:我看到他们笑了。

留言的人是我以前的一个病人,这个病人的症状非常特殊,在他看来,所有的人都是没有表情的,一张木板脸。一开始,我以为是“人脸识别障碍症”的一个变种,但在后来的接触中,才知道,他的症状没那么简单,因为他能很快地记住一个人的相貌,却仅仅分辨不出他人的表情变化,以至于完全无法理解人们通常所说的笑和哭是什么意思。

我给他做过一系列的测试,最终结果表明,他的症状已经超出心理学的范畴,后来又查了些资料,才知道是他大脑构造上的天生缺陷,那是位于大脑后部的下枕叶回区域没有正常工作造成的。

这个症状,以现在的医学手段还远远无法解除,所以只好劝他作罢。

虽然见到的世界是由死人脸组成的,但这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他是个相当聪明的人,有着双博士的头衔,在经济学领域有份不错的事业。虽然我没办法帮助他治好病症,但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时不时都会有些交流。

而这次,他发过来这么一句,我着实感到惊讶,顺手回了一条留言过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没等他回复,直接关了QQ,又继续看了看关于特大连环杀人案件的一些具体内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客厅,轻轻拍了拍凌志杰。

他睡得很轻,一下子就被我拍醒了,醒来后揉了揉脸,坐正了身体,问我道:“我睡了多久?”“一个半小时。”

他点点头说:“够了,那么我们开始吧,你找到的东西在哪里?”

我重新戴上手套,将那只钢化保温杯摆在茶几上,说:“这是早上刚刚从罗先梅那里取样过来的指纹。”

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口红和手表,说:“这就是那两样东西,不过口红上已经有我的指纹了。”

凌志杰点点头,问:“还有吗?”“本来应该还有几张照片和其它地方的指纹,不过看来今天暂时应该没有了。”“照片?”“嗯,我前段时间总感觉有其他人在这屋子里,而昨天傍晚的时候果然看到有个人……不,有个东西……闯进了卧室,我觉得它可能还会再来,于是在卧室里做了个装置,打算拍下那个东西的样子,不过今天早上检查的时候,发现细线没有动过,也就是说那个东西昨晚没进来……”

我看着凌志杰的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显然他听不太懂,才知道昨天那事我还没跟他好好说过,于是又停下来将昨晚看到那个黑乎乎的鬼影的全过程和细节都说了一遍。

凌志杰抬了抬眉毛,那样子是有点不信,但又看了看我,才转了个眼神,这眼神我知道,他这次终于又无条件地相信我了。“卧室飘窗的窗框、客厅落地窗的窗框、防盗门的门把手……等等地方我昨天全都擦拭过了,如果那东西昨晚曾经试图进来的话,肯定会在这几个地方留下指纹。至于屋内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比如水龙头,卫生间的门把手等等我也保护过了,最好也采集一下,看看有没有除了我和你之外的其它指纹。”我补充道。“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凌志杰说完就起身,打开带过来的工具包,开始了他的指纹采样工作。

防盗门的门把手上没有任何指纹,客厅的落地窗窗框上也没有指纹,最后是卧室的飘窗窗框。

凌志杰将头伸出那些我布置好的细线,去飘窗外面采集指纹,不一会就将头缩了回来,然后在卧室的内侧玻璃上仔细刷了一会,回过头问我:“你昨天布置好这些细线以后有没有擦过窗框?”

我有点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仍然点点头说,我擦拭过好几遍,能确定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那现在这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指纹?还有些尖锐物划过的痕迹,而且很新鲜?”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忙凑近去看,果然,被凌志杰刷过后,能看到一些很明显的类似手印的东西,而且还有几丝凌乱地划痕,这些在我昨天擦拭的时候可以确定是不存在的。

看到这里,我的后背瞬间冒起了冷汗,迅速回头扫视了一圈卧室。

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个东西,也许并没有翻出去,而是仍然留在这个屋子里?

凌志杰估计是察觉到了我异样的神色,瞬间就从飘窗上跳了下来,同时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东西。

我一看到这把黑色的东西,心脏就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立刻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凌志杰举着那把黑色的东西快速走过我身边,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在他后面,我赶忙照做。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卧室,把目光锁定在与床平行的一排壁柜上,轻轻地走过去,在柜门上挨个敲击,边敲边贴上去听里面的动静。

我不知道他这样能听出什么来,但怕打扰他,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同样用高度警戒的眼神注视着他正在敲的每一扇柜门。

可是一直敲到最后一扇,凌志杰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更没有打开那几扇柜门,我忍不住用手势问他要不要挨个打开看看,他却摆了摆手,然后出了卧室,同时示意我跟上去。

凌志杰此刻的动作相当专业而谨慎,这种动作所传达的紧张感,让我觉得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是跟他进入那些重刑犯所藏匿的窝点。

在随后的时间里,我们仔细地搜索过余下几个房间,以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志杰,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你确定昨天把你自己的手印擦掉了?”

我点点头,这事情我还是能非常确信的。

凌志杰在得到我的回复后,又想了一会,然后问道:“手表和口红都是在卫生间找到的?”

我同样点点头。“再去卫生间看看。”凌志杰说完又转身进了卫生间。

我一边跟进去,一边说:“这种地方一目了然,刚才不是看过了么?”

凌志杰没回我,直接走进淋浴间,抬头看了看吊顶,然后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往上捅了几下,我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吊顶上的其中一块板子被轻轻一捅就翻了上去,露出一个黑色孔洞。

凌志杰几乎在同时,将枪举起死死地对着那个黑色洞口,但是洞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朝我做了个手势,我马上就明白了,转身从客厅拿了支手电筒,又拎了张稍高的椅子回来。

我看着凌志杰一手举电筒一手举枪,踩着椅子从那黑洞里探了上去,不一会,就缩了一回来,但是他的手里却多了一团黑色的东西,我一看,竟然是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凌志杰将头发递给我,然后让我去找个保鲜袋装起来,并说道:“上面还有东西,不过卡在通风管道里。”

本来看到这发臭的头发就感觉不太好,直犯恶心,却听他说上面还有东西,马上就意识到了也许还有更坏的事情,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还有什么东西?”“这里看不清楚,你去找个钩子之类的工具来,得把它勾出来才知道。”

凌志杰说完又将上半身伸了上去,我赶忙回头去找钩子。

家里能做钩子的东西还真少,要不就是太软,要不就是太短,最后只得将一只铁丝衣架拆了拉长,回到卫生间想要给凌志杰,却发现卫生间里没人,他不见了。

我去找钩子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三分钟,凌志杰不可能跑到哪里去,我走进淋浴间,朝上看了看那个洞口,心想,这吊顶的空间这么窄,他不至于能上到里面吧?即使能上到里面去,吊顶那么脆的东西,根本就承受不了凌志杰这么大的块头。

不过想归这么想,我还是踩着凳子和他先前一样将头慢慢从那洞里伸了上去。

漆黑一片,手电筒先前又在凌志杰手里,在这地方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闻到一股类似死老鼠的臭味,看样子,还真有什么东西腐烂在这里面,和先前那头发一样。

我想了想,朝里面喊了几声凌志杰,却没有听到回应,心想算了,正打算抽身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正从上面某根管道里往下爬。

我第一反应以为是凌志杰,赶忙又喊了声,但是那边仍然没有回应,那东西听到我喊,似乎停顿了一下,但马上又换了个更快的速度往下爬来。

凌志杰那么大的个头怎么可能在一条通风管道里面爬?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同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跌跌撞撞地想要抽身下去,却突然感觉到脚下一晃,整个人猝不及防就摔了下去。

凳子不高,我这下摔得不重,揉了揉脚脖子打算站起来,同时抬头去看上面的动静,就看到那黑洞里面有一张泛白的脸,一动不动地狞视着我。

这个画面太刺激了,我全身的神经一下子全部跳起来,扯着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往淋浴间外面退。

但退了几步后我就意识到了什么,不管吊顶上那是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它跟昕洁的失踪有莫大的关系!想到这里,也不知道哪来一股勇气,我顺手从旁边抄起一个拖把,几步跨进淋浴间,看也没看,直接将拖把柄使劲朝上一捅。

可手里感觉一空,什么也没捅到,抬头又去看,却发现刚刚还在上面的那张脸不见了,上面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举着拖把,打算踩着凳子再上去看看,却突然感觉到左肩一沉,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上面。

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上面的黑洞里,肩膀上的这一搭把我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大吼一声,同时转身,果然有个人就站在背后。“是我!你怎么回事?吓成这样?”

在看清楚是凌志杰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你刚才去哪了?”“楼上啊,怎么了?”“你怎么不和我说声?”“我还想问你呢!我让你去找钩子,你刚才跑哪去了?”“我……我在阳台上……”说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刚才我的确是去阳台了,但是凌志杰没理由那么点时间都等不到,在没喊我的情况下,竟然又跑到楼上去了,而且他跑到楼上去干吗?“阿宁!”凌志杰突然冲我吼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突然,他伸出双手朝我的脸摸过来,我情不自禁地躲了一下,躲开了。

他停下手,用更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半晌,说道:“何宁,你到底怎么回事?!最近一直都神神叨叨的,让你去找个钩子也要找半天,还见不到你人!”

