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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8 0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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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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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雪尚飘

开门雪尚飘试读:

一、冬不暖来夏不凉

在黄河以北的人,都有这么一个感觉:“有钱不住东南房,冬不暖来夏不凉。”但事实上,盖房子的人,很少不盖东南房。所有房子东南房,也不见得有多少空闲下来。那原因就是找不着房子住的人,东南房也是好的,终于是住下了。这里叙述着一个住东南房的主人,就是这种情绪下过活着的。

那是三间南房,而且是紧邻着大门口的。所以最靠外的一间屋子,事实上是北方门洞内的门房。当这屋子在三十年前,这间屋子是主人的外听差的,说文雅点,是住着司阍的吧。这间屋子,新主人闭住了那个通门洞的小门,当了一间卧室。靠里二间屋子,是向北朝着外院的,倒有很大的几块玻璃窗。然而北方建筑的缺点,就是朝院子的门,开在正中,而这两间屋子,是象形的,只靠屋顶上的一根柁梁,把它分为两间,事实上又只是一大间,不,乃是长方形的一间。新主人把这里当了客室,书房,餐厅,甚至于厨房。因为冬天节省煤火,屋子里放了个黑铁煤球炉子,小家庭的伙食简单,索性就在这煤炉子做饭了。

这是个发薪水的前夕。虽然屋子里还有些油烟气味,炉子上的小锅,正中方桌上的碗筷,都已收拾干净。横窗一张三屉桌子,是主人的写文章读书之所。桌上堆上旧一折八扣书籍,虽然错字是很多的,主人并不依靠读这些书来进修,这只是消遣的,错字并无关系。而况这些书都是地摊上零碎收来的,根本也分不出个部头。错字也更在所不计了。

二、有点悠然神往了

屋子正中那盏悬下来的电灯,因麻绳子扯着,拴在窗户格子上,将灯拉在三屉桌正中,当了台灯。灯罩子破了,主人很聪明的将它取消了,用大纸烟盒撕开了,利用纸壳的坡度,剪了个草帽式的圆罩子,里外糊了点绿纸片儿,当了灯罩的代用品,却也美观而适用。主人移过来一张椅子,并用个废了的枕头,当着坐垫,坐着却也柔软而舒服,于是他找个朋友寄来的一个信封,利用它反面无字,在邮票零余的地方,将铅笔记着他的收入,他记得清楚,上个月只借支了一回薪水,在调整额的薪水上,还可以收到五百六十余元。他还怕这个数目,不怎么精确,老早了,已在报上,把那个调整薪水办法的新闻剪了下来,放在抽屉里。这时把那方块儿剪报拿了出来,再参考一下,自己的计算法,并无错误,明天确是可以收到五百六十余元的薪水。其实,他这一查还是多余的,每日在机关里和同事计算多次,这个数字,本已是滚瓜烂熟的了。

他算过以后,不免向信封上发一点微笑。想着明天除买点糙米,以补配粉之不足,还可以买几百斤煤球。此外,也当买点肉来解解馋。买肉以牛肉为宜,不谈什么维他命多,至少是比猪肉便宜一二元一斤。牛肉熬红白萝卜加上两枚西红柿,就着煤炉子上开锅的热和劲儿一吃,就馒头也好,泡饭吃也好,其味无穷。那有中餐味,也有西餐味。他想着有点悠然神往了,对了壁上那五寸大的日历,不住的微笑。

