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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6 18: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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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洪著

出版社:中华书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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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早期小说生成史论(精)

中国早期小说生成史论(精)试读:

绪 论

古小说又称早期小说,学术界通常用来指唐代以前的文言小说,是与宋元以来的通俗(白话)小说相对而言的。新世纪以来,随着出土文献的不断涌现,人文理论的不断本土化,重写中国学术史、重写中国文学史的热潮兴起,古小说研究与诗经学、诸子学研究一样,忽然又热闹起来。总体来说,学者们的眼光主要集中在古小说的定义、起源、作者和文体等四大问题上;研究的方法和依据也有很大的改观,即原生态、发生学等新方法的使用以及出土文献新材料的丰富。十多年来的研究成绩是斐然的。

但由于对古小说定义的分歧争论,古小说的研究没有走得更远,在即将突破的目标附近停滞了下来。许多研究者徘徊在古小说到底是“史之余”还是“子之流”的岔路口上。主张古小说为史书之余者,多参照西方小说的情节、人物形象、虚构和环境等特点,指认《山海经》、《穆天子传》乃至《左传》为小说,但同时又无法解释《汉书·艺文志》所列十五家小说;认为古小说为子书之流者,则说古小说可[1]以没有情节,可以没有人物形象,可以不要虚构,但同时又避而不谈《山海经》、《穆天子传》、《晏子春秋》。其实,这种子、史的纠结从《汉书·艺文志》开始,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及今天,一直是矛盾地存在着的。“一种文体,它是归属于史部,还是归属于子部,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分类问题,而是对其文体职能的不同确认。子部的核心职能是议论,史部的核心职能是叙事,两者的职能是大不一[2]样的”。在我们看来,无论是议论性的小说,还是叙事性的小说,它们之间有一点是共同的,即都有故事。有了故事这个共同点,子部小说与史部小说最终在文学的召唤下是可以走到一起的,但其代价是子部小说逐步弱化了其议论而趋于叙事,史部小说逐步抛弃了其“征实”而趋于虚构。描述子部小说如何摆脱其母体子书议论的职能,史部小说如何挣脱其母体史书“征实”叙事的职能,显然是构成本书的两条主要线索和重要内容。

故事本身虽然在历代公私目录、学术史上没有独立的地位,连一个文体的名分都没有,但其构建文体的功能却是巨大的。举凡经、史、子、集中,都少不了故事这种重要的构件。正如章学诚所言:“六经皆史也。……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古人事见于言,言以为事,未[3]尝分事言为二物也”。在文史不分明的时代,言事与言理、记事与记言,并非泾渭分明。分门别类,是后来的事,到西汉末刘向父子整理文化时代,达到了空前的顶点。这种分类化整理,其实也湮灭了许多文化事物的本来面目。

与对古小说定义的模糊认识有关,古今论者对古小说的起源、起点和作者等问题也颇多争议。班固之出于稗官说,张衡之出于方士说,刘知几之源于史传说,胡应麟之源于诸子说,鲁迅之神话说,袁行霈[4]之“多源共生”说,等等,以及小说兴起于先秦、兴起于战国、兴[5]起于汉代、兴起于魏晋,或兴起于唐宋等等意见,都令人眼花缭乱,莫衷一是,但争论也深化了对某些问题的认知。比如关于稗官的讨论,余嘉锡遍考先秦典籍,认为稗官是“天子之士”,其职责如采诗,是采言、传语者;袁行霈、潘建国从秦汉词语出发,认为稗官是“散居乡野的、没有正式爵秩的官职”,如周代的土训、诵训、训方氏和汉代的待诏、方士侍郎之类无实职的小官;而饶宗颐、陈洪、王齐洲分别从秦汉出土文献和语音学的角度,考辨出稗官乃是县、乡级的属官,[6]稗与俳优之俳音义相通,职责相似。

至于古小说的文体问题,上一个世纪学者多关注古小说的文体特征,所以好指认某些先秦作品为小说。鲁迅、陈梦家认为《汲冢琐语》是小说,李剑国则进而论其为最早的志怪小说,胡念贻认为《逸周书》中的《王会》、《殷祝》和《太子晋》三篇都是短篇小说,赵逵[7]夫以为《庄子》里的《说剑》、《盗跖》和《渔父》三篇也是小说,[8]陆永品说“庄子是中国小说之祖”,近年马振方又通过系列考证,得出中国小说发轫时代的文体特征包含“自觉虚构性、完整叙事性和[9]非寓言性等”的结论。而新世纪以来,学者则多注目于古小说文体的发生,所以好讨论古小说文体的构成机制和发生过程。廖群认为先秦存在一种由“说”、“传”、“语”构成的讲故事的“说体”,夏德靠则以为小说是先秦三种类型“说体”之一,段庸生承余嘉锡之绪,以[10]为“采言”是古小说发生的成因;俞志慧考证“语”是一种古老的文类,过常宝说“‘小说家’的文献方式就是汇集某些‘语’、史[11]事和故事,并且指出它的游说意义”。笔者认为“说”、“传”、“语”本身并不是小说,而只是子部小说的源头,子部小说的发生学模式是譬喻故事+论议。

从“说”、“传”、“语”等讨论古小说文体的生成,其实是偏重于子部小说的。而从“巫”、“史”等探究古小说体式的发生,则是偏重于史部小说的。二者不可偏废。当前,似乎对后者的研讨还比较薄弱,有待于进一步加强。《山海经》、《穆天子传》、《汲冢琐语》等与神话、仙话、志怪小说的形成,还有诸多探讨的空间。李剑国认为:“古小说的起源和形成,可以概括为这样一个小说发生学模式,即故事——史书——小说。从叙事意义上说小说起源于故事,而从小说的孕育母体上看也可以说小说起源于史书。从早期小说的类型、题材来分析,作为小说叙事源头的故事大体可以概括为五大类,即神话传[12]说、地理博物传说、宗教迷信故事、历史遗闻、人物逸事。”这一发生学模式提出“故事”作为小说发生之要素,堪称卓识。不过笔者更倾向于把神话(巫话)与故事区别对待,把史部小说的发生学模式概括为神话、巫话、仙话——故事——史书、小说。史书与小说其实是“孪生”的,都具有故事的共同特征,其区别不过是“征实”与“凭虚”;这一环节在整体上要次生于神话、巫话和仙话。

