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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0 08: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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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葛磊

出版社: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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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未来的旅行

遇见未来的旅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遇见未来的旅行作者:葛磊排版:KingStar出版社: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35282538本书由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总序想象的地平线“巨大的波浪停息的时候,饥肠辘辘、几近绝望的船员们看到了遥远天边的地平线。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找到了陆地!”多年以来,在我的记忆中,这些莫须有的语句反复出现。我无法确定这些语句的来源。隐隐约约中,我觉得这是哥伦布航海过程中,在几乎绝望地找到陆地的时候发出的最后感叹。

为了撰写这套丛书的序,我翻阅了《哥伦布航海日记》。让我惊奇的是,哥伦布从来没有在日记的任何地方谈到地平线!

如果航海者不注重地平线,那么航天者又是如何呢?

恰好手头有中国第一位航天员杨利伟的自传《天地九重》。我把他进入太空前后的所有章节都读了一遍,令我再度惊奇的是,杨利伟也丝毫没有提到哪怕一次地平线!

难道,有关地平线的故事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

带着这个有趣的发现我思考了很久。我想知道在人类的经验、记忆、思维与身体之外的现实世界之间,想象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还想知道,如果存在着一条想象的地平线,它分界的到底是什么?这种分界本身的意义何在?“地平线未来丛书”恰恰是这样一套有关想象与真实、今天与明天、科技与文艺、乌托邦与现实的思考之书。丛书的作者来自不同领域,他们呈现的观点和认知方式更是千差万别,但恰恰是这些差异和矛盾,构成了一种怪石嶙峋且复杂异常的观念地貌,为我们提供了驾驭各自的思想飞船,巧妙穿越于多维理念空间去探索未来的可能性。

在我看来,“地平线未来丛书”有三大特点。首先它是驳杂的。作为多维世界的交织点,丛书中的每一本都不会聚焦于专一的学科或领域,而是覆盖现实和想象世界的多重部分。我们相信,唯有这种交织覆盖,才能更本真地反映今日的时代现实。其次,丛书中的每一本都充满了无法归类的“界外知识”。由于学科与现实的广泛覆盖,更由于作者的创意植入,导致了这套丛书中许多内容无法进入传统的知识分类学。它们具有越界性、超前性、挑战性。我们相信,唯有这样才能更全面地反映当前人类知识的全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丛书以想象力、创造力和行动力的激发为指归。因为在我们看来,不管地平线存在于现实还是大脑,通向地平线的广阔空间为想象、创造,甚至行动提供了可能性。丛书作者深知,面对当代复杂的自然与社会问题,面对人类能力与外部世界的诸多限制,唯有全面动用自己的认知与创新才能,方可通向解放和超越。

我不期待本丛书能回答读者心中的问题。恰恰相反,我们期待您的阅读是跟我们一起构建地平线的过程。

我不期待我们的对话能够将多重地平线统一到一个标准的基线上,恰恰相反,我们为期待着从原本的一条基线中生发或映射出更多复杂的线条。

我不期待寻找知识大陆的航行在地平线出现的时候终止,恰恰相反,我们希望本丛书为您加满燃油,重新点火,开启您追寻未来生活的航程——“隐约中我们看到了地平线。但是,等一等,哦,天!地平线之外还有地平线,我们的航程将永无终止!”吴岩序

2015年,在河北正定县。小小的城,三步两步就是唐宋的庙宇和佛塔。街不宽,吹糖人的,写书法的,用糖稀画龙凤蝴蝶的,也不叫卖,自顾自创作,引人围观。阳光慵懒,满城的人都似是闲人。梁思成和林徽因也来过正定,他们见到了隆兴寺的轮经藏,他们越过没有地板的梯台,再上到大半没有地板的楼上,发现藏殿上部精巧的构架,与宋代奇书《营造法式》的记载完全相同的斗拱和许多精美奇特的构造,高兴到发狂。因为梁林在古建筑领域的威望,他们曾经勘查过的古迹,新中国成立后陆续被政府纳入“文物保护单位”,免于浩劫,这些优美的建筑在时光的急流和旋涡中幸存了下来。

2012年,在英国伯恩茅斯的一处公园。草坪油绿,大树遮天蔽日,各种可爱的动物雕塑散落在湖畔和树丛中,因为邻近海边,空气中饱含着水分,呼吸起来连喉管都是甜美惬意的。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姐,开着装满树叶的拖拉机从身边驶过,她脸上带着笑容,不是为迎合任何人而笑,是内心的幸福太多,不小心就在面颊上溢了出来。我猜测,她的家就在附近,家里可能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她下了班就可以回家操办一顿丰盛的晚餐,而在公园里当清洁工,收入不错,工作环境更是漂亮得没的说,有什么会让她不快乐?