三、女人赶什么时代

主人的太太,是个不满二十五岁的少妇。她坐在三屉桌的旁边,正是将一团洗染过旧的毛绳,给他们唯一的女孩子贝贝打一件外套。贝贝吃过晚饭,已经先睡了,所以他们都闲着。她结着毛绳,不时偷看丈夫的神情。丈夫笑了,她也笑了。她道:“谨之呀,你又在算你那可怜的薪水了吧?”他回过头笑道:“可不是。上个月,幸是我叔父接济了我一笔款子,没有再加上亏空。明天领得了薪水,赶快抢购点物资。”他太太道:“我有份吗?”他道:“当然哪。我胡谨之有份,你韩佩芬也有份。”佩芬抿嘴笑了,又低头结了几针毛线。她笑道:“现在很时行穿毛布。大概……现在的价钱不知道,在两星期前,不过四十元一件料子,我想还不会超过一百个金圆吧?能不能给我做件毛市棉袍子?”谨之道:“棉袍子?你有呀;而且,你还有件二毛的。过这个冬天,你是不成问题的。”佩芬道:“难道我就只许有一件棉袍子吗?你到街上去看看,多少人都穿毛布的料子。我老早就想做一件夹袍,你又没钱。只好罢了。于今去买来做,已经嫌赶不上时代了。你发了薪水,我也不想穿绸穿缎,难道做一件布衣服你都不答应。”谨之陪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再迟一个月,我就松动一点。棉袍子不是有了面子就行了的,还要棉花里子再加手工呢。”佩芬道:“我要东西,你总是捱。越捱越贵。越贵也就越捱。等人家穿得不要穿了,赶不上时代的东西,我又何必穿?”谨之打了个哈哈,笑道:“赶上时代,是这样的解释吗?女人赶什么时代?只是服装店百货店的消费而已。”佩芬将脸子一板,把手里结的毛绳,在胁下夹着,立刻偏过头去,一面起身向卧室里走,一面道:“我不和你斗嘴劲。东西没有买,先受一顿批评。怎么会是服装店百货店的消费者?我做了多少衣服,义买了多少化妆品?”她嘀咕着走向卧室去,又转身来,站在房门口道:“住这样三间南房,统共一个煤球炉子,住在冰窖里一样,我能不穿暖和点吗?一件旧花绸棉袍子,在家也是它,出外也是它。你就不替我想想。你不买就不买,为什么开口伤人。我的同学,就没有像我这样吃苦的,你还不满意。告诉你,嫁了你这样的小公务员,总算我是前辈子修的!”说着,扑通一声,将房门关闭了。震得屋梁上的灰尘向下落,胡先生这盏麻绳拴着的台灯,也来个灯影摇红的姿态。谨之淡然笑了一笑,取过桌上一册一折八扣书来看。正好这是一本《两当轩集》,他翻着那页“全家都在西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的诗句,低声念了一遍,真也觉得黄仲则这个诗人,不与自己合而为一,就只管把诗看了下去。他忘了太太,也忘了太太的发怒。

四、我这叫自找麻烦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太太又来了。她在桌上看了看,又把小桌上的抽屉,扯开来看看。因为正中那个抽屉,是胡先生看书的身体抵住了的,她板着脸说句让开,扯开抽屉来,撞上胡先生胸脯一下。但她也不管,看到里面有盒八等牌的纸烟,她抽出了一支,摸着桌上的火柴盒,擦了一根,将烟点了,啪的一声,把火柴盒扔在桌上,她又走了,接着把卧室门又关上了。她这回关得没有上次重,而且也没挂上门拴,胡谨之才晓得她是出来找纸烟吸的。然而,她平常是不吸纸烟的,只有极苦闷的时候,她才吸半支烟,这当然不是苦闷,而是愤怒了。引起了太太极大的愤怒,这是胡先生所未曾料到的。他的诗兴,也就像潘大遇到催租吏一样,冰消瓦解,不能再把《两当轩集》看下去了。

初冬的晚上,已经有了呼呼的风声。除了这风声,一切什么声音都静止了。只有屋子中间那只煤球炉子,还抽出一团火光,火光旁边,放了一把黑铁壶,却呼噜呼噜的响着。胡先生感到了一点寂寞,也感到了一点惶惑,隔着壁子叫了几声佩芬,却没有回音。他坐着吸了两支烟,又将开水冲了一杯热茶喝了,自己忽然狂笑起来。他用着舞台上独白的姿态,在屋子里散步,自言自语的道:“我这叫自找麻烦。买件衣料,就买件衣料吧。把一件棉袍子做起,也用不了薪水的一半,只当叔父上个月没有寄钱接济我就得了。”独白尽管是独白,并没有什么反映。胡先生打了两个呵欠,也就掩门熄灯,回到卧室里去。太太带着那个四岁的小孩,侧身向里,已在床上睡去。他走到床面前叫了几声佩芬,太太并不答应。他见了太太一只手臂放在被子外面,便道:“睡着了,露着胸脯子,仔细招了凉呀。”于是牵扯着被头,要替太太盖上。然而事情更糟,太太将手一挥,喝了一声道:“你别理我。”胡先生笑道:“得啦,不就是做一件毛布棉袍子吗?我照办就是了。明天发了薪水,我就给你买回来。黑底了,印着红月季花,或者是印了花蝴蝶的,那最摩登。我给你买那样的好吗?要几尺才够一件袍子呢?买什么里子?”他一连串的问着,太太始终不理,最后答复了三个字:“我不要。”胡谨之站在床面前,出了一会神,笑道:“何必呢?这点事,也犯不上老生气呀。我……”胡太太一扯着被子向上一举,将身子更盖得周密一点,又说了两个字:“讨厌。”