他指指淋浴间的黑洞上方,继续说:“刚才我听到有个东西从那上面钻上去,我就想到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什么……你看到个黑影也是钻到楼上去了,我就打算追上去看看,可上面的门锁着,我只好回来找你拿工具,没想到你又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还吓成这个鸟样,你他妈的能不能给我清醒点?!”

凌志杰这一吼,刚才那种不正常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我摆了摆手,说了声抱歉,然后把刚刚在洞里听到的情况也和他说了一遍,当然没提我看到的那张恐怖人脸,因为我要是说了,此刻凌志杰非但不会再信任我,而且会觉得我整个人都疯了。“对,就是你听到的那种声音。”凌志杰顿了一顿,继续说,“之前有团白色的东西卡在通风管道里,我让你去找钩子的时候又上去看了一下,就看到那团东西往上面缩了回去,所以才想追到楼上去看。不过你也别想太多,八成的可能是只大老鼠。”“你是说有只大老鼠在拖那团你看到的白色东西?那堆头发又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凌志杰非常不耐烦,看样子要发火,但他马上就吸了一口气,然后放慢语调对我道,“快点找几根细铁丝来,我们到楼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我们打开了702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第七章 七

虽然时间已接近正午,但不知道是因为外面阴沉的天气,还是本身布局而造成的采光问题,屋子里显得相当昏暗。幸好,凌志杰把手电也带上来了。他借着手电的光线摸到了门口处的电灯开关,但很显然,这个屋子早已不通电了,根本就开不亮。

凌志杰骂了一句,就径直走进去,转到客厅里本该是落地窗的位置,将沉重的窗帘一把拉开。

但迎接我们的并不是窗外的光亮,仍旧是屋内沉沉的昏暗,我正想抬脚跟到凌志杰的身边去,却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也就是客厅右手边的卫生间方向传来,那是紧随窗帘拉开时那一声“哗啦”而同时响起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猛然回头,但是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也许,我是听错了,连日来的惊吓已经让我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朝凌志杰那边走去。

凌志杰趴在落地窗边上仔细地看了一会,再次骂道:“他妈的外面都让木板给钉死了,这种房子,真是搞什么鬼!”

他骂完后用手电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我也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了整个屋子。

可以说,这个格局和我们的房子几乎是一样的,但是里面的装修以及各种家具却显得老气横秋,而且被将近一指节厚的灰尘覆盖,看样子,的确有好些年头没有人住过了。

奇怪的是,相比于家具,木地板上的灰尘倒并不是很多,以至于我们刚刚进来时踩出的脚印子都看不清晰。

稍微观察了一下,我就跟着凌志杰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门是关着的,凌志杰掏出手枪,戒备地往门上轻轻推了一把,但是没动,他又加大力气推了一把,还是没动。

看这个情况,似乎里面反锁了,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抬起一脚,朝门把的位置踹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我看到凌志杰被弹了回来,赶忙伸手想要把他扶住,但是他的体重太大,结果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凌志杰大骂一句,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从我手里扯过带上来的一柄榔头,发狠似地冲上去砸卫生间的门把。

在他的大力敲打下,那门把处的锁孔都变形了,凌志杰继续砸,一直砸到整个门锁都脱落,从另一边掉下去才停下来。他将手从那锁孔的位置伸进去,掏了一会,就听到门里面一声沉重的声音,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他将手抽回来,推了一下门,那门终于被推开了。

同样的腐臭味,只是比在我家淋浴间吊顶上闻到的还要浓重。

我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扫视了一下卫生间内情况,大小和我家的差不多,约摸有七八个平方,外面一圈是发黄发黑的盥洗台和马桶,没做淋浴间,但是能看到最里面的一席浴帘,浴帘后面也隐约有个大东西。而倒在我们面前,也就是门口位置的则是一个大家伙,斑驳的绿色表皮,被锈蚀的铁质底座,还有那上面被捆得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尼龙绳,不过尼龙绳可能同样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显得非常毛糙,也许不再牢固。

凌志杰并没有像我这样一进门就停下观察,而是举着枪和手电迅速跨过地上的大家伙,一直走到最里面,一把掀开浴帘。

那后面的大东西是一只浴缸,他俯下身去稍微查看了一会,但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折回来和我一起仔细地观察倒在门口的这个大家伙。

我们怎么也没想到,顶住卫生间门的会是这么大一个家伙,而且被绳子捆成这样,实在让人费解。

凌志杰用手电照着它仔细打量了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台老式的大冰箱。

但按理说,这样大的冰箱,它的重量也不至于能顶得住凌志杰最初的那猛力一脚,还将他弹了回来,所以凌志杰对这台老旧的冰箱格外在意。

他俯下身去,在尼龙绳上面摸了一把,又尝试着在冰箱门的位置掰了一下,然后回头说道:“里面有东西,你带刀了吗?”

我摇摇头,转身回家去厨房拿刀子,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阵铃声,回头一看,凌志杰正从口袋里掏手机。

他掏出手机喂了一声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非常焦虑起来,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放下电话,冲我说道:“阿宁,我得回警局了,你看,这里的事情,要不……”

我马上就意识到了,应该是警局那边的特大连环杀人案有了新的进展,他必须马上回去,于是回道:“没事,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处理。”

凌志杰听后便没作耽搁,回到楼下,快速收拾了我让他做指纹鉴定的那几样东西,急匆匆地往警局赶。

送走他后,我提了一把水果刀重新上到702,开始割那冰箱上的绳子。

绳子并不牢固,很快被我割断,迫不及待地打开冰箱门,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捂着鼻子往里面看,却是满冰箱的泥土,黑色的,结成了块状,我用刀子轻轻刮了几下,就扑簌簌往下掉。

一间传闻闹鬼的屋子,屋子里被锁住的卫生间,卫生间里一台装满黑土的大冰箱,一个人蹲在黑暗里,使劲刮着冰箱里的黑土。

这幅画面,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诡异无比,更何况是作为画中人的自己?

我刮了一会,起初的迫不及待已经渐渐转变为恐惧,手中的动作自然也慢了下来。因为我总觉得,在这个屋子的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也许就是先前在自家淋浴间吊顶上看到的那对,它正猫在黑暗里死死地盯着我……

这种不好的感觉,跟曾经看过的鬼片情节有关,跟自己现在的亲身经历有关,我很清楚,这是在陌生复杂的环境里,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所产生的心理压力,但这种压力作为当事人本身是很难排除的。

为了缓解这种压力,我决定起身先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进来继续挖掘,可就在我刚站起来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突然从浴缸那边传来。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噜……

我略微有点惊讶,但随即明白了,那是水从管道里漏下去的声音,赶忙起身去看浴缸。

果然是半缸黑浑的水,应该是积在里面很久了,也许由于刚刚冰箱倒地的震动,在浴缸底部震出一条缝隙,水开始慢慢地往下漏,在水面上时不时冒出一个气泡,打个转,形成细小的漩涡。

我看着那个黑色的漩涡,忽然觉得头有点晕眩,随即一种更恐怖的联想从脑海里升腾上来,这种联想立刻又驱使我快速退出了屋子,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逃出了702,趴在楼道转角的窗框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害怕过,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以至于真的像是有两只手穿过我的胸膛,使劲地挤压里面的心脏!“上面是小何吗?你这是咋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是罗先梅。

我使劲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回道:“没事,没事,就是在屋子里久了有点不舒服,出来透透气。”说完后,迅速走下了楼,来到自家门口,假装刚刚从屋里出来的样子。

而这时候,罗先梅刚好从楼下往上走,她边走边说:“听你声音就知道不对,是不是生病了?得去医院看看啊,可别耽搁了!”“梅姐,谢谢你,那个……我下午就会去医院,你就先忙你的吧!”“哎哟,小何,你这是说啥话呢……对了,小洁回来了吗?”“还没……”

罗先梅走到我面前,仔细地看看我,然后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小何啊,你也别想太多了,听梅姐的,要好好顾着自己身体,小洁她肯定会回来的,我有预感。”

我勉强朝她笑笑,然后轻轻说了句:“也许,她已经死了吧……死在702……”说完就去看罗先梅的表情。

猛然间,我看到罗先梅伸出一只手朝我的面门抓来,整个人颤了一下就往后退,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没想到她仿佛也愣了一下,脸上显得非常尴尬,但她随即不自然地挥了挥伸出的手,靠上前说:“哎哟我的娘叻!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哟!”

