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草荣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7 12:01:13

点击下载

作者:周语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与草荣枯

与草荣枯试读:

作者介绍

周语,散文家,安徽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靛蓝小孩》(indigo children)书系的主编。关注现代创意写作(creative writing)研究,主编有“禅”系列读本(龙门书局)等各类出版物30余种。

代表出版物《白云深处:终南山隐士的十年生活》,《指尖流水》,《汉语春秋》,《花落烟云梦》等等。

另有作品、访谈见于《大家》《东方艺术》《东方航空》《Global Times》《Inner Light心探索》《中华读书报》《光明日报》《中国图书商报》《国学》《文学报》《文艺报》《文学教育》等。

《阅读海子或者青春》

阅读于坚的诗歌,是因为我觉得那是回到生活现场的平等对话,其次还有北岛,芒克,普希金。我读过的《0档案》也好,《阳光中的向日葵》也一样,我只是认为我所读过的那些现代诗歌中只有海子给我的印象最特殊。

诗歌是一种极端的自由表达,但是诗歌同时也是一种极端的束缚。于坚是热带地区的云南人,被人称为云南王,是他那篇散文《我为什么不歌唱玫瑰》吸引我去读他的诗歌。普希金是北方温带大陆气候俄罗斯的,是浪漫主义,无须我详细介绍了。只有海子离我的距离在地理上是最近的,大致在300公里,不远的一段路。经过千里淮河,长江,就可以到达他的麦地、村庄见到他的老乡,聆听到那些含混的特殊口音。

读海子的时候我18岁,知道他也是安徽人,吃大地上那些金色的麦子长大的。在淮河以南的安庆的某个叫高河的村子。不知道我的记忆是否准确,我很难用单纯的词语来表达我的惊讶。绝对不是因为他也是地理或者概念意义上的安徽人我才这样好奇,惊疑。当阅读走入渺茫的空乏的时候,我总是怀着这样的疑问合上书页。我几乎觉得称呼他为老乡最为恰当。我脑海里有他所歌唱的那个村庄,有被称为乌托邦的麦地,还有迷人的向日葵。

那是一本很厚很重的《海子诗全编》,西川主编,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定价50元左右,黑色,僵硬的色彩和封面给人一种沉静非凡的感觉。同样的诗集还有顾城和骆一禾的,封面清一色的黑色。那黑色似乎是由一些有限的点组成的,有着生理感觉上的压抑和割裂感。像是一个人眼睛里绝望的影子,这和我珍藏的普希金的蔚蓝色封面的诗歌集完全不一样。那种感觉属于黑夜、伤痛、一些形而上之类。那是我去长江边的一个小城的时候买回来的。诗歌派别复杂,难于有一个公认的标准去度量它,各种词语神话层出不穷的时候,我只是漠漠地读一些,并不参与议论。大概还是从《新青年》网站看到了别人整理的关于海子亲友谈论他的一些文章。我习惯从别人的议论中找到答案,从各种神话冰凉的内心找到它的脉搏。

关于麦地,在北方的农村野外随处可见,非常普通的一种种植作物。有点耐旱的本领,很容易成活,江淮也有,只是水稻也占了不小成分。麦芒是金黄色的,很成熟诱人的颜色,甚至有点古典的神采。只要你注意观察,注意感受,你还可以发现更多特征。在我们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事物与我们这么紧密地建立了生存意义上的关系。

在黑夜中阅读海子的诗歌是一种体会。你无法去设想那是怎样的家园,在南方,诗人说它荒凉,神秘。如果用你自己的话语来表达的时候,你会选择什么呢?我们的感觉贫瘠,只有依靠组合文字以来朦胧的感性来拼凑篇幅。一个以为看穿了整个世界的人,其实根本还不曾了解这个世界撒给它的一丝怜悯的尘埃的意义。

我看过许多的文学批评里,对诗歌的批评可能是最尖锐,尖刻的了。尖刻容易,尖锐就很难。需要什么样的专业能力、头脑、敏感、意识,不是可以随便猜测模仿的。我很不习惯那些话语的残酷苛刻的分解,我怀疑最终是否能分解出来答案。那样,前提就应该是答案存在于我们熟悉事物本身,但是我们根本不能深入这些事物,我们所谈论的只是表象,是知识的假象。批评是与文学写作相伴随的一个过程,正如诗歌与自然界照应的关系,是一种必然。

