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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0 05:3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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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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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案(下)

林公案(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林公案(下)作者:佚名排版:skip出版时间:2018-01-01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第41回美凤姑乔装护亲夫贤观察奉委访猾吏

且说陈锦堂奉林公委派查拿越监贩土犯朱运升,回到公馆里,一面吩咐凤姑收拾行装,一面把奉委的案情告知凤姑。凤姑说道:“安分守己的商民,三百六十行,行行可以赚钱,决不愿干违禁犯法的勾当。所有贩土的,都是游手好闲、不安本分的游民,甚至盐枭盗匪也有混杂在内。该犯朱运升胆敢越监,决不是个善类。你去私访密查,我很不放心;待我女扮男装,跟随你同去,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做一臂助。况且出门在外,下人们奉侍,终不能周到,我去了一则可以随身保护,二则可以慰你寂寞,你以为好不好。”锦堂听后,心中极表同意,便向凤姑说道:“你既愿意随行保护,再好没有,不过日间只好有屈你暂充长随,切不可在人前露了破绽,万一被人瞧破,这干系确也不小,须得随时留意才好。”凤姑含笑答道:“这一层你却不必担忧,我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只因父亲膝下无儿,常把我装成男子,故长袍大褂,也穿惯的,就是一副耳朵,也未曾穿,都只为此,那些衣服,还在箱笼中呢!”一边说,一边启箱盖取出旧时男装穿在身上,虽觉稍短,但还过得去。穿着薄底快靴,用棉絮塞紧了空隙,在卧室中效男人走路。锦堂看了,忍不住大笑道:“头上挽着发髻,面上搽着脂粉,身上却是男子打扮,雌不雌,雄不雄,这么大的破绽,舍了瞎子,谁也瞧得出来,我看还是安安闲闲在家住吧!”凤姑答道:“你且慢批评,头面上还没有改扮呢厂说罢,即命梳头女仆,拆开发髻,用剃刀剃去前额少许头发,挽成一条淌三股油花大辫,用脸盆洗尽脂粉,立起身来,大踏步走到锦堂面前,打趣道:“大人可要高升随去么?”锦堂瞧她挺胸凸肚,好像个美男子,就大笑道:“好好!高升,你就随去便了。”于是命长随周福到码头上去雇定官舫,然后回来发行李。锦堂叮嘱他们道:“姨太太此次女扮男装,随行保护,其中另有缘故,你们不许在人前吐露风声,诸多未便,见面时称他一声高二爷就是了。”长随人等都是心腹,自然守口如瓶,不敢饶舌。

当时锦堂坐轿落船,凤姑只好步行跟随,亏得她精于武功,虽则金莲三寸,也能爬山过岭,故而跟轿步行,更比轿夫奔走迅速。落船后,锦堂吩咐开船,沿襄河而下,路上无非晓行夜泊,很平安的直到汉阳城外停泊。因是奉令密查,所以拖小旗都不用。锦堂日间登岸,傍晚回船安歇,日以为常。

那锦堂查案,向来是不辞劳怨的,今番又是林公特委,故格外认真。一连费了三天功夫,被他查得汉阳县中,有个当兵房的猾吏,浑号人称九头乌葛幼泉,包揽词讼,开场聚赌,无恶不作。县前一班差役都要向他手里讨针线,因此他越发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近来幼泉又多了一宗包庇烟贩的巨额收入,他自己的瘾也不小,每天要抽二两多清膏,却一钱不花,都是一班烟贩供养他的,论他的声势,比较县官要大上几倍。锦堂查得了这个消息,料定朱运升的逃监,必是九头鸟贿纵无疑。

但是事无佐证,未便就将他逮捕。仔细思量,只有假作买土到他家里借端探问,或者能得着些线索,那么破获逃犯,就容易了!当下在舱中和凤姑商议了一回,决定明天亲往葛幼泉家中密查。当晚无话。

次日,锦堂带着乔装常随的凤姑,离舟登岸,进了城关,径到兵房书吏葛幼泉家中访谒。幼泉因为包揽词讼,包庇贩烟,终日门庭若市,来者不拒,一概招待。此时,他正在东侧厢会客室中吞云吐雾。锦堂恐怕露出破绽,向看门人推说唐锦臣特来访谒葛相公,有事相托。看门人就引他到会客室门口,先入室报告清楚。幼泉说:“请来客里边来面谈吧!”看门人转身出来,道声:“请里面宽坐。”自往门房中去。锦堂向凤姑使了个眼色,叫她守在门外,然后缓步入室。那葛幼泉年纪已有五十多,真是个老奸巨猾,自知干了不少亏心事,新近又得了朱运升一万两银子的私贿,替他运动狱卒,从监狱中放走,还替他安排了一班捕役,耗去了四千多两,运升才得从容地逃回老家。幼泉料到此案闹得太大,又在禁烟紧急的时候,省宪必然要勒限追拿。本县快班,固可用金钱买到他们,永不破案,只怕督抚密派大员前来实地密查。我的名望在本地方可称得妇孺皆知,他们当着我的面固然无人敢说我的一句半句坏话,在我背后,必然有人指责。此种风声,在本地人听得了,固然无损于我,若一旦传入省委耳中,认起真来,那还得了。他想到这一层意思,倒也觉惴惴自危,故尔这几天对于陌生来客格外注意!此时他瞧见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踱着方步,文绉绉的,一望而知是个正途出身的大员,不觉暗吃一惊。看官!你道他怎能一望而知呢?原来那时正途出身的大员,平时在京当差,终年戴翎顶大帽,穿着补褂礼服,外加一串朝珠,走路为防翎子朝珠摇动,有碍观瞻,必定一眼三板的踱着方步,习惯成自然,久后就是不穿礼服时候,也脱不了这个模样。那葛幼泉虽不是做官出身,但是平日里见得多,故能明白。现在见来客蹬着方步入室,又逢他做贼心虚的当儿,怎不教他顿吃一惊。于是两道目光直射到锦堂面上。见他生得顶平额广,耳大面方,唇上留着八字须,目光炯炯有神,头带瓜皮红结小帽,身穿蓝绸长袍,外罩天青绸马褂,神气十分庄严。那时锦堂已踱到烟榻前拱手含笑道:“幼翁请了。”幼泉连忙从烟榻上竖起身来,笑容可掬的抱拳还礼道:“不知锦翁驾到,未出远迎,望勿见罪,请榻上坐吧。”说时分宾主坐下,仆人送茶。

幼泉启口问道:“锦翁府上哪里,光顾寒舍,有何见教?”