2006年,在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这里是全世界最令人惊叹的地方之一,《博物馆奇妙夜》让这里的恐龙骨骼、人物蜡像、猴子标本都成了电影明星。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在最高的那个大厅里,空中悬浮着一条巨大的蓝鲸,一群幼儿园的孩子们席地而坐,听可爱的女老师讲海洋的故事,脸上满是惊叹欢喜的神情。美国所有的博物馆对孩子们都是免费的,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无数个窗口可以观察这个世界最棒的事物——航天飞机、油画、雕塑、古埃及的神庙、热带植物——并从中找到自己的梦想,无论这梦想是科学家,还是消防员。

这三次旅行,都让我联想起了未来。

正定让我看到未来和过去的联系,伯恩茅斯让我看到未来就是每一个幸福的当下,纽约让我看到未来正在发生。

这本书的名字叫《遇见未来的旅行》,坦白说,旅行并不能让人变成预言家,但旅行和未来之间的确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有机会从旅行中获得窥探未来的一个窗口,或者启迪你思考未来的一个片刻。

大学时代,我和同学去龙庆峡爬山,山不高,我们很轻易地登上了山顶,整个平原就匍匐在我们的视野之下。那一天,天空是明朗的瓦蓝色,云层压得很低,就像是飘浮在湖水之上的蒲公英。那时,我人生第一次注意到了云的影子。

它贴着大地飘浮着,掠过丛林和田野,掠过人群和车辆,它所掠过的地方,是一片没有阳光的地带。身在阳光下的人,并不知道云的影子将要把他笼罩,而云的影子所笼罩的人,也并不知道阳光即将普照。

我在那一刻,也似乎关照到了自己的人生。我身处何地?我去向何处?希望在何处生发?绝望在何处终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谁在主宰我的生活?……

我们生活在一个有局限性的世界。

第一个局限性来自空间。我们生活在一个相对有限的圈子里,大多时候,我们面对的是认识的人,是熟悉的事物,是已经烂熟于心的规则,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认为这就是全世界。

第二个局限性来自时间。对孩子们来说,长大是一件很神秘的事,对年轻人来说,那些成功的故事总是看起来遥不可及。我们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怀念过去,以及处理无穷尽的当下的琐碎生活,或者一厢情愿地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里,很少有机会去认真思考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微妙关系。

第三个局限性来自知识。生有涯,知无涯,与这个世界打交道越深入,越感觉到自己知识的贫乏。当然,最可怕的不是知识有限,而是失去了学习的能力。

第四个局限性来自自以为是。我们太习惯于,或者不自觉地会带着自己的观点去审视这个世界,会带着答案去参与沟通,这让我们很难接近“真相”。我们经历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学习的一切,创造的一切,塑造了今天的“我”,但也让这个“我”和大多数的人产生了距离。

旅行,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们打破这种局限性。旅行的过程,是一个认识世界的过程,也是一个认识不同的人的过程,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认识自己的过程。在这样一个认识、反思和沉淀的过程中,我们逐渐能够勾画出一个关于未来的相对清晰的轮廓。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一个朋友发了条微信,说在去丽江的路上看到了双环彩虹。她的惊喜感染了很多人,她说:“天堂并不遥远。”

是啊,在抵达未来的路上,除了不恐惧,除了出发,除了学习和成长,除了忍耐和坚持,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相信。

我们相信的未来,它终将到来。葛磊2015年10月16日第一章渴望

谁也无法否认,我们普遍存在着一种不安。

对于年轻人来说,谈论梦想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买栋房子才能给自己带来“归属感”,总是削尖了脑袋寻找成功的捷径,实用主义比任何时候都广泛流行,碎片化的感官愉悦渐渐取代了况味持久的精神满足……