从发生学探讨古小说,其实从鲁迅的休息讲故事说、余嘉锡的小说出于稗官说就开始了,但只有在出土文献达到一定的积累以后,发生学研究所需要的一些原始材料才能显示出研究对象(古小说)构成和生成的“原生态”。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春秋事语》,定县汉简《儒家者言》,银雀山汉简《晏子》,双古堆汉简《晏子》、木牍《家语》,王家台秦简《归藏》,慈利楚简《逸周书》、《吴语》,尹湾汉简《神乌傅》,上博战国楚简《容成氏》,郭店战国楚简《语

[13]丛》,清华简《赤鹄之集汤之屋》等,以及汉画像石中众多叙事性图像,都为重新建构中国古小说的生成史提供了极其珍贵的新材料,提供了若干重新审视传世古小说文献的“探点”。

文化阐释当然也是研究古代小说不可缺少的视角,近十余年的成[14]果也颇为丰硕。但本书不是讨论某些思想与古小说的具体关联,而是试图从文化历史语境中去考察古小说生成的外部机制和动因。可以说,有什么样的思想,便会生成什么样的小说,思想的魔力是永远不可低估的。

从研究的性质而言,本书不属于理论体系的建构。目前的古小说研究还没有达到进行理论总结的阶段,但这无疑是许多论者(包括笔者)将来的期待。本书主要是就古小说生成史上的某些重要问题,进行“探点”式的考察,以期对这一领域的学术研究有些具体性的贡献。[1] 参见袁行霈:《〈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考辨》,《文史》第七辑,中华书局,1979年;李剑国:《小说的起源与小说独立文体的形成》,《锦州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第3期。[2] 陈文新:《“小说”与子、史——论“子部小说”共识的形成及其理论蕴涵》,《文艺研究》2012年第6期,第56页。[3] [清]章学诚著,仓修良编:《文史通义新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12页。[4] 详见庞金殿:《中国小说起源说概论》,《宁夏大学学报》2002年第3期;张同胜:《关于中国小说起源的思考》,《汕头大学学报》2006年第6期。[5] 详见叶岗:《论中国小说发生期的期限》,《浙江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6] 详见陈洪:《稗官说考辨》,《中华文学史料(第二辑)》,学苑出版社,2007年;王齐洲、伍光辉:《“稗官”新诠》,《南京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7] 参见赵逵夫:《论先秦时代的讲史、故事和小说》,《文史哲》2006年第1期;董乃斌:《中国古典小说的文体独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8] 陆永品:《庄子是中国小说之祖》,《河北大学学报》1993年第3期。[9] 马振方:《中国早期小说考辨》前言,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页。[10] 廖群:《“说”、“传”、“语”:先秦“说体”考索》,《文学遗产》2006年第6期;夏德靠:《先秦“说体”的生成、类型及文体意义——兼论〈汉书·艺文志〉“小说”的观念与分类》,《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段庸生:《采:小说发生与古小说民族特征的文化成因》,《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9年第2期。[11] 俞志慧:《语:一种古老的文类——以言类之语为例》,《文史哲》2007年第1期;过常宝:《先秦散文研究——早期文体及话语方式的生成》,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95页。[12] 李剑国:《小说的起源与小说独立文体的形成》,《锦州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第3期。可参看熊明:《汉魏六朝杂传研究》,中华书局,2014年。[13] 详见胡平生、李天虹:《长江流域出土简牍与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14] 例如程国赋:《唐五代小说的文化阐释》(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王青:《西域文化影响下的中古小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万晴川:《巫文化视野中的中国古代小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丁敏:《佛教神通——汉译佛典神通故事叙事研究》(台湾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陈洪:《佛教与中古小说》(学林出版社,2007年),罗争鸣:《杜光庭道教小说研究》(巴蜀书社,2005年),俞晓红:《佛教与唐五代白话小说研究》(人民出版社,2006年)。较早的还有李丰楙:《六朝隋唐仙道类小说研究》(台湾学生书局,1986年)等。第一章“小说”、“稗官”及“小说家”“小说”、“稗官”二词在先秦两汉的涵义是古小说研究中聚讼不已的热点。因为前者涉及到对古小说特征、性质等关键问题的判断,后者则关系到对小说家身份的认知。从词语本身对“小说”、“稗官”作微观、静态的考察,并不难得出言之有据的结论,但要从宏观、动态的考索中得出有说服力的论断,就显得十分困难了。也许将二者相结合的观照是一条可行的路径。一、先秦两汉“小说”涵义的生成

概括而言,现当代学者对先秦“小说”的解释可以分为两派:一是指琐碎、浅薄的议论;二是指故事、民间传说等。前者以鲁迅为代表,他认为《庄子》中“小说”之名,“乃谓琐屑之言,非道术所在,[1]与后来所谓小说者固不同”。鲁迅的论断影响巨大,此后有关古小说的论著多祖述该说。侯忠义云:“从内容来说,‘小说’即‘小道’;从形式来说,系‘琐言碎语’,即琐屑、浅薄的言辞。”杨义以为:“‘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意思是粉饰琐碎浅陋的道理去求取高大的名声,离开明达远大的境地就很远了。这里的‘小说’[2]和作为文学样式的小说,不是一回事。”此派主要着眼于古小说议论的功能,所以说它与后来的小说名同实非。关于后者,毕桂发、陆[3]林、徐克谦、杜贵晨等学者较早论及。毕桂发说:“庄子所谓小说具体指的就是寓言这种故事性文体,而不是只言片语的琐屑言论。”陆林认为,《庄子》“小说”之“说”,“是指故事性的叙事文体”。徐克谦指出:“先秦的‘小说’或者‘说’,乃是一种说故事的文体。”杜贵晨以为,先秦“小说”一词在“小”的前提下,乃指故事的、寓意的、愉悦的谈说。此派偏重于古小说叙事的功能,并试图与后世文学性的小说沟通起来。其中,杜贵晨的说法还巧妙地把叙事性与论说结合了起来。这些新论都是富有启发意义的,近几年一些学者讨论先秦的“说体”,盖沿承此派而成。

对先秦之“小说”无论采取哪种说法,都离不开对“小说”一词本身的解读和对其语境的考察。为论述方便,先录《庄子·外物》有关原文: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錎没而下,鹜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已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4]于世亦远矣。