锦堂笑道:“敝居原籍江西南昌,乔寓夏口已有多年。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为家母多病,全赖鸦片烟膏养生;近日烟禁森严,夏口地方,有钱无觅处,家母断烟日久,肝胃气大发,服药无效,惟烟可治。幸得苏君指点,方知幼翁处可以设法,故尔不揣冒昧,登堂访谒,打算托幼翁代买顶上大土二百两,该价若干,请先开示,取土时银货两交便了。”幼泉一面听着,一面心中转念。等到听完了这一席话,暗想:明明是暗探我是否与贩土犯联络,我若答应他代买,便也是贩土犯。若是严辞拒绝,他既然冒昧到此,必然早有人指点明白。还不知早有人把我的犯罪劣迹向省中告发,他是奉委来密查的。我若谎言拒绝,不过苟安一时,只怕他先礼而后兵,派人来达门捉拿,更觉不得了。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用借刀杀人之计,诱他到匪窟里去私访。一面密嘱朱运升将他软禁起来,一面弄个貌似运升的假逃犯交案,等到逃监案子结束以后,将他释放,待我先期秘密移居,就算他回省向上司禀明一切,出公事来捉我,那时主动的逃监案已经结束,我就投案也无死罪的了。幼泉打定主意之后,就答道:“当此烟禁森严,谁敢冒着死罪去贩土呢?谅必贵友误听人言,指点足下到此买土。莫说禁令森严,况且我是在官人役,自己吃上了瘾,尚想戒除,至于贩卖的勾当,知法犯法,要加等处罪,叫我哪里担得起呢?”锦堂插言道:“幼翁你误会了!敝友并没有说你贩土,只为敝处无处可买,家母又在病中等吸,他是知幼翁素染有阿英蓉癖,交友广阔,待人接物热心非常,遇到有人诚心相托,总肯介绍或代购的,因此才指引兄弟到府恳托代办,并非误认幼翁即是兴贩呀。”幼翁答道:“鄙人沾染烟癖十多年了,兼之烟容满面,一手掩不尽人家耳目,弄得远近皆知我是个瘾君子,每天要吸烟膏二两多,遇到各处的土贩到敝县,总要登门求售,我遇到有人来问烟土时,随口介绍,指点他们到客栈里去直接交易,因此一般土贩都和我相识,介绍交易多了,承他们自愿,送几十两烟土给我,所以我吸的鸦片,大半不花一钱,是土贩们送给我的,害得我烟瘾越吸越大,要戒也成不了,真是累人呢!”说罢,哈哈大笑。锦堂就含笑问道:“幼翁既然与土贩们熟悉,但求一言介绍,待我自去购买。”接着凑到他身边,低低问道:“朱运升家住哪里?他是个大贩户,家中必有上好的乌皮及霉公,还请明白指示路径居址,以便按址购买。”

要知幼泉如何回答,且待下回分解。 第42回遇樵夫问路历险境见逃犯假意说卑词

且说九头鸟葛幼泉听了锦堂一席话,暗想:这也是他命中注定,要受一番折磨。我本来想诱他到运升家里去,只怕他不上当,如今他开口问及朱运升居址,这正是大好机会,岂可轻轻放过?如此一来,就是他赶到了那边,吃了大亏,也只是他自讨苦吃,不能怨我。想罢,就低声答道:“朱远升是越狱要犯,外边有人注意他,本来不能告诉人家,既是你老兄有人指引,说了谅也不妨!他家住大洪山,本来是贩私盐为活的,现在因贩土利息厚于贩盐,他才改做土贩,手下伙计多得很,这几天各地拿获的土贩,大半是他手下的伙计。老兄若是有心前去,只消到了大洪山,向人探问朱二老板,那边无人不知,自会有人带你去的。不过我说是说了,他究竟是越狱要犯,老兄也须替他严守秘密,切不可在人前吐露口风,保你买到物美价廉的乌皮霉公。”锦堂含笑答道:“承情指示,感激非常,日后当图补报。”当下便告辞而行。幼泉要紧过瘾,立起身来,道声恕送,就一歪身横倒榻上,呵欠迭作,急急地烧烟泡,装上烟斗,嗤嗤连抽十几筒,才把呵欠遏止,不必细表。

且说锦堂带着凤姑,一路步行回船,落舱坐定。凤姑启口问道:“有无端倪查得?葛幼泉是不是包庇土贼的猾吏?”锦堂洋洋得意地说道:“我辈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幼泉的话,与我所料的完全无异。他自称与烟贩都有往来,我故意向他探问逃犯朱运升的住址,他竟老实告诉我,住在大洪山,原是盐贩出身,现改做了贩土巨魁。现在我想亲往大洪山一走,你道好不好?”凤姑听了沉吟了一会道:“我想起昔年跟着爸爸到过大洪山,记得是前临漳水,后当汉水,那里贩私枭匪聚集的所在,是个危险的地方,却恐去不得。况且九头鸟也是老于世故的人,肯直言相告,其中难免有诈?你奉委到此,查得这种确实消息,尽可回省禀复,何必再去冒这大险呢?”锦堂含笑答道:“若是别个委员,查到这种可靠的消息,已届喜出望外,当然回辕禀复。惟有我的查案,非到水落石出,不愿销差,所以制军曾经奖励我办事认真,不辞劳怨。这位林制军的知遇,是不易得到的,我因受了天德的暗算,林公有些瞧不起我,这回奉委,格外要认真查得详细,才可以回他的心。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运升是否仍住在大洪山,非亲去密查不可。倘然仅凭葛幼泉一面之辞,回省禀复,制军势必要根据我的报告,札饬地方官派兵前去拿捉。拿得到时,固然我也有功,只怕幼泉所说的话不确,就算是真,还防朱运升畏罪远遁,早已不在大洪山老巢。累官兵空劳往返还是小事,连带我办事认真的信用也要丧失,这却关系甚大。无论如何,你要陪我去走一遭。如能当场把逃犯逮捕,带回辕门,这种异常劳绩,还怕得不到制军的青眼?管教不出一月,就会委署实缺。”凤姑笑盈盈答道:“我是常随,主人既然决心要去,固然不能拦阻,出力帮助,也是分内之事,决不畏避;但是船上只有我一人懂得些儿武艺,那边人数必多,断难有恃无恐。依小的愚见,还是顺道到仙桃总兵衙门,向大老爷说明情形,借拨几个得力兵官,保着你同去,那么遇见朱运升就可以直接逮捕。”锦堂点头称是,即吩咐船家开往仙桃镇,水手就抽跳板解缆起行。

仙桃镇总兵陈炯堂,是锦堂的胞兄,他们本是将门之后,炯堂承袭一等轻车都尉,随营效力,征苗屡立战功,擢升至总兵。锦堂自少习文,刻苦用功,连捷得中进士,在京当了十多年苦差,才得外放湖北荆宜施道。旋因吸食鸦片,被同寅在前任制台面前说了坏话,制台叫他自己告病请开缺,在省中戒烟候补。林公到任后,见他办事干练,委署安襄郧道,被杨天德暗算撤任,上文已经叙明,不在话下。

且说船抵仙桃镇,锦堂一人登岸,径入总兵衙门,会见长兄,说明专程到此,借拨两三位得力兵官,同往大洪山。拿捉越狱逃遁的土贩朱运升情形。炯堂慨然答应,即派旗牌钱昌、百总汪兴,跟随锦堂前去。同胞兄弟用不着客气,锦堂马上带着钱、汪两兵官,告别回船。船家重又解缆前进,路上并无耽搁,直到钟祥县属大洪山近处停泊。锦堂吩咐钱、汪俩远远跟随,命凤姑随身保护。一同离舟登岸,只见山峰耸翠,大洪山就在面前。便沿山足前进,人家稀少,道上也无行人,走了一里光景,才遇见一个樵夫,肩挑山柴,从山上走下来。锦堂便叫凤姑上前问路。凤姑就抢步上前,向樵夫含笑问道:“樵哥!对不起你,借问一讯,可晓得朱二老板的住宅在哪里?”樵夫听说,很惊异的向凤姑望了一眼,又向四下里瞧望一周,才轻轻答道:“朱二老板是蓬头狮子朱贵升大老板的胞弟,兄弟二人本是枭匪中的魁首,贩私贩土,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现在烟禁森严,听说派往各地的伙计大半被官厅捉去,烟土没收,亏蚀甚巨。兄弟又想改行做没本钱买卖了!我看你像个安分守己的商客,却来找他们干什么?”凤姑答道:“这些事我们早就知道,此来另有别事,只望樵哥将这朱二老板的住址相告。