看上去,我们越来越富足了,但这种不安一点也没有消减。

那么多的人,被这个时代推搡着往前走,却不知要走向何处。那么多的人,每天都是在过重样的生活,今天和昨天看不出太大的不同。那么多的人,咬紧牙关只是为了维持现实生活的秩序,他们没有勇气打破这微妙的平衡。那么多的人,在日常生活的城墙之外,听到战马的嚣叫,看到刀戈的寒光,可他终究难以体会那种征服的快乐。那么多的人,察觉不到青春的稀有,对他们来说,生命似乎是静态的,当偶尔有一天回望的时候,又惊觉时光匆忙,人生蹉跎。

我有一个朋友,叫曹晟康,在十来岁的时候,因为车祸双目失明,他像很多盲人一样,做了一名按摩师。

这是一条“理所应当”的道路,盲人当按摩师,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

但曹晟康不甘心,他发了一个誓:“既然我看不到这个世界,那就让这个世界看到我。”

他选择了旅行,作为让世界观察他的方式。他从家里出发,带着一根盲杖。他越走越远,走到了越南,走到了柬埔寨,走到了泰国,后来,又走到了印度、尼泊尔,再后来,他去到了美国、澳大利亚,甚至欧洲。就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他正在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屿继续着他的旅程。

有一次出发去欧洲前,他来找我,他说自己整理好了所有以往旅行的录音、视频,托付给我和另一个朋友,万一,万一他回不来了,让我们帮忙整理出他的故事,好让更多的人听到。

你无法想象旅行对他来说有多艰难,我曾经试图想象,他站在异国的街头,面对全然陌生的、黑暗的世界,如何有勇气迈出脚步。也许,他的每一步,都是在“向死而生”,哪怕下一步真的是死亡,现在的这一步,也不会有丝毫的遗憾和后悔。

我们常会看见梦想破碎了,目标落空了,但我们不能停止渴望——你悄悄憧憬过的未来,你人生的最大秘密,都藏身于你内心的渴望里。1上学路上

我出生在河南的一处农村,爷爷奶奶都是农民,据说我出生的那天,爷爷正在田间锄作,烈日当头,他仰面朝天跪在了麦田里。

很快地,我们的麦田被越来越多的楼房包围起来,我的爸爸,做过出租车司机和水管工,在中国,很多年轻人都有着这样的出身——城市化对时代和空间都进行着改造,很多人的乡村变成了城乡结合部,而当城乡结合部彻底变成城市的时候,这些人遗失了土地,却仍然没有找到适应城市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存技巧,他们的后代,普遍从事着街边小贩、出租车司机等职业,或者离乡打工。

上小学的时候,从家里到学校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路,路上会经过青葱的麦田,小伙伴们排成一队,走路都是蹦跳着。等到秋天,大地金黄,空气里散发着粮食的味道。麦田里有很多秘密,比如田埂上的荠菜,可以变成好吃的蒸菜;零星的狗尾巴草,被我们编成了小兔子;一种浑身是刺的小果实(后来听说学名叫苍耳子),很容易粘在头发上,常常被拿来搞恶作剧;还有一种紫色的小葡萄形状的果实,女生们常常用来染指甲。

那时候,觉得这段路实在有趣,走过了麦田,有一家奶牛场,我常常趴在大门的铁栅栏上,一声不响地看牛吃草。那时候,我对牛的感情真深啊,家里有时找不到我,可能就会到奶牛场来找找看。小孩子的心里,怀着很深的同情,很深的善良,我依稀还记得自己和牛长时间地对视,似乎彼此之间有很多的话要讲。

过了麦田和奶牛场,就上了柏油路。秋天时,路上每天都会有拉麦秸垛的驴车,那麦秸垛真高真大啊,高大到赶车的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车后的情形。我们年少淘气,常常趴在车后,抓紧麻绳,小身子贴着麦秸垛,在“嘚嘚”的蹄声中,怀着小小的幸福和忐忑,悠忽着就度过了童年。