我对我读过的对海子的所有批评都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读的也许很浅。固执地认为这些批评本身还没有到达与诗歌本身相符的高度。我不是奢望要求一篇评论要超越原作,我只是在时刻提醒自己,生怕走入那些词语的泥淖里不能脱身。当然我们年龄还小,阅读和判断都很有限。这些诗歌批评总结起来也可以作为对海子诗歌本身的解读,算是引导。

如果要给海子和他的诗歌归类,我觉得就已经超出我的经验之外了。我对南方和北方这两个概念的理解就很模糊。80年代以来中国先锋诗人出了不少,也都举起自己的口号标语,海子只是这些标语中间的一个普通人。海子本身不是神,他是人,他拥有家,土地,书籍,母亲。派别只是一种堕落的形式,海子没有派别,海子只是追求诗歌原义的一个普通人。如果把他当成仪式上的神来对待,这样的批评就失真了。建立在虚空之上的批评,其本身也摆脱不了虚空。

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海子如是说。

你怎么解释这句话呢?

我曾经有过打算去海子家乡的村子呆几天的愿望,只是一瞬间的闪念,我想起了诗歌里那些我们耳目能详的意象。我知道他的诗歌在我们这些学生心中的地位已经不是简单的阅读了。我们阅读的过程中忘记了那偏僻村落的贫穷和寒冷,激动地抄写诗句,我们是可爱的。因为我们还有感动,感受,激动,激情。我们会时常被那些高密度的词语和彻底的抒情所震惊,那些语言这个时候就已经与我们的内心融合了。海子创造的那些意象被赋予了新的力量和意义,如果你沉迷其中甚至还有一种清凉。这些词语像是和我们隔着面纱,把我们的感觉过滤之后让我们失去了自身原由的感觉,只是随着诗歌里的词句反反复复。它究竟还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我们的情感把握不了。只是把它化作自己的感觉来读,这正沦为了批评的对象。

海子的诗歌我并没有读太多,那本全集我也没有读完。印象深的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温和诗句。甚至有点明媚,人间烟火气息很浓厚,但是同时也是超越了这么一点世俗的气氛。读了前面那些幻觉一样的诗句,被王、神、鹰、东方、金字塔等大词迷惑了的时候,突然迎面就是这首短短一百多字的抒情诗歌。记得中央电视台主持人还在节目上朗读过它,我没判断出他读的好还是坏,我只是着迷了。这与话语体系建构的乌托邦无关,甚至是单纯的渴望,对生活苦苦追求解脱的情绪。这令我联想到小说家福克纳的作品《喧哗与骚动》结尾的那句话——原文是they endured,可以译成:他们在苦熬。我觉得这首诗歌算作海子的最优秀的抒情诗是不为过的。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而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有过许多在麦地里劳动、收割的经验,它们来自于我的生活,本身微妙地构成了我生活的意义。也许因为地缘关系,我们地理上的距离并不远。我见到过海子家乡的麦地,夏季收割的季节来临,我乘坐那种老式的火车从安庆经过,看到那金色苦难象征的麦地有一种难于抑制的惊喜。这比我的阅读要深刻的多。经验是一个过程,在节奏转变剧烈得使人迷惘的乏味生活里,是经验弥补了空虚。那麦子的生命力多么令人吃惊,海子那有俗语口语民谣歌词一样有节奏的诗句,感情多么地道。他的痛苦,怒火,才华都是为了燃烧,因为他追求光明。“和平与情欲的村庄

诗的村庄

村庄母亲昙花一现

村庄母亲美丽绝伦

五月的麦地上天鹅的村庄

沉默孤独的村庄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这就是普希金和我诞生的地方

风吹在村庄

风吹在海子的村庄

风吹在村庄的风上

有一阵新鲜有一阵久远

北方星光照耀南国星座

村庄母亲怀抱中的普希金和我

闺女和鱼群的诗人安睡在雨滴中

是雨滴就会死亡!