因我们来此,非与他见一面不可。至于旁的事,后来自有分晓, 总望樵哥指引。”樵夫答道:“他们的老巢在此山中杀虎涧后面,地势危险非常,周围约有五六里平地,前有杀虎涧,既深且阔,相传昔时有只吊睛白额虎失足跌入涧底,就此一动不动的死了,因此叫做杀虎涧。后面是插天峰,悬崖峭壁,野兽都不能上去。右边也是险极不能攀登的高峰,唯有左边是他们出入的门户,但也是极狭的山谷。你们要进去时,就此地上山,经过灵官庙,向左边一直走去,约摸一里光景,便是他们的出入口。”凤姑谢道:“承情指点,感谢非常。”说罢,便和锦堂移步登山,樵夫荷柴归去。锦堂初上山时笑向凤姑说道:“你足小伶仃,只怕跟不上我?”凤姑笑答道:“和你比试一程如何?”说着使展草上飞功夫,越走越快,锦堂竭力跟随,奔得汗流气喘,休想跟得上,才止步说道:“我输了!慢慢走吧。”

凤姑见他讨饶,也便住了脚步,等他走近,于是缓步而前,绕过灵官庙,左转前行。锦堂一边走,一边向凤姑说道:“我们一同深入匪巢,万一他们起了不良之心,将我们软禁起来,无人通信,绝了救应,不当稳便。况且你是一个女子,若然被他们看出破绽,这班亡命之徒,什么事不干,那时更多不便。依我的主张,还是你留在外面,待我只身前去,没事时最好,若是你等到红日西向,不见我走出来,你赶紧回船,带着钱、汪两兵官一同前来救我。”凤姑应声理会得。二人又走了一程,远远看见前面是山谷口子,凤姑便闪入树林之中,锦堂独行向前。

那谷口有两个大汉站着,锦堂料必就是蓬头狮子老巢的出入口,就抢步向前问道:“敢问两位老兄!朱二老板可在府上,我得汉阳葛幼泉相公指点,特来拜访的。”那立在左边的麻面大汉听说,就含笑地问道:“贵姓可是唐?”锦堂一面答称正是,一面暗想,难道葛幼泉已经来函知照,否则他们哪里会晓得我的假姓呢?这倒有些危险。原来葛幼泉早有亲笔信函到此,说明一切,并嘱朱氏兄弟把唐锦臣软禁起来,不可伤他性命。

运升得信后,就吩咐看守入口的匪党,如有姓唐的来探望,引他进来,故尔麻面张黑子问明是姓唐的,就笑容可掬地说道:“请里边去,待我来引道。”锦堂就跟着张黑子走入山谷,只见两面都是山峰陡壁,巾间一条山路,长约一里光景,尽处便是很宽大的山地,两边种着花草树木和蔬菜,倒有些像世外桃源。走了几十步,才见靠北一带平房,约摸有三四十间。张黑子引进大门,向右边走廊中走去,穿过了五六间平房,领到一间平房中。张黑子说道:“这里便是二老板的会客室,请随意坐地,我去请二老板出来。”说罢,转身而去。

锦堂走到窗前打量,只见前面一片庭心,时当九月,有十几盆菊花摆在石条上。再看室中,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四只单靠椅。正看间,忽然张黑子引着一个壮汉入室,年龄约摸三十左右,身高七尺开外,面色微黑,生得獐头鼠目、尖嘴削腮,一望而知就是逃犯朱运升了。正想行礼招呼,张黑子抢先说道:“这是我们二老板。”锦堂就向运升拱手说道:“久仰大名,苦无相见之缘,今幸葛幼泉相公介绍,专程前来拜谒,真是幸会。”运升连忙还礼,分宾主坐下,张黑子捧茶敬客。

要知朱运升如何软禁陈锦堂,且待下回分解。 第43回缴烟枪当场烧毁施丸药普渡众生

且说越监土贩朱运升和锦堂相见之后,寒喧一番,便问来意。锦堂道:“兄弟家住夏口,家母向有肝胃气病,每当发作时候,药石都不能治,只有烟膏最灵,吸食一两筒,就可止住。

无奈近来夏口禁得厉害,上好的老土,实在无从购得。敝友苏君与葛相公曾有一面之雅,故指我到他那边去设法;又承他的美意,叫我向二老板商量。故特不揣冒昧,来此相求。还望二老板割爱一二百两大土,该价若干,自当照数缴纳。”运升听了,含笑答道:“前次批进的烟土,在湖北一起被抄没收。既承足下远道赶来,照顾我们生意,绝无谢绝之理,请在舍间盘桓三四天,等待广东运土到来,任凭检选,包可称心如意。”

锦堂答道:“搅扰府上,断无此理,好在小舟就停在山下,待我还船等候,待货色运到,再行备价来兑便了。”运升说道:“顾客理当下榻相留,况且兄弟平生最爱朋友,尽管耽搁在此不妨,如其不肯赏脸,那就见外了。”锦堂正想起立告别,不料朱运升先立起身来。推说有朋友等在里边,请宽坐一回,说罢,竟自转身走了。锦堂也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既不好止住他,又不好跟他出去,弄得进退失据,一踌躇间,运升已去远了。

就此一去不来,直到傍晚,匪党送灯火饭菜进来,锦堂叫他相送下山,许以重金酬报。匪党答称未得二老板许可,不敢相送。

说罢转身而去。

慢表锦堂失陷匪巢,

且说凤姑守到黄昏,不见锦堂出谷,情知不妙,她就使展飞行功夫,越过杀虎涧,掩身潜入匪巢,四面寻找,不见锦堂。正在焦急之时,忽见一匪从门中走出。

她急闪身暗处,等他走到面前,出其不意,一把擒住,一手掣刀,吓禁声张,逼他说出日间来买土的客人藏在哪里?那人吓得颤巍巍答道:“那人就在这问屋子的后面厢房里,二老板派我看守的,我因肚子痛,要紧到毛厕里去出恭,求你放了我吧。”

凤姑逼他引到厢房中,锦堂瞧见了救星,正是喜出望外,忙向凤姑说道:“我们俩怎样逃出去呢?”凤姑又向那匪徒逼问有无便门可以出入?匪徒指着北面说道:“走出此屋向北去,有一很大的山洞,便是后门,直通到半山。”凤姑听说,还防他出去报信,就在他身上解下腰带,把他四马攒蹄捆了个结实,然后保着锦堂飞步出室,向北赶到山洞前。锦堂低低说道:“洞中黑暗怎好走路呢?”凤姑说道:“不妨,待我在前开路,你扶着我肩头走好了。”于是两人移步入洞。一路摸着石壁而行,但觉寒森森冷风扑面,令人毛骨悚然,好像盲目似的。沿石壁走了一程,幸得背后无人追赶,才得走出洞来。凤姑在月光下定神四望,方知已在半山,就和锦堂取道下山。正行之间,忽听得背后似有脚步声。凤姑连忙向后回顾,只见两条黑影如飞赶来,只道是匪党,掣刀在手,准备迎敌。说时退,那时快,两人已相离不远,方才看清楚是钱昌、汪兴。他们奔到锦堂面前,说道:“二大人受惊了。”锦堂拍着凤姑的肩头答道:“亏得这位高升,从虎穴中将我救出。还怕匪党追来,我们赶快落船,马上启碇回省去吧。”说着大家飞步下山登舟,马上唤起船伙计,解缆开船。那匪穴中,直到天明,瞧见一匪被绑,方知锦堂早已逃遁。朱运升并未出门,得此警报,即派张黑子带同八个匪党下山追赶,无奈船已去远,追了一程,颓然而返。

且说锦堂在路并无耽搁,直驶到省城码头停泊。钱昌、汪兴告辞回去。锦堂带着凤姑登岸回到公馆略事休息,把上文的查案始末情形,缮就呈子,然后坐轿上禀,复见林公,当面呈上报告书。林公披阅一过,勃然大怒道:“逃犯朱运升怙恶不悛,竟敢将你软禁,那葛幼泉身充兵房书吏,胆敢贿纵要犯逃监,又复主使朱犯将你软禁,更属罪大恶极,非严刑究办不可!