听她这么一句,我才明白过来,她先前伸手只是想捂住我的嘴而已,忙说道:“你先前不是说702闹鬼么,也许小洁就是……”

我还没说完,这次倒是马上被罗先梅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嘴。只见她往地上使劲吐了几口痰,直说道:“呸!呸!呸!菩萨保佑,妖鬼莫近……”念了几句经文之类的东西后,压低声音朝我说道,“你可千万别再说了啊,听梅姐的,下午先去医院检查下身体,改天我请个高人来帮你看看小洁的事。”

一听到高人两个字,我一阵别扭,心想一个心理医生去找个神棍来帮忙驱鬼……这叫什么事呢?不过从这次的谈话以及她的表情看来,罗先梅倒像个很正常的带些迷信的普通大妈,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我稍稍放下心来。

赶忙摆手道:“梅姐,您太热心了,不过真的不用了,我前面也只是说说,也许和你预感的那样,小洁马上就会回来了吧……”

之后随便说了几句,罗先梅终于回楼下去了,我赶忙上到702,大门依然开着,我朝里面跨了一步,那种压抑感瞬间又升腾上来。

走进卫生间,浴缸里的水似乎已经漏完了,没再听到声响,我强力抑制着自己的心跳,跨过冰箱走近去看,在看清楚浴缸里面的情况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积在缸底的一堆污渍。

我又把目光转向横在门口的冰箱,蹲下身去继续刮那些泥土,刮了一会,就有一些丝线状的东西露了出来,我用水果刀拨了几下,马上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我明白了,那是头发。

黑色的头发一团团地纠结在泥土里,随着我一点点地往里面刮着,一种空前强烈的感觉开始潮水般的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已经不再是对那个可能隐藏在黑暗中某处鬼脸的惧怕,也不是冰箱里挖到的这些头发和可能出现的尸体,而是内心里某种极度恶劣的预感——这头发是昕洁的吗?

焦虑让我越刮越快,而预感却又不断地阻止我继续挖下去,如果自己的妻子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被埋在冰箱里……这种情形,我没有勇气去面对。

内心矛盾的挣扎几乎让我变得疯狂,我一边用双手发疯地刨着冰箱里的泥土,一边不断地大喊昕洁的名字……

也不知道这样刨了多久,当我意识到整个冰箱的泥土都已经被我刨出来后,我终于停止了下来,无力地坐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哈哈地笑起来。

没有肉块,没有尸体。

头发,只有脏乱的黑色头发,在黑色的土块之间缠绕,穿梭……“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门口传过来,我下意识看去,只瞥见一个略微发胖的身影从那里闪过,然后是一连串的滚动和哭喊声顺着楼道一路延伸下去,不一会便戛然而止。

我愣了几秒,腾地站起来,飞奔出702,趴在扶手上往楼道下面看,就看到罗先梅倒在角落里,她头部下方的位置有一片红色,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稠……

第八章 死

罗先梅死了。我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又看着她被推出来,整个人都被白布盖住。

罗先梅的丈夫蹲在走廊里。

我不知道该和这个半老的男人说什么,因为罗先梅可以说是被我间接害死的,我在702的所作所为把这个好奇心很重又很喜欢管闲事的女人吓到了,她逃下楼的时候,摔死了自己。

我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又该迎接什么,也许是法院的一纸传票,也许是大量的赔偿,也许是罗先梅丈夫的责骂或者殴打,也许是这个一度阴沉的男人私自的报复……

但不管是什么,在找到昕洁之前,我的生活将陷入更为混乱更为糟糕的境地。

罗先梅的丈夫自从看到妻子倒在血泊中以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抱起罗先梅的尸体,然后一路跟着我到达医院,和我一起等在手术室外面,然后就一直靠着走廊的墙角蹲在那里,抱着头,全身发抖。

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中年丧妻的巨大悲痛,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尽管死去的是那个整天和自己拌嘴、整天骂着老不死老不死的女人,可又有谁会是真的希望陪自己走过大半生的那个人去死呢?

我仍然不知所措,靠墙站了很久,直到护士们开始换班,才意识到必须要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了。

于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罗先梅丈夫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警局,这件事,我会负起我该负的责任,但必须要由警方做出一些关于责任认定的鉴证,然后你需要的话我们再通过法院或者其它途径来解决这件事。

我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但罗先梅丈夫一直没有抬起头来,仍然在那里抖个不停,一句话都没回应我。

我又陪他蹲了一会,后来看实在不行了,就起身准备先回家,问他要不要回去,他仍然没有应。

算了,我自己先回去吧……心里这样想着,就沉重地起身,开始沿着走廊往外面走。

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下意识回过头又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正好抬起头朝我看,但是他的表情却让我瞬间浑身冰凉。

他竟然在阴恻恻地笑着……

我以为我看错了,赶忙往后退了两步定睛去看,但他就只是刚刚抬了下头,马上又低下去,继续将头埋在膝盖上。

说实话,这样的情况,我宁愿相信他是在哭,就像有些人的哭和笑几乎是一样的,以至于让你无从判断。但刚刚那一瞬间给我的感觉真的像极了是在阴恻恻的笑,笑得我全身发冷。

算了,也许真的只是他哭的样子有点像笑而已吧,何况,如果是笑的话,怎么可能笑到颤抖,而且还颤抖了一个下午?我不能再纠结于他这个奇怪的笑容,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处理……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感觉冷得厉害,从衣柜里找了件棉衣披上。

棉衣很暖,除了略微发霉的气味外,上面仍然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昕洁的。突然想起几年前她给我买这件棉衣时的模样,有些温热的东西便滑出眼眶,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淌。“昕洁,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的住……如果……你还没有去那个世界的话,能不能再让我抱你一次……”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想起回来时的打算,就从杂物间里找了把生锈的小铲子,又找了个结实的编织袋,准备上到702去把挖出来的那些泥土给处理掉。

702的门在我离开时半掩着,我轻轻推门进去,冰箱依然横在卫生间门口,那些泥土依然和我离开前一样被弄得满地都是,一直散落到客厅里。

我开始往编织袋里一点点地装泥土,当看到这些头发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这头发会不会和出现在我家卫生间里的那些有什么联系?比如说都是同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我又回家找了几只保鲜袋,将那些头发顺带一小块泥土都装了进去。剩下的泥土则被我一袋袋地扛到楼下倒进了绿化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也许仅仅是因为不想看到一间屋子被自己弄得脏乱不堪,却又弃之不顾吧。所以,我还将卫生间和客厅稍微打扫了一下,但卧室和其它房间我没有再进去,一是觉得不妥,二是先前的那种恐惧感仍然萦绕在心头。

做完所有这些事情,我轻轻地退出屋子,关上702的大门,门锁咔哒一声,预示着我也许再没必要进入这间屋子了。

回到楼下,一股极度疲累的感觉涌上来,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才晚上八点半,可困意袭上心头,无法阻挡,我摸进卧室,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冷……越来越冷……我起身看看窗外,白茫茫一片——下雪了,雪越下越大,慢慢淹过窗子,压碎玻璃,要冲进卧室来……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所以醒了过来。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盖了被子,但仍然觉得冷,冷得发抖,我朝窗子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看到窗帘是拉上的,窗子应该也没有打开,但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我翻了个身,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起来,可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往边上一摸,却摸到了更冰冷的东西——沾着水的头发,就贴在我的枕边。“昕洁?”我轻轻地问道,“你回来了?”

也许是由于对她的太过思念,当我一醒来在枕边摸到头发,就以为是她回来了,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摸到这样的东西竟然没有感到害怕。

在半睡半醒的无意识状态中,我估摸着她脸的位置,顺着冰冷的头发摸过去,想要让她转过身来,可是,我摸了几次,摸到的就只有头发。

到处都是头发,冰冷而湿滑。

当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时,猛然从床上坐起,迅速拧亮床头灯,却发现所有黑色的头发一下子都不见了,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揉了揉脑袋,定了定神,心道原来是个梦中梦。

但那种浑身发冷的感觉仍未退去,我找到遥控器,按下空调的开关,但它似乎也在这该死的天气里坏了,嘎嘎响了几声后,吹出来的一直都是冷风。无奈,只好从壁柜里又翻出一床棉被铺上,脱了棉衣钻进被窝想要继续睡觉。

但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很久,最终还是起了身,打开电脑,看着桌面上那张漂亮而熟悉的脸,潸然泪下。

这一夜,我没有再回到床上,只是翻着那些曾经拍下的照片,翻着那些仿佛渐行渐远的回忆,一直到天明。

拉开窗帘,抹了一把玻璃上的雾气,却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窗外竟然真的已经下雪,在远远近近的屋顶上积起一片白色。

我在玻璃上写上昕洁的名字,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忽然看到对面同楼层的一扇窗子正打开,有个男人和我一样站在窗前。

他似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爬上窗台,在我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从那里跳了下去,紧接着从下面传来一个沉重的落地声。

我甚至能感觉到整幢楼都被震了一下,迅速打开窗子朝下看去,那个男人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身下渗出,染红了周围的雪白的地面。

一个清洁工站在垃圾桶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秒后开始大喊大叫,对楼的几家住户陆续探出窗子不停张望着……

我不知道对面的这个男人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但我知道,如果我的生活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在不久之后的某天,也许将会和他一样。

整整十七天过去了,昕洁仍然没有任何音讯,连唯一知道她四天前出现过的人都死了,而且仅仅是可能。

这日日夜夜无尽痛苦的折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够承受多少时间。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她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但现在的情形却已经和去了另一个世界没什么两样,而现在,又有一个男人在经历和我几乎一样的痛苦——罗先梅的丈夫。

我在502的门口等了将近一个上午,仍然没有人来开门,罗先梅的丈夫不知道是没有回来还是不想再见到我,接下去的三天里,我每天都去敲门,却始终都没有再见到他。

三天后的傍晚,凌志杰打来电话,告诉我特大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我追问他怎么告破的,他笑得很无奈,然后说出两个字:自首。

那家伙杀了十三个人后自首了,但目前发现的尸体只有十二具,还有最后一具死亡地点比较特殊,需要警方陪同去指证。

我想了一下,说:“我能不能跟去?”