牛的眼睛,吹动麦穗的风,驴车的“嘚嘚”声,是童年里不多的安静而美好的记忆,它们消失得那么快,来不及告别就不见了。我转校上了重点小学,埋头在书本里,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去奋斗。家里人很早就明白教育的重要性,他们不希望我做个建筑工人、出租车司机,但那时,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孩子的前途和未来,是远走高飞。

为什么这本书的第一篇会啰啰唆唆讲一些童年的琐事?其实这本书应该讲的都是琐事吧,这些琐事构成了我们每个人不可复制的人生。未来并不是独立存在的,未来更不是人生的急转,未来和我们的过去有深深的连接。有时候深究起来,我们下意识的行为,内心深藏的渴望,对于某一事物或人物的执著,往往早在童年时代就已经有隐约的线索,任何未来的花开,都有过去和现在所播下的种子。2不敢相信的未来

我小时候读了很多书,其实大多是囫囵吞枣,消化起来很困难,我的记忆力也一般,迄今能记得住的情节寥寥无几。可古今中外,凡是语文书、历史书上提到的“名著”,我都想尽办法买来看。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每次胡同里来了挑担子卖白菜卖芹菜的小贩,都听到妈妈为了几分钱的菜价和小贩纠缠许久。今天的菜价已经涨了十几倍,可书价,二十多年前和今天没有太大不同,但只要我说去买书,妈妈总能变魔术一般凑出20块、30块钱塞给我,她很吝惜钱,但从来不吝惜给我买书的钱。

好笑的是,有一次为了买书,爸爸专程带我去上海,我们一个大人一个小人,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坐火车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硕大无朋的城市,我们甚至还背着几条编织袋——方便装书用。上海的繁华超过了我的想象,上海接待我们的方式也挺特别——我们刚出火车站就被警察叫去查验身份证,我们的样子的确和这座时尚都市格格不入。

那时候对书的热爱,好像久旱的土地对于雨水的饥渴,又好像初生的羔犊尝到了第一口母乳,现在想来仍觉得感动。人生的某个阶段,一定会为一件事怀有近乎痴狂的热情,这份热情里隐藏着关于我们未来的最大秘密。

我夜以继日地看书,如饥似渴、不加选择地吸收,即使看不懂也满怀热情地看下去,三两天就是一本大部头,还置备了手电筒,晚上撅着屁股在被窝里继续看。结果呢,我还是一个农民的孩子,城乡结合部的孩子,可脑子里恨不得放眼整个世界,那些历史的壮阔、情感的跌宕、时代的幻变、人物的传奇,在我的小小脑仁里埋下了“理想主义”的种子。

我常常会去想,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会像凡尔纳的《80天环游地球》那样,去探索这个世界吗?我会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拥有那么热烈的爱情吗?我会像写《老人与海》的海明威那样,成为一个坚强有力量的人吗?

那怎么可能会是我呢?那样的人生只是用来想想的吧?看,我的爷爷还在工厂里打零工看大门,我的爸爸才刚刚开上出租车,我的妈妈都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每次学籍里要填家庭成分我都困惑好久:我是农民子弟?还是职工子弟?抑或全家人都是自由职业者?我的世界就这么小,我的家人就这么平凡,我能亲眼看到的社会都有那么多的“高不可攀”,我可能会拥有那样的一种人生吗?像书里写的那种人生吗?

我从小就是个胆怯的孩子,面对陌生人,甚至稍微不熟的人都会感到惶恐。十六岁以前,连去趟理发店都要父母陪着,更别说一个人出门远行了——远方的世界看起来很好,却让我没有安全感。我心里有很多很多关于未来的想象,可每一种都看上去遥不可及。

在未来和自己之间,曾经最大的距离是“不敢相信”。3远方

远方是什么?