五、水晶帘下看梳头

胡先生在始终碰钉子之下,他就不便大声说什么了。以下该按照中国小说家的套子,是“一宿无话,次晨起来。”胡先生的机关,虽离家不算远,只是他们的首长,对于起早这件事,非常的认真,七点钟升旗,职员也得赶到。首长吃过十二点钟的午饭,有二小时到三小时的午睡,足可以解除疲劳,那没有午睡工夫的小职员,怎样支持他们的精神,首长是向来不加考虑的。胡先生起来之后,摸出枕头下的手表看,已是六点三刻。窗子外尽管是不大亮,他也不便扭亮电灯。因为电灯是房东的,房东家有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见电灯亮着,她就在院子里喊叫,而且还肯定的房客是亮了电灯过夜,这一天,至少她会来叮嘱十二次,请不要再亮电灯过夜了。所以他半摸着黑将煤炉子上一壶过夜的水,倒进脸盆里,胡乱地洗把脸。漱口自然也是这水。然后将温水瓶子里的开水兑点凉茶卤子喝上两杯茶。一切以闪电姿态出现,不过是五分钟,全都完毕了。然后在中山服上,加起一件呢大衣,站在床面前,轻轻的叫了几声佩芬。然而太太头发散了满枕,面脸子偎在软枕窝里睡得很香,却并没有回响。他还是不敢贸然的走去,俯了身子,在枕头边对着太太的耳朵,又叫了几声。太大闭了眼睛,口里咿唔着答应了。他这才低声道:“那毛布,十二点钟回来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带来。花样就照着你说的那个样子买了。”佩芬还是闭了眼睛,反过手来,轻轻的将他推了两下,唉了一声道:“你也不嫌烦得很。人家要睡觉,你尽管罗唆,讨厌得很!”胡谨之哈哈的笑道:“你不知道,你那个脾气,谁还敢去得罪呀!”佩芬将手挥了两挥,口里又咿唔了几声,她简直是睡着了。

在天色半明半暗的情况下,胡谨之先生走出了大门,乃是空手的,到了十二点半钟的时候他胁下夹着两个大纸包,笑嘻嘻的走进了屋子。笑道:“东西买来了,你看买的对不对?”举起手上的两个纸包,径直的就向卧室里奔了去。胡太太正对着小梳妆台,拿着粉扑子向脸上扑粉,看着胡先生带了纸包回来,也就向他抿嘴微笑了一笑。胡先生对于太太的美丽,向来是认为满足的。长圆的脸,皮肤又是那么白皙。虽然是眼睛略微有点近视,但她并不戴眼镜,每当太太一笑的时候,他觉得那浅度的近视,正足以增加少妇的妩媚。她蓬松着一大把头发,发梢上又略微有点焦黄的颜色,这很是有些西方美。胡谨之先生,当了一名五等公务员,实在埋没了他那张大学文凭。所可差堪自慰的,就是有这位年轻貌美的太太。他这时看到了太太化妆,站在一旁笑道:“水晶帘下看梳头,这是人生乐事呀。”

佩芬将胭脂膏涂过了嘴唇,正将右手一个中指,在上下唇轻轻擦划着,以便这鲜红的颜色,和唇的轮廓相配合。这就笑道:“你这是把那几个可怜的薪水拿到手,又耍滑头了。”谨之把纸包放在梳妆台上,人又走近了一步,扶着肩膀笑道:“佩芬,我一切都是为你呀!”他为太太的美丽而陶醉,正要谄媚着献辞一番。太太哟了一声,提起那个纸包,远远向床上一扔,瞪了丈夫一眼道:“冒失鬼!桌上我洗脸的水没有擦干,你也不瞧瞧。你什么时候,能够做事慎重起来?”胡谨之碰了个很大钉子,笑着没敢再说什么。佩芬的不满,也就在几秒钟里消失掉了,她又把一个食指,卷着脸盆里的湿手巾,轻轻的画着眉毛,她对着大镜子里丈夫的影子,淡淡的道:“我很后悔,不该买这件毛布料子。”谨之笑道:“买了就买了,没有多少钱,你不要舍不得。”他看到太太的衣肩上,有几根散发,将两个指头钳着,放在地下。佩芬道:“不是那话。我同学孙小姐快结婚了,我得去吃她的喜酒。我那件旧绸棉袍子,实在穿不出去。我想做一件绸棉的丝棉袍子。”胡先生听见这话,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现在做一件绸棉的丝棉袍子,里面三新,恐怕一个月的薪水,全数报效,也不见得敷余。脸子一动,没敢答话。佩芬在镜子里看了他的颜色,冷笑道:“你瞧,我一句话,吓成你这个样子。我替你说了,没钱。我不要你拿钱,我去借去。不是吹,韩小姐的办法,比你多得多!”胡谨之笑道:“又生气了,我还没有开口呢。孙小姐是哪天的喜期呢?我去和你筹划筹划吧。叔父来信,不是还答应给我们一笔煤火费吗?我今天就打过电报去,请他赶快电汇给我。”佩芬道:“你不是对我说过,不再接受叔父的接济吗?”谨之又扛了两下肩膀,笑道:“那都是看到叔父信上教训的言语,少年气盛,吹那么两句牛。其实,叔父不就是父亲一样吗?能有常常教训两句,也是我们的幸运,青年人是难得有老年人常常指教的。”佩芬笑了笑道:“为了想叔父的钱,叔父就和父亲一样了。不要钱呢?父亲也就和叔父不一样了。”谨之道:“你没有说像路人一样,总还对得起我?”