凌志杰愣了一下,但马上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明确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对了,你要的那些指纹鉴定,结果应该出来了,不过还在鉴定科那边,我回头去拿了给你。”“好的……”“那没其他事我挂了。”“别!等等!你还记得那天去我家楼上的事不?”“咳!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咋样?那冰箱你打开没有?”“打开了,不过里面的东西恐怕你没看到是不会相信的。”“操!你他妈别给我绕弯子,时间紧迫,我得赶着睡觉,明白不?”“满冰箱都是泥土,泥土里面有头发……”“什么?!头发?!你确定?”凌志杰明显变得紧张,追问道,“不要告诉我里面又有尸体?!”“没,就只有泥土和头发……”我忽然注意到了他后面那句话里的“又”字,就接着问他是什么意思。

凌志杰长舒一口气,然后说道:“这次案件的其中一个被害者被那狗娘养的肢解了塞在冰箱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在楼上那冰箱里发现尸体。

又说了几句,凌志杰最后问我要不要去他那边住几天,缓解下压力,我心想凌志杰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也有婆婆妈妈的一面会问这种话,但还是说不了,怕昕洁哪天回来了找不到我,他就没再多说,终于利索地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不管我怎么敲,502的门还是没有开,但我贴在门上听过,里面的确有人在活动的声音,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不知道罗先梅的丈夫请了哪些人,在里面干什么,又为什么始终不肯见我。

按理说不愿意面对他的人是我,现在倒是他在想方设法躲着我,这种状态实在太奇怪了,让我有种强烈的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像那天在医院里看到他脸上阴恻恻的笑容时一样。

我回到家,打开落地窗,走上阳台,朝外面看看,雪还在下着,地面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再也看不到三天前那个男人自杀的痕迹。

是因为时间,或是周围的人们,当一个人死后,不久就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深夜二点多,一个电话将我从无尽的噩梦中惊醒,是凌志杰打来的,他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那狗娘养的点名说要见你!”“谁要见我?”“狗娘养的还能有谁?你说还能有谁?!”电话那头,凌志杰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几乎疯狂,以至于有点语无伦次,他大吼道,“何宁,你他妈到底过不过来?!”

街道上的积雪被推在路两旁,垒起半人多高,但午夜两点多的天空,仍然飘洒着鹅毛大雪,继续往路面上堆起厚厚一层,在车头灯的光照里显得晃眼无比。

车轮打着转,一路溜到了刑警大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我开了门,并将我带到一间办公室,不一会,凌志杰来了。“他在哪里?他到底说了什么?那最后一具尸体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股脑儿地想把所有的疑问都抛出来。“你别问我,我还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点名叫你呢……”

我注意到凌志杰的脸色相当阴沉,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随时都会再次爆发。

凌志杰将我带到一个房间,应该是观察室,房间里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玻璃透过去是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有张大桌子,桌子上趴着一个男人,能看到他的双手被拷上,脚上似乎也有一副镣铐。

凌志杰将嘴凑到一旁的话筒,说道:“你想见的人已经来了,告诉我第十三具尸体在哪里?!”

那人立刻回了一句:“你让他进来,单独进来,我跟他说。”他说的时候仍然低着头。

凌志杰火了,将话筒一把拽起,大吼:“你他妈的别跟我耍什么花样,老子一枪把你毙了!”

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随便你。”

听到这句话,凌志杰脸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我赶忙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我进去跟他说吧。”

凌志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带我出了观察室,来到隔壁的房门口,开了门,让我进去。

我把椅子抽过来,面对面地和那个男人坐下,那男人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我,笑的相当凄惨。

而我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呆住了。

因为我认识这个男人,他叫王飞,是我曾经的病人,几天前,他在我QQ上留言:我看到他们笑了。

第九章 雪

王飞看不到别人的笑,自然他自己也不会笑。

但此刻,他却真的笑了,只是笑得非常不自然。这种笑有点像小孩子在模仿大人动作时的神情,所以,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给我的感觉是笑得很凄惨,但现在却是觉得分外诡异。“我前几天给你留了一句话,以为你应该会猜到呢……”王飞的语调非常沉稳,和他脸上那些伤痕以及淤青显得格格不入。

说实话,他的声音很有磁性,甚至可以说和某个知名的电台主持人很像,极具成熟的魅力。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和他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了他大概两分钟,但我没有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一直是那个诡异的笑容。我想,他以前的表情具有一种伪装功能,现在的表情则可以说具备了迷惑功能,这让我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哪怕一丝的想法。“何大夫,您没必要坐那么远的,我只是你的一个病人,难道不是吗?”“呵呵,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却仿佛……我是你的病人。”“哦?你也生病了?”“是啊,不过我也以为你会知道呢。”“何大夫,您别说笑了,真的,我让你过来只是想让你再帮我治治病而已。”

听到这句话,我有点疑惑起来,关于先前的猜测难道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么?不过我还是说道:“王先生,真凑巧,我也想让你帮我治治病。”“哈哈!”王飞干笑了一声,这笑声很不自然,就像是从电视里学来的那种官腔笑法,笑完后继续说,“既然何大夫这么说,那我也当回医生吧,您先说说您的病情?”“我最近一直疑神疑鬼,甚至怀疑我妻子已经死了,但她没有死,你说对吧?”“这样啊,你妻子叫什么?”“董昕洁。”“哦,她没有死。”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一句:“她在哪里?!”

还没等到对方回话,就听见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巨响,凌志杰像头西班牙斗牛一样冲了进来,直接将王飞撞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往死了掐。

看到这个情景,我没有上前阻止,因为凌志杰此刻正在做的和我心里想做的完全一样。

但审讯室里紧接着又冲进来一个人,是先前那个小伙子,他一边喊着“凌队,冷静!”一边将凌志杰拖了开去。

凌志杰气头仍未消,几番想上前,但一旁的小伙子把他拉得死死的。僵持了一会,凌志杰仿佛意识到自己的确太冲动了,如果真把王飞弄死了,那唯一知道昕洁下落的人也就跟着没了,所以他稍稍冷静下来后,就只是用发狠的眼神盯着王飞。

王飞从地上坐起身来,低着头,嘴里“呜呜”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来,表情非常奇怪地冲我道:“何大夫,您看,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就是在哭?”

我看着他那“哭”的样子,无言以对。因为在这场强烈的心理碰撞中,他占了绝对的上风,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我们都成为了被动者。

看凌志杰的表情,他一定想把王飞生吃了,所以他也说不出话来,倒是一旁的小伙子开口了。“犯人王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实交代,我们就不打你!”

小伙子说话显然还很稚嫩,他甚至没有完全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但王飞听后却马上站起来,拉了自己的椅子坐下,装出一副很乖的样子,指指我说:“报告警官!能否让我单独和他谈,我保证马上就把地点告诉他!”

小伙子这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去看凌志杰,凌志杰盯着王飞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打算。“王先生,你为什么要单独告诉我?能给我一个理由吗?”我清了清堵住的喉咙问道。“很简单,因为董昕洁啊!”

我听到这个名字,喉咙再次堵了一下,就转头去看凌志杰,希望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但凌志杰还是不动,王飞向我招招手说:“既然这样,那您过来,靠近一点,我现在就说给您听吧。”

我下意识就走过去,但被凌志杰一把拉住,只听他说道:“王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凌志杰这么一说,我马上就会意了,但看看王飞的手铐和脚镣,心想就算他是个杀人狂魔,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总不至于会对我的生命有什么威胁。于是挣了凌志杰的手,径直走到王飞身边。

王飞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我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他的嘴上,我犹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而同时,凌志杰几步跨了过来,将一把枪顶在了王飞的脑袋上,说:“你知道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王飞马上点点头,说:“报告警官!我明白,我很明白!”说完后就用双手挡在我耳廓上,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和我说了几句话。

他说:“地点是在松林场的一间屋子里,但我可以保证,如果在凌晨六点十五分之前,我还没有出现在那里,董昕洁就会死。前面这几句话你可以原样说给凌志杰听,但后面我要加一句,只说给你听的,如果你不想董昕洁在我们到达之前死掉的话,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点事情,至于具体什么事情,到时候我会给你指示。”

他说完这几句话,我马上翻出手机看时间,然后将他说的前几句原样给凌志杰说了一遍。“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凌志杰很敏锐,他清楚王飞不可能只跟我说了这么点话。

可我更清楚眼前这个表情怪异的人,他所能做到的事情能有多可怕,只好给了凌志杰一个眼神,希望他别再多问,并强调了下时间问题。

凌志杰不知道有没有会意,但他已经不再纠结于王飞剩下说的话,看了下手表,道:“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而松林场离这里大概30公里,不过外面的雪很大,加上那边的路况相当糟糕,我们确实没多少时间了……”转头朝小伙子道,“小宋,现在队里面还有哪些人?”“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老姚和老叶在办公室睡觉……”“去!去把他们叫醒,现在就去松林场!”