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远方就是未来的另一个表达方式。

20世纪80年代、90年代,是一个躁动又巨变的时代,透过各种窗口,世代蜷居在小地方的人们,看到了“远方”碎片般的影像,“远方”传来的种种消息,正在摇晃着已经脆弱残破的传统生活。年轻人开始向往去远方闯荡、打工、见世面;有眼光的聪明人开始从远方倒腾来各种商品,做生意或投机,一夜暴富;学生们因为一则广告把“清华、北大、复旦、南开”四所远方的学校奉为人生的至高殿堂,通过高考的输送,这个国家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人才迁移,最优秀的青年人聚集到了北上广深。

当然,远方还有更多的意义,对看着金庸古龙长大的这一代男孩子,远方是江湖,是流浪者的国土,是人生的大剧场。相对于偏安一隅、平淡、狭窄、琐碎的日常生活,远方一定是激动人心、令人神往的。

2000年冬天,在陕西延安,一望无尽的黄土陇,黄河上的浮冰撞击出巨大的响声,一个村里的孩子在河边唱起信天游,歌声悠远而苍凉。他告诉我,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走出这片黄土,让很多人能记住他的歌声。

未来啊,似乎都在远方,在那个不明所以、光怪陆离的远方,在那个遍地是黄金屋和颜如玉的远方,在那个一定有人理解我、欣赏我、重视我的远方。我有时会想,人为什么要出走?当我想了一千条远方的“好处”之后,才恍然发觉,出走不是因为远方有多好,而是我们太希望挣脱现实的束缚。因为对现实不够满意,才把所有的幻想寄托在了远方。

必须承认的是,无论你对这个时代有多少的抱怨,无论这个社会有多少的阴暗面和潜规则,无论在现实的挤压中我们如何委屈和痛楚,但无可置疑,这个时代给了每个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高中的某个秋天的某个晚上,夜自习,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唰唰的翻书声,我心里忽然有点莫名的异常,抬头看看四周,同学们埋头在书本里,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座位靠着窗户,又仰起头,望向黝黑的夜空,那晚的夜空似乎格外的空旷,也看不见什么星星,黑压压的,如同不可预知的高考。可那一片漆黑中,我感觉自己在和一双眼睛对视,更确切地说,是在和一双来自未来的眼睛对视,在那一片黑暗中,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和未来连接的窗口打开了。

这么多年来,我常常能回忆起那个夜晚,不过每次回忆的时候,我都是在黝黑的夜空里,向下俯瞰那间亮着灯的教室的窗口,年少的我,正皱着眉头仰面和我对视,“我”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委屈、敏感、疲惫、怀疑,但这些情绪都抵不过最重要的一个内容——渴望。第二章出发

中央电视台要拍摄一部大型旅行纪录片,邀我做策划顾问,第一集的名字叫《出发》。导演们筛选了很多令人惊叹的旅行故事,有跨国的爱侣,有创业者的远行,有来自农村的老汉第一次走出家乡……

我问了导演组一个问题,如果跟工作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下一次的旅行,想去哪儿?跟谁去?

有人说:带着孩子去迪斯尼。

有人说:想和哥们去欧洲,还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有人说:一个人去西藏,有些困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有人说:我和老公结婚五年了,我们一直在计划一次出国自驾游。

…………

我转头问隔壁档案室的阿姨:您呢?

阿姨一愣,说:我不怎么去旅游。

我说:如果有呢?您想跟谁去?

她说:应该是家人吧,和妹妹一家一起去。

我问:为什么不带着孩子?

她又一愣:孩子肯定不会和我们一起旅游的。

我追问:是您不愿意,还是孩子不愿意?

她沉默了。

我说:我想说的是,第一,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出发的理由,但大部分都和“人”有关,最通俗的那句话是:去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去。第二,出发本身非常非常不容易。我敢打赌,你们刚才提到的旅行计划里,50%到时实现不了,因为那时候你会发现时间不够、假请不下来、手头有更重要的事情……对旅行来说,没有比出发更困难的事情。

有一个北航的在校大学生,曾经问我一个问题:他想暑期参加一个骑自行车的跨省旅行,可父母不同意,怎么办?