老兄的办案认真,不辞劳怨,不顾性命才能查得水落石出,真是大可钦佩,暂记大功一次,将来有缺,先行补用。”锦堂受此意外褒扬,心中大喜,当时谦逊了几句,就道谢退出,回转公馆。林公马上亲笔书就密札,把锦堂的报告书叙入,连夜用印发交汉阳县密拿葛幼泉与朱运升归案法办。那汉阳知县郭觐辰,也是个清正干员,当下接阅林公札饬,暗想:逮拙属下的兵房葛幼泉,固屑容易,不过逃犯朱运升匿居匪巢,捕役固属拿不到,就是派城守营兵出去拿捉,也恐匪党闻风先遁,打草惊蛇。

那主犯朱运升一旦远扬,这便如何是好?仔细思量,只有着葛幼泉诱捕朱运升到案,许他将功折罪,不怕他不遵。打定主意,即传葛幼泉到签押房问话。门皂即到幼泉跟前,说明本官传唤。

幼泉只道有什么案件,传他去商量办理,立刻穿了马褂,跟着门皂径到县署签押房。觐辰藏过督宪札子,向他说道:“越监逃犯朱运升,督辕已派员查明,匿居在大洪山匪巢。据那委员的报告,还说你有得贿纵逃的嫌疑,说话里连本县也甚多不利之处,督宪札饬密查朱运升,否则这责任就在你我二人身上。

本县素知你办事谨慎,不见得会知法犯法,打算替你洗刷嫌疑,着你设法把逃犯朱运升诱捕解省,脱清干系,那时或可将功折 罪。不知你自量能力,可诱得到朱运升么?”幼泉答道:“此人素来与我相处甚好,只求宽限数日,准将他诱到。”郭觐辰道:“如此甚好,只你须留心一二,若是拿不到时,你的性命就难保了。现在权且将你家属收下,专等正犯拿到,便行释放。”

幼泉到此,也无可推诿,只索答应。觐辰即派差役将他家属取到,幼泉便告辞而出,一路想诱捕朱运升的方法。走到家中,恰好张黑子因跑掉了唐锦臣,特来报信。幼泉一面询问逃跑情形,一面安排酒食,与彼对饮。饮到分际,低声向他说道:“越狱一案,现在已由我觅得一个貌似二老板的肯去顶替了,可以完案。但我另有一事,要和二老板商量。你回去时,请他改装到此一叙,千万不可失约。”张黑子答应而去。次日朱运升果然改了农夫模样到幼泉家中赴约。幼泉一面将他稳住,一面差人到县报信。郭觐辰得信,即派通班捕役,前往将朱、葛二人,一并捕获,带回衙门,即行钉上大镣,连夜亲自押解到省,赴督辕见过林公,禀明一切。林公即命将二犯解往臬司衙门,按律重办,结果问成极边充军,此案才得结束。还有那土贩邹阿三逃往广东,也被郭觐辰购线缉拿到案,依法惩治。

林公此次严申烟禁,劝惩兼施,一面严拿贩土开馆吸食,一面收缴烟具、烟土、烟膏,果系真心改悔,自愿缴出烟膏、烟枪,暂免治罪,并验明烟瘾大小,酌给戒烟药丸,使他吞服断瘾,以观后效。如此认真办理,不到半年,楚省烟害渐有肃清之望,陆续收缴烟膏、烟土,共计一万二千余两,半数是拿获的,半数是缴出的。如土贩邵锦璋,自行投县缴出烟土二千多两;谢长林缴出烟土九百五十两;范申和缴出烟土三百六十两。同时设局收缴烟枪,共一千二百六十四杆,皆是久用积油的老枪老斗,有几十只精致华丽的老枪,枪质是雅州竹的,配以牙底牙嘴,枪膏满积,在平时每只价值都在银百两以外,爱逾拱壁,现在尽肯割爱缴出,可见人民觉悟吸烟之害,等于饮鸩,才肯缴枪戒烟。

林公为昭示百姓起见,把收缴的烟枪、烟斗、烟膏、烟土,编号列册,堆积公共场所,亲率两司道府,莅场逐一对册验明,然后命当差的用快刀将烟枪劈破,烟土敲碎,再浇煤油燃火焚烧,把一千二百多支烟枪一律烧成灰烬。次将收缴搜获的烟土一万二千多两,拌以桐油燃火焚烧,自辰至申,火犹未熄。哪知烟土拌桐油燃烧,奇臭触鼻,和熬膏抽吸之味,迥乎不同。

烧过烟灰,林公派员监督,投入江心。自此次烧毁以后,续缴烟枪烟土的陆续不绝,一月未满,又取到七百多支。那时湖南省城收缴烟枪竟有二千三百多支,唯收缴查获的烟土、烟膏,共计只有八百多两,也照林公办法,浇油烧毁。林公见吸烟论死新例尚未颁行,而禁烟成绩已如此昭著,总因死罪两字,足以惕人心志,促人醒悟!可见民情非不畏法,新律果能颁行,烟害虽深,不难于短期间悉数扫除。

那时正值秋汛期内,林公借着出巡江、汉堤防,顺道查看各地禁烟情形。只见各属都由地方官设局收缴烟土、烟枪,省城大镇各药铺中,都有戒烟丸出售,莫不利市三倍,因此吉林参、洋参、高丽参的价目比去年增加两倍有奇。林公见此好现象,快慰非常!一日行抵宜昌,这是楚、蜀间转毂的所在,位于江滨,东通夏口,西通巴县,那是水陆交通的大码头,商务繁盛,人烟稠密。林公带着史林恩等几个随员,正在岸上勘视堤工,瞥见一班耆民老妇,跪在路旁,叩头称谢!林公连忙招手叫起,向一须发皆白的耆民说道:“本部院毫无善政及民,谢什么呢?”耆民答道:“农民苏仰山,今年已七十有八岁了,家事由后辈执管,哪知不肖子弟嗜好鸦片,无力耕种,田地早已变卖告罄,今春打算把媳妇卖去,供他吸烟,被我拦阻住了, 叫他赴局缴呈烟枪烟灰,领得大人施送的戒烟丸,如法吞服,现在烟瘾已断,身体壮健有力,可以做小贩养家糊口。农民全家俱受大人恩德,专程前来叩谢。”林公又向其他耆民逐一询问,皆为丈夫儿子吞服了林公施送的戒烟丸,身体发壮,能够用力嫌钱,赡养身家,所以结伴前来拜谢。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44回论烟害追源往事闻严禁运动权奸

且说林公出巡江汉堤防,顺道查勘各属禁烟情形,成绩昭著,居民都觉悟烟害之烈,自愿缴枪具结,有钱的抄录药方,自行配药戒绝;贫穷的向局中领药戒烟,吸食者既少,贩土开灯,不禁自绝。楚省烟害大有肃清之望。回辕之后,亲自草就奏疏,缮正拜发,奏明查拿烟贩,收缴烟具、烟土总数,并声明楚省鸦片已有肃清之望。此折到京,道光帝披阅动容,就令各省督抚将军,厉行烟禁,并谕令在廷诸臣,各抒所见,究竟黄鸿胪所奏,家藏鸦片烟具,以及兴贩开馆的概论死罪新律,是否可以颁行?道光帝无非为慎刑恤民起见,不料引起一班廷臣纷纷争论。且有英夷密派汉奸入京运动,于是论死新刑,终究不能颁行。后来的鸦片战争,和第一次缔结的辱国丧权的不平等条约,都由这次纷议而来。那林公在湖广总督任上,厉行烟禁,楚省英商也有些不敢肆无忌惮。

