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春华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黄春华大爱系列：长尾鼠与白猫试读：
1 夺食
叽叽古睡觉的时候，最怕听到轰隆一阵响。那是垃圾车倾倒垃圾的声音。垃圾车离开之后，成群结队的老鼠就会涌过去，在垃圾中疯狂地扒找食物，然后互相争夺。
他每次都是在垃圾倾倒之前就醒了，睁大眼睛，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像琴弦，一碰就会吱吱作响。然后就是突突突突的车轮声停下来，最后就是轰隆的倾倒声。他每次都要惊一下，像是被吓醒的。
他知道妈妈已经趴在洞口，只等垃圾车一离开，就冲上去。
可是，妈妈个头瘦小，很难挤过其他老鼠，找到像样的食物。有时，她也许碰巧找到一小块饼干或者什么的，还没等挤出来，就被抢走了。有时，更碰巧，能躲过成堆老鼠的抢夺，可是，快到门口的时候，那只世界上最无赖的老鼠“独耳”会拦住去路，他不仅要抢妈妈手里的食物，还要连妈妈都抢去。所以，妈妈一见他，就只好扔下食物，逃回洞里。
叽叽古等回来的常常不是食物，而是遍体鳞伤的妈妈。
叽叽古好几次跟妈妈说，他要去找食，妈妈坚决不让。她说，他还小，搞不好命都找不回来了。
妈妈的话并不是吓唬他的。出去找食的危险，除了来自老鼠之间的争夺，还有一些捡垃圾的人。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根带铁钩的棍子，可以很轻易地把垃圾扒个底朝天，捡出他们要的东西，放到篓子里，或者蛇皮袋子里。他们是见不得老鼠的，见一只打一只，见两只打一双。有好多老鼠都是在垃圾堆里扒食时，被带铁钩的棍子打死的。
不过，这些都吓不倒妈妈。妈妈向儿子保证过，只要妈妈在，就不会没有食物。
她会在洞口静静地观望，等成群结队的老鼠都走了，等捡垃圾的人都走了，等独耳也走了，再快速跑到垃圾场上。
这时的垃圾场初看起来，也许什么吃的都找不着了，可妈妈总会有发现：腐烂的菜根、发霉的面团，甚至还会有带香味的面包屑……
叽叽古会趴在洞口远远地望着妈妈，那么远，他也能看清妈妈在垃圾堆里一瘸一拐。有时，好半天找不到一丁点儿食物，她就会失望地抬起头，朝另一个方向张望……
叽叽古的眼泪会不自觉地流下来。眼泪流到鼻子上时，他会一惊，连忙伸手擦掉，然后再重重地在脸上拍两下，告诫自己：男子汉，不能哭！
妈妈从垃圾堆快速奔回来时，叽叽古也会快速回到床上，假装还在睡觉。
妈妈一进屋，就会用甜甜的嗓音喊：“小懒虫，美味回来了！”
叽叽古闭着眼睛，假装醒不来。妈妈就把一小块面包伸到他鼻尖上，问：“香不香？”然后再喂到他嘴里。
叽叽古就闭着眼睛吃，等一口下肚，就揉搓着眼睛坐起来，说：“妈妈，我做了个梦，吃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妈妈就笑着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到地上，在他脸上亲两下，又在他肚子上摸一下（这时，他就暗暗憋一口气，让肚子鼓起来），说：“乖宝宝，真的饱了呀？我们说好的，吃饱了肚子，应该干什么呀？”“上学。”叽叽古很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气放掉，肚子又瘪下去了。
妈妈已经把书包拿在手里了，从后面给叽叽古背上，又摸了摸他的头，说：“乖宝宝最喜欢上学了，但不要打架哟！记住，你哪天不打架，就奖励你吃饼干。”“你哪来的饼干？”叽叽古已经走到门口了，冷不防回头问一句。
妈妈一愣，马上又笑了笑，说：“饼干会有的。我保证！”妈妈做了个鬼脸，想让儿子高兴起来。
可叽叽古不吃那一套，嘀咕了一句：“你也保证过，说爸爸会回来的。”然后，低头出了家门。
妈妈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里念叨：我确实不能保证什么，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会给你全部的爱。
2 聊天
学校就在垃圾场的另一头，利用垃圾做掩护，一条长长的通道可以到达学校。
叽叽古正沿着通道往前走，叽叽厘突然从岔路上冲出来，挡住去路。
叽叽厘长得又高又肥，谁都不敢惹他。据说他家祖宗十八代都是靠抢劫为生，当然，从他爷爷往上，都不知死哪里去了。单说他爸爸，也是个大个儿头，见谁抢谁。据说他爸爸就是这么干的，他家的食物多得吃不完，就算全世界的老鼠都饿死一百遍了，他家人还能活上一万年。
他每天都要在路上设卡，过去的小鼠必须向他交一点儿食物。他在家里其实早已经吃撑着了，但他觉得爸爸抢来的食物没有自己抢来的吃得香，他决定要自食其力，用抢来的食物把自己再撑一遍，最终把自己撑成了超级大胖子，大家不得不叫他“肥佬”。
肥佬肉多屁也多，有时冷不防一声巨响，像轰天雷；有时连续不断，哼哼叽叽，就像在哼小调。不管哪一种都能熏透半边天，谁靠得近谁倒霉。离得远也别想好，因为臭气太重，迟早会扩散，威慑力大概和一颗原子弹差不多。
叽叽古早已经了如指掌，只能低着头不作声，也不退让。他知道，逃是逃不掉的。
叽叽厘抹了一把嘴上的食物残渣，拍了拍手，说：“尊敬的长尾先生，你今天带来了什么美味呀？”
说着，他就一把抓下叽叽古的书包，哗啦啦一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他用脚一阵乱踢，书本飞了一地。但没有一样能吃的。
他暴跳如雷，把空书包扔在地上，连踩了三脚，吼着：“还没有谁敢像你这样，你胆子超过了体重！”说着，一拳打在叽叽古脸上。
叽叽古应声倒地，那一瞬，他听到了一声巨响，不是脑袋撞地，而是叽叽厘的“轰天雷”。他痛苦地捂上鼻子，不是疼，是臭。“下次再不带吃的，小心我吃了你的尾巴！”叽叽厘踢了叽叽古的屁股一脚，扬长而去，一路上继续放屁，是哼哼叽叽的小调。
叽叽古一直不肯把手从鼻子上挪开，好久，估摸着臭气该散了，才伸手摸了摸尾巴，还在。这可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尾巴，不仅长，而且有力，能轻松地把整个身体倒挂在树枝上，荡秋千。许多伙伴都为他这一绝技赞不绝口，说他是倒挂天才，称他是“长尾”。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天才，为了练倒挂，他的尾巴不知磨破了多少回。
第一次倒挂是为了逃脱爸爸的追赶。那一次，爸爸到学校给老师送食物（每家都要定期给老师送食物，不送老师就不高兴），正是上课时间，叽叽古竟然不在。他非常恼火，四处寻找，最后在垃圾场边上找到了儿子。他扬言要打断儿子的腿。儿子当然不能坐着等腿被打断，吓得拔腿就逃。可爸爸身高腿长，很快就追到了屁股后面。更要命的是，前面一条深沟挡住了去路。
狗急跳墙，鼠急跳沟。据说狗多半能跳过墙头，但这沟太宽，根本跳不过去。叽叽古抬头一望，沟的中央伸出一根树枝，没时间多想，拼命向前一跃。他本想用双手抓住树枝，可手还没摸到树皮，头就往下栽。眼看就要落到深不可测的臭水沟里，他尾巴突然向上一甩，死死缠住树枝，身体在空中来回晃荡。
爸爸这回不说狠话了，吓得直跺脚，喊：“坚持住，爸爸来救你呀！”可原地打了几个转，也不知该怎么救。
叽叽古知道这样倒挂着，迟早会掉下去的。他皱了皱眉，咬了咬牙，尾巴猛一缩，身体就高高地荡起。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树枝，爬到了上面。
爸爸不叫骂了，改为儿子鼓掌欢呼。
欢呼声还在耳边，爸爸却不在了，自从有一次出去找食物，就一直没回来。