许多论者对这段话的理解存在着两点不同程度的偏差或误解。唐人成玄英疏“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云:“末代季叶,才智轻浮,讽诵词说,不敦玄道,闻得大鱼,惊而相语。”又疏“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云:“夫修饰小行,矜持言说,以求[5]高名令(问)[闻]者,必不能大通于至道。”这是将“小说”拆解为不能通于大道的“小道”、“言说”。从文字本身看,成疏似无问题,但结合当时语境看,成疏不无问题。

其一,“小说”不仅指小道理,也指故事。从《外物》篇上下文意看,所谓“辁才讽说”、“饰小说”云云,正是就任公子东海钓大鱼的寓言故事而生发的,即“说”的内容是大鱼、小鱼。从《外物》篇产生时代讲,该篇出自庄子后学之手,其写成时代大约在战国后期,[6]大致与《韩非子》著述年代相当。而产生于战国后期的《荀子》、《韩非子》都更加自觉地运用了以譬喻说理的方法。《荀子·非相》[7]说:“谈说之术:……分别以喻之,譬称以明之。”韩非子《说林》上下两篇、内外《储说》六篇,都汇集了大量的历史、名人逸事、民间传说、志怪和寓言等各类故事,并且明确将这些备用作譬喻的故事命名为“说”。因此,笔者认为《外物》篇所谓的“讽说”、“小说”,都含有志怪、寓言等类型的譬喻故事在其中,而附着于这些譬[8]喻故事的议论则是极为肤浅的。用大量的譬喻故事来论理,正是整部《庄子》“说”的特色,《逍遥游》篇明确说鲲鹏故事是志怪者“齐谐”之言,而《说剑》篇堪称是说故事的代表。“说”之“小”,不过是庄子后学对其他学术派别的一种贬称,一种学术价值判断。此与《荀子·正名》所谓“小家珍说”的用法一致(珍,怪的意思)。

其二,“县令”不是指“高名令闻”,而是实指县官。南宋初马永卿已立“县官”新说。其《懒真子》卷三驳成玄英疏云:

盖“揭竿累”以譬“饰小说”也,“守鲵鲋”以譬“干县令”也。彼成玄英肤浅,不知庄子之时已有县令,故为是说。《史记·庄子列传》: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史记·年表》秦孝公十二年:“并诸小乡聚为大县,县一令”。是年乃梁惠王之二十二年也。且周尝往来于楚魏之间,所谓监河侯,乃西河上一县令也,时但以侯称之[9]耳。……且监河侯云:“我得邑金”,是以知为县令也。

又南宋末褚伯秀撰《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八七引林疑独注亦主[10]此说:“鲵鲋,鱼之小。县令,官之卑。皆非远大之所也。”此说可从。在战国中期以前的古籍中,如《左传》、《国语》等,很难见到“县令”、“令”的称呼。而在战国晚期的古籍中,如《韩非子》、《战国策》等,则大量出现了“县令”一词。而且,战国时期的县令[11](特别是一般的小县)是地位不高的小官。所以,晚出的《外物》篇有用鲵鲋小鱼来比喻县令卑官的说法,意谓修饰浅薄道理、讽说惊怪故事的人,只能求得县令之类的小官,成不了大气候。此为《汉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的说法提供了张本。《庄子·外物》所谓“小说”作为学术价值的判断,以及其中所隐含的“说”的文体意义,是两汉具有文体意义之小说观形成的重要出发点。刘向、桓谭、班固(或刘歆)、张衡和徐干等所谓“小说”的要义有四:一是议论,二是故事,三是“不入流”,四是娱乐。

西汉末刘向的小说论是隐含的,并没有直接表述(直接的表述也可能失传了)。刘向序整理本《说苑》云:

所校中书《说苑杂事》及臣向书、民间书,诬校雠。其事类众多,章句相溷,或上下谬乱,难分别次序。除去与《新序》复重者,其余者浅薄,不中义理,别集以为《百家》。后(复)令以类相从,一一条别篇目,更以造新事十万言以上,凡二十篇七百八十四章,号曰[12]《新苑》,皆可观。

检《汉志·诸子略》,“可观”的《新序》、《说苑》被列入儒家,而《百家》则被打入小说家。由于班固的《诸子略》主要是依据刘向之子刘歆的《七略》而来,所以将《百家》称为小说的依据应当是“浅薄,不中义理”、不“可观”。从今存《新序》、《说苑》的体例看,其用故事进行议论的方式与《百家》应当是一样的,只是《百家》的义理“浅薄”些。据此,则刘向是把那些既说故事而又“浅薄,不中义理”的言说当做“小说”的。从既说故事而又说理这两大特点看,刘向心目中的小说与《庄子·外物》篇所谓“小说”,二者之间的渊源关系可谓一脉相承!

比较明确揭示“小说”文体特征的,恰恰是与刘向时代相接的桓谭。《新论》佚文曰:

若其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13]观之辞。

谭见刘向《新序》、陆贾《新语》,乃为《新论》。庄周寓言,乃云“尧问孔子”;《淮南子》云“共工争帝地维绝”,亦皆为妄作,故世人多云短书不可用。然论天间莫明于圣人,庄周等虽虚诞,故当[14]采其善,何云尽弃邪?“丛残小语”也称“丛残小论”(《新论·正经》),虽包含古代的格言、警句、善言嘉语等,但主要是各种故事(如庄周寓言、淮南子神话);“譬论”是指用譬喻故事来议论;“短书”是指“妄作”、“虚诞”、近于小道的著述(如《庄子》、《淮南子》),并不仅仅是指形制长度为六寸、八寸的简书。王充《论衡·书虚》亦曰:“言聂政刺杀韩王,短书小传,竟虚不可信也。”又其《谢短》曰:“汉事未载于[15]经,名为尺藉短书,比于小道,其能知,非儒者之贵也。”如此看来,桓谭的“短书”论,明确地指出了古小说的文体特征:内容上是丛残小语,表达方式上是用故事来说理,而且好妄作、虚诞,“学术”品格上有可观、可采之辞,但只限于修身齐家而未臻于治国。此论与庄子后学之“小说”应有直接联系,因为其中“妄作”、“虚诞”说即缘于《庄子》而发;与刘向的小说观相比,在表达方式上指出了虚构问题,在“学术”品格上明确了“可观”的地位。鲁迅说桓谭所谓[16]小说“始若与后之小说近似”,正是着眼于虚构、寓言异记、不本经传而言。《汉志·诸子略》来源于刘歆《七略》,其“小说家”小序曰: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17]刍荛狂夫之议也。