我说:那就去说服他们。

他没有成功地说服父母,于是瞒着父母出发了。当然,父母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父亲开着车,在半路上把他拦了下来。

父亲看见这个已经骑了几天、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男孩子,看见他脸上倔强的表情,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开车回家了。

其实,父母不是不允许孩子骑单车旅行,而是不相信孩子能保护好自己。在父母的眼里,孩子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是那个在他们翅膀下避风躲雨的小人儿。所谓的说服父母,不要只告诉他们你有多想,多跟他们说,你为什么要骑单车?你是怎么规划这趟旅行的?遇到了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要让父母知道,你真的已经长大了,你有逐渐增长的智慧和意志力,你已经愿意有自己的一份担当。当那个父亲开车截住孩子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孩子,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小人儿,他明白了这是一个认真的决定。

也许,这些才是《出发》应该讲述的内容。1第一次冲动

大学毕业时,我谢绝了留校工作,也谢绝了被推荐去做公务员,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去走,不过幸运的是,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第一份工作找得有些草率,我放了一份简历在网上,然后有一家美国在华的规划设计公司给我打电话,然后我去面试,然后就留下了。

留下的原因说起来也很奇葩。不是这家公司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而是我的直属领导对我的态度特别差——隔三岔五都会训斥我一顿。他觉得我自以为是,满嘴唱高调,做事情不重视细节,工作态度不端正,待人接物没眼色……在他眼里,我就是没救了。

初入职场,就遇到这么一个狠角色,换作大多数人,相信不会“忍气吞声”。可偏偏我又是一个骨子里比较倔强的人,那时我想:如果我现在放弃了,那以后,放弃很可能会成为一种习惯。现在回想,那段时间过得很煎熬,经理的指责虽然方式上粗暴,但不无道理,任凭你大学时代再风光,有再多的荣誉和光环,放在职场中,你都是一个初学者,要做一个专业的职场人,先要学会放下、放低,从头开始。

我们都是带着棱角走进社会的,而社会呢,就好像一片砂纸,我们每天都会被那些粗砺的、大大小小的砂粒打磨。到最后,我们会被打磨成不同的形状,有些没必要的棱角,只会刺伤别人,不如舍弃,而那些经过千锤百炼还能留下来的棱角,会成为我们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标记。

2006年9月30日,下班回家已经挺晚了,有些疲惫,我躺在沙发上开始梳理这一年多来的得失。虽然工作慢慢有了起色,但市场工作只是一个偶然的选择,是否真的适合自己,未来的方向依然不明朗。大学后两年,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毕业后拿着月薪三四千的工资,一边交房租,一边还贷款,一边支付生活的各项基本需求,有时候真的会为一两百块钱发愁。记得第一次去美国开公司年会,使馆面签要出具资产证明,我没有存款,也没有任何不动产,只好打了一份工资卡的流水单,最后显示的余额是700元。今天可以当笑话说的这些往事,当年却是咬着牙硬挺过来的。

那天晚上,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特别强烈的念头,这个念头一经发生,就搞得我浑身燥热,辗转难以入睡。我从来没有尝试过为一个冲动而马上行动起来,何况这个念头在当时的我看来根本是痴人说梦——6天以后是中秋节,明天开始放“十一”长假,我有没有可能,骑单车回家?!2800公里的独行

回家,要经过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河南五省市,全程约800公里,自行车是没办法走高速公路的,最理想的是走107国道。公路车会轻快一些,但容易爆胎,山地车比较皮实,但骑起来也比较吃力。长途骑行要非常重视线路的规划,尤其是每天留宿的地点。最重要的还是安全,头盔是千万要带的。如果不穿专业的骑行裤,屁股会超级难受。骑行的速度要相对均匀,时速控制在20~25公里为宜,隔一两个小时要休息补水……

当时我完全不懂这些。

但那个念头像咒语一样控制了我。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北航的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第二天一早,我背着书包,装了水杯和两件换洗衣服,从鼓楼外大街出发,沿着北京的中轴线,一路向南。我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骑行培训,除了小时候每天蹬自行车上学放学,已经很久没有摸过自行车了。一开始,还挺兴奋,感觉风和日丽,沿路的景物和人,看上去都亲切极了,可好心情没有挺过第一天的中午,因为没有穿骑行裤,且坐姿不妥,我的屁股开始不能和座椅接触了。

第一天晚上十点多到了天津武清,我的骨头好像一段一段都碎裂了,去药店买了十几张膏药,贴满全身,因为膏药的灼热,能让我稍许忘了骨头的疼痛。投宿一个家庭旅馆,四人间,其他三人都已入睡了,鼾声震天,我在膏药的灼烧和肌肉骨头撕裂般的疼痛中艰难地睡下。

我没有做任何具体的线路规划,只是顺着107国道的路标,一路往南行进。可有时候,不小心就跑到省道上去了,有时候,骑到了四处是麦田的乡间小道。我甚至没有带地图,遇到扛着锄头的农村老汉,我抬手向前一指,张口问:大爷,那是河南的方向吗?