为了找到更多的食物，爸爸常常独自到人居住的地方去，谁都知道那里最危险。可爸爸还是要去，因为每次他确实能带回又新鲜又好吃的食物，比如一块蛋糕、一颗土豆，甚至还会有牛奶味的糖果。所以，老师叽叽杜最喜欢得到爸爸的食物，总是暗示叽叽古，说该对老师的辛苦有所表示了。
传言都说，爸爸已经被人踩死了。叽叽古不肯信，他一有空就从课堂上溜出去，偷偷练倒挂。他要早日练好功夫，去找爸爸。
可他练来练去，还是打不过叽叽厘，确切地说，根本就不是对手。他常常在心里叹：唉，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打架的料！
今天屁股上挨一下，只是小意思。以前他常常被肥佬揍得鼻青脸肿，回家还只能对妈妈说是牙疼。他并不是个爱惹事的学生，挨揍的原因多半是天意——谁让他的同桌是叽叽祺呢。
可恨的叽叽祺！他默念着，爬起来，揉了揉屁股，抓起书包，把满地的文具一样一样捡进去，慢慢沿着坑道向学校走。
太阳从坑道上照射下来，洒在脸上。他觉得火辣辣的，脸比屁股疼多了。
叽叽古来到教室，里面乱哄哄的。叽叽厘坐在叽叽祺旁边的座位上，冲叽叽祺大声说笑。
叽叽祺是班上头号美女，学习好，听老师的话。老师让磨牙，她就认真磨，把两颗门牙磨得洁白发亮，大家都叫她“小门牙”。
小门牙最讨厌肥佬专横的样子，肥佬偏来讨好她，她就捏着鼻子把头偏向一边，因为她知道马上会有臭味。其实肥佬已经很节制了，放屁也很讲究技巧，常常会用第三种方式——化屁为气无声式。可那样更臭。他从来不好好看书，书上早就说过，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肥佬不知道也不在乎，更可能是对臭味已经适应了，所以，他还是对着叽叽祺的后脑勺说笑。真的，他从来不在乎面对的是脸还是后脑勺。
长尾走到靠近肥佬的地方，就站着不动了，因为肥佬坐的正是长尾的位置。
小门牙找到救星似的，推了一把肥佬，说：“快走开了，长尾来了，让位置呀。”
肥佬斜了长尾一眼，冷笑两声，站起来，让到一边，说：“请，我看着你坐。”
长尾犹豫了一下，见小门牙正焦急地招手，就走过去坐下。“你还真敢坐呀？”肥佬一把抓住长尾背后的书包，一甩，文具又撒了一地，长尾也被带起来，摔倒在地。
同学们有的尖叫，有的欢呼，乱成一团。
长尾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刚站稳，肥佬又一脚将他踹倒。
小门牙猛地推了肥佬一把，喊：“你为什么欺负他？”
肥佬晃了两下，站稳，并不生气，指了指地上的长尾，说：“你也可以让他来欺负我呀！”
叽——一片笑声。“四眼王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都跑回座位，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老师叽叽杜走进来。她面相偏老，身材偏瘦，脾气偏大，除了食物，什么都不相信，所以一直独身。她的视力很正常，但为了表示自己有学问，她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同学们背后叫她“四眼王”。
四眼王看见长尾正在收拾书包，就拍着讲台厉声喝道：“看看，看看，你能不能空出一天不打架？”“不是他打架，是肥佬欺负他……”小门牙想帮长尾解释。
话没说完，就被四眼王打断了：“你能不能空出一天不插嘴？”
小门牙不服气，站起来说：“就是嘛，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看到了……”“今天你是空不出来了。”四眼王又打断小门牙的话，“我看你倒像个女福尔摩斯，明察秋毫。好，找几位来证明一下你说的完全正确。”
小门牙回头扫了一眼，没有一个站起来，都把头低到桌面上。肥佬正用手做枪的样子瞄准她。她喊：“胆小鬼，你们都是胆小鬼！”
叽——又是一片笑声。
四眼王挥了挥手，大家安静下来，她才说：“好，胆大鬼，先坐下。叽叽古，放学后别急着回家，到我办公室来聊聊天。”
长尾刚把书包收好，回到座位，一听要聊天，紧张得差点儿又把书包掉到地上。
小门牙轻轻拍了拍他，说：“振作一点儿，好不好？有什么好怕的！”“你是老师的红鼠，当然不怕了。”长尾嘀咕。“你是黑鼠呀？越怕越多事，知道吗？”小门牙恨不得用根棍子把他的腰撑直。“我就是黑名单上的鼠，什么黑锅都给我背着。”
小门牙气得直翻白眼，无话可说。她就算翻白眼，也挺好看的。所以，长尾并不讨厌她现在的样子，他只是讨厌和她同桌。就因为这个，他就成了肥佬的死敌，经常被肥佬打出教室，直到上课也不准回来。但这种事不能对爸爸说，哪怕爸爸要打断他的腿也不能说。
放学之后，大家都急着冲出教室，好像再多待一秒钟就会憋死。长尾坐着没动，等同学们跑光。他隔着门，看见肥佬又追小门牙去了。
他来到办公室门口，看见四眼王正屁股朝外，脑袋朝下，飞快地吃着东西，就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停下来扎了两下牙齿。这没什么，没有哪个老鼠不爱食物，不爱食物的老鼠就不算是真正的老鼠。
四眼王浑身一紧，飞快地转过身来，看清是长尾，眼睛就瞪了起来。不过，她马上发现了问题，连忙伸手到桌上，抓起那副假近视眼镜戴上。她以为戴上那个黑架子就会变得斯文，其实正好相反，样子更凶，就像打手戴了面具。
她飞快地抹了抹嘴上的碎屑，向前逼近两步，厉声问：“你来干什么？”“我，我，你，你……”长尾被她嘴里的臭气熏得舌头打卷，只能像嗑瓜子似的，一次蹦出一个字。“哦，是我叫你来的。”她突然想起来了，一转身，回到桌子后面坐下。
长尾不敢往里走，愣在门口。
她就坐直身子，让自己更像一个老师，才猛扎了两下牙，用后鼻音说话：“嗯，还要我请你进来吗？”
她确实就是这样，处处让自己更像个老师，进教室之前要把腰挺直、脸绷紧，站在讲台上要双手撑住台面、目光严厉，点学生回答问题要用一根指头，就像老母鸡啄白米，干脆利落。总之，有了她，世界上的老师都显得千疮百孔，不是这缺点就是那毛病。在她看来，那些老师不修炼个千年百载，根本就不能上讲台。
长尾偏偏又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学生，天天受同学欺负，对老师讲没用，老师只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又不敢向家里说，爸爸不是气得跳起来骂，就是把他逼到墙角再揍一顿。除此，是决不敢去找对方家长的。因为爸爸走出去，没有对手——谁都可以欺负他。
长尾常常恨爸爸是个窝囊废，也恨自己是个窝囊废。但到底更恨哪一个，他搞不清楚。有一点他倒是清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窝囊废的爸爸当然只能生个窝囊废的儿子了。
不过，今天他应该更恨自己，因为爸爸已经不在场，所有的窝囊事都是他独自造成的。“你在咬牙，为什么咬牙？”四眼王敲了敲桌子，目光如炬。“我，我在下决心，进，进来。”长尾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能信口胡编。
其实，他很容易就来到了桌前。现在，他必须装出一副老实相，免得牙齿又咬响了。
四眼王盯着他看了三秒钟，用右手最粗的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她总是这样，用一种气势压倒对方，然后再开始聊天。她聊的第一句是问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长尾最怕她问话，他从来就摸不透她问话的真正目的，但如果不回答，结果更糟糕。她会给他下一串定义，比如，笨蛋、哑巴、木头、胆小鬼、窝囊废……反正什么难听说什么。