夜里风大听风吹在村庄

村庄静坐像黑漆漆的财宝

两座村庄隔河而睡

海子的村庄睡的更沉”

海子的村庄是安静的,它属于南方,潮湿的空气,闷热的天气里我看到那些辛劳的四肢结实的农民在他描述过的土地上勤恳地劳动。民风朴实,融洽的自然气氛里我们可以从他在北方遥远的昌平写下的那些带着痛苦锋芒的文字里读到他的酸楚、他的敏感、孤单、反抗贫穷的容易受伤害的心。他部分的诗歌充满原始的阳光澄净气息,那是他与孤独和疼痛对抗的结果。这些诗歌里有虚无也有悲痛,有生命、温情。我从来不相信那些对于海子离开这个世界的各种言语和评判,推测,妄言。海子其实也很普通,戴眼镜,瘦弱,倔强、天真,种过田,也喝酒。无论说他是精神虚妄、创造力枯竭、还是大词癖,莽撞、忧郁、暴躁,我觉得都过于单纯武断。

我见过诗探索金库排编过一本评论海子的书,上面刊登的几张黑白生活照片,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气质,我觉得应该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有一颗充满爱的心。那些优美的抒情诗以及后来对生活终极思考的暴烈的诗歌,都根源与爱,至少是苛求爱的恨。我们是浮躁的,而海子早已进入了思考,变得安静。一切都在内心进行,在对生活的这个世界真实的意义层面进行,在精神的家园展开,在对善良、困境的思考下融入诗歌。这样的诗歌尤其适合理想者的阅读,借此可以摆脱令人苦恼的庶务。对一种诗歌或者文章的阅读我的感觉是最好能深入,并且有从这些语言中走出来的能力和意识。阅读海子或者阅读我们自己的日记一样都需要这种自觉。这样,阅读可以丰富情感,提高自身的判断能力和思维的灵活。青春年少的时候,当我们离开校园,离开那些诗歌和文字,诸如此类饱含激情的阅读对我们来说都是奢华的了。

记得那是寒冬,当列车在安庆站停下,我趁间隙下了车,站在夹在人群里,看着雪花在苍白的天空飞舞,降落在青青的麦苗和孤零的松柏上。不远处应该就是海子的村庄了,茫茫白雪的傍晚我这么猜测着。泥泞的小路在田野里隐匿了,雨水和雪花一起占据了这年轻的心灵,它饱含爱与恨,悲与喜。

我相信海子是拥有了青春的,和他的诗歌一样,我体会到一种掩藏在暴躁背后细腻温和的情感。我很自然地引用了他的两首诗作为抒情过程中的一个缓冲。无论我们怎么来评价他议论他,他已经为爱献出了青春和生命,为虚无、文字、诗歌献出了爱。在我们的笔下,在我们的口头语言缠绕的词句里,我们需要有这样的爱,探索性质的爱,包容孤单与怒火的爱。将整个世界的黑色融化在自己的笔下,让青春在书写的过程中从冷酷的气氛里苏醒,复活。

阅读海子吧,就这么简单地阅读,只要你喜欢。

你也可以辨别出虚无与真实的那条界线,通过阅读获得青春,获得心灵的明亮、获得未来的曙光,坚定的理想。

阅读吧,像一个理想主义者那样站在这里激动地阅读;

在这里证明你是年轻的;在这里证明你是真实的;

在这里告诉我你是我的朋友,告诉我,我们拥有永恒的青春。

《与草荣枯》

(一)

我一直认为在我的语言与这个世界尚未融为一体的时候我有保持缄默的权力。我在一个落寞的村庄注视着大千世界的种种表情,沉默寡言,我对这个语言与经验组合而成的感觉世界保持缄默。古老的歌谣与贫瘠的汉语不足于让我从对劳动的忧虑中释怀。