考鸦片一物,流入中国,已有很悠久的历史,并不自清代开始,不过当时这种鸦片,并不是用枪斗吸食的罢了。连本草上也载有此物,原名罂粟,始自唐元年间,有阿拉伯商人贩罂粟入人中国,兜售于各药铺中。那是一种功效卓著的止泻药,倘遇痢疾,日久不止,只须用罂粟花叶煎浓吞服,唯药量过重, 能令人麻醉不省人事,当时只供药用。直至明朝中世,葡萄牙人握东亚贸易霸权,由葡人将罂粟源源不绝的输入中国。嗣后,变本加厉,发明割浆熬膏,创制烟灯、烟枪,横卧抽吸,吸时精神百倍,且有提神塞精的特效,因此吸食鸦片之人,一天多似一天。至明末英吉利执海上贸易霸权,由印度贩烟来华,始仅闽、粤两省沿海居民吸食,后来愈传愈广,几遍全国。金钱外溢,弄得民穷财尽,刀兵四起。明廷特颁禁烟法令,吸食贩卖及供人灯吸的,一律论死。一班瘾君子吓得屁滚尿流,不吸则瘾发难熬,吸则恐怕差役人室捉拿,不得已开掘地穴,藏身地窖中抽吸,这是鸦片之原始。

清人入关以来,英、荷诸国的商人因见鸦片有巨利可图,年年于印度地方贩运烟土来华,始仅一班富绅子弟,用以消遣解闷。后来越推越广,至康乾时代,鸦片风行一时,上至官绅,下及走卒,以及僧道尼姑等,多有吸食鸦片的。偶然抽几口,确能兴奋精神,等到嗜好成瘾,准时抽吸,便能伤精损血,面容枯槁,变成终身痼疾。乾隆帝是个太平天子,屡次巡幸各省,目睹鸦片流毒几遍全国,于是通令各省厉行禁烟,搜获一千多箱烟土,一律烧毁,颁定新律,严禁贩卖与吸食。当时英、荷商人只好暂停贩卖。等到嘉庆初年,贩卖和吸食的依然到处皆有,因为所颁禁烟法律太轻,凡国内商人贩卖烟土,杖一百,枷一月,遣边留戍三年;内外文武官员犯者,课以革职处分;书吏差役贩卖或包庇土贩,加等治罪,杖二百,枷二月,流谪三千里为奴。吸食鸦片,准贩卖同罪。如此拟罪,不足以寒吸烟土贩的心胆,隔了几年,法令渐弛,贩、卖、吸三项依然充斥于市。等到嘉庆二十一年,烟毒弥漫全国,比较乾隆朝有过无不及。于是重申烟禁,各省搜获烟土,陆续解到北京刑部衙门,共计三千二百箱,奉谕烧毁。哪知流毒已深,一般嗜好成瘾的百姓依然秘密吸食,反使烟贩奇货可居,土价增贵,获利更厚。鸦片的来源都由洋商偷运至沿海各省,再由华民贩运至内地销售,而广东海口,又为偷运的总巢。道光初年,林公在江苏巡抚任上,曾经会同江督陶澍,奏请严令粤省督抚厉行烟禁,不准英国商人偷运鸦片进口。虽得如议通令禁运,无如英商见有大利可图,不借花费巨金,贿通粤省地方官吏,面子上告示遍贴通衙,不准英商偷运鸦片,并不许国人贩卖吸食;暗地里依然准许英商进口,以致越禁而鸦片流毒越甚。按当时广东海口鸦片偷运进口数,在道光七八年间,年约四千箱,至十年顿增至一万八千多箱,以后有增无减,鸦片流毒,随之日增月盛,社会上的现银尽被英商吸收到外国去,物稀为贵,银价飞涨,于是鸿胪寺正卿黄爵滋遂有杜塞漏卮,严禁吸食鸦片一疏。上两回书里,已经叙过。

黄鸿胪原奏何以偏重严禁吸食,不从严禁私运私贩入手呢?

他早知英商手段通天,且有汉奸替他奔走,若然严禁偷运,大利所在,英商必然花巨金四处运动,禁烟必难成事;现在专禁吸食,好比子弟被劣友牵嫖引赌,只好将子弟严加管束,使劣友不敢再来引诱。禁烟亦然,厉行禁吸,使国内染有烟瘾的人,勒限一年,一律戒绝。到那时英商运土人华,无人购买吸食,岂非可以不禁自绝,这也是正本清源的善法。

当时由林公首先会同湖南、湖北两巡抚,厉行禁吸,收缴烟枪,搜拿烟土,施送灵验戒烟药丸,果然一年期限未满,楚省素有烟瘾的百姓,十之八九都已服丸断瘾。如此成效卓著,中国的烟害,论理可以一扫而空了!哪知事与愿违,广东贩土英商查顿得到此项消息,暗想:果真各省尽如楚省一般,禁绝吸食,烟土将无销路,绝了丰厚利源,岂不可惜!若要挽回, 识有不惜巨金,托人入京运动。清廷大员多半贪财,苟有巨金秘密送给他们,正是有求必应。想到这里,先到夷馆中与买办葛东明商议。

原来查顿为英国所属港脚人,盘踞粤省夷馆三十多年,混号人称铁头老鼠,为私运鸦片的发起人,各地汉奸土贩都和他相熟,本是个贫民,在鸦片贸易中,获利达三十多万,实为偷运鸦片的祸首。他和葛东明是多年老友,素知他熟悉中国官场,就把风闻楚省厉行烟禁,因此这几个月来,鸦片销路停滞,若不携金入都运动,只恐各省一律厉行禁吸,我们的大好利源势必停塞,岂不可惜呢!素知老哥熟知中国官场,拜托速往京中,运动京官,奏请将鸦片列入进口药材类中,那么我们可以公开贩卖,大家都可靠此发财,但不知运动金要多少。

东明沉吟了一会道:“中国官场,文官只要钱,有白花花银子到手,不论什么事都办得到。不过鸦片流毒,已经通国皆知,兼之在这厉行烟禁的当儿,要买到言官奏准列入药材类,准许进口,这却非容易!倘若运动了甲言官具奏,难免乙丙丁言官不反对,还有军机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都可单衔具疏奏事,怎能保他们一言不发呢?”查顿听了,皱着眉头问道:“如此说来,运动难望成功,只好改营他业了!”东明含笑答道:“有钱使得鬼推磨,天大官司,只要有地大银子。这件事情,也只要有整千整万的黄白物,带往京中,首先运动当朝宰相穆大人,索性托他包办,事必有济。”

查顿听到这里,笑逐颜开地说道:“我早知老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佬,无事办不到的,准定劳驾,银子要多少,请即预算示知,我便去和各洋商接洽按股均摊,顷刻可以立集巨款。”

东明筹算了一会,伸着五指说道:“最少五十万,如果不敷,这却要再行公摊筹集的。”查顿答道:“此次运动,抱定必成的决心,索性一次筹集七十万,带往京中,免得因款绌败事。”