此中谓小说“可观”、“可采”,与桓谭的意见基本一致。其新意有二:小说家出于稗官,小说作者是“闾里小知者”;小说的内容为“街谈巷语”。前者容稍后讨论,这里先说后者。从语源考察,“街谈巷语”主要来自民间和士人两个阶层,其指向也有民间传闻琐事与关乎朝廷政事两种分别。民间传闻琐事之例书载众多,此胪列数条:

世俗言曰:“飨大高者而彘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戏以刃者太祖其肘,枕户橉而卧者鬼神蹠其首。”此皆不著于法令,[18]而圣人之所不口传也。(《淮南子·泛论训》)

余小时闻闾巷言,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时近。……[19](《新论》)

俗说:鸡鸣将旦,为人起居;门亦昏闭晨开,扞难守固;礼贵报[20]功,故门户用鸡也。(《风俗通义》卷八)

关乎朝廷政事者,书载也不少,尤以《荀子》、《论衡》和《风俗通义》为多,此摘录几条:

世俗之为说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世俗之为说者曰:“治古无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婴;共,艾毕;菲,[21]对屦;杀,赭衣而不纯。治古如是。”(《荀子·正论》)桓公朝诸侯之时,或南面坐,妇人立于后也。世俗传云,则曰负妇人于背矣。此[22]则夔一足、宋丁公凿井得一人之语也。(《论衡·书虚》)

燕太子丹仰叹,天为雨粟,乌白头,马生角,厨中木象生肉足,井上株木跳度渎。俗说:燕太子丹为质于秦,始皇执欲杀之,言能致此瑞者,可得生活;丹有神灵,天为感应,于是遣使归国……原其所以有兹语者,丹实好士,无所爱吝也,故闾阎小论饰成之耳。(《风[23]俗通义》卷二)(孝成帝)常见中垒校尉刘向,以世俗多传道:孝文皇帝,小生于军,及长大有识,不知父所在,日祭于代东门外;高帝数梦见一儿祭己,使使至代求之,果得文帝,立为代王。……治天下,致升平,[24]断狱三百人,粟升一钱。(《风俗通义》卷二)

这些街谈巷议者不一定都是平头百姓,往往也出自一些士人,甚至是朝廷官员,而且此风由来已久。《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所谓“子产不毁乡校”、《国语·周语》所记“邵公谏弭谤”,都是国人议论朝廷的著名故事。至若秦汉以来,中央集权日盛,而士民议政之情亦愈炽!《史记·秦始皇本纪》录李斯上书曰:“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25]率群下以造谤。”张衡《西京赋》写道:“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街谈巷议,弹射臧否,剖析毫厘,擘肌分理。所好生毛羽,所恶[26]成创痏。”《意林》说:“桓灵之际,阉寺专命于上,布衣横议于下;干禄者殚货以奉贵,要名者倾身以事势;位成乎私门,名定乎横巷。由是户异议,人殊论;论无常检,事无定价;长爱恶,兴朋党。”[27]这里所谓入朝出巷者、游说辩论之士、横议之布衣,都不是普通百姓。

据上述可以认为,无论高贵、低贱,无论政事、风俗,凡是在朝廷、君王以外谈论事物,并在一定时期、地区流行的言论,都应当是班固所谓“街谈巷语”的所指。此与桓谭所谓“丛残小语”的内涵似乎不尽一致。有论者将班氏所说看做民间性的,又有学者说“是指与[28]朝政得失相关的庶人言论,非指一般的闲言碎语”。从上引史料所透露的情况来看,这两种说法恐怕都有道理,但都有失偏颇。

班固为何要强调“街谈巷语”是“道听途说者”制造的?一查语源,其用意就十分明白了。《论语·阳货》:“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正义》曰:“言闻之于道路,则于道路传而说之,必多[29]谬妄,为有德者所弃也。”显然,班固是借孔子的话来贬低“街谈巷语”的社会价值,与他借子夏的话斥“小说”为“小道”的用意是[30]一致的,唯其如此,才能达到将小说家赶出“可观”九流之外的最终目的。个中班固儒家一统的思想立场昭然若揭!当然,这与刘向父子崇经尊儒的影响也不无关系。

班固既贬低“街谈巷语”的社会价值,另一方面为何又称之“可采”?这个问题还得从语源说起。“刍荛”是采薪者,语出《诗经·大雅·板》:“先民有言:‘询于刍荛。’”郑笺:“古之贤者有言,有疑事[31]当与薪采者谋之。”“狂夫”出自古老的格言,《史记·淮阴侯列传》:“(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32]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又《说苑·丛谈》:“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汉书·爰盎晁错传》:“传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顾此,则班固所谓“刍荛狂夫之议”,是特指“街谈巷语”中与朝政得失相关的言论,而非一般的民间传闻琐事。换言之,班固其实认为大部分的“街谈巷语”是没有什么政治价值的,“如或一言可采”的只是其中如“刍荛狂夫之议”的部分。《汉书》改“圣人择焉”为“明主择焉”,虽两字之差,却也流露出班固的经学立场,他是从战国以前天子或君王广泛采言的听政制度角度而言的(详后再论)。此点又与桓谭的“可采”说有所区别。

从以上讨论看来,《汉志》“小说家序”并没有给出“小说”文体特征的全面界定,班固只是对小说的内容、品格及其作者有所说明,他的小说文体观其实还是隐含在所列的十五家小说作品和“其语浅薄,似依托也”、“古史官记事也”等注语中,但《汉志》强调小说内容出自“街谈巷语”的意义在于:小说既是讲故事的,又是讲议论的。

真正为“小说”之内容、功能和性质注入新意的当推东汉后期的张衡。其《西京赋》曰:

匪唯玩好,乃有秘书。小说九百,本自虞初。从容之求,寔俟寔储。

三国吴人薛综注:“小说,医巫厌祝之术,凡有九百四十三篇。言九百,举大数也……持此秘术,储以自随,待上所求问,皆常具也。”李善注曰:“《汉书》曰:《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初,河南人也。武帝时,以方士侍郎,乘马,衣黄衣,号黄车使者。小说家[33]者流,盖出于稗官。应劭曰:其说以《周书》为本。”参考注释,可知此中新意有三:一是首倡小说的娱乐性,将小说与上林苑中珍草异木、奇禽怪兽、高馆长亭、翠羽华盖、豹车猎狗等“玩好”等量齐观,乃是愉心悦意的玩意;二是揭示小说的方士化,将小说看做是记载医、巫、厌、祝等方术的秘传之书;三是揭橥小说的俳优性,将小说进入宫廷、优侍天子的情形概括了出来。

关于第一点,汉末徐干传承了此说。其《中论·务本篇》说:

人君之大患也,莫大于详于小事而略于大道,……夫详于小事而察于近物者,谓耳听乎丝竹歌谣之和,目视乎琱琢采色之章,口给乎辩慧切对之辞,心通乎短言小说之文,手习乎射御书数之巧,体骛乎俯仰折旋之容。凡此者,观之足以尽人之心,学之足以动人之志,且[34]先王之末教也,非有小才小智则亦不能为也。

这里将小说与音乐、绘画、演讲、书法等艺术相提并论,无疑是进一步明确了小说足以“尽人之心”、“动人之志”的娱乐特征。有论者以为是徐干首倡娱乐说,是没有细读出张赋“玩好”的意蕴。

关于第二点,《西京赋》“寔俟寔储”下文紧接曰“于是蚩尤秉钺,奋鬣被般。禁御不若,以知神奸。螭魅魍魉,莫能逢旃”云云,即是夸张这种医巫厌祝秘术可以使御林军知神奸,而螭魅魍魉莫能逢挡的神勇。李善注尤能揭明这层含义,曰:“《左氏传》曰:王孙满谓楚子曰:昔夏铸鼎象物,使人知神奸。故人入川泽,不逢不若,螭[35]魅魍魉,莫能逢旃。”如此,这里所谓小说的法力,不正如后世道教徒画的进山符箓?故王瑶认为:“张衡所言小说本自虞初的说法,也就是说小说本自方士。证以汉志所列各家的名字和班固的注语,知[36]汉人所谓小说家者,即指的是方士之言。”仅就志怪小说而言,“小说本自方士”说不失为卓识之论。

至于第三点,小说作为帝王随从“从容之求,寔俟寔储”的“秘书”,其内容不仅包括三国薛综所谓“医巫厌祝之术”的方士故事,而且也应包含汉末应劭所谓“其说以《周书》为本”的历史故事,以及朝廷俳优的滑稽故事。这些以“秘书”侍奉帝王者,身份正类似俳优。《史记·滑稽列传》曰:“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于左。可以览观[37]扬意,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其中记有汉武帝时倡优郭舍人、侍郎东方朔等人应武帝召问的滑稽之语。王齐洲以为唐宋人所引来历不明的《周书》,很可能就是《虞初周说》的佚文,而其[38]内容多为具有传奇性和故事性的短篇。其说很有道理,不过还可以加上滑稽性的故事,如《太平御览》卷四五六载录不明来历之《周书》,或许是其佚文:

魏襄王欲为中天之台,诫曰:“敢谏者死。”绾乃负操捶而入曰:“臣闻大王将为中天之台,愿加一力焉。”王曰:“何也?”对曰:“臣闻天地相去万五千里,今王因而半之,当高七千五百里,基址当广八千里。尽王之地,不足以为。大王必欲为之,先起兵以伐诸侯,及四夷尽有,地乃足矣。然以林木之积,人徒之众,仓廪之输,当给[39]其外,乃可以作。”襄王嘿然,无以应之,乃罢。[40]

如此,至三国时出现“俳优小说”《笑林》就毫不奇怪了。

综上,先秦两汉时期“小说”的涵义,经历了由小说文体之名而至小说之实的发展过程。战国晚期出现的“小说”并不是一个常见、固定的词,其中心涵义的“说”,可以指议论、学说,也可以指言说、故事,是一种可以称为“说体”的文体。两汉之际,“小说”一词固定了下来,并逐步具有了文学性的文体意义。其中,刘向的小说观隐含着“小说”的故事性,体现出自战国晚期以来子书故事化的趋向;桓谭的“短书”论明确了“小说”以譬喻、虚诞论理的言说方式,同时也明确了“小说”的可观、可采价值,是论缘于《庄子》“小说”而来;班固的“小说家序”则沿承刘向的“浅薄、不中义理”说,将“小说”的内容进而贬斥为“街谈巷语”;张衡的“秘书”说隐括了“小说”方士化、娱乐性、俳优化的内容、性质和特征,为“小说”注入了新的涵义。[1] 鲁迅:《鲁迅全集》第九卷《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51页。[2] 侯忠义:《中国文言小说史稿》,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2页;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10页。[3] 毕桂发:《略论先秦两汉时期的小说理论》,《许昌学院学报》1986年第2期;陆林:《试论先秦小说观念》,《安徽大学学报》1996年第6期;徐克谦:《论先秦“小说”》,《社会科学研究》1998年第5期;杜贵晨:《先秦“小说”释义》,《泰安师专学报》2000年第2期。[4] [清]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中华书局,1993年,第925页。[5] 《庄子集释》,第926、927页。[6] 参见张恒寿:《庄子新探》,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7] [清]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荀子集解》,中华书局,1988年,第86页。王念孙曰:“分别”当在下句,“譬称”当在上句。今本多作“譬称以喻之,分别以明之”。[8] 陈洪:《古小说史三考》,《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第二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9] [宋]马永卿:《懒真子》,明万历商濬刻稗海本,第31页。[10] [宋]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1] 详细引证,参见陈洪《古小说史三考》一文。[12] 邓骏捷校补:《七略别录佚文 七略佚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47页。也有学者认为这里的“百家”不是书名,只是百家之说的总称。然《汉志》中列有《百家》一书,其佚文也可证上述意见。[13] [南朝梁]萧统撰,[唐]李善注:《文选》卷三一江淹《李都尉(从军)陵》李注引,中华书局,1981年,第444页。[14] [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卷一三,中华书局,1985年,第537页。[15] [汉]王充撰,黄晖校释:《论衡校释》,中华书局,1990年,第199、557-558页。[16] 《中国小说史略》,第151页。[17] [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1745页。[18] 刘文典撰,冯逸、乔华点校:《淮南鸿烈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第459页。[19]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549页。朱谦之校辑:《新辑本桓谭新论》,中华书局,2009年,第28页。[20] [汉]应劭撰,王利器校注:《风俗通义校注》,中华书局,1981年,第374页。[21] 《荀子集解》,第322-327页。[22] 《论衡校释》,第195页。[23] 《风俗通义校注》,第90-92页。[24] 《风俗通义校注》,第93-94页。[25] [汉]司马迁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中华书局,1983年,第255页。[26] 《文选》,第43页。[27]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1094页。[28] 王齐洲、伍光辉:《“稗官”新诠》,《南京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叶岗《中国小说发生期现象的理论总结》说:“《诸子略·小说序》为我们构筑了小说发生的民间空间和民间状貌,确立了小说内容源自民间的性质。”(《文艺研究》2006年第10期)[29] [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论语注疏》,《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第2525页。[30] 《论语注疏·子张》篇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正义》曰:“小道谓异端之说,百家语也。虽曰小道,亦必有小理可观览者焉,然致远经久,则恐泥难不通,是以君子不学也。”(第2531页)[31] [汉]毛亨传,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七,《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第281页。[32] 《史记》,第2618页。[33] 《文选》,第45页。[34] [魏]徐干撰,孙启治解诂:《中论解诂》,中华书局,2014年,第288页。[35] 《文选》,第45页。[36] 王瑶:《中古文学史论集·小说与方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85页。[37] 《史记》,第3203页。[38] 王齐洲:《〈汉书·艺文志〉著录之〈虞初周说〉探佚》,《南开学报》2005年第3期。[39] [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影印,1960年,第2096页。[40] 详见陈洪、孟稚:《论汉魏六朝俳优小说》,《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二、稗官、闾里小知与小说家