叫小宋的小伙子一看队长下命令,应了声赶紧去叫人了。

凌志杰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王飞边上,猛地朝他脸上甩出一拳,王飞整个人都被甩飞了起来,连带椅子一同滚到了墙角。

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装作没事一样,摆出一个别扭的笑脸。

凌志杰也没再上前,转过身,狠狠地丢下两个字:带路!

几分钟后,四个警察加上我,共五个人,押着一名杀人狂魔,在风雪漫天的凌晨,开车往松林场的方向驶去。

这是一辆专门押送犯人的警车,驾驶室和后车厢之间隔着一层铁丝网,叫老叶的一个胖警察在前面开车,我们其余四个人都坐在后车厢,死死地看着王飞。

王飞坐在车里显得很悠闲的样子,脸上仍然保持着他那可能是刚学会不久的“笑容”,不管是谁看他都觉得非常不爽,特别是凌志杰,我想,如果他不是警察,可能真会一枪崩了他。

但我能确定,凌志杰肯定早已意识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从王飞走进警察局自首的那个时刻起,他就意识到了:

王飞的自首没有这么简单,何况他还给自己留了一手,抛出“第十三具尸体”的概念,并且隐瞒了尸体地点,作为他的筹码,要警察跟着他去现场指证“尸体”。

随后,是他自己主动挑了一个深夜的时间段,一个大多数人处于意志力最薄弱、而通常被警察们用来突击审讯犯人的时间段里提出要去指认现场,而时间的紧迫性则不允许凌志杰向上头汇报,也不允许有更多的警察陪同前往。

再加上,他在审讯室跟我说的那番话,需要我按照指示帮他做些事情。

所有这些,都指明了,在王飞诡异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对这个阴谋胸有成竹,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阴谋的机械开始正常运转,而他的自首只是这个巨大机械启动的开关,我——何宁则是这个机械上一个关键性的零件。

虽然我能确信凌志杰意识到了,但我不能确信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来停止这个巨大机械的运转。

我转头看看他,他此刻已经不再盯着王飞,而是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快速地思考着。

外面的雪没见小下去的迹象,路面上越积越厚,车开得相当吃力,凌志杰几度催促老叶,让他开快点,但轮子打着滑,已经不是想快就能快的了。

在接近松林场的一条泥路上,车底下突然传来一阵轮子空转的声音,动不了了,几个人赶忙下车去推,王飞坐在那里问道:“要不要我也来帮忙?”

凌志杰看了他一眼,没理,转头叮嘱小宋留在车上盯紧点,下车关上门,对我们几个一同下来的使了个眼神,大家一起俯下身去推车,但我发现没有人真正在使劲,所以车轮仍然陷在泥地里,根本没动。

这时候,凌志杰低头对大家说:“松林场是个陷阱,车上那狗娘养的已经布置好了,只等我们往里钻,到时候他肯定会趁乱逃走,我先在这里给你们每个人提个醒,一定要留神!”

看来我猜的没错,凌志杰果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趁机将王飞说给我听的后半句也对他讲了一遍,凌志杰皱了下眉说:“如果他已经跟你说了让你做什么事,那倒能更好地反推出他想干什么,但他没明确说,那还真不好办了……这样吧,你还是见机行事,最重要是能救出昕洁,其它的可以再想办法。”

我点点头,问他现在有没有什么计划,他说:“没有明确的计划,不过在那狗娘养的计划里,我们应该是开车直接到林场那边的,他可能会布置陷阱扎破车胎,这样可以为他的逃跑创造条件,所以,我们现在就让车搁这儿,步行过去!”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五点二十几分,离王飞说的六点一刻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于是问凌志杰的意思。

一旁的老叶说道,这里离林场那边有房子的地方不远,不下雪的时候走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现在这情形如果我们快点的话,半个小时估计也还是可以的。

即使半个小时能赶到有房子的地方,但时间还是非常紧迫。因为要在林场里找到昕洁所在的具体位置,还要救出她,再加上随时可能面临的那些被王飞布置好的陷阱……

这种情况下,我的心绪应该会相当的焦躁,但奇怪的是,我却出奇的冷静,难道是因为和我预感的那样:昕洁根本就不在林场里?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审讯室里和王飞对话的情形,当时王飞点名叫我过来,我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失踪的妻子很可能与他有关。

在听到妻子的名字后,王飞用很不经意的语调跟我说她没有死,根据这点,我马上断定了他所说的“第十三具尸体”就是妻子。而这时凌志杰也和我一样断定,才会暴怒殴打王飞。

被打的王飞却表现得很坦然,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这种神情,更加让我们断定昕洁在他手上这个事实。

这是一连串的心理连锁反应,非常自然。

但当我冷静下来后,忽然意识到,昕洁失踪当晚的情形实在太离奇了,离奇到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仅凭人类的力量能做到的。

再加上后来屋子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那天傍晚我看到的恐怖黑影,还有发生在卫生间里以及楼上702的种种诡异事情,这些东西跟王飞所做的事按照现在看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就算王飞他智商再高,他筹划再精密,我也不相信,他能做到可以让我妻子同时出现在大门外三次,然后从窗户里飞出去消失不见,更不用说像个真正的鬼一样出现在我的卧室里,然后又突然消失,不留下任何线索,之后竟然还能在卫生间的管道里爬来爬去,把我吓成那样……

所以,林场里的人也许根本不是我妻子,王飞只是很好地利用了我的心理,来帮助他完成自己的计划,只是目前我们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我已经认为昕洁有90%的可能性不在林场里,但目前我没有其它任何的线索可以知道她的下落,只能凭着这10%的可能继续去松林场寻找。更何况,这也是让凌志杰焦头烂额的大事,我没有任何理由退出。

王飞被小宋押下了车,我们一行六人开始步行去松林场。

第十章 押

似乎从下雪开始,就没有人再进出松林场,这条泥路上的雪都是新的,积得相当厚,淹没大半只小腿,非常不好走,而且地势一直往上,就算开车,也很难开上来。

我尝试着跑,但是根本就跑不起来,其他几个人也都是这样,反而累得气喘吁吁,倒是被押在最前面的王飞,走得挺快,看起来轻松得很。

凌志杰看我们后面几个人走得太慢,几度催促。

但老姚仿佛累得不行了,气喘得吓人,边喘边冲凌志杰喊道:“你……你们走得快的人就先过去,我……我和老叶实在快不起来,就别……别等了,反正我们跟在后面,一会也能到林场。”

我心想这样怎么行,要是分开了,待会碰到王飞布置的陷阱,可能不太好办,刚想和他们说还是一起走比较好,一旁的老叶就挨到我身边,悄声跟我说道:“现在要分开成两个小队,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你抓紧点跟上凌队,我和老姚殿后。”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过来,这样分开的确比较好,前面要是出事,后面就可以有照应,不至于一窝儿都给困住。

凌志杰和老姚他们估计早已有了默契,很快应了声,测试了下对讲机,说保持通话,也就不再等他们,和小宋一起押着王飞继续往前赶,我也死命追了上去。

二十五分钟后,终于看到了几排低矮的平房,应该是林场管理员的住所。“就在前面?哪间屋子里?”凌志杰冲王飞问道。“不是那些屋子,你们跟着我走。”“我警告你,现在已经是五点五十八分,离你说的时间还有十七分钟,如果这是董昕洁的最后十七分钟,那么也将会是你的最后十七分钟!”“呵呵,我还剩几分钟无所谓,因为没人在乎。”王飞说完这句,回头看了我们两眼,继续道,“而董昕洁不一样,在这里就至少有两个人在乎。”

黑暗中,我看不到凌志杰的表情,但我知道这句话足以再次令他激怒,于是紧接着王飞的话道:“你还是一个劲地想要挑起我们的愤怒,呵呵,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但不得不抱歉地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会在这里找到董昕洁。”

王飞果然停下脚步,说道:“那你还跟着?你明明知道这是我布置好的陷阱,还跟着进来送死?”

他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往前一倾,扑倒在地上,我以为有突然的变故,瞬间紧张了一下,却看到是他边上的小宋,施展了一个擒拿,将王飞的头直接按进了雪地里。“凌队,他说这里有陷阱,我们怎么办?”小宋的声音相当紧张,我这才想起之前假装推车的时候他留在车上,没有跟他通过气。

凌志杰哼了一声,道:“慌什么,要是有陷阱,也是他自己先踩!”说完后将王飞从地上拎起来,推着他又继续往前走。

绕过平房,进入后面的林区,走了百来米,我们在一个被大雪覆盖的小土坡前停了下来,王飞在土坡的斜面上扒拉了几下,就有一大块东西被翻了出来,那斜坡上露出一个漆黑黑的洞口。“这是什么地方?”凌志杰问道。“一个防空洞,人就在里面。”王飞回道。

凌志杰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厉声喝道:“带路!快点!”

我看看时间,离王飞说的还有十分钟,突然有一种紧张感开始升腾上来,因为这一刻,我忽然不再那么确定,在里面的究竟是不是昕洁?因为从进入这个洞开始,我就感觉出,四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氛,这种气氛几乎和昕洁失踪那晚一模一样……

这种气氛准确一点说,叫做——诡异。

我从来没听说过在松林场的地下还有这样一个防空洞,看看凌志杰,他似乎也不是很清楚。我们现在进来的这个洞口,很显然不是防空洞的真正入口,而是某些人直接从外面挖进来的。

这个洞不大,最多容许两个人并排行走,而走势是斜向下的,相当陡。我感觉走了大概有二十来米,前面的王飞突然停住了,然后指指自己脚下,对凌志杰说:“从这里下去就是防空洞内部了,怎么样?还是要我先下去吗?”