东明答道:“能够一次筹足,多多益善。”查顿告别而去,赶往伶仃岛大屿山等处,与私运烟土各帮洋商接洽,说明来意,叫他们按照交易大小,自愿认缴运动费若干。这班洋商,都奉查顿为首领,自然唯命是听,踊跃认缴巨款,结果筹得五十万两,查顿独出二十万两,送给东明,一律换了到北京兑现的银票。东吩就携款乘轮由海道到天津登岸,换坐驴车入京。

要知如何运动,鸦片能否私运进口,且待下回分解。 第45回权奸得贿倒行逆施公愤难平上疏抗议

且说葛东明携着七十万两巨款,到北京运动,五千金去结识了古董店主,托他代为介绍,昏夜到权相穆彰阿私邸。东明为防谈话漏泄秘密,预先写就一纸禀辞,大意为恳托相爷顾恤远人,设法维持英商鸦片贸易,请旨准予列作药材类输运入口,愿纳税银等语。一面早就和古董商人讲明报效三十万白银。当下穆奸看罢禀辞,随手燃火烧去,然后摒退左右,悄悄地向东明说道:“正在厉行烟禁的时候,忽然倡言化私为公,准予鸦片进口,这是很不容易办到的事,就算在京文武不敢违拗我的主张,还怕各行省将军督抚联名上疏抗争。你且京中耽搁几天,再来听我的回音吧!”东明一面唯唯答应,一边将二十万两的银票呈上,只说这是各夷商奉送相爷的炭敬,恳求笑纳!穆奸假意推让不过,方才纳入衣袋中。东明晓得肯收运动金,事必有成,就告辞退出,在客寓里等候消息。明知这么一来事情必然成功,只争迟早罢了。

且说穆奸收受了这笔巨额贿赂,不恤民害,不顾公论,密召大常寺少卿许乃济到私第,授意他递出奏疏,若得朱批如议办理,有三万两酬金到手。乃济本是穆奸心腹,且由穆奸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唯命是听,告辞回寓,草就奏疏,送到军机处,就由穆奸呈御览。原折约有三千多字,说来头头是道,颇合时弊,主旨以鸦片贸易为合法,禁烟也属目前要政,措辞肯称取巧极,节录奏折中大意如下:鸦片一名罂粟,原产于印度,为止泻提神唯一要药。

本朝康乾时代,列入海关进口药材类,每担抽税五两四钱。旋因使用过度,吸食成瘾,流毒社会,致干例禁,屡次颁行禁烟法令。始则拟以枷杖流戍,继且科以绞刑。只因情罪不符,酷刑未尝实行,而吸食贩运者,反而有增无减。其故由于未禁烟时鸦片进口,一则须纳税银,鸦片进口,只能与输出之大黄茶叶交换,不作现钱交易。自厉行烟禁以来,海关烟税取销,偷运进口,不必纳税,只须耗费若干私费,便能进口秘密交易,概用现银,故而在未禁烟前,每年输入鸦片只有数百箱,禁烟以后,输入数逐年增加,多至三万数千箱,现金外溢,银价因是日昂。自来法令愈严,讦告愈多,官吏因之不能实力奉行,破坏法律之心计亦愈工。吸食鸦片,有害人身,尽人皆知,严禁而不知戒绝,还可稍示姑息,不加闻问,唯救济社会经济,整顿进口税银,乌可不问?查鸦片本属药材,征收税银,早列入进口贸易表,自属合法贸易,岂可因噎废食,为吸食鸦片者有害,禁止进口,徒然损失税银,鸦片依然偷运,不如仍照旧章,认为合法贸易,准予纳税进口。唯须以物换物,卖于公行员,不得以现银交易,一面严行禁止官吏、差役、兵卒等不准吸食,犯者加等治罪。如此则漏卮可塞,银价可平,偷运可绝,烟害亦可断绝,一举而备数善。谨请乾纲独断施行,云云。

此疏虽然别有用心,但写来却也丝丝入扣,道光皇帝,耳骨最软,凡有情理之事,他总肯采纳。当时览奏动容,即命穆彰阿传谕广东总督及海关熟议具复。穆奸料到粤督邓廷桢决无反对之理,分明大功告成,三十万运动金可以安然享有,当下退回相府,一面传谕广东总督遵议具复;一面密传葛东明进见,把上文的经过,细说一遍,吩咐他赶紧回转广东,再向粤督衙门运动,那么鸦片可作合法贸易,装运进口了。东明道谢退出,回寓算清宿费,雇坐驴车到天津,仍坐原轮船回转广东。他此行到手了三十九万五千两银子,正是喜出望外。回到广东,往见查顿,把入京运动情形细说一遍。未了说:“穆相叮嘱,粤督处还须花金运动,免得功败垂成,被他力持异议。”

查顿说道:“一客不烦二主,再劳老哥辛苦一趟,你看三四万两可以成事么?前次之款,是由各洋商公摊,但这笔余款,只好由我一人独出,势不能再向他们摊派,这倒要请老兄格外帮忙才好呢?”东明答道:“京中已经运动成熟,谅粤督也不敢力持异议,送三四万两银子给他,也不算少了。”查顿马上同东明到银行中兑了三万两银票,东明即往总督辕门拜会。邓廷桢接入花厅,分宾主坐下。东明劈口就问道:“大人可曾接到军机大臣字寄,交议鸦片为合法贸易,准予纳税进口的上谕么?”廷桢听得此问,心中一想,明知话里有因,若非英商托他入京运动,那军机处的公事素来秘密异常,谁敢宣泄于外,他哪里会晓得,这一定是走了内线来的。他既然出京以后来此求见,不消说总有什么请托,正可趁此机会,捞他一笔巨款。

打定主意之后,便含笑答道:“此事关系重大,一时未便议复,尚待考虑,此时也不敢擅立主见。”东明听说,明知他要钱,便道:“此事在京中已承穆相爷允许,大致可见诸事实,只议复一事,还求大人格外帮忙。”说着将一对锦绣荷包送上,口称这是商人从京中带来送给大人玩耍的,还望收纳。邓廷桢一见荷包饱绽异常,明知里面必是关节,便含笑收下,端茶送客。东明见他收了此物,知事已成,即行辞出。邓廷桢即传海关道商议具复,表示四项意见,大致承认鸦片为合法贸易,由是鸦片化私为公,纳税进口。

初时贩卖开馆,尚干禁令,嗣后法律废弛,两广地方烟馆林立,人民可以自由吸食。隔了一年,连带闽、浙、苏、皖等省,亦然鸦片充斥于市。粤督为防揭参起见,奏定暂行条例六条,照录如下:一、输入之鸦片,概可交换货物;二、特派巡逻船,防止秘密输入;三、就嘉庆二十三年之旧规定,无论何船何货,准输入品三折为金货与其携归,唯一船取得之总额,不得过五万先令;四、鸦片可照其他商品卖于护商人;五、每担输入税连附加税共计三两三钱八分六厘;六、通商仅限于广东,未通过广东税关之鸦片,一律没收。

自有此六条规定,一般贩土夷商有恃无恐,整千整万两的由广东海关输入。海关税收大旺,粤督还欣欣然有喜色!殊不知流毒各省,贻害民生,不堪设想。就是楚省,经林公苦心严禁以后,也几乎死灰复燃。一面出示张贴各属,劝谕人民已离苦海,断不可再堕深渊,剀切晓谕,并严禁兴贩入境,总算不曾前功尽弃。一面函托内阁学士朱罇上疏抗争鸦片不该准予进口。大意谓:自厉行烟禁以来,如楚省人民自知改悔,呈缴烟具、烟土,全省烟害,将次肃清。各省正宜一律严禁,以楚省为模范。而今广东非但不禁,反视鸦片为合法贸易,准予纳税进口,与禁烟法令大相矛盾。总之,鸦片有万害而无一利,英夷以此输入中国,实欲使我国弱民贫,以遂其扰乱中华之野心。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严申烟禁,尚恐难以尽绝,乃复举禁运功令一律废除,反许其化私为公,纳税进口,贻害百姓,大祸不堪设想矣。