长尾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吭哧了半天，才说：“我打架了，把书本撒在地上，不团结同学……”他恨不得把所有的答案都拉过来供老师选择。
四眼王才不会像学生一样做选择题呢，她猛地敲了几下桌子，打断，说：“我没心情跟你聊这些。你再想想，嗯！”
长尾最怕她说“再想想”，这是她的一句隐语，不用想也知道，要拿食物来。自从爸爸消失之后，他每天都饿得满地打滚，哪还有食物给老师呢？所以，他只能装糊涂，支吾着：“这，我，那……”“老师教你是不是很辛苦呀？”四眼王见绕弯没效果，就直接提醒。“是。”“那你应该怎么样呀？”“尊敬老师。”“怎么尊敬呀？”“不打架。”“别在我面前提打架，我没兴趣！”四眼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镜向下一滑，露出半截眼睛瞪着，“你有什么资格跟叽叽厘打架？他爸爸每三天给我送一麻袋吃的，你爸爸呢？三年都不会送那么多。”“我爸爸一直没回家……”“我是说以前，他在家也小气得要命，好像多送我一点儿就会要了他的命。你跟他是一样的货，知道吗？”她说到气头上，隔着桌子伸手捅了长尾的脑门一下。
长尾一屁股坐在地上，隔着桌腿，看见里面堆着好几个麻袋，食物胀得鼓鼓的。哇，这么多吃的，她还要呀！他的口水很快流出来了，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四眼王觉出了什么，连忙用身体挡住桌后的麻袋，斜着长尾，说：“跟你也聊不出什么结果，我直接给你下任务吧，明天不见食物，你就别到学校来了。”
长尾爬起来，不敢应，呆呆地站着。因为他都不知道今天回家能不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凭妈妈那点儿本事，他们离饿死已经不远了。“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要我请你吃晚饭吗？”四眼王叉腰瞪眼，头毛倒竖，像一团灰色的火焰。
长尾吓得倒退几步，一转身就跑了。
3 如果世界倒过来
长尾没有直接回家，每次心情不爽的时候，他就会绕道走。在一条深沟旁边有一棵大树，树跟鼠一样，喜欢垃圾，有了垃圾，长得更壮实。
他来到树下，不是练爬树，而是用尾巴把自己倒挂起来。他的尾巴已经足够结实了，如果愿意，他可以一辈子挂在树上不下来。同学们都以为他在显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在享受一种奇妙的感觉——倒过来的世界。
地面成了天，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天上垂挂下来的。过往的家伙就是倒贴在天上走动，远处人住的高楼就像冬天的屋檐下结出的冰凌……
天成了无边的海，深不可测，好像所有的东西随时都会掉进去，淹没得无影无踪。
世界要真成了这样，多可怕呀！不过，他倒挺希望世界是这样的，让那些浑蛋的家伙都掉进海里，淹得他们喊爷爷叫奶奶，看他们还狠不狠。
他还有个想法，干脆把家长和孩子倒过来，让孩子说了算，再凶的老师也得听孩子的，包括四眼王那种无限狠的……
突然，他看见一个倒着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就在一眨眼工夫，他认出来了。紧接着，他心里一慌，尾巴一松，扑通掉了下来。他以为是掉进了海里，大声喊着“救命”，横着下来，最后却是屁股火辣辣地疼。
屁股一疼，脑袋就清醒了。他知道自己落在地面，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根本和小命无关。他非常不好意思，脸比屁股还烫，爬起来就准备逃掉。
可是，路被堵住了，小门牙紧皱着眉头，盯着他，说：“你振作一点儿，好不好？”“我已经很振作了！”长尾一边摸着屁股，一边想着撤退的招，可没有灵感。他最讨厌小门牙用一种救世主的口气说“振作一点儿”。振作是什么意思，他都没完全搞懂，但他就是讨厌她那种样子。“我好不容易甩掉了肥佬，在这里等你，你就想躲开我吗？”小门牙总是能一眼看出长尾的心思，“我是说你在遇到肥佬的时候，不要那么没出息。振作一点儿，他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我已经很振作了！”长尾在说这话时，底气都不足了。“还有啊，你每天课也不好好上，老师让你磨牙，你看你磨的什么牙，又黑又粗，将来怎么毕业呀？”她真的有权利说这种话，因为就在她说话的时候，瞎子也能看到她那又白又精细的牙齿。
长尾装出一副比瞎子还昏黑的样子，主要是不想暴露自己不上课的原因（肥佬常会规定长尾哪节课不能上，若上了，就有好瞧的），就嘟囔：“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每天跑到学校来磨牙，有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有意思？把尾巴缠在树上？告诉你，别看同学们都羡慕你，我鄙视你！”小门牙突然觉得话有点儿重，就换了一种口气，“再说了，我们现在是学生呀，不听老师的听谁的？没有好的牙齿，就没有好的未来。这种道理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怎么就你不明白呢？”
长尾最恨受训，在学校被老师训，在家里被爸爸训（只要爸爸在），半路上又被小女生训——还让不让鼠活了？他猛地抬起头，迎着小门牙的目光，不服气地问：“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爹还是我妈？”“我，我……”小门牙被这突然的质问搞得有点儿晕，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是你同桌呀！”“你以为我稀罕？告诉你，就是因为跟你同桌，我才有了这么多麻烦事。”长尾一激动，说出了心里话。“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小门牙不饶了。
长尾知道说走了嘴，连忙把头偏向一边。可小门牙抓住他不放，使劲地摇晃着，非要他给出个标准答案。他一气之下，猛地推开她，冲了过去，丢下一句话：“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和你同桌！”
小门牙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叽地哭起来。她就算把眼睛哭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和自己同桌，长尾就倒霉了。
有问题，找老爸。小门牙哭哭啼啼地回家，把妈妈吓得直扎牙。还是爸爸有见识，遇到天塌下来，也不会扎牙。他整天抱着砖头厚的书啃，那是一本《鼠界百科全书》，再多的学问也被他消化了。
他就是靠这本书，一不偷二不抢，天天都有新鲜食物自动送上门。怎么回事？原来，左邻右舍、亲戚六院、方圆十八里谁没有小病小灾小疑小问的。找谁呀？找老爸。
找也不能空手来，一颗瓜子，够问牙疼；一截黄瓜，够问大脖子病；若是想问拉肚子顺肠子的秘诀，没有巴掌大的面包，别想开口……
爸爸鼻梁上有一副真正的高度近视眼镜，镜片一圈又一圈的纹理，那真叫有学问呀。这么讲吧，只要离开那镜片，爸爸基本上就等于是个瞎子。
听到小门牙的哭声，爸爸从砖头书里抬起头，用厚镜片直视着，直到小门牙眼晕，爸爸才开口：“又是什么事呀？”语速缓慢，比蚊子叮秃瓢还不在意。“什么又是呀？”妈妈不满了，一把夺过爸爸手里的书，“你什么时候见咱们的宝贝女儿这样伤心地哭过？”“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我想不起来她哪天没这样哭过。”爸爸说的属实。