我凑上前去看,是挖进来的这个洞到头了,再前面就是一个相对较大的空间,左右稍微观察了一下,能看到洞壁和我们进来的这条明显不同,是水泥浇筑的,看来,这才是防空洞真正的主体部分。而我们下方两三米处则是防空洞的地面,地面中间有一条水沟,似乎很浅,但有水在里面缓慢地流动。

凌志杰看了下表,说:“还有六分钟,快说,下去后往哪个方向?”

王飞双手抬起,朝右一伸,凌志杰瞬间往左跳了下去,一个滚翻,蹲在那里,迅速环顾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招呼我们三个也跳下去。

这个高度不高也不低,我跳的时候膝盖磕了一下,但问题不大。王飞戴着手铐和脚镣,跳下去的时候估计是没缓冲好,整个人摔在地上,呻吟了几声,被小宋从地上提起来后,走路就开始跌跌撞撞,似乎扭伤了脚,但他并没有抱怨,在凌志杰的催促下,继续将我们往防空洞的深处带去。

由于是地下,这里的气温要比外面高出很多,我穿着棉大衣,没一会就感觉后背全湿了,那种诡异的气氛也随之越来越浓烈,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隐隐总觉得在前面等待着我们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陷阱,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黑暗中,几个人都不再说话,隔了一会,听到小宋轻声嘀咕了一句:“凌队,我觉得这里很不对劲啊……”

我想,难道他们几个也都有这样的感觉?于是接着问道:“志杰,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没想到,凌志杰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什么不对劲?!还能有什么不对劲?!别给我在这里疑神疑鬼的,王飞,前面到底还有多远?”“就前面,马上到了。”王飞低着头一扭一扭地往前挪去。“还有两分钟!”凌志杰强调道。

他刚说完,没走几步,就发现前面没路了,似乎防空洞到了尽头。

几个人用手电一照,才发现是一道巨大的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不知道这么大的铁门为什么会安在这里,门后又究竟是什么区域。但那种诡异而可怕的氛围开始变得空前强大,我甚至能看到这种氛围像黑色的气体一样,从那铁门的背后源源不断散发出来……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这种感觉,但我发现,连凌志杰都没有立刻上前去查看那道铁门,而是谨慎地站在铁门前两三米处观察着。

就在这时候,王飞突然快步往那铁门冲了过去,我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他就瞬间消失了!

这个突然的变故让我们剩下的三人同时愣了一下,彼此看了一眼,就意识到:糟了,让他跑了!

二话不说,三人同时往那铁门边冲了过去,这也就是在一两秒之内的事情,没想到,我们还没碰到铁门,就忽然看到有一个黑黑的人头从那铁门上伸了出来,张嘴问了三个字:“怎么了?”

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王飞,然后再看看铁门,瞬间明白了,先前那一幕根本不是什么离奇消失,而是由于视角及光线原因,造成的错觉:大铁门原先开了一条缝隙,这条缝隙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再加上光线昏暗,我们所站的位置看过去就像大门处于完全关闭的状态,王飞冲上去的时候,直接从那缝隙里闪了进去,才会造成我们以为他消失在关闭大门上的错觉。

凌志杰骂了一声,跟着从那条缝隙里穿了过去,之后是我,等小宋穿的时候,凌志杰突然阻止了他,叫他在门外等,有什么情况自己见机行事。

进入门里的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借着手电筒的光稍微看了一下,发现门后的这个空间和外面的有相当大的差异,最明显的就是我们脚下不远的地面上,有一些坑洞,洞口的直径在一米左右,不是很规则,能看到原本的水泥地面被硬生生砸掉,然后继续挖下去的痕迹。

我走到一个坑洞边上,用手电筒往里照了一下,就看到坑洞内部积满了水,而其中个别坑洞里的水甚至溢了出来,再看看旁边那条流着水的浅水沟,马上就明白了,这些水是从浅水沟里开出一条更细小的支流,引灌进去的。

顺着这条浅水沟一直往前看去,全都是这样的坑洞,手电筒照不到多远,但从尾光里能隐约看出来,更多的坑洞一直排进去,深入到这个防空洞更深的内部,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还有60秒!”凌志杰冲王飞吼道。“不用倒计时了,就在前面,从这边数过去第十三个,人在坑里。”王飞往前一指,平静地说道。

我先前一直想不通王飞为什么会提一个倒计时的概念,而且在他看来这个倒计时仿佛是准确的,我想到了他可能是设置了定时炸弹,但转念一想,要搞到这种炸弹难度太大,一般来说弄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提这个倒计时的概念有很大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能连夜出发而已,这点估计凌志杰和我想的一样,他虽然一个劲在强调时间,但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倒计时。

而现在看到这些坑洞的构造,加上王飞此刻说出的这句话,我刹那间就明白了,王飞的倒计时原来是这样——他用某种方法把人困在坑里,然后将水流引到坑里,测量过水的流速,能计算出什么时候水能将整个坑洞填满,当坑洞填满的时候就是里面的人被淹死的时候,而他计算出的这个时间是今天凌晨六点一刻!

这个概念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同时和凌志杰一起朝那第十三个坑洞快速冲过去,可是,当我们冲到跟前时,却发现这个坑洞和其它的不一样,上方被盖住了,是一整块很大的铁制栅栏,从栅栏里照下去,能看到坑洞里的水几乎已经满了,离地面只有十公分不到,而在水面上方,能清楚地看到有些长头发浮在那里。

看到这些头发,我双腿一软,脑海里同时有一个声音突然闪过,几乎让我哭出声来。

那个声音是死去的罗先梅的,她说:“忘了告诉你,以前住在你们那屋子的也是小两口子,一个疯了,一个失踪了。”

我先前认为昕洁有90%的可能性不在这里,是因为我觉得王飞这个杀人狂魔和昕洁的离奇失踪关联度实在太低了,就像两个相隔很远的齿轮,根本够不到彼此。而现在这句从记忆里冒出来的罗先梅的话,就像一个本来隐形的齿轮,突然现形在那两个相隔很远的齿轮之间,咔哒一声,将它们连上,开始转动……

没错,王飞就是那个罗先梅所说的曾经住在我们屋子,后来一个疯掉一个失踪的小两口子中的一个!

他和我们,和昕洁离奇的消失有着非常必然的联系!

而我眼前这块沉重的铁栅栏下面,泡在水里面的,就是昕洁!

第十一章 黑

我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但我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软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将那块该死的铁栅栏给搬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铁栅栏沉重得可怕,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掀,仍然纹丝不动。焦躁感开始空前强烈,甚至让我无法听清楚旁边的凌志杰在说什么。但不一会后,一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在耳旁响起,我看到凌志杰整个人青筋暴起, 同时,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我,铁栅栏终于被掀动了……

砰地一声,铁栅栏往另一边倒去,我随之跳进了那个坑洞里,冰冷的水瞬间淹没头顶,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沉下去有多少深,只是下意识地用双手往身前一环,就想抱住昕洁的身体。

可是,我环了个空,除了水还是水,我只是愣了一下,浮出水面吸了一口气,再次一个猛子扎下去,一直潜到坑底,在下面摸了一圈,可仍然什么都没有,除了坚硬的岩石。

怎么会这样?昕洁不在这里?

我不死心,憋着一口气将坑里所有的角落全都摸了个遍,仍然没有摸到任何东西,刹那间,另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陷阱!

几下扑腾,浮出水面,刚想跟凌志杰说明情况,却忽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原先摆在坑洞边上的手电筒似乎熄灭了,我喊了一声志杰,也没听到回应,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去了哪里。

我爬出坑洞,又喊了几声,包括王飞,还有待在不远处的门外的小宋,也都没有任何回应。

心理咯噔一声,不可能啊,在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声音的传导是相当有利的,再加上回音,我喊出的声音按理说整个防空洞都可以听到,那么,无论发生何种情况,他们三个人中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回应,至少刚刚就待在边上的凌志杰不可能不应声,而且似乎也不可能在我潜下去这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在水里的一阵扑腾,再加上现在这个情况,让我一时之间缓不过气来,有一种压抑感排山倒海地涌上来,彷如一只巨手,穿过肋骨,挤压我的心脏……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那天晚上昕洁失踪时,离奇而诡异……

难道说,他们也像昕洁一样突然消失了?