此项奏疏进呈之后,给事中许球、鸿胪寺正卿黄爵滋等继续上疏,奏请严禁鸦片入口。许球奏折中大意谓:金银外溢,年约千万两以上,漏卮不塞,十年以后中国将无现银流通矣。欲遏此滔滔之势,势必鸦片之输入,与现银之输出,一同禁止,始为正当办法。若解一省之禁,则他省何以维持其禁令?正本清源,不可不自治本国民始。检查外商运土,犹宜认真,令其停泊伶仃岛下之食库船一律返国,并宣示外商,以后再以鸦片诱惑华人,通商必至断绝,居留贩土之外商,亦不免受中国刑罚,使外商儆惕,不再有轻蔑我政府之举动,则肃清庶可望矣。

道光帝览奏动容,即将原折交军机大臣妥议奏复。穆彰阿主张,输入鸦片充作药料之用,不能非议。并且粤海关税收入赖是颇有起色,一旦禁止输入,进口税必然短少,不如寓征于禁,特别加重鸦片进口税率,并限制进口,后只须以物换物,不准现银交易,一面通令各省督抚严禁开馆及吸食,如是则不碍通商,不短税收,而于百姓也绝无影响,竟照此复奏。道光帝终觉有些不妥当,但是其言亦颇近理,不能即予批驳。

后来再阅潘世恩、王鼎两大军机的复奏,却又不约而同的反对准许鸦片进口。

罂粟固然可以入药,但是每天患痢病肝胃病的人,能有多少?所用此项药材,算来也用不尽许多。如今每年入口数万箱,未必完全做药,无非卖给各省居民熬膏吸食。

纵使加重税率,税收固有稍增,无如此项金钱仍旧都取在我国百姓身上,依然得不偿失,徒苦我民,将来民穷财尽,国本动摇,危机四伏。总之,鸦片为唯一害民毒物,苟有人心,皆当痛恶深嫉,断不能视作合法贸易。请旨严饬广东总督,勒限外商将现存商馆及食库船上之鸦片,一律载回,永远不准将鸦片偷运进口。限满后查获鸦片,船货一并充公,运土外商处死罪。同时通令各省督抚将军,厉行烟禁,烟害庶有肃清之望。

道光帝披阅此疏,深以为然,即着潘世恩通令各督抚严申烟禁,并令粤督转饬海关取销烟税,不准鸦片进口。哪知广东百姓痼疾已深,一时难以戒绝。且知权奸穆彰阿当国,只要外商携金入京运动,鸦片依旧可以进口,我们何苦去戒烟呢。于是大家观望,表面上虽然奉行故事,暗中依旧秘密吸食,外商非但不肯载烟回国,且夹杂在别种货物中附带入口。对于当地有权干涉的官吏,概用金钱运动,竟是通行无阻。粤督因为以前曾受外商巨费,目前又按时都有孝敬,只好充耳不闻。不料激怒了那位爱国爱民的林则徐,竟然挺身而出,要与运土外商大起交涉。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46回尤协镇狂妄辱钦差邓制军直言论权相

且说林公在湖广总督任上,办理禁烟,劝惩兼施,成绩卓著。非但兴贩开馆久已绝迹,并且嗜好甚深的贫民富户,也有觉悟改悔,自愿缴出烟枪、烟膏,具结立志,服丸戒绝,全省烟害渐次肃清。林公方以为本省既树禁绝鸦片的先声,各省必然仿行严禁,就此全国的烟毒,不难一律扫除。这也是一件与民更始的善政。哪知事与愿违,各省非但不见仿行禁烟,并且听得广东已准外商运土进口,作为正当贸易,列入药材一类,纳税输运,因此各省兴贩都往广东与外商接洽,贩运烟土至内地秘密售卖,苏、浙、闽、赣等省烟禁渐弛。因此激动了林公的义愤,暗想:此番不将烟害铲除,流毒永无尽期,不仅百姓沉沦苦海,并且国家也必日渐贫弱。我既得皇上知遇深思,岂能默不一言,坐视此病国殃民的秕政实行。明知现在皇上必被穆彰阿蛊惑,以致出尔反尔,忽而严厉禁烟,忽而准予将鸦片列入药材类进口,前后自相矛盾,法令失却效用。如今却又重申禁令,但是在外商方面,固视若弁髦,偷运如故,百姓亦因此日久玩生,视若具文,吸食如故。粤督邓廷桢为人颟顸,最爱金钱,只要在他面上稍为化费些便得,断不敢与外商竭力抗争。那么我各位封坼,岂可袖手旁观,保民报国端在此时。想到这里,就提笔草就奏折,缮正颁发。折中大意谓:鸦片为误国殃民之毒物,烟不禁,民生日贫,国势日弱,行见十年之后,文无可用之士,武无可战之兵,华胄为夷,中原板荡矣。微臣身受皇上知遇深思,愿任巨难,与外商严重交涉,是否就望圣裁。

此折到京,道光帝览奏动容,朱批即来京陛见,督篆着湖北巡抚钱宝琛护理。林公接到此谕,即日交卸,眷属回转故里。那时燕儿早已嫁给史林恩为室,燕儿保护郑夫人回转侯官。林恩带着八名得力旗牌,保护林公,由水路到天津登岸。

换坐驴车进京,时在道光十八年十一月十三日。一面递折请安,一面赴恩师王鼎公馆拜见。林公本是王鼎生平最得意的门生,特设盛筵洗尘,并不请外客相陪。师生二人入座,把酒谈心,略谈些别后情形。林公劈口问道:“准许鸦片纳税进口,究竟是谁的主张?老师大人必有所闻!”王鼎叹道:“你想有谁?除了穆相,谁敢冒此大不韪,受天下人的唾骂呢?据闻是英商查顿花了三十万两,才得贿通穆相,买嘱许乃济奏请鸦片列作药材类,准予纳税进口。当时我和潘老力争无效,总想广东邓制军必持异议,不料复奏到京,并无异议。亏得你复奏反对,并经给事中许球等上疏力争;皇上方才觉悟,下谕取消鸦片进口税,重申烟禁。无如朝令夕改,等于具文,不独外商偷运如故,连带官吏也不知认真严禁,皇上才想起你在楚督任上办理禁烟成效卓著,特降面旨,召你进京,大约委派你往广东去一走了。”林公答道:“门生身受皇上知遇深思,理当报国,纵使门生赴汤蹈火,亦不敢顾惜身躯。”王鼎拈须微笑道:“以身许国,这才像封疆大吏。”师生二人说说谈谈,不多一会,就饭罢撤席。林公告辞而出,又往潘世恩及几位知己同年处拜会,直到傍晚,方才回寓休息一宵。次日即蒙召见,垂问楚省禁烟事甚详,林公详细奏对。未了道光帝说道:“粤省烟害有外商从中把持,情形与楚省不同,朕欲派卿前去,办理烟案,未知可有把握否?”林公答道:“臣去惟有矢以毅力,与外商据理力争,交涉到运回存土,嗣后不准偷运进口而后已。舍身为国,决无返顾,毕竟决裂,只好以武力作后盾,与夷商一决。”道光帝深以为然,即派为钦差大臣,驰驿前往广东,查办海口事件,所有该省水师,兼归节制,并命吏部颁给钦差大臣关防。林公就叩头谢恩退出,等待领到关防,便向老师及各同年处辞行,陛辞出京,由直隶山东安徽驰驿前进。

林公为甚不由海道赴粤,偏要绕这远圈儿,从陆路驰驿赴粤呢?原来因陛辞出京时,奉皇上面渝,顺道密查山东、安徽、江西三省的烟害与吏治民情,不得不由陆路赴粤。

刚到江西地界,途遇大雪,不能赶路,只好投寓安歇,等待雪霁天晴,再行起程。林公历任督抚,凡遇卸任上任,总喜欢微服私行,不受地方官供应。此时正值新年,连日大雪纷飞,林公在客寓中异常寂寞,带着林恩至间壁茶坊中,喝茶消遣,顺便察访民情吏治及烟土情形。只见室中有讲评话的,说书人尚未到场,听客却已坐得满满,只留正中一座空着;林公就据空桌坐下。茶坊主人急急赶来说道:“客官对不起!这是尤大人定下的座头,他人不能占坐,客官请到柜台前泡茶吧!