班固小说家序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其实是两个问题。前者是说小说家之来源,后者是讲小说之作者。

先讨论前一问题。班固论诸子,往往谓某某家出自司徒、史官、理官、礼官等等,后世学者认为这是“王官论”。十家中其他九家的出身官职都好理解,唯独“稗官”在传世文献中没有明确说明,遂成古今小说论者聚讼不已的话题。余嘉锡《小说家出于稗官说》一文遍考先秦典籍,认为稗官是“天子之士”,其职责如采诗,是采言、传

[1]语者。袁行霈、潘建国从秦汉词语出发,认为稗官是“散居乡野的、没有正式爵秩的官职”,如周代的土训、诵训、训方氏以及汉代的待[2]诏、方士侍郎之类无实职的小官都可以称作稗官。而饶宗颐从秦汉出土文献和语音学的角度,认为“《汉志》远有所本,稗官,秦时已[3]有之”,稗与俳优之俳音义相通,职责相似。其依据有二:(1)出土云梦秦简中“令与其稗官分如其事”一语;(2)《汉志》三国如淳注:“稗音锻家排。《九章》‘细米为稗’。街谈巷说,其细碎之言也。王者欲知闾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今世亦谓偶语为稗。”近期[4]王齐洲又在饶说基础上有进一步讨论。

笔者认为:(1)稗官在先秦两汉是县、乡以下各级属官的泛称。如淳、颜师古注说《汉志》中“稗官”是细吏、小官,大致不错。有四条出土文献可以证明:[5]

官啬夫免,效其官而有不备者,令与其稗官分,如其事。县、道官,其传□……。取传书乡部稗官。其[田](?)及□[作]务[6]□……[7]

吏□□□□告官及归任行县道官者,若稗官有印者,听。都官之[8]稗官及马苑有乘车者,秩各百六十石,有秩毋乘车者,各百廿石。(2)如淳所谓稗音排、偶语为稗的注释,没有秦汉以前的文献支持,并不准确。此从略不论。(3)稗官的职责是广泛的,并非专职[9]称说闾巷风俗。既然啬夫、乡部、县、道和都官等都有稗官,而且有配官印的、有秩百六十石的,则其司职必然各不相同。如淳注所谓“王者欲知闾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可能是指稗官中某些人,并非是专指,更不能据此推导出稗官即俳官、俳优的结论。《后汉书·蔡邕列传》说:

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埶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憙[10]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

这里为帝王陈说“方俗闾里小事”的鸿都门下待制者,似可理解为如淳所说的那种稗官。追溯上去,则汉武帝身边的待诏东方朔、方士侍郎虞初,《左传·襄公十四年》所谓“士传言”者,《国语·周语》所谓“庶人传语”者,也可以称之为稗官。这与中国古老的天子听政[11]制度密切相关。

次说后一问题。稗官既然是县乡以下细吏、属官的泛称,那么稗官也可以说是出自“闾里小知者”、“市贾小民”。县乡是社会下层,闾里是民间,其社会空间一样;稗官是小人,小知、小民也是小人,其社会群落也一样。其中“小知”,盖语出《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正义》曰:“君子之道深远,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故不可小了知也,使人餍饫而已,是可大受也。小人之道浅近,易为穷竭,故不可大受,而[12]可小了知也。”据此,则浅薄的小说只能出自“小知者”之手了。这正是班固所谓“闾里小知者”是“街谈巷语”的缀合者,而“君子不为”此“小道”的真正意图。据此,则《庄子·外物》所谓“饰小说以干县令”,不妨理解为:饰小说以干稗官;桓谭所谓“小说家合丛残小语”,可以置换为:闾里小知者合丛残小语。

至此,我们可以把《汉志》“小说家序”的逻辑理解为这样的三层关系:“街谈巷语”源自“道听途说者”;

将“街谈巷语”缀合成小说的是“闾里小知者”;

故“小说家”实源出“闾里小知者”、“稗官”。

按照这样三层关系来看,古小说的生成经过两个阶段,依赖于两个群体:“街谈巷语”只是小说的初始原料,是“道听途说者”所造;饰合小语、巷语而成的“譬论”、“短书”才是小说,是“闾里小知者”或“稗官”所作。这样理解的意义在于:对古小说的深入研究,应当指向“街谈巷语”的形成、类型及其发展,应当指向“譬论”、“短书”的构成与生成,应当指向“道听途说者”、“闾里小知者”或“稗官”的构成和职能。