因为不知道会骑到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有落脚的地方,所以每天都会骑行到深夜,直到看到有灯火的地方,借宿在家庭旅馆,或者县城的澡堂里。每到傍晚,太阳的余烬慢慢熄灭,黑暗像洪水一样扑面而来,我就会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笼罩。大多数的时候是没有路灯的,黑漆漆的夜里,幽暗的星光只勾勒出两侧的树木和电线杆的轮廓,可怕的不是黑暗,而是在黑暗中错身而过的大卡车,远远的前灯那么刺眼,庞大的车身从边上呼啸而过,掀起的风几乎把我吹倒。更可怕的,是黑暗中只有你一个人,一个人在勉力前行,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不知道黑暗中有多少未知的危险,甚至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为了什么?!

在怀疑、矛盾和体力极限边缘的交战中,我挺过了一天,又挺过了一天。3灵与肉的淬变

旅行的人都知道,大多数的时候,旅行和日常生活一样的枯燥琐碎,且要忍受很多体力上的煎熬。旅行中也会有日常生活所见不到的奇观,那些一瞬间的风光,常常会成为一生难忘的定格画面,在未来的时光中时时回放。

河北的吴桥被称为杂技之乡,城郊有个“江湖杂技城”,我在那里耽搁了半天,因为实在太有意思了。老虎骑马,猴子踩单车,狮子钻火圈,这些还不算什么,最精彩的还是人,在一个高高的有点像教堂般的圆形剧场里,我屏住呼吸看着满天的年轻的身体在飞舞,真美啊!

到了山东的德州,街上飘着卤汁和肉的香气,这里是扒鸡的故乡啊!我到的还算早,九点钟洗了个热水澡出门,随意拐进了一个胡同,香,真香啊!很多的店铺已经关门,可扒鸡店多得很,都是当天做好现拿出来卖,汁水敷在鸡皮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诱人。我打包了一整只扒鸡,还有两个烧饼,回了宾馆,现在想起来,那顿晚餐还是让我觉得很幸福。

过黄河的时候,所谓的桥,竟然是上百条铁船串联而成的一座浮桥,推车过河的时候,浮桥晃晃悠悠,有意思得很。那天黄河上漂浮着薄雾,天空晦暗,桥的尽头似乎连通着另一个世界,浮桥的旁边矗立着高大的铁路桥,铁路桥上没有过火车,浮桥上也没有车辆和行人,我一个人推着车,从芦苇荡走向河中央,太阳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如隔着窗纸的烛光,黄河也静默着,一切都静默着。

路上的清洁车可爱极了,一个拖拉机的车头,拉着一个斜放的草帽状的轮盘,十来把大扫帚插在轮盘四周,活像风火轮,拖拉机一边走,轮盘一边转,轻轻松松就把垃圾扫进了路边的浅沟。

路过一处陵园,横幅上的广告语让我拍腿叫绝——“福山陵园,让两个世界的人都满意”。

一个父亲带着七八岁的儿子陪我骑了一段,他说带孩子回姥姥家,大约几十公里,也得骑个半天,他觉得有必要让孩子多吃点苦,“将来能像你一样勇敢”。(因为被晒太黑,他没看到我臊红了脸)

…………

第六天,中秋节,远远看见一座雕塑,一只银色的巨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我认出了自己出生的这座城市——商丘。没有任何征兆地,泪水喷涌而出,一边骑车,一边抹泪,不知道为什么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六天来,心里的委屈,肉体的痛苦,对自己的残忍,全部被泪水冲刷出来。我印象中,从来没有哭得那么酣畅淋漓过,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由衷地感到骄傲过。这眼泪不是在示弱,这场眼泪过后,我的肉体和精神,再也回不到从前,这趟旅途是一场火中的淬炼,这斛眼泪是灭火成钢的那瓢水。