好在说书先生嗓音响亮,前后一样清楚的。”林公道:“叫我坐后些,那是没什关系的,不过我要问你,那尤大人是谁?他出多少钱常包这个座头呢?”茶坊主人答道:“包钱是分文不取,只因为他是协镇大人,肯赏脸到此听讲评话,已是万幸,故特设此座。”林公说道:“开茶坊将本求利,何必要去奉承他呢?”

茶坊主人低低答道:“这也有我们的难处.这位尤大人性格暴躁,不好惹得很,就是奉承得不周到,就要碰桌子,摔茶碗打人,闹出来他总是本地的官长,谁也得让他三分。老先生还是这边来坐吧!”林公道:“本来你们做生意的人,如有人出钱定的坐,我当得要相让。但姓尤的既如此蛮横,我倒要瞧瞧他,暂时在此小坐,等他来了再说。”主人没法,只好退去。

一刹那讲评话的登台,开始讲水浒。林公死坐静听,忽见两个亲兵,导引尤协镇走来。瞥见座上已有人坐着,尤协镇就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敢据吾的座头?”两个亲兵亦然老不死,瞎眼贼,出声乱骂。林恩立在旁边,听了无名火直冒,恨不得赏他们几下耳刮子。林公恐怕闹出乱子来,连忙起身相让,同林恩走到柜台前落座。店主道:“老先生不听我的话,只讨骂了两声。”林公笑了一笑,也不答话,自管听书。不料尤协镇余怒未息,等到小落回,重又入娘捣妈的骂起来。两个亲兵也恶狠狠地走到林公面前,逼他去作揖赔罪,否则要送到巡检司衙门重办。林公暗想:“这个协镇太仗势欺人了。”当时不愿和他多事,使命林恩走到尤协镇面前作揖赔礼。

林公无心久坐,付过茶资,就同林恩回寓所,提笔写就两封信,派车夫立刻分送江西巡抚和提督辕门。信中大意谓:尤协镇驻防都昌,作威作福,本钦差经过,因大雪阻途,微服闲行,亲见其欺压良善。该地居民受其荼毒者,敢怒而不敢言。此等凶悍之夫,宜从速提参。云云。

提督巡抚接阅此信,一面把尤协镇先行撤任,一面会同到都昌,拜会林公。哪知林公发信之后,即行启程,早巳去远了。督抚二人只得各自回辕。

林公料到他们接信之后,必来拜会,故尔踏雪登程,加紧前进。路上查访民情、吏治及烟害,原属顺便兼差,并未到处认真察访,心挂着广东鸦片重案。好在大雪已霁,雪后奇寒, 道上冰冻,绝无泥泞,遂得兼程前行。十九年正月二十五日,方抵广东省城。粤督邓廷桢、巡抚怡良率同司道出城迎接。林公一一接见后,即偕邓督到督署中暂住,一面赁定房屋,布置行辕,整备迁入。

那粤督邓廷桢本来是颟顸之人,跟好学好,跟坏学坏,如今见朝廷特派林公为钦差大臣,来粤查办鸦片重案,自然不敢别种心思。当下将林公延入花厅,分宾主坐下,寒暄一番。林公问起土运的经过,廷桢道:“兄弟对于英商运土一案,始则由穆相字寄,准予纳税进口,并有英商查顿托买办葛东明来说,穆相业已允准,请勿持异议。兄弟恐违穆相意旨,当时故附和原议,准予进口。现在朝廷既派大人到来,一切全仗主裁,所有以前种种,也请大人包荒。”林公笑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友,不需要客气,兄弟初到此处,情形隔膜得很,全仗老哥帮忙,随时指示,以免陨越方好。但是兄弟在京时便已闻得英商查顿为私运鸦片首领,曾化数十万巨金,贿通内外,才得准许鸦片纳税进口。常言道:擒贼擒王,现在当首拿查顿到案,勒命他将贮存夷馆及趸船上的鸦片,不问纳税不纳税,让他一律载运回去,以后不准再有入口。这个办法,老哥以为如何?” 廷桢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办法是再好没有,不过该英商已于去年冬十二月十二日请牌下澳,附搭港脚快船回国;伶仃洋趸船内,有港脚船二只亦于同月二十八日启碇回国;今年正月二十日又有港脚船、美利坚国船、小吕宋船等共计十八只,与前船一同驶去,旋据探报移泊在了洲洋面,该处为夷船回国必经之路,移泊该处,无非探听风声。最奇的去冬查顿亲来请牌下澳,向兄弟说,中国皇帝钦派湖广林制军为钦差大臣,来粤查办海口事宜,此人铁面无私,胆略过人,不是好惹的。因此请牌远避,免得横生枝节。足见老哥威震四夷,英商闻名胆落。那时兄弟尚未闻得老哥钦派来粤的消息,不知查顿从何处探得的?”林公答道:“这必是穆相受了他的重贿,防我来粤时,将查顿拘案鞫讯,吐出实情,连带他也要受到处分,故尔飞函来粤,叮嘱他远走避祸的了。”廷桢答道:“大人料事如神,本则除了穆相之外,在京文武,都与查额素昧生平,有谁和他通信呢?”二人谈论半晌,议定禁土办法。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47回移檄英主会禁种烟传谕夷贩呈缴存土

且说当时林公向粤督邓廷桢问道:“鸦片一物,并非英国所产,何以运入鸦片的都是英商?”廷桢就答道:“鸦片原来产自印度孟买等地方;印度本也是亚洲西南的独立国,自从与英吉利通商,互生嫌隙,两边开仗,遂被英国以武力征服,变成了英吉利的属国。那英国环境皆水,平时专讲水面通商,由国家造了许多商船,专载商民出洋贸易。载货出去,换货归来,两面获利,遂得富强起来。英商见贩运鸦片,利息比其他商品优厚,所以趋之若鹜。英国固知鸦片是毒物,为害甚大,不准国人吸食,也不许栽种,惟在印度境内,遍地种着罂粟,专门向中国推销,非但赚获厚利,且欲将此毒物,弄得我国百姓个个孱弱,用心恶毒,无出其右。我朝定鼎之初,既有此物运入,不过吸食者少,嗣后你也吸,我也吸,销路渐广。现银外溢日多,虽则迭次严禁,输入鸦片,依然一年一年的增多。

广东嘉庆末年,由查顿、颠地两英商,首先运土进口,至今积有二十年之久,两人已成富商了。”林公接口问道:“查顿既已请牌下港,颠地是否在粤?”廷桢答道:“这班奸夷刁恶得很,阳为请牌回国,阴实停泊在伶仃洋面,由汉奸指引土贩到洋面上交易,改由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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