这种想法几乎让我抓狂……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要消失也不可能三个人同时消失!肯定是哪里有问题,有一个被我忽略的问题……我必须要冷静下来,好好地思考……

我回想了一下,从跳入水中,到第一次浮出水面,这段时间大概是8秒钟左右。然后我浮出水面,准备扎猛子而吸气,那时候好像还能看到手电筒的光……但是我不知道凌志杰当时还在不在身边,因为没有听到他有问我在底下发现什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一心想着昕洁,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水中,再加上扑腾起水花的声音,把凌志杰问我的声音给掩盖了……

那么,就假设我第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凌志杰还在坑洞边。之后我扎猛子下去,在水底下潜了大概40几秒,再上来的时候就看不到手电筒的光线,叫人也没有应声了……也就是在四十秒之内,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消失了,完全消失在整个防空洞里面……

不可能,不管我怎么想这种可能都仿佛不存在,但该死的是,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我忽然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个概念:如果一件事情发生了,不管它有多么离奇,那么就存在发生的可能性,你觉得不可能,只是你暂时没找到那种可能性而已。

所以,现在这件事同样,必然有一个造成它发生的条件,我得找到这个条件……

由于先前在毫无思考的状况下就跳入了坑洞,现在已是浑身湿透,棉大衣上吸满了水,沉重之极,也渐渐让我感觉冰冷起来,我坐在地上,决定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

而就在我脱的时候,脑子里一闪,我忽然想到了问题的所在——身边这个古怪坑洞。

在这个防空洞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坑洞?而且还有这么多?它们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会被挖在这里?而且,王飞,那个三年前住在我们屋子里的不知道是疯了还是失踪的家伙,既然没把昕洁弄到这里,又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三年前,发生在王飞和他老婆身上的又究竟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会造成一个疯了一个失踪?以至于到后来让王飞变成这样一个杀人狂魔?而所有的这一切,跟这里的坑洞又有什么联系?

先前在进洞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一种很诡异的氛围,这种感觉相当强烈,特别是到了大铁门前的时候,那种氛围几乎像是变成有形的黑色气体从大铁门后面冒出,那么,这种气氛难道说就是来自这些古怪的坑洞里?

想到这里,我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衣物脱光,准备再次潜入坑洞。

可是,当我的脚刚要伸进坑洞的时候,啪嗒一声,就感觉到一根冰凉的东西突然搭住了我的脚踝,而那根东西似乎正是从坑洞里面伸上来的……

突然被这样一根冰凉的东西搭住,我下意识就将脚猛力往回一缩,可是忽然感觉到脚踝处一紧,像被钳子夹住了一样,瞬间动弹不得。

紧接着,脚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往坑洞里面拖进去。慌乱中,我扒住了一旁的铁栅栏,才没被拖动,僵持了一会,脚踝上冰凉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但坑洞里随即传来哗啦一声,有一个东西出了水,一下子就串了上来。

我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这个东西非常大个,想也没想站起来就开始狂奔。可刚迈出去两步,脊背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撞力,将我整个人撞飞起来,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我刚想爬起来继续跑,就感觉到胸口一痛,有个东西死死地压在了上面。

我捏紧右拳使劲朝胸前挥过去,啪嗒一声,手腕也被钳住。我挣了几下,挣不开,抬脚用膝盖狂顶压在我身上的这个家伙,这下倒是起了作用,趁那家伙从我胸前移开,赶忙一个翻身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到脖子一紧,喉咙被卡住了!

卡住我喉咙的力道非常巨大,情急之下,我挥舞双手朝眼前乱抓,想要抓住那个卡住我脖子的家伙,但几次都抓了个空,而脖子上的力道却在渐渐加大,我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不一会后眼前金星直冒,开始出现晕厥现象。

我告诉自己这个时刻绝对不能晕厥,同时意识到了,卡住我脖子的这个家伙很可能是王飞,也许他已经在之前那段时间里通过什么手段搞定了凌志杰和小宋,现在轮到我了……所以我绝对不能晕厥,必须撑住,要不然我们三个人全都要死在这里了,而王飞这个杀人狂魔又可以再次逍遥法外……最重要的,我还没找到昕洁,我绝对不能死……

但随着昏厥的状况越来越剧烈,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不管我怎么坚持,都感觉撑不下去了,只听到自己胸腔内巨大的心跳声,还有我脑后上方剧烈的喘息声,最后连这些声音都开始模糊,变得不真切起来……

我的意识再也撑不住了,彻底昏迷过去,但昏迷之前,我隐约听到了身后那人说的几个字:“你这个狗娘养的……”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是凌志杰的,但我已经没有了足够的意识去思考,到底为什么会是凌志杰的……

第十二章 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终于开始恢复。最初的感觉非常恍惚,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几秒后,脑部开始胀痛,这种胀痛让我说不上的难受。紧接着,它如潮水般迅速涌向肩头、涌向手掌、涌向指尖、涌向大腿、涌向足底……涌向身体的每个部位,变得越来越澎湃……

除此之外,还能感觉到脸颊上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地抽打着,但这种程度相对于全身的胀痛来说,只能算一只苍蝇的骚扰。

我抬起右手无意识地朝脸上挥了挥,很快被抓住,同时耳朵里恍惚传来一个声音:“狗娘养的,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就死,快告诉我,你把何宁弄到哪里去了?!”

凌志杰……是凌志杰……我失去意识前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对我那样做,但现在这句话,我懂了,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王飞……

我想告诉他我是何宁,于是张嘴想要说话,但喉咙上即刻传来一阵急剧的刺痛,我才发现自己此刻连呻吟都已不成,也许是声带被掐坏了。“你他妈到底说不说?!你信不信我真杀了你?!……”我又听到了凌志杰的咆哮,他仍旧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他差点杀死的人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是他这一刻正在寻找的那个人。

我怪不了他,因为这该死的黑暗,因为他对王飞的憎恨,还因为他寻找昕洁和我时那种无法抑制的焦躁情绪。

凌志杰断断续续地咆哮着,一直在追问“何宁”的下落,但我始终没有办法告诉他,我就在他身边……

好一会后,他渐渐平息下来,四周再次陷入寂静。这时候,我全身的胀痛感已经缓和了很多,意识也越来越清醒。我再次尝试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但仍然不行,连干嚎都嚎不出,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从此变成哑巴。

又过了一会,我感觉到凌志杰再次走到了我身边,一把将我提起来,拖了一段路,丢在地上,然后俯下身来,在我耳边用极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不对……就当我们来一次交易如何?你只要告诉我何宁在哪里,我就放你走,而且,我保证,从今往后,不管你杀多少人,我都不会再管你。如果你不答应,你应该知道,你带我们进来找到的这个坑洞就是你自己的坟墓!”

我的头被使劲往下一按,随即闻到一股水汽,我知道,这是凌志杰给“王飞”的最后机会,我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死了。

我拼命地命令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喊了“志杰”两个字,面临的死亡就会马上中止,但我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传达不到喉咙上去……“我再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来考虑,十、九、八……”凌志杰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我使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右手,摸索到了凌志杰的脸上,想要在他脸上写字,但一下子就被他挡开了,只听他继续倒数:“四、三、二、一。”

我的手还在无意识地乱抓,就感觉到额头一冷,整个头部被按进了水里,但我早已无力挣扎,濒死的感觉降临,一生的回忆就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一张张播放过去……

耳旁仿佛响起了那个叫凌玉的女孩的声音。

我朝身下看去,一双清澈的眼睛正从树下望上来,白嫩的小手时不时遮挡着从树叶间漏下去的碎屑和阳光,她穿着小碎花裙,一边跳着一边急切地喊着。“哥哥,你快下来,哥哥,你快下来,哥哥,你快下来,哥哥……”

我抬头去看凌志杰,他已经爬上了那根螺旋形的枝桠,那是我们曾经爬到过的最高的高度,再往上就是树冠的顶部。那里的树叶已经枯萎,枝桠已经开始腐烂,但腐烂的枝桠最上面有一个木屋,很小很小很小的木屋,比狗窝还小,也许是鸟巢,但没有鸟会做这样像人住的房子的巢穴。

凌志杰听到凌玉的喊叫,心烦不已,停下来冲下面吼道:“小玉,你别喊,再喊哥哥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凌玉听了,立刻哭了起来:“呜哇……呜哇……哥哥……呜哇……你快下来……小玉怕怕……呜哇……你快下来……你快下来嘛……”

我也被凌玉哭得烦躁,对上面的凌志杰说:“还是把小玉带回家再说吧,这样哭下去待会大人就来了。”

凌志杰看看我,又抬头看看上面那个小木屋,说:“我都爬到这里了……这样吧,还是你先下去,把她带回家再过来好了。”“干吗叫我回去?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要带当然是你去带。”我不想被他先弄到那个小木屋,于是回道。

凌志杰看了看下面哭得眼泪汪汪的凌玉,又不舍地看了看头上不远的小木屋,叹了一口气,还是顺着螺旋形枝桠爬了下来,边爬边说:“阿宁,不许先爬上去,要等我上来一起哦!”

我看着凌志杰爬回到我身边,赶忙让了让,转身又往上爬了几下,一直爬到螺旋形枝桠那里。

凌志杰在下面喊道:“别爬了啊!你就在那等我!”