深秋的候父亲和我站在枯瘦的河流边缘,与一种清苦的古歌不期而遇。蒙古草原无边,南国苦雨缠绵,当我打开那尘埃中的旧音乐卡带我就有这种预感。这是来自清冷高原或者山地幽谷的古老情歌,它像泥沙一样,一望无垠的平原,古老家园的水墨长卷缓缓在我的面前展开。天干与地支奇迹般的交汇就是河流的终极,源头。河水弯弯,一种清澈的语言如明媚灵秀的灯光照在父亲的皱纹上。我站在月光下慈悲的石像下方,河水从青青竹林与白沙乱石和染霜的红叶间流过。我的语言在这样潮湿的地域里萌芽,生长,最终像浩荡的河流一样进入大地,生死由命。我的语言在四季的时序中消耗掉了大部分精力,像白玉苦瓜一样,在村落的天井晃荡,寂寞如风。语言分割了这个世界。我面对这个世界掀起的尘埃不发一言,我的语言已经受伤,隔绝了那些自然界的因缘。

我与这些贫瘠的土地,村落有着共同的根基和荣辱。衰败的根,奸猾的文字,矫饰的艺术语言都只能作为轻薄的点缀。我的文字远没有触及自然的内在,或者说在价值方面而言,我是一个失败者。我的语言陷入一个堕落的空间,飞逝的时光中我已经失去了童年的纯真思考。一切辞令技术不足于弥补我这份上的缺陷。

放眼望去,这是枯黄色焦墨一样的大地。风尘挟裹着平原,仿佛一幅勾勒出骨骼,苍老轮廓的素描,青筋暴露。线条扭曲之后拉得很长很长,一如那些一度翠绿的烟柳。我闭上了眼睛,我没有泪水,我的感情已经和土地,河床,野草,歌谣在风中一起枯死。枯瘦的画面,没有油彩。消瘦,衰老,皱纹,还有蹒跚的身影,低沉,苦愁。我知道这样的骨骼已经不能承载所谓的使命,赋税,标语的一丁点意义。我突然觉得这土地已经不是我抒情的地方,这贫苦无助的土地,已经耗干了我最后的灵感,我的情感和眼泪。我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土地虚假地歌唱,贩卖自己的家园呢?你不属于我,而我也不过是一个流浪的孩子,我没有真正拥有你。你在地狱,而我在荒芜的天堂已经没有情感,没有眼泪。面对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你依然是我的家,依然寂寞地在岁月的风雨中慢慢地衰老,褪色。我的感觉告诉我这就是中国画,家园意义层面上的流浪,我身心憔悴。我的文字就像死去的树根,腐烂在泥淖里。雨雪靡靡,生死轮回,化为纯净的悲伤。

这是一条无比黑暗的河流,浩浩荡荡的河流边缘,父亲和我站在秋天的土地上,我感觉到了这雨露、蝉蜕、梧桐、河流组成的音律。甘苦人生,我和父亲就这样送走酷暑迎来苦秋。时间的观念在我对家园的眷恋和思考中就像这记载功过的石碑一样凝固,它象征着一段情感,一段清高的铭文的不朽。我看着炊烟从贫瘠的土地升起,古老的情歌消逝在时间尽头的河流里,汗水,甚至泪水一样悠然沉落,年岁的艰难和时间的重压让我对土地产生了某种颠覆性的怀疑。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父亲悲观地说劳动的意义已经终结。我只有寄托在这虚无悲怆的音乐,和着拍子,慢慢地靠近我的梦想。我从这湿润的泥土里得到枯叶和粉碎的野兽的肩胛骨,遥想一种久远的健康文字。甲骨,汉简,篆字,金文,还有断裂的彩陶。我的家在这些文字建筑的历史之间吗?破败的荒野,时间已经凝滞,烟火四起,残片纷飞,死灰色的书简在俗语的亵渎下被割裂。我回家的唯一路标已经模糊。

很早的时候我听过一首歌曲《橄榄树》,印象中那是一个台湾的女歌手演唱的。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我记住了这句歌词,已经有很多年了,直到后来我偶然在旧书店里读到一个外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诗歌时,我猛然对这句歌词的意义产生了警觉。家园?那是我的家吗?衰老了,那土地已经丧失了抒情的资源。我不认为像我这样的读者能把握荷尔德林的思考,只是很喜欢读,反复的读。后来外面很流行校园诗人的诗歌的时候,我干脆放下了书本去听这首老歌。我很熟悉这些节奏,轻缓地道的怀旧,打发了我旅途中漫长的寂寞。我走过很多地方,我思考着,寻找着。我抱着一张黑白照片,那是黑白的大地,黑白色的河流,黑白色的面孔,黑色的脸,白色的发。风雨中的土地一片混流,黄色的泥浆在淅沥的雨天染黄了我的衣衫。