妈妈无语，也不扎牙了，只是一个劲地冲女儿挤眼睛，让她有什么委屈快往爸爸身上倒。
小门牙心领神会，一头扎进爸爸怀里，把刚熄灭的哭声又点成了熊熊大火。在铺天盖地的哭声中，小门牙把自己的委屈倒了出来。
可是，好半天也听不到爸爸的声音。她奇怪了，推开爸爸，说：“老爸，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书上没有标准答案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爸爸摆了摆手，说：“我在想，我的眼镜掉哪儿去了。”
小门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哭得太凶，用力过猛，把爸爸的眼镜拱到地上去了。她连忙捡起来帮爸爸戴上，一脸渴望地望着爸爸，等待答案。
爸爸却摇了摇头，说：“唉，这个你还不懂吗？不懂就问你妈妈。”
妈妈很少有回答问题的机会，很乐意地往前凑过来，说：“傻女儿哟，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明白吗？太明显了，有一只小鼠喜欢你，不，也许是两只，不管是一只还是两只，都没有关系，反正是喜欢，你懂吗？就是喜欢。”
小门牙听得云里雾里，又不敢说不懂，就问：“这是书里的答案吗？”她指了指妈妈手里的书。
妈妈一把将书塞到爸爸手里，说：“才不是呢。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这叫社会经验，懂吗？我们不能一辈子只靠书活着，得有丰富的社会经验。瞧你爸爸没出息的样子，整天都抱着那本书。那书除了能带来食物，还能带来什么呀？”
爸爸不依了，反问：“除了食物，你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要很多别的东西，我不想只要食物。”“别忘了，你是老鼠。”“老鼠怎么了？”“老鼠就只要食物。”
……
小门牙偷偷笑了。她就喜欢爸爸妈妈吵架，他们一吵架，她就可以溜进里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等他们吵完了进来，想制止她时，她已经吃够了。
长尾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家没有吵架，也没有食物，进门的时候，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妈妈这个时间总是在家的呀，她每次都是守在门口，儿子一进门，就冲上来猛亲一通，再问今天过得好不好。长尾躲都躲不开，等雨点一样的亲吻过去之后，就甩着尾巴说：“还好——”然后跑进里屋，再嘀咕：“才怪！”
今天没有亲吻。他伸着脑袋把屋里找了个遍，也没见妈妈的影子。妈妈曾告诫过他，说：“如果哪天回家，没见妈妈，什么也不要做，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
长尾就在屋子里傻等，一会儿跑到门口望望，一会儿跑回屋里转转，肚子饿成了两张皮，怎么按都不管用。太阳没了，月亮来了，热气没了，凉风来了。妈妈还没回来。他叹了口气，嘀咕：“等待其实是最糟的办法。”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扎牙的声音传来，好像就在屋外。他认定是妈妈回来了，大喊着冲出去。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傻了。
是独耳，他正趴在不远处抱着一块长毛的蛋糕咬。长尾的喊声吓了他一跳，蛋糕掉在地上。他一把抓起蛋糕，向前伸了伸，一脸怒气。他一动怒，那只独耳就不停地前后晃动。他说：“没见我正在享受月光蛋糕吗？小声点儿。真没情调！”
长尾吃惊地望着独耳手里的蛋糕，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怎么，你也想来一点儿？”独耳说着，手往回一缩。
长尾摇摇头，说：“长毛了，吃了会坏肚子的。”“笑话，要让我的肚子坏，除非月亮倒过来。”独耳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肚子，又指了指蛋糕，“你以为我抓住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错。是我故意放了几天，等着它长毛，这样一来，块头不就大多了吗。小傻货。”
长尾不明白“月亮倒过来”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抓住它”是什么意思，脑子有点儿跟不上。不过，他也没心情琢磨这些，一心只想着妈妈，就忍不住问：“你看到我妈妈了吗？”“你妈妈？我倒是想看到她呀，可她愿意看我吗？”独耳抱着蛋糕原地跳了三下，“你太没情调了，在我有月光和蛋糕的时候，你却提起我最伤心的事，你叫我怎么还浪漫得下去呀！叽——”
他突然眼泪横飞，狠狠地将蛋糕塞进嘴里，堵住哭声，然后，一跳一跳地向自己房子跑去。
长尾跟独耳糊里糊涂地折腾了一会儿，脑袋就清醒了。他有了新的决定——不再等待。
4 闯过马路
妈妈虽然不停地告诫儿子，不能到人住的地方去。可她不止一次往那里去过。长尾偷偷跟踪过几次，知道妈妈行走的路线。
他能猜到妈妈一定是到人住的地方去了，可她为什么还没回来？他不敢往下猜了。
月光很小，像面包粉撒在垃圾场上。长尾大大方方地穿过垃圾场，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肥佬和几个伙伴正在场上捉迷藏，见长尾过来，就喊：“喂，来捉我们！”
长尾摇摇尾巴，说：“我有急事，不玩了。”然后就飞跑，生怕肥佬会追上来。
肥佬没有追赶，只是站在原地叽叽大笑。长尾不明白，自己跑步有什么好笑的。管它呢，反正可以松一口气了。
肥佬的笑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条很宽的马路，白天的时候，大得像牛一样的车子不停地在上面跑来跑去，大声哼哼个不停。那声音奇怪极了，有时像公牛打架，有时又像母牛生犊子。好在天黑之后，车就少多了。
长尾还是害怕得要命，因为他是第一次靠马路这么近，既怕妈妈训，又怕车子轧。他趴在马路边，远远地望着一道刺眼的灯光，听着哼哼的巨响，大气都不敢喘了。等那道灯光忽地从眼前一晃而过，车子像放屁似的甩出一团黑烟，哼哼地跑了，他就觉得浑身发麻，手脚无力，脑袋一歪，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他从土沟里爬起来，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摸摸屁股，浑身都疼。他准备放弃了，转身往垃圾场走了半步，就卡住了。因为他看见肥佬正带着一帮鼠辈向这边逼过来。天知道他们肠子里装着什么坏水。
长尾连忙收回脚，转头向马路爬上去。
哼哼——刚过去一辆车。长尾吓得直扎牙，但这回他管住了手脚，没让自己滚下去。他回头望了一眼，肥佬正边往这边冲，边挥舞着手。他不能再犹豫了，一起身冲上马路。
就在这时，一道灯光又远远地刺了过来。一瞬间，长尾吓得原地打转，不知该往前跑，还是该往回撤。哼哼声越来越近，长尾慌乱地抱住脑袋，紧闭双眼，将身子缩成一团，失去平衡，重重地倒在地上，惨叫一声：“妈呀，我死定了！”
哼哼声远去了，长尾发现身子还在抖，难道自己还活着？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四周都是草，再看肥佬，他们都远远地隔在了马路对面，张大嘴巴望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长尾回头一看，身后竟然是一排排灯火通明的房屋。天哪，那里面住的全是人。他能清楚地看到人影在窗户里晃动，有一个人还伸手突然推开了一扇窗，正直直地望着这边。