前两层暂且不谈,后一层稍可申说。小说家既源出于闾里小知者、小官,则其构成必然十分混杂。闾里小知者,显然多来自民间,其中不乏小说作者。《庄子·逍遥游》所谓志怪的“齐谐”,《孟子·万章》所谓“非君子之言”的“齐东野人”,《列子·汤问》所谓闻奇事而志之的“夷坚”,都是见诸记载的好作志怪、记录小语的闾里小知。稗官中小说家也比较复杂,但大多来自小官。《汉志》所列十五家小说,就有“古史记事”、“方士侍郎”虞初、“待诏臣”安成、诸子宋钘等各色人物。所以,不必将小说家圈定在方士、史官等小官中。《汉志》讲小说家源出于闾里小知者、稗官,其意图不过是说他们来自社会下层、出自民间,达到贬低小说的目的。[1] 余嘉锡:《余嘉锡文史论集》,岳麓书社,1997年,第245-258页。[2] 袁行霈:《〈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考辨》,文载《文史》第七辑,中华书局,1979年;潘建国:《“稗官”说》,《文学评论》1999年第2期。[3] 饶宗颐:《秦简中“稗官”及如淳称魏时谓“偶语为稗”说——论小说与稗官》,文载《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2004年,第59-67页。[4] 王齐洲、伍光辉:《“稗官”新诠》,《南京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5]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40页。[6] 中国文物研究所、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龙岗秦简》,中华书局,2001年,第74页。[7] 张家山二四七号汉墓竹简整理小组:《张家山汉墓竹简》,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190页。该墓葬下葬年代约在吕后二年(前186)或稍后,属西汉早期。[8] 《张家山汉墓竹简》,第202页。[9] 详见陈洪:《稗官说考辨》,文载《中华文学史料(第二辑)》,学苑出版社,2007年,第79-94页。[10] [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1992页。[11] 详见余嘉锡《小说家出于稗官说》所论。[12] 《论语注疏》,第2518页。第二章“语”、“说”:古小说的根源“语”、“说”是两种古老的文体或文类,也是古小说生成的重要构件、根源。个中原因,在于“语”和“说”既有议论性,又有故事性;既来源于贤达知识阶层,又来源并流布于市井民间;是士人“立言”的结晶,也是士民“议政”的结果。一、“语”类文体的形成“语”的古字是吾,汉代释义分别是论、论难、叙说。汉许慎[1]《说文解字》:“语,论也。从言吾声。”“直言曰言,论难曰语。”《诗经·公刘》:“于时言言,于时语语。”汉毛亨传曰:“直言曰言,[2][3]论难曰语。”汉刘熙《释名》:“语,叙也,叙己所欲说也。”按照汉代学者对“语”的解释,由“语”所产生的文体应当有两种:即论述性的,叙事性的。考察春秋以来“语”的存在形态、类型及其文体的发展,也正是如此。(一)

从现存资料看,“语”字的出现略晚于“言”字。甲骨文里有言而无语,《尚书》也有言而无语,至《逸周书》则言、语俱有。邱渊据徐中舒、陈梦家的考释说,甲骨文中的“言”,在商代是祭名、告祭,例如“辛巳卜内言其有遘”、“贞言其有疾”、“贞言无遘”。这里的“言”既是人对神的“言说”即祷告,也是神对人的“言说”即“神示”,是人神之间的相互沟通。在政教合一的时代,统治者在祷告祭祀或者占卜的时候,不仅扮演着与神沟通的角色,甚至扮演着神的角色。这样,“神示”就成了变相的“人示”,“鬼治”成了变相的[4]“人治”。因此,我们才能看到商周文献《尚书》里许多帝王的言说,充满着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威:

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商书·汤誓》)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商书·汤誓》)[5]

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商书·盘庚》)

随着人性时代的逐步到来,贤哲、士人以及君子的言论逐渐占据了古史的一席之地: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周书·泰誓》)

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周书·牧誓》)

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周书·酒诰》)

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周书·秦誓》)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商书·盘庚》,[6]孔安国传:“迟任,古贤。”)

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左传·隐公六年》,杜预注:“周任,周大夫。”)

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左传·僖公十五年》,杜预注:“史佚,周武王时大史,名佚。”)

仲虺有言曰:“取乱侮亡。”(《左传·宣公十二年》,杜预注:“仲虺,汤左相,薛之祖奚仲之后。”)

叔向有言曰:“怙乱灭国者无后。”(《左传·哀公十七年》,据孔[7]颖达疏,叔向出身晋国贵族羊舌氏,晋大夫)

在《尚书》里以“有言曰”引出的言论共5例,有姓名的仅有迟任1例;而《左传》中以“有言曰”引出的言论共22例,有姓名的则达13例。不过,这些“言”与帝王之“言”一样,仍然带有强烈的教训、教令、警句、格言、箴戒和垂告的色彩,这应该都源于甲骨文中之“言”的告祭原始底色。

春秋以降,“言”体文形成,具有独言而非对话、直言而非论辩、论说而非叙事三个文体特征。其文本形态则有“格言警句型”、“专题议论型”二种。前者以《老子》首开其传统,《逸周书·周祝解》、《文子·符言》继踵其后;后者有《商君书·壹言》、《管子·枢[8]言》、《管子·霸言》等。不过,这个说法只是从现存文本而言的,若从失传的文献而言,在《老子》、《周祝解》之前,一定还存在着许多格言警句式的文献。如《老子》第四十一章有云: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货且善。《老子校释》:“奚侗曰:‘《建言》’,当是古载籍名。高亨曰:[9]‘《建言》’,殆《老子》所称书名也。”又《左传》四次引用“史佚有言曰”,也应当是依据周武王时太史佚的某种“言”论集而来的。(二)

稍晚于“言”而兴起的“语”,与“言”体文既有分流之态,又有汇合之势。《尚书》中无“语”字,而《逸周书》“语”字凡五见,其中《太子晋解》有云:

师旷见太子,称曰:“吾闻王子之语高于泰山,夜寝不寐,昼居[10]不安,不远长道,而求一言。”