告别江州司马的清冷洵阳,从汨罗一路风声,列车已经进入西北的村落。一夜的长途颠簸,随带的几本杂志读完之后,我感到了微微的倦意。我安静地如沙中腐朽的沉舟,如梦中安眠千古已经孤独苏醒的秦俑。西北高原的青春气息就是这样在黎明早早融入了我的身体和心灵。苏醒的时候,车厢里冷漠的灯还在亮着,我已经看到了晨光。列车平稳地走在豫皖交界的那段路上,清晨湿冷的风吹来,人如枯黄的浮萍飘落在水潭,在这个接触黄土的瞬间,迷沙从风中沉沦。

这样的旅行经历和记忆跟随着一条河流不只一次隐现在我的脑海,世界就这样进入一个人狭隘的视野,然后改变着一个人的知识结构和性格。

我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目送日落,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住脚。事物的开始和结束都应该这样有个完整的体验才能上升到意义的层面。悠然古老的歌谣开始从遥远的大河浩荡的源头漂往内陆老朽的沙地,草原,盆地,鼓荡着高原的气势,越过万水千山,烟雾轻飘如远古的打击乐那样旷远,有一种青铜的音质。春秋河流,弥漫着掩盖着落叶飘满的青色河道的刀割般的伤痕。这是音乐所能给人的极限的感觉,人在这种极度伸展极度收缩的韵律中思考着,紧张,激昂,慷慨。我的思维和语言被这鲜活的事物所引导,控制,语言的盲流汇合乐器一起鸣奏,我感觉到高原,草原的远古气息的升腾。草木摇落一身繁华,我独自站在这里遥想蒙古草原的辽阔风景。那真的是文字吗?语言的冲突和僵死的语汇难道真的是运命吗?勒勒车留下的痕迹消失了,人的心病和河水以及孤独的月光一样进入盈亏的周期,我一度抱残守缺,将文字与自己埋没在心潮里。那潮水在黄土和草原之上,同时滋润着这龟裂的土层。病态的理智,理性已经无法完成一种美的文字的奠基。死的光从文字的裂痕中突出来,已经不能温暖人的心灵。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条无法忘记的河流,那是来自故乡的河流。我已经无法再和它拉开距离,我们已经在人间烟火之上建立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关系。在感恩与赐予之间,我以河流为师。河流是大地的筋脉,是缈远的苦难意识的复活。河流凝聚了众生的缘分与历史的苦心,滋润着两岸的人们。河水声音浊哑,慷慨激昂,这是音乐的高潮沉静下来后乐器毁弃的一个结局。曾经有许多的礼仪言语应和河流的走向和气质,许多的仪式在大河边完成,炊烟四起,车马股肱交错,烟火繁盛,香屑沉落起伏,秋风飘摇,时光在杯箸和灯盏、仙乐里穿梭。人们跪拜大地,举手蹈足,沐浴振衣襟带飘飘,焚香鼓歌,在河边演绎春秋的狂欢阵势。他们或者登高远望,看见苦难的大地上扭曲的河流,手指远方,撕毁经卷诗章,与播种种子的人们一起奏乐吹笙。

阳光从他们身后的青色山麓抛向虔诚肃穆的大地,这就是河流的影子,车马杯觥与上古的人们沐浴在神圣的泥土上,铿锵的青铜与黑铁的打击声乐缓缓对应着这河流的水声。光亮的水珠在阳光下就像琥珀一样,古人捧起秋天的河水乃知天下的时节变化,饮食起居全部的意义支撑都在这里。忧愁地守候春秋的河道,安居两岸,目视风尘从河面上飘过。那是被宗教抛弃的人,面黄肌瘦,用苦心支撑着浆舨,在河流上漂流,流浪,高歌扬起麻布编织的风帆。两岸的丝麻,粟米,牧区,木屋,在时光的歌谣和渡口的号子声中渐渐远去。木制的巨型水磨在继续它地道的节奏,清雅的民谣就这样诞生在河畔,劳动者的旗帜在山河中揭竿而起,迎风飘扬,革命的精神渗透这土地,荣辱观就昭示着建立了起来。这是世俗与历史的纽带,亦是觉醒的记忆的历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幸福这个概念已经在古老的《邶风》中存在并流传,草木有情,虫鱼有乐,而人情理并重,得于逍遥于自然法则和事理之间,求得和谐,不失本性。我渴慕这样的语言能降临我凡俗的内心,让我的情感复活。