长尾吓得想往回逃，可是，刚冲到马路边上，一辆车就哼哼着过来了。他不得不转头往回跑，趟过草丛，躲到墙脚，靠着墙直喘粗气。其实他就在那人的眼皮底下，因为他看不到那人，就认定人也看不到他了。
那人确实没看他，而是望着远处的月亮，说：“今晚的月亮真美呀！”
长尾的口气不停地往上冒，那对人来说是一股怪味，那人就吸了吸鼻子，使劲打了个喷嚏，说：“可惜空气污染太严重了。”然后就关了窗。
长尾长出了一口气，靠着墙望着月亮，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美的。
这时，一股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比刺扎还难受，因为他刚才好不容易忘记了饿，现在一下又勾了回来。他使劲地抹了一下鼻子，想把香气抹掉，可是，不成。香气像毒蛇一样顺着喉咙直往肚子里钻。“我该回去了。”他在心里念叨，“可是，不把这香气搞清楚，我一夜就别想睡觉了。”
他望了一眼马路，脚步却向相反的方向挪动。那边是几级台阶，台阶上是门。没错，香气就是从那门里挤出来的。
真不知是谁借给他这么大的胆子，他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门口。
门没有锁，开着一条缝。他望进去，天哪，是人，一桌子好吃的，被他们围得严严实实。不过，他们谁也没争谁也没抢，只是举着一个玻璃杯，互相碰一下，喝一口，再不慌不忙地吃桌上的食物。
一位很瘦的男人，戴着无框眼镜，光头，头顶很尖。他把杯子举起来，说：“为我们完美无缺的计划干杯！”
一桌子人都伸过杯子来和他碰，有的特别用力，当当直响，一点儿都不担心把杯子撞碎了。然后，大家一起喝了一口。
长尾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了。果然，尖光头伸出筷子夹起一块什么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油水从他的嘴角冒了出来。
长尾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时吞下一口口水。桌子太高，他其实看不到上面放着什么食物。但他认定最起码应该有面包、菜叶、蛋糕（当然没有长毛），也许还有更好的，像大米、黄豆之类，总之，他想得脑袋瓜子都快裂口子了。他仿佛看见自己就站在桌子上，吃一口面包，吃一口蛋糕，再吃一颗豆子……
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长尾的尾巴。长尾没心思理会，把尾巴往旁边摆了一下，继续吃他想象中的豆子。可气的是，他这么被打断了一下，记不起刚才吃的是黄豆还是绿豆。管它什么豆，吃了再说。
尾巴又被碰了一下。长尾这回生气，一气，竟忘了自己是在吃豆子还是在吃蛋糕。管它是什么，吃了再说。
尾巴再次被碰了一下。长尾真的受不了了，气从肚子往喉咙眼冒，冲得牙齿直扎扎，恨不得一口咬死那个捣乱的家伙。
不过，他一回头，就改变了主意，因为站在他后面的是一只又大又肥的猫，浑身的毛雪白，两个眼珠闪着可怕的光。
猫是什么，傻子也知道。在《鼠戒》第100条，长尾学习过猫的生活习性。当时，四眼王敲着讲台恶狠狠地说：“猫会吃掉我们，不讲任何道理，就像我们要吃饼、要吃豆、要吃菜一样！”那口气，好像猫就在教室外面，大家真的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呢。“你不进去坐一会儿？”白猫盯着长尾，口气不冷不热不软不硬。
长尾只觉腿发软嘴发干后脑勺发麻，但他并没有发傻，而是一边警惕地望着白猫，一边顺着墙往一旁溜，一不注意，扑通掉下台阶。不过，他没有觉出疼，这是远离白猫的最好办法。他爬起来，一溜烟钻进草丛。
身后，白猫喵地叫了一声，说：“再见啊！”
长尾一口气跑到马路边的草丛里，回头看见白猫正不慌不忙地挤进门去。他摸着胸口嘀咕：“鬼才想再见到你！”
他左右瞅瞅，没有车过来，就准备冲过马路去。可是，他刚一抬脚，就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门牙插泥巴。他很生气，想狠狠踢一脚，突然听到了一声叽。
他仔细一瞧，等看清楚了，就差点儿晕厥过去。
5 拖着妈妈回家
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妈妈。长尾连忙轻拍着妈妈，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踢我一脚，我还醒不来呢。”妈妈躺在草丛中动弹不得。“你这是怎么了？叽——”长尾使劲憋住哭。“说来话长呀。我本来弄了一块蛋糕，很大，真的。”妈妈四脚朝天，伸手比画了一下，“可是，我后来碰到了一只白猫。我想以最快的速度冲过马路，不巧的是一辆车过来了，把我弹了回来。后来，我就睡着了。不过，我想，那块蛋糕应该还在——马路上。”妈妈的眼球向马路方向动了一下。
长尾抬起头来，望了望马路，月光下，路面上确实有一团黑乎乎的轧痕，但怎么看也无法相信那是蛋糕。他不想让妈妈太伤心，就挤出笑来，说：“我看见了，也许被什么吃掉了。”“什么？那是我千辛万苦才从人的厨房里偷出来的，谁……”妈妈像要坐起来跟谁打架，可身子动了一下，又疼得咧着嘴，躺下不动了。
长尾有点儿手足无措，四周望了望，幸好白猫没来。他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拖着我回家。”“你说什么？”长尾不懂妈妈的意思。
妈妈轻笑了一下，说：“拖着我的尾巴，宝贝，相信我，这没什么难的。我以前和你爸爸偷鸡蛋，就是这样。我躺在地下，抱着鸡蛋。你爸爸就拖着我的尾巴回家。”
妈妈虽然浑身都动弹不得，但一说到爸爸，她的脸上就会泛起笑。长尾真是搞不懂，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爸爸。爸爸在长尾心中是个十足的窝囊废，只会在家里发狠，冲着老婆大吼大叫，冲着儿子挥手动脚。一抢食，就败了下风，和谁发生冲突，他总是转身就走，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爸爸失踪了。
长尾向后面望了望，那些人的喧闹还能听到，似乎还可以闻到香气。他甚至怀疑爸爸就是被这香气吸引，然后……
他不愿多想，一把拉起妈妈的尾巴，背在肩上，使劲地往马路上拖。
刚上马路，妈妈突然说：“蛋糕，我的蛋糕。”
长尾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黑印子。就在这时，一辆车哼哼着冲过来，差点儿就轧到他的脚了。他猛地向后靠了一步，躺在妈妈身上。
妈妈发出几声叽叽声，很怪，不知是笑还是喊疼，然后，她问：“你被蛋糕吓坏了吧？”
长尾站起来，摇了摇尾巴，说：“没，我被撑坏了，蛋糕全被我吃了。”
然后，他左右望望，无车，就猛地拖着妈妈跑过马路。下坡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无力，腿一软，就和妈妈一起滚了下去。妈妈又发出一阵怪叽叽声，但浑身仍不动弹，就像是木头雕的。
长尾担心把妈妈摔坏了，连忙上前问。妈妈的嘴巴摔歪了，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一眨一眨，表示她还活着。