我没有应他,趁机又往上爬了一点,抬头看看,那个小木屋就近在咫尺。我伸长了手臂,却还是够不到,心里有点着急,而凌志杰似乎更急,开始在下面狂吼,一边吼着一边又爬了上来。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左手边不远处一根枝桠的位置更接近小木屋,如果跳到那根枝桠上的话肯定可以够到了,于是慢慢地从现在所在的位置站了起来,抓住头顶的一根细枝,抬起右脚朝那根枝桠迈了迈。

可以够到,于是将重心往前一倾,右脚踩住那根枝桠的同时,听到“嘎啦”一声,身体冷不丁地往下一沉,我就知道不妙,那根枝桠从根部裂了。我慌忙把重心往左脚移动,打算把右脚收回,却发现迈得太开了,自己这个姿势根本无法收回。

我抬头看看手上着力的细枝,猛地一使劲,想要靠手臂配合腰部的弹力让自己重新回到原先的枝桠上,但是头上的细枝根本无法支撑我这一时的发力,咔哒一声就断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就一个倒栽葱往下面掉去……

仅仅掉下的一小段距离,我的腿搁到了一根枝桠,感觉整个人被翻转过来,掉落的速度稍微减缓了一点。我慌乱地想要抓住那根搁了我一下的枝桠,但下落的速度还是太快,一时没有抓紧,仍然从那根枝桠上滑了下去……

这下子,我以为我完了,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开始大喊,却忽然感觉到衣服领子一紧,有什么东西勾住了那里,一秒后,我睁开眼睛,扭着脖子朝上看了看,才发现,勾住我衣服领子的是两只手,凌志杰的脸就在那两只手后头。他紧紧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把手给我!”

我使劲全身的力气,抬起右手,伸了上去……

那时候的凌志杰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而现在的凌志杰则把我推进了死亡的深渊。他的手不再压着我的头颅,而是拽住了我的两只手臂,往前拖了一把,让我整个人顺势滑进了那个坑洞。

第十三章 裂

水……四周围全是水……

恍惚间,我有了一些力气,开始挥动手臂,挥了几下之后,耳旁哗啦一声,感觉到自己再次钻出了水面,一束手电筒的光线正从边上照过来。

我一下子没明白这突兀的手电筒光是怎么出现的,却听到一个熟悉而焦躁的声音问道:“阿宁!怎么样了?昕洁呢?”

凌志杰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一边将我往坑洞外面拖一边急切地询问着。

一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觉从一次死亡跳入了另一次死亡。

我脑海里同时盘旋着无数个巨大的问号:怎么会这样?凌志杰刚才还在打我,而且似乎已经把我弄死了?我为什么会活了过来?他又为什么会前后判若两人?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就像那晚我看到好几个昕洁时一样……

我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死了,或者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幻觉。“阿宁,你的衣服呢?”

凌志杰的话瞬间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全身冰冷。“你怎么回事?身上到处都是伤?”凌志杰继续问道。

我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低头看看,那些醒目的红肿和血污还在,越来越剧烈的痛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幻觉,眼前的情景又该怎么解释?两个凌志杰?两个不同的凌志杰?先前打我那个是真的,还是眼前这个是真的?

我抬起眼睛想要仔细地看看眼前的“凌志杰”,但是手电筒在他手上,我看不到他表情。

他则用那支手电筒在我身上脸上反复来回地照着,然后一个劲地询问我的伤痕以及水下面的状况,听他的语气似乎比我更吃惊,更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等我缓过气后,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但喉咙上仍然有剧烈的疼痛,还是说不了话,于是朝凌志杰指指自己的脖子,做了个不能说话的手势。

这下,凌志杰的动作显得更为吃惊,整张脸俯视下来,几乎贴到了我的面门,伸出两个手指,在我眼皮上翻看了一会,然后又看看喉咙,说了一句:“你在水下面被人打了?有人掐你脖子?”

我点点头。“不可能……你潜下去才多长时间,怎么可能有人把你打成这样?而且这个坑洞就这么点大,我看你潜下去也不深,能容得下两个人都是问题,你这身伤到底哪来的?你真的话都说不了?”

我注意到他说的潜下去的时间问题,于是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指了指他那只手表,又做了个手势,问他我潜下去究竟多少时间。“潜下去多久,你自己不知道?最多40秒!”

听到凌志杰报出的这个时间,我脑袋里嗡地一声,觉得越来越无法理解,因为如果这个时间是对的话,那么我先前被那个“凌志杰”殴打的那段时间就凭空消失了,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但问题是殴打事件发生的结果仍然作用在我身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不得不让我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时空扭曲。

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面,时间是可以膨胀和收缩的,而空间也会发生扭曲,形成翘曲空间。(强烈建议读者在看下面内容之前百度一下“相对论”和“翘曲空间”的相关资料,以便于更好地理解)

那么王飞带我们进来找到的这些怪异坑洞,并不是简单的坑洞,而是某种足以造成时空扭曲的装置?我跳入了坑洞,潜了四十秒之后,浮出水面,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我浮出水面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无论怎么喊叫都没有任何人回应的情况……

而在原先的时空里,凌志杰看我潜下去的时间太久,以为我出事了,然后回头想找王飞问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发现王飞跑了。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王飞的陷阱,是王飞将我们引到这里,通过这个坑洞把我害了,于是他也潜入了那个坑洞想要救我,但是他潜下去后根本没找到我,也没找到其它任何发现,憋气到了极限之后,他浮出水面(穿入了和那时的我同一个时空,但是他自己不知道已经穿越时空),没想到抓住了一只脚。

凌志杰绝对无法想到这只脚会是我的(因为坑洞就那么点大,他没有看到我从坑洞里浮出来过),断定了是王飞的(认为王飞在这段时间里很可能已经将手铐和脚镣统统解掉了,回过头来继续加害他),于是凌志杰暴怒,起来抓住“王飞”(也就是我)就开始狂殴,一边殴打一边逼问“何宁”的下落,但“王飞”始终没有说话,凌志杰渐渐感到绝望,对“王飞”动了杀心……

再说我,在那个时空里被凌志杰当成王飞杀死,所以我出现了濒死感觉、记忆闪回等现象。就在我即将死去(或者说已经死去)的时候,再次被推入坑洞,恰好再一次穿过坑洞里的时空裂隙,出现在现在所处的时空,并复活了。

而现在所处的时空里,凌志杰还没有开始找我,还没有开始意识到我已经出事,他只知道我潜下去四十秒后浮出水面这件事,至于中间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情是在另一个时空里发生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我身上的奇怪伤痕,只会感到疑惑和不解……

我又想到了那天昕洁消失时的诡异情形,如果是时空扭曲造成的,那么也是可以解释她那么多次出现在门外,然后突然从飘窗上消失的情形……

这样看来,如果是基于时空扭曲的可能的话,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的解释了。

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真的就是这里的时空扭曲所造成的了?在防空洞里的这些怪异坑洞真的就是那种能造成时空扭曲的装置?而王飞真的就是在利用自己发现的这些装置来杀人和逃逸?

我现在所处的时空,是和凌志杰一起从大门那边冲到坑洞这边,然后潜水下去浮上来,过了四十秒之后。那么也就是说,在不久后,凌志杰会发现我消失,然后他会寻找我,并可能和王飞、小宋接触,发生状况,再跳入坑洞……穿梭到另一个时空,把我打死,我再又回到这个时空,来思考时空扭曲的问题……然后看着凌志杰又开始疑惑我身上的伤痕问题……

这样一直反复下去……

似乎是个死循环?时空扭曲的概念是个死循环?

想到这里,我的思维有些混乱,因为一旦涉及到时空扭曲的概念,很多东西都很难说得通,非常矛盾,矛盾到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来进行推理。

而且,时空扭曲这种概念虽然说在理论上有实现的可能,但还是过于科幻化了,至少在我们人类现在所处的时代仍然显得太遥远。我不相信仅仅凭着这些怪异的坑洞,就能产生巨大的能量,以至于撕裂时空,形成时空转换之类的情况。

而且,就王飞的目的来说,他如果真找到了这样足以产生时空扭曲的地方,又有什么理由要带我们过来呢?他杀了人,然后又从这里跳入另一个时空不就得了?所有人都抓不到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秘密,这样不是更完美?

所以说,时空扭曲是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当其它所有一切的可能都排除之后,才迫不得已归结到这个可能上。

那么,我是不是忽略了“其它可能”当中的某种可能?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无数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遍遍过滤过去。旁边的凌志杰则又继续检查了一遍我的伤口,检查完后,他沉默了,似乎他也无法相信出现在我身上的奇怪变化。

不过只沉默了一会,他就回头大喊了一声王飞,没有得到回应。这下,他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大喊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小宋,这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宋也没有回应!(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离大门不远,顶多二十来米的样子,凌志杰的喊声绝对可以让门外的小宋听到。)

凌志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就腾地站起来朝大门那边跑过去。

而我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假设整件事都是由“时间扭曲”造成的,那么“只过去了四十秒”的概念对于凌志杰来说是真的,那么他在这四十秒内就一直守在我潜入的坑洞边上?根本没去管王飞如何?要知道,王飞是个极度危险地人物,凌志杰和我是因为着急昕洁被淹死在水里,才不顾一切地从大门那边直接冲动坑洞这边,我想也没想跳进坑洞这个行为是很连贯很正常的,而凌志杰呢?他当时看我跳进坑洞,难道就只会守在坑洞边上?他难道不应该去控制住王飞,至少把他带到坑洞边上,询问坑洞里的详细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行动吗?

但是,我现在看到的情况是,凌志杰似乎根本没有去管王飞怎么样,而是一直守在坑洞边,直到“四十秒后”,我浮出水面,他才去找王飞和小宋……

思维到了这里,一个对于我来说比“时空扭曲”还要离奇的可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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