无名氏说:信仰是唯一的出路。简短犀利的语言一下子穿透了人性脆弱的地方。四野茫茫,人没有抵抗生死的能力,那是人类手工制作的精细刀锋所不能伤害的。人的双手和刀锋只能刺中虚空,宰割麻木的荒草,没有决于流水的资格。因为我们处于封闭的大地,我们的感觉正遭遇痛苦并走向寂灭。我们拥有十个指头,一双骄傲的手,手纹交错犹如河流的方向和支流。时光从十指的缝隙穿插过去,这双手可以变形,曲伸,抓,握拳,伸出掌心,作出与你的表情相似的姿势。

人如流沙,如木鱼,漂泊在古老的河流中心。如果这是世界的中心,那么看看你的手掌吧,就像注视着那时光的废墟,尘土越过我们自身的时候,前定的掌纹,那是河流的褶皱,是佛的微笑,古人和我们一样这样注视自己的双手,他们相信河流拥有高贵的血统和出身,拥有世界。万物都在他们的手掌里沉睡。你的野心和文字与此相比一文不值。

我曾经计划去青海,甘肃,西安,黄土高原,秦岭,黄河,这是我旅行的终点。那滔滔河水从巴彦克拉山麓奔流到人类的脚下,黄河谷地风景壮阔,直到关中渭水流域,八百里秦川。我像一个过客,曾经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冒着刺骨的寒风,只身亲临北方的一条浩浩荡荡的河流的边缘,希望能从日落的水面看到尘世的影子。也许河流本身就是我们这样渺小生命的一个永不停息的永无尽头的仪式,弯曲的流向,像欲望一样蔓延在野草的世界,寻求一种火来作为它的终结。火光中,你能在时光的废墟里找到那河流的眼泪,那是对人类的爱,那是负重的几近干涸的情感,那层叠淤积的泥沙,而我们不过是过客。河流映照着剑胆琴心,那是知音的歌谣,是放浪在苦水河畔天然的乐律与生存的法则。生存,艰难地生存下来,寻找机会。在戒律中寻求生存的希望,这就是高中书本上历史。当木柴,盐巴,木屋,火镰,陶罐,人力耕作成为历史,我会摊开地图,顺着自己的感觉寻找那西北繁华的王朝。那是荷尔德林所说的故乡吗?大地上的群雕,宫殿楼台,池阁亭轩,生寄死归,家乡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呢?我只能在对这古城和陶俑,古迹的猜测中借以安慰自己。看吧,这是与大地紧密联系着的另一个谱系,河流的谱系,泥沙掩盖着这个世界,我只能看到滔滔的时间与河水,看到浊黄的颜色握着一把鲜艳的颜色润饰这憔悴的土地。我需要在这片土地上发觉事物的真相,需要将我的抒情文字中那些缥缈的宏大的叙事清除,回到平静的气氛中去。