6天,800公里,1个人的骑行,经历过无数艰难的时刻,很多次都想到是否要放弃,这趟旅行只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你所渴望的未来和现在的你之间有巨大的障碍、无数的险阻、难以忍受的孤独和痛苦,但只要你不放弃,这世界上没人能逼你放弃。第三章信仰

每次到拉萨,我都会一个人绕着大昭寺走一圈,绕着布达拉宫走一圈,这是我和拉萨之间的仪式。走在河流般朝圣的人群中,我才感觉自己成了拉萨的一部分。

黄昏里,坐在大昭寺广场,磕长头摩擦地面的声音,风吹经幡的声音,吟诵六字真言的声音,让这里的每一刻都祥和无比。一个两岁多的藏族小姑娘,也在学着大人们匍匐磕头,一板一眼,很认真。我冲她笑,她跑到我身边,出乎意料地用双手捧住我的脸,也冲我笑。

一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和别人转寺的方式都不同。他每走三步,面朝大昭寺,先唱诵一段我听不懂的佛经,然后五体投地。他的额头上,覆着厚厚的一层茧。

入夜,昏黄的路灯下,一群十几岁的少年,身子套在饲料袋里,三人一行,整齐划一地起身伏身,步伐、姿态、气势,都有勃勃生气。

在八廓街转寺的石板路上,有时会放着几瓶矿泉水,那是好心人随意放下的,给磕长头的人一点必要的补给。

一个老人看起来很疲惫,他斜倚在长椅旁,吐了一地。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坚持着,继续摇晃着开始磕长头。我走上前,在他手里塞了点钱,说“买点药吧”。

这些从四面八方来拉萨朝拜的佛教徒,很多是从家乡出发,磕长头而来,最长的,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他们顶着风雪,顶着酷日,即便有大石和断崖的拦截,也绝不退缩和偷懒,他们以人世间最强大的精神力量,完成这样一场壮行,他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但他们能体会到心灵无边的宁静。

虽然旅途漫长,朝圣者们出门时不用带太多钱,因为在辽阔的藏区,有藏族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一口饭吃!有帐篷的地方就有留宿他们的一角屋檐!

我也去过很多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基督教、天主教、犹太教的教堂,埃及和印度的神庙,听了很多用不同的语言诵经或唱诗的声音,每次都有相似的感动。我还不能理解不同的神所代表的意义,但我相信——“相信”本身就有惊人的力量。

在旅行中,信仰是一个无处不在的事物,在抵达未来的路上,信仰是引导我们前行的那一盏长明的烛光。信仰未必是神祇,但它必须是我们内心所忠诚的法则,那会让我们在面对诱惑时不轻易地迷失,在遭遇困境时不轻易地放弃,在世事的纷乱喧嚣中保持内心的平静和安详。1遗世独立西海固

我和西海固的故事,从《心灵史》的书页上启蒙,在有意无意多次错失之后,我终于一个人负上背包,如一粒种子,降落到这片贫瘠的土壤。是粗砺的风所催发,是干燥的沙尘所催发,是荒凉而无边际的山脉所催发,我为她而“举意”了——用我的心肠和笔杆,和她的孩子们并肩而立,将这土地上的仇恨和宽容,愚昧和信仰,绝望和渴望都浸透纸面,把“哲合忍耶”的故事在现世的光影中随风扬起。

从宁夏回到北京,我常常感到困惑,直到一个月后我收到西吉县白崖清真寺的阿訇马长明的短信,“自从分别后再没跟你联系,不知去向。命中注定认识你,这缘分值得珍惜。无论距离千万里,我每时每刻都想念着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天(7月2日),我俩定为兄弟节(结友为兄)。”我突然如醍醐灌顶,一切的混沌都渐渐消散——我在疑惑什么呢?也许历史博大我无从考据,也许山野荒僻我步履难及,但人心可鉴,这就是我要讲述的西海固的故事。

虽然只是五天,却如同五个轮回。你能想象这样的风景么?太阳的余晖还未散去,白色的月亮飘浮在田垄之上,空气中没有一丝湿润,风偶尔带来灶台的烟火味。而令