长尾也浑身是伤，很想哭（不是伤痛，是心疼），一想到妈妈全靠他才能回家，就抹了一把脸，深吸几口气，还转动了几下脑袋。感觉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他又背着妈妈的尾巴吭哧吭哧地向垃圾场挪动。
夜深了，肥佬他们早就回家去了，空空的场子静得能听到风吹动废纸的声音。长尾放下妈妈的尾巴，歇口气，呆呆地望着眼前，突然涌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好像这里只属于他自己，真的，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他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样自豪过，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连忙抬起头，想让眼泪倒流回去。当然不行。这时，他望到了月亮，一轮细弯细弯的月亮，向上弯着，像一条在大海中游荡的小船（夜空当然就是大海了）。
他短路似的想到独耳说的话“要让我的肚子坏，除非月亮倒过来”。月亮倒过来会是什么呢？他皱眉想了想，突然笑了，因为他在心里叫了一声：“我知道了，月亮倒过来就是一座拱桥。等月亮变成拱桥的时候，独耳的肚子就会坏掉了。”
倒过来，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他还想过家长和孩子倒过来。现在，妈妈躺在地上，他拖着妈妈回家，也算是倒过来了。可他想象的不应该是这种样子。到底怎样，他一时也想不清楚了。
那就干脆别想了。他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背起妈妈的尾巴，继续往前拖。后来是怎么把妈妈拖回家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件事他不会忘，就是独耳。
说来好笑，还没等到月亮倒过来，独耳就坏肚子了。那时，长尾正把妈妈拖到家门口，就看见独耳突然冲出来。他吓了一跳，以为独耳又要抢妈妈，就做好了拼命的架势。
独耳没有冲着妈妈来，而是一溜烟跑到不远处，蹲在那里哼哼叽叽的。
长尾松了口气，连忙把妈妈拖回家。那一夜，他能不停地听到独耳跑来跑去，哼哼叽叽。
妈妈一直不能动弹，有时还叽叽怪叫。长尾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好整夜守在旁边，不停地拍她的身体。这一招很管用，只要她一叫，长尾就拍，拍一阵，她就不叫了。
如果在平常的夜晚，长尾早就熬不住了。今天他却特别能坚持，因为他确实和妈妈倒过来了，现在是他在照顾妈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呀。还有，独耳不停地在门外跑来跑去，长尾也觉得特别有趣，特别提神。他真希望独耳一直这样拉下去，那样，就没有谁来打妈妈的主意了。
不过，长尾最终还是没熬住，在天边发白的时候，他觉得眼前发黑，就一头倒在妈妈旁边，睡死过去了。
6 《鼠戒》上打红钩
世界真的倒过来了，所有的家长都去上学，孩子们负责找食物。长尾和小门牙没有去和大家一起抢垃圾场上的食物，而是到另外一个地方找。他们真的找到了一大堆食物，就把大家叫过来，排队，一个一个领取，谁要想抢，就把谁赶出去……
长尾正乐得门牙乱扎，肩膀被摇了两下。他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他又看着大家领食物，接着乐。
肩膀又被摇了两下。他有点儿生气了，脑门一股火冒出来，眼睛就睁开了。
他吃了一惊，看见妈妈正站在面前，一脸笑。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梦，然后才问：“妈，你，你好了？”“我一直都很好。”妈妈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什么？一直，都好？”“哦，我是说我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身体不能动。你一定吓坏了吧？”妈妈晃动了两下胳膊，表示很正常，“我只是被车轮子蹭了一下，出现短暂的抽筋，很快就过去了，不是吗？”“可是，我认为过了很久……”“好了好了，我们不讨论时间问题了，现在的问题是时间不早了，你得上学去了。”妈妈说着，就从床底下扒出一颗瓜子，递给儿子，“看看这是什么，我说过，永远不会让你挨饿的，说到做到。今天的早点就是它了。”“你呢？”长尾已经起来了，望着妈妈。
妈妈扎了两下牙，说：“我已经吃过了，就在你醒来之前。”话音没落，妈妈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叫了一阵。妈妈连忙干笑两声，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它是在唱歌，欢庆自己吃饱了。”妈妈突然亮出嗓子唱了起来：“起得这么早，吃得这么饱，怎么受得了哟，怎么受得了？呵呵！”
长尾推开妈妈的手，皱了皱眉，说：“我不饿，我把你的蛋糕全吃了，撑死了。”“我的蛋糕？”妈妈举着瓜子愣在那里。
长尾不想再待下去，背起书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四眼王的话，今天是要交食物的。他回过头来，喊：“妈。”
妈妈回过神，问：“嗯，有什么事吗？”
长尾犹豫了一下，把话吞了下去，说：“再见！”然后，就跑出了门。
一路上他都在担心，肥佬半路找碴儿怎么办？当然，就是挨揍嘛。可今天身上到处都是伤，不碰都疼，他可不想再让肥佬在这个时候出手。他小心翼翼地一直到了校门口，也没见肥佬的影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进教室，他一眼就看见肥佬坐在小门牙旁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小门牙看见长尾，猛地推了肥佬一把，肥佬一回头，看见长尾，就不作声了，很快回自己座位去了。
长尾很奇怪，肥佬这样反常，是不是又埋着更多坏水？他慢慢来到座位，刚坐下，就见小门牙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己，还快速把身体往旁边移了一下，生怕黏上他似的。
长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一些伤，也没什么特别的呀。他正想问问小门牙，却听小门牙说：“你别坐这里了，快去办公室，老师等着你呢。”
长尾明白了，不交食物，老师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是，老师也没必要把自己拖欠食物的事告诉大家呀！他真的觉得很抬不起头，就低着头跑出了教室。
长尾来到办公室门口，四眼王正怒气冲天地守在那里，手上翻着一本《鼠戒》。她一见长尾，就狠狠地将书往桌上一拍，头往后一靠，直视着长尾，一言不发。
长尾吓得不知说什么，竟神经质地指着桌上的眼镜，说：“眼镜，你的。”
四眼王愣了一下，连忙把眼镜抓起来戴上。眼镜真管用，她一戴上，怒气就马上少了一半，脸上更多的是无奈。她拍着书，说：“过来过来，咱们来勾一勾，看看你做鼠是多么失败。”
长尾没想到四眼王会有这一招，心里想躲，脚却不得不靠过去。他知道在四眼王眼里，他没有一样是不违规的。所以，他盯着桌上的《鼠戒》，提前坦白，说：“我都错了，一条也没做好。”
四眼王不依，抓起一支红笔，唰地把第一条勾出来，念：“不准讲话。”她愣了一下，又说：“嗯，你话倒是没讲多少，上课就埋头睡觉，可是，你知不知道，同学们都在背后谈论你？”