六、在家里看门

佩芬道:“你就是这么一个骆驼,把话说轻了,你还是有点不高兴。”说着话,她将面部的化妆,已宣告竣工,就开了衣柜子去取衣服举着。取的是一件绿呢夹袍子。谨之道:“这个样子,你是要出门哪。”佩芬道:“我带贝贝出去,不在家里吃饭了。我也没有给你做午饭,你去吃小馆子吧。”谨之道:“你不吃午饭就出门吗?”佩芬道:“你这不叫明知故问?你不见我已换上了衣服?”谨之看看太大的脸色,始终不能风光月霁,这是那绸丝棉袍为之的。假使自己是个简任官,不,就是税收机关的小委任官,对太太这个要求,还有什么考虑的。然而,自己实在没有魄力,敢随便答应给太太做那华贵的衣服。太太这不大好看的脸色,那只好受着。好在太太生气的面孔,究比科长局长生气的面孔,要好看些。也就忍受了。

佩芬并没有再去理会胡先生,把在邻居家里玩的贝贝叫回来了。给她戴上尖尖的呢帽子,加上一件反穿的兔子皮大衣。自己也穿上一件咖啡色呢大衣,手里夹着玻璃皮包,就要向外走,谨之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回头我上班去,我得锁上门才能走,钥匙你带着吗?”佩芬将皮包打开来看了一看,点头道:“钥匙在这里。锁?”她说了这个字,向里外门的机钮上看看,并没有锁。再回到屋子里去将抽屉拉开来看看,又打开穿衣柜看看,最后到床头边,将被子掀开来看看,也见没有锁。她站在屋子中间出了一回神。那位小朋友贝贝,穿好了皮大衣,也正是急于要走,就拉着母亲的衣服道:“我们走呀。老站着。”佩芬望了丈夫,急得脸通红,顿了脚道:“你怎么回事?没有锁锁门,早不提醒我。现在我要走了……”谨之笑道:“这事也用不着着急。你走好了,让我慢慢的找锁。”佩芬道:“你要是找不着锁呢?”谨之道:“找不着锁?我把箱子上的锁取下来把门锁了,总也没有问题。”佩芬道:“钥匙在我这里,你怎么开箱子上的锁?”谨之还是陪着笑道:“你把箱子上的锁先打开来,然后带了钥匙走,不就行了。假如我找到了锁,门和箱子全会锁上的。你放心走去好了。这些小事不要着急。更不要生气。”佩芬因丈夫一味的将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可是她打开皮包来,在里面狂翻了一阵,并没有开箱子的钥匙。她红着脸,又跳起脚来了。谨之向她摇摇手道:“还是不用着急。我在家里慢慢的找那把锁。若是锁找不着的话,我就给科长去个电话,说是下电车摔了腿,请一天假,在家里看门,这还不行吗?”佩芬道:“你这是真话?”谨之笑道:“你有应酬,放心去吧。”胡太太虽然觉得这次出门,还是蹩扭很多,可是先生是一切的给自己打圆场,也就没有可说的了。带了孩子慢吞吞的走出去。

七、引起了胡先生的共鸣

胡先生等太太走了,倒觉得身上干了一阵汗。把梳妆台上太太剩下的一盆洗脸水,先给泼了。然后将里外屋子收拾一阵。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很明显的,就看到锁门的那把大锁,放在桌子角上。分明是太太预备锁门,老早就放在这里的。他锁上了门,出去找个耳朵眼式的小馆子,吃了三个火烧,又是一碗虾米皮煮馄饨,汤菜饭全有,也就自自在在的去上班。