这里“语”与“言”对称,似乎是颇有意味的一种暗示。“语”在西周、春秋时期,既是贵族教育的技能之一,又是一种文体。《周礼·春官宗伯》云:“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郑玄注:“兴者,以善物喻善事。道,读曰导。导者,言[11]古以剀今也。倍文曰讽,以声节之曰诵,发端曰言,答述曰语。”据郑注看,语是一种对答、论难性的说话,用来训练话语的文本,应当是一种有别于“兴、道、讽、诵、言”的文体,可惜今天我们已经难以看到这种“语”的训练教材了。《国语·楚语上》:(士亹)问于申叔时,叔时曰:“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12]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

这里的令、语、故志、训典,显然都是具有特定内涵和功能的文体。韦昭解曰:“《语》,治国之善言。”这种“语”体,是指与国家政治相关的言论或记载。王树民认为:“‘语’是当时很受贵族统治者重视的一种记载,《国语》便是集合各国之‘语’而编成的一部[13]书,所以称为‘《国语》’。”

不过“语”的表现形式和存在形式是丰富多样的,不止政治言论一种。俞志慧说:“大致可分为重在记言和重在叙事两种,每一类又[14]表现为散见的和结集(或成篇)的两种。”所谓记言而散见的“语”,宽泛地说,它可以包括记载于《尚书》、《左传》、《逸周书》等典籍中的众多格言、警句、训诫、谚语等,即上文讨论的“言”。如谚语,既可称作“言”,也可叫做“语”:

周谚有之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左[15]传·隐公十一年》,杜预注:“谚,音彦,俗言也。”)

谚有之曰:“觥饭不及壶飧。”(《国语·越语》,韦昭注:“谚,俗[16]之善语。”)

语言有之曰:“焉而晏日,焉而得罪,将恶避逃之?”(《墨子·天[17]志上》)

鄙谚曰:“莫众而迷。”……语曰:“莫三人而迷。”(《韩非子·内[18]储说上》)

狭义地说,“语”主要散见于战国以来的史书与子书中,而且多见于《左传》、《国语》、《逸周书》中,多以“语曰”的形式引出: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语曰:“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19]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墨子·非攻中》)

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循乎[20]道之人,污邪之贼也。”(《荀子·君道》)

语曰:“恶紫之夺朱,恶利口之覆邦家。”(《尹文子·大道下》)[21][22]

语曰:“其母好者其子抱。”(《韩非子·备内》)

语曰:“麒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23](《战国策·齐五》)

还有一些称之为民语、野语、鄙语、宋人语等:

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庄子·刻意》)[24]

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庄子·秋水》)

民语曰:“欲富乎?忍耻矣,倾绝矣,绝故旧矣,与义分背矣。”[25](《荀子·大略》)

故宋人语曰:“一雀过羿,羿必得之,则羿诬矣。以天下为之罗,[26]则雀不失矣。”(《韩非子·难三》)[27]

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战国策·赵一》)臣闻鄙语曰:“见菟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28](《战国策·楚四》)

有论者以为,春秋以来“言”、“语”的大量产生是“君子立言”[29]的结果,是很有道理的,但就此看,市井民间产生的“言”、“语”也不少,其中乡野的趣味很浓郁,并非都来自古代贤哲的智慧。

至于结集或成篇的“言”、“语”,则以《逸周书·周祝解》、《国语》、《老子》、《论语》、《文子·符言》等为代表,出土文献中则以《琐语》、《春秋事语》、郭店楚简《语丛》、长沙出土帛书《称》等著称。《逸周书》成书时代说法不一,各篇产生时代亦不一。黄怀信认[30]为其编定时间在公元前532-前339年之间,即春秋末叶到战国中期,较为可信。《周祝解》,注家多认为是祝官所作。陈逢衡说“此周祝垂戒之语”,唐大沛云“此篇作于周祝。祝即春官太祝,掌王诰命者也。[31]古人垂戒之文不一体,此篇似箴似铭,尤为奇绝”。过常宝推定:“祝有训诫之职责,而祝的权威来自文献,所以他的训诫主要以征引权威性的‘语’来进行,故而很早就开始了搜集‘善言’的工作,并形成职业性文献。这种职业文献最初就是具有教训意味的‘语’[32]的辑本。”

故《周祝解》中保存了不少精彩经典的“语”录:

故曰文之美而以身剥,自谓智也者故不足。角之美杀其牛,荣华之言后有茅。凡彼济者必不怠,观彼圣人必趣时。石有玉伤其山,万民之患在口言。时之行也勤以徙,不知道者福为祸。时之徙也勤以行,不知道者以福亡。故曰肥豕必烹,甘泉必竭,直木必伐。

故狐有牙而不敢以噬,獂有蚤(爪)而不敢以撅。势居小者不能为大。……故木之伐也而木为斧,贼难而起者自近者。二人同术,谁昭谁暝,二虎同穴,谁死谁生。故虎之猛也而陷于获,人之智也而陷[33]于诈。

此中有些“语”还流传到后来的一些文献中。例如“文之美”几句,《文子·符言》:“其文好者皮必剥,其角美者身必杀。甘井必竭,直木必伐。物有美而见害,人希名而召祸。华荣之言后为愆,先骋华辞,后招身祸。石有玉,伤其山,山若藏宝必见凿,人不慎言必招祸。[34]黔首之患固在言。”《墨子·亲士》:“甘井近竭,招木近伐。”《庄子·山木》:“直木先伐,甘井先竭。”《范子》:“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太平御览》卷一八九引)《老子》可能也是一种职业文献,它“在一定程度上采用或汇辑了一些‘语’文献”,并成为“一种以‘语’为基础的阐释性的文

[35]本”。除上引《建言》“明道若昧”云云以外,又如《老子》第五十七章:“故圣人云:‘我无为,人自化;我好静,人自正;我无事,人自富;我无欲,人自朴。’”第七十八章:“故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而《老子》第二十二章所引值得注意:

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或。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岂虚语?故成全而归之。

显然,“曲则全”以下六句为古语,“是以圣人”以下则是阐述性的文字。《老子》中到底还有多少这样隐含的古语,今天已经难以一一指证了。不过还有些蛛丝马迹可寻,《老子》第三十六章所谓“将欲翕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36]欲夺之,必固与之”数句,疑缘自《逸周书》。《战国策·魏策》任[37]章引《周书》:“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韩非子·说林上》所引也出自《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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