长尾很紧张，望着四眼王，摇了摇头。“那我就跟你明说吧，你让其他同学讲话了。”四眼王的眼镜突然往下一掉，滑到鼻尖，差点儿控制不住火气，牙咬了三次，才稳住情绪，“你是讲话的源头，就等于是你在讲话。所以，我这个红钩打得正确，懂吗？”
长尾其实一头雾水，但不敢表现出半点儿疑惑，只能假装很肯定地点头。他懂不懂四眼王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顺着她的毛摸，才会少吃苦头。“唉，对了！”四眼王火气果然直线下降，把眼镜推到头顶上面，用红笔尖在书上搜索，一不注意，画到了“不准睡觉”。
长尾暗暗叫冤，因为他从来没在课堂上睡过觉，有时是饿得头晕，才趴下休息一会儿的。但他不敢解释，只能抬头望着四眼王。
四眼王用笔尖点着“睡觉”两个字，像当场抓住了小偷，从鼻孔里哼了两声，说：“怎么样？这个就不用多说了吧？刚才我也提到了，不过，我再补充一点，你因为睡觉，错过了磨牙。看看你的门牙，又粗又黑，我倒要看看到毕业的时候，你拿什么来见我。”
长尾连忙闭上嘴巴，可是，门牙确实太粗了，嘴唇遮不住。那样子，倒像是门牙要把嘴唇撑破了。
四眼王根本没工夫正眼看他，继续向后搜索，然后，停住，狠狠打了个钩，念：“不准逃课。这个怎么解释呀？”她把眼镜取下来，盯着长尾。
长尾只好实话实说：“是肥佬不让我上课，他说如果我……”“不用解释了。”四眼王一下戴上眼镜，直直地盯着长尾，吭哧两声，“肥佬不让你上课？我还让你上课呢，你为什么偏听他的不听我的？这就证明你的心思就是要逃课。你只要起了这种念头，谁都挡不住的……”
长尾觉得冤枉到头发尖了，忍不住插嘴：“我真的没那种念头……”“当然，我也没准备挡住你！”四眼王一句话就把长尾的话打断了，她显然很生气，笔尖提起来，就差戳到长尾脑门上去了，“不准插嘴。我再补充一点，就是因为你经常逃课，你的门牙又粗了不少、黑了不少。”
长尾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望着四眼王。
四眼王瞪了一眼，说：“别看我，看书。”
长尾又连忙低头看书，可他心里太乱，书上的文字就像一堆蚂蚁，根本看不清。“先别看书，看着我。”四眼王很快就改变了主意，等长尾抬起头来，她冷笑了两声，“听说你逃课出去，不干别的，就把尾巴倒挂在树上。你到底想干什么？那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用牙咬住树枝，把自己吊起来。你能吗？就你那两颗又粗又黑的门牙，哼！”“我，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把自己倒挂起来……”“什么也没想也不行，我说不行，你懂吗？”四眼王啪地把书往桌上一摔，“不准倒挂。”
长尾吓得向后弹跳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说：“总共108条，没有不准倒挂呀……”“我加的，补充条款，第109条，明白了吗？”四眼王拍了两下桌子。
长尾连忙答：“知道了，知道了。”生怕那几下子拍到自己身上来，可不是什么享受。“还有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打架。你能不能空出一天不打架？看看，这里，不准打架。”四眼王说着，就在相应的条款上打了个红钩。“我，真的没打架。每次都是肥佬打我，他……”“你不惹他，他吃饱了撑的，就天天打你？谁信呀？你当我这里不好使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只苍蝇臭一缸。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先给我闭上。我真不知道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学生，不交食，只讲话；不交食，只睡觉；不交食，只逃课；不交食，只打架；不交食，还倒挂。我教你这么久，你没学到好，我也没得到好。你说说，我们这到底是为了啥？啊？”
四眼王气儿太大，一会儿自己就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只哼哼。长尾认为聊天已经结束，就等着放行。
可是，四眼王哼哼一阵，缓过劲来，又拍了两下桌子，让长尾走到桌前来。长尾知道坏了，新一轮聊天又开始了。他挪到桌边，见书正好展开在第一页，第一条就是“不准和人交往”。他心里一惊，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不知那算不算和人交往。“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吧？”四眼王这回知道控制情绪，强压怒气，但还是忍不住突然取下了眼镜。
长尾一惊，犹豫了一下，说：“不交食……”“呸！你以为老师就那么低的境界吗？像你，天天满脑子就想着食儿，没出息！”四眼王突然表现出对食物的蔑视，让长尾着实意外。
长尾脑袋有点儿短路了，他不明白，四眼王不为食物，叫他来干什么呢？他咬咬门牙，就把前面打过红钩的条款都背了一遍。“都不是。这些算得了什么？”四眼王摇摇头，笔尖伸到第一条，勾了一下，“听说你的胆子已经超过了体重呀，老实说说你的事吧。”
长尾愣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7 一秒钟摆平
《鼠戒》第一条就是，不准和人交往。在鼠界，谁都知道这一条意味着什么。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爸爸妈妈就会不停地告诫小鼠，人是最可怕的恶魔，别去惹他们。历来的教训是，凡惹过人的老鼠，轻则自己非死即伤，重则会给鼠界带来灭顶之灾。
长尾望着第一条上那个鲜红的钩，马上就想到了肥佬，因为昨天晚上他看见长尾过了马路，到了人住的地方。怪不得这家伙今天没在半路抢劫呢，原来，他已经向四眼王告密了，省着自己的力气，借四眼王来整长尾。
四眼王见长尾半天不作声，就不耐烦地把笔往桌上一拍，说：“我说出来跟你说出来，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快，说说，你为什么要闯到人的世界里去？”“我，我……”长尾刚准备说去找妈妈，又怕出卖了妈妈，就转个弯，支支吾吾，“我是不小心，不注意，不应该，不努力……”
四眼王急得直拍桌子，说：“简单点儿说，你见到人了吗？”
长尾点点头。
四眼王取下眼镜，盯了长尾一眼，又戴上，问：“还见到什么了？”“猫，白的。”“别告诉我是什么颜色！”四眼王弹了起来，像屁股被烫了一下，“太恶劣了，太恶劣了！你碰到的任何一样都能让你死一千遍，懂吗？”
长尾连忙点头，那一刻，他没觉得人和猫有多可怕，四眼王才是最可怕的。正乱想着，一不注意，他又看到了桌子后面的一个大袋子，被食物撑得满满的。他的目光停留在上面，喉咙发出咕嘟的响声。
四眼王看出来了，用身子挡住长尾的目光，厉声说：“这种事我已经管不了了，你必须把你爸爸叫来。”“我爸爸他一直没回来。”“哦，那就把你妈妈叫来。”“我妈妈她……”“你别告诉我，你是孤儿。反正明天你不把家长叫来，你就不用上学了。”四眼王挥挥手，示意离开。
长尾从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巴望着离开，所以，他一见手势，连忙就往外走。可是，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他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回过头。“别忘了，交食。”四眼王从来就没忘记过这句话。