当他下班的时候,已是七点钟,天色黑了,站在院子里,就没有见屋子里亮灯。他自叫了一句糟糕。将手摸摸门上的锁,还是好好的挂在门扣上,分明是太太没有回来。太太出外回来的时候,向来是没有准的。若是有女友邀去看一台戏或一场电影的话,可能到十二点钟才能回来,那怎么办呢?他站在院子里出了一回神,又摸了两下门锁,虽是可以扭锁进去,恐怕太太回来了,对此不满,只得临时打定主意,到附近馆子里随便吃了点面食。二次回家,不用摸门,屋子里电灯依然没亮,太太还是没有回来。冬夜天寒,决不能在院子里站着等候,附近有家小电影院,也去看场电影吧。因为这样晚上,决不能去找朋友聊天的,而霜风满天,也不能逛马路去消磨时间。想定了,二次出门,就直奔电影院。这家上映的影片,是家庭悲喜剧,有许多地方,引起了胡先生的共鸣。竟是把家中无人的事忘记,很安心的将电影看完。这次回到家里,屋子里已经有了电灯了。而且那煤球炉子,也恢复了常态,吐着通红的火焰,放在屋子中间。他推开风门进来的时候,太太坐在椅上,手捧了一杯热茶,正在出神。看到丈夫进来了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这时候才回来?发了薪水,你就该狂花了。”谨之道:“我早回来了。回来了两次,都是我自己把我锁在外边。我只好去看场电影来消磨时间。”佩芬道:“你倒会舒服,中午吃馆子,晚上吃馆子,吃完了馆子,又去看电影。”谨之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吃馆子的呢?”佩芬道:“你不在家吃饭,还有谁招待你不成?”

八、罚你一件皮大衣

谨之慢慢的脱下大衣,一面偷看太太的颜色,显然的,她有着很重的心事。把衣帽送到卧室里去,见贝贝已是在床上睡了。他走到外面来,在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来,放在桌上,对太太笑道:“吃两颗吧。”佩芬射了一眼,淡笑道:“在零食摊子上买来的糖子,也叫人吃。”谨之真不好说什么,见小桌上现成的泡好了一壶茶,就斟了一杯,坐在桌子边喝着。随手取了一本书,闲闲的看去。佩芬道:“怎么回事?回来也不和我说话。我家统共三人。贝贝睡了,你我再不说话,让我过哑巴生活了。”谨之回转身来,见她坐在方桌子边,手上还是拿了一支空茶杯出神。这就笑道:“孟子说的,良人难。”佩芬一扭头道:“别和我抖文,我没念过什么书。你倒是大学毕业,读书又有什么用,干这不入流的小官僚。”谨之笑道:“你瞧,这不是糟糕吗?我不和你说话,又说我逼你做哑巴了。我不知道何以自处?”佩芬道:“你再去看一场电影吧。我每次要你陪我去看电影,你总说有事。”谨之笑道:“我受罚罢。你说要罚我什么?”佩芬笑了,鼻子哼了一声,点着头道:“要罚,罚你一件皮大衣。”谨之听了这话,心里不仅是凉了半截,整个儿身体都凉了。这皮大衣问题,自从去年太太旧大衣坏了,就一直商量着没有解决。说好说歹,太太将旧皮大衣,凑合了一个冬。今年这个冬,希望太太继续的凑合下去,办过好几次交涉,始终是僵持着的。上午太太提议要着绸棉丝绵袍子,已经就宣布了无期徒刑,现在又要皮大衣,简直是宣布死刑了。

他笑了一笑,没有敢作声,佩芬道:“真的,孙小姐结婚,把我们老同学全请了,我同学里面,做主席夫人的也有,做将军夫人的也有,做大经理夫人的也有,不用说,那天去请吃喜酒的人,一定是霞光万道。我就这样寒寒酸酸的去参加盛会,那不是要命吗?我今天在张太太那里谈到这事,说是打算不去了。她说,密斯孙是彼此的好友呀!你若不去,岂不得罪了她。我交不出个理由来,只好说是没大衣。时间太急促,来不及做了。我给你留面子,可没有说做不起呀。她说,那没关系,她认识一家服装店,随时可以去买,而且她愿意陪我去,可以打九五折。”谨之道:“北平城里,那些个女子服装店,要现成的,当然没有问题。你打算做什么样子的皮大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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