西安是我最熟悉的一个西北城市,骊山北麓秦始皇陵东侧约1.5公里的陕西临潼县,在秦始皇兵马俑我看到了那半截身体还埋在黄土里的秦俑,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不可磨灭。那些用泥土,木,铜制作的俑身上显现着泥土质的光泽,阔大的黄土坑里排列的整整齐齐,保留着庄严的阵势和仪态。有奴仆、舞乐、士兵、仪仗,有的附有鞍马、牛车、庖厨用具和家畜等模型,还有镇墓的神物。我站在巨大寝陵内部的黄土坑旁,换了无数个角度,甚至我双手粘满了尘埃,浓郁的气息,厚重的土层,庄严的表情集中起来,我目视那些青灰,枯黄色的陶俑,荣与耻的感觉就像那随时可能涌上来的黄土一样,淹没我的手,脚,耳目,头颅。我欲凭借残断的瓷片来窥测秦俑孤独的方阵其中的构造奥妙。那是几欲燃烧起来的黄土坑,但是我感到地气湿寒,空气凝重,骨节甚至有点酸痛,感到体乏,脾胃里开始生虚火,僵直了脖子探到土坑里去看。击瓮扣缶,弹筝搏髀,这是秦地音乐的诱惑,我看着那些浸了黄河水的瓦当,砖石,土方,梁木这些沾染了浓厚的功利和实用色彩的器物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力。我见过皇陵展出的那些瓦当,细心地看过几册隶书碑帖,还有那些玻璃罩内标明度量衡的物什。坐在车上,在窗外的树林边也可以看到那些仿制的陶俑,我已经失去了具体的时间观,在那些青色墨灰一样空气流动的昏暗墓室,碑林和塔寺里像失去魂魄的人一样游荡。阳光照在那些兵马俑的脸上,它生黑锈的兵器上,衣服的褶皱上,我已经迷失在这个阵势里,我汗津津地握紧了弓箭,读着陌生的符号,辨识他们的微笑和被宰割的痛苦。那褐色的方砖组合在一起,铁架建筑的顶棚空隙里光线散开,土墙晃荡浮动的样子。我的血液在巨大的火坑里异常的冰冷,陶陶罐罐,叮咚的声响如水滴顺着我的感觉神经下滑。打击乐从旱野的黄土层涌出水面,马结实的肌体,陶塑在我的相机镜头里漂移,我的感觉已经迫近了极限。耳目失聪,那些兵马俑已经在黄土中苏醒,战袍外罩着黑色铠甲,遗风尤在。渭水秦川,黄土高原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骊山陵墓庄重地矗立在黄土之上,茂密的树木掩映着山体,建立在奴役基础上的辉煌消散了。不见遗骨,只有浑浊的水花。我把破旧的相机丢进在旅行包里,我觉得我此时和那些辉煌的景象仅仅隔着空气,一层泥土而已。我看到了众多的假象,不可穷尽,随心而生,缈无涯际,心与物的界限被弃置。我已经没有正视美的能力,依赖隐语和微笑掩饰我的不安。但是我的心已经空虚。

那流水带来的泥沙就是万物的本源,大地本质是赤贫的。我们追求一种有价值的生活,我们是这个世界的理想主义者。我在这些兵马俑的陶塑中拍摄我内心的影像,我甚至拿起铅笔耐心而惊慌地临摹造物主的设计品,扭捏的线条更像是一种伪装。

你知道土地的终极意义吗?那黄土,风沙,还有无边的风雨。当你的视线被遮盖,你知道心痛吗?

黄河流域黄土高原地区,西起日月山,东至太行山,南靠秦岭,北抵阴山,从地理上讲它甚至是辽阔的。也许用辽阔来形容高原地域并不恰当,但是当我望见这地形破碎,坡陡沟深,土质疏松,植被稀少的陕北高原漠漠的黄土,我宁愿相信这个无比沉重的形容词。霍去病墓、法门寺和周原遗址我已经缺乏兴趣,缺乏对抽象的寄托,对银器、琉璃器、石雕,珐琅器,石刻丝织品的辨伪能力。我根本不相信这是家的概念的全部意义。它是那么的冷漠,浮华,不近人情。在这些琉璃器中,传说一件盘口细颈淡黄色琉璃是从东罗马帝国传入中国来的。另几件花纹琉璃盘也是来自拜占庭帝国。这些是资料,但我仍认为它缺乏根据,根据或许根本就没有。它们不属于当下的黄土高原了,离开土地它们就丧失了神秘的美,而我越发没有虔诚的必要。就那一点稀释的审美知识,那一点寒碜的词语妄图来发现或引导别人,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断然认定人在历史和美的面前是虚假的存在,是幻象,人的能力十分有限。

黄河,我还是那样不嫌土气地称呼为母亲河,我觉得这样很亲切。在我奔赴西安所遇见的黄土高原,流水侵蚀分溅蚀、面蚀、细沟侵蚀、切沟侵蚀、冲沟侵蚀。这是具有科学定义和指称的精确的单位名词,每一个名词都证明了一个严峻的与抒情无关的事实。至少我们是认真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