长尾愣了一下，尽管接受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能离开，比什么都好。他没多犹豫，一边应着一边跨出门。
一整天，长尾都坐立不安。小门牙实在烦得不行了，就说：“你把屁股撅起来我看看。”
长尾警惕地盯着她，问：“你为什么要看我的屁股？”“上面一定长了脓包，要不，你怎么不停地扭来扭去呢？”她说完就笑。
长尾不说话了，强忍着不敢再扭动屁股。
一放学，长尾想跑，可是，尾巴被小门牙死死压住了。他不敢叽声，只好坐着不动。等教室空下来了，他问：“你压我的尾巴干什么？”“压你的尾巴？我还打你的脑袋呢！”小门牙伸手就在长尾脑门上敲了一下，没等长尾发问，她先抢话了，“你脑袋进水了？敢往人住的地方跑，你怎么不直接找根绳子把自己吊在树上算了？”“我为什么要用绳子？我有尾巴呀。”长尾被敲得晕头晕脑，听不明白。“我是说，你要找死有很多种方法，别去惹人，知道吗？你那样做不光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我们。”“我不是找死，我是去找我妈。”长尾一脸不服气。
小门牙摇了摇头，说：“你们这一家子简直太可怕了。”“那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长尾把尾巴抽出来，起身走了。“你，你太过分了！”小门牙拍着桌子，似乎那样就能把长尾拍回来，事实不是，她只有接着喊，“我是关心你呀，你到底懂不懂？你这个尾巴长见识短的家伙！”
也不知长尾听到没有，反正脚步声很远了，四周慢慢静下来。小门牙觉得一肚子委屈，趴在桌上哭起来。
这一招还真灵，不一会儿，她就听到脚步声又回来了，进了教室。她故意不理，埋着头。这时，她感觉到长尾已经坐到了身边，心里暗笑了一下，还是坚持埋头。
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拍，她浑身一抖，不是害怕，是激动。因为长尾从来没有主动碰过她，他又窝囊又胆小，好像碰她一下，天就会塌。
今天不知他吃了什么豹子胆，竟然敢伸手……她静静地等着，等他再拍，那种感觉实在太新鲜了。“喂，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秒钟摆平。”
天哪，是肥佬的声音。小门牙猛地抬起头，望着肥佬，刚才的感觉荡然无存，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肥佬掏出一块饼干，递过去，说：“吃点儿美味，消消气。”
小门牙猛地拍开肥佬的手，喊：“走开呀，谁要你的臭东西！”
饼干掉到地上，肥佬飞扑下去，捡起来，怒视着小门牙。只一瞬间，他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将饼干塞进嘴里，气哼哼地往外走，还甩下一句话：“不吃也不要扔地上嘛。”似乎美味真的是降火的灵丹妙药。
肥佬的火没有降下来。他回到家里，继续发作，捶桌子踢板凳。
他爸爸大肥正在把抢来的东西用袋子装好，整齐地放在一堆。他妈妈超肥躺在摇椅上，不时把食物丢一把到嘴里，特别享受。她整天就在这种状态中。
大肥听到外屋叮当乱响，就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抓住儿子的肩膀，问：“你这是怎么了？没抢到食物？有什么关系，你看看我的，抢一天够你们吃一年，呵呵！”“你就知道抢抢抢，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呀？”肥佬挣脱爸爸的手，“我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大肥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说：“奶奶的，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你心里想什么，关我屁事呀？那都是你妈妈的事，找她去呀。”说着，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推了一把。
肥佬隔着门看了看妈妈，又转回来了，不服气地说：“找她有什么用？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好像要参加选肥大赛似的。幸好没这种大赛，要不，每次都是她稳拿冠军。”“屁话！”大肥被儿子的话逗乐了，又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我抢这么多东西回家，她不加油吃，怎么办？”
肥佬倒没想这么多，他皱了皱眉，说：“我想，不再抢了，也许会好一些……”他本来想说小门牙的事，又忍住了。“你不是抢得好好的吗？为什么又想收手呢？”大肥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找到了答案，“哦，你是怕有风险，对不对？我可以告诉你，各行各业都有风险。住在马路那边的人该是牛吧，可他们也怕，炒股的怕熊市，建房的怕政策，做学问的怕没谁来问，写书的怕没谁来读。再说我吧，我又不是神仙，你以为我愿意抢呀？我也是怕，怕一天不抢，就会被大家瞧不起。”“可是，我现在越抢，越是被大家瞧不起了。”“谁，告诉我，我一秒钟摆平。”大肥拳头一捏，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肥佬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摆不平的。”“哦，什么大家伙？还有我摆不平的？”大肥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发出闷响。
肥佬怕把事情闹大了，只好说：“是，是小门牙。”“叽——年少不懂事呀！瞧瞧你妈妈，想当年有多少帅哥俊男追她，我就凭一身拦路抢劫的功夫，天天给她食物，硬是把她养到了家。她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跟了我，天天不愁吃，心里踏实。”大肥说得满脸放光。
肥佬望了望屋里吃起来没完没了的妈妈，不禁皱了皱眉，暗想：就这模样，还多少帅哥俊男追她，嘁！
大肥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说：“臭小子，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当年可是地地道道的大美女呀！”
肥佬捂着嘴，做呕吐状。“总之，对付美女只有一个办法，给她吃。”大肥举手准备往下拍。
肥佬一低头跑了出去，嘀咕：“我看你这办法有点儿过时了。”
8 妈妈的生日
长尾没直接回家，他怕见到妈妈。四眼王让他请家长，他该怎么对妈妈说呢？
烦恼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自己倒挂在树枝上。世界倒过来了，他看到太阳不是落下，而是升起，一直升到凸凹不平的地上去了。
他一直静静地望着远方，希望有个倒影出现。他其实很喜欢看那个倒影，可是，不知为什么，见了又爱躲。
唉，倒影始终没有出现，月亮出来了，向下弯着。长尾觉得尾巴发麻了，也该回家了，就忽地掉下来。他很熟练地在地上打个滚，站起来，望了望月亮，是向上弯的。
回到家里，他小心翼翼地探头，东张西望，妈妈竟然又不在家。他的怕一下变成了担心：妈妈该不会又去马路那边了吧？
长尾慌了神，扔下书包，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迎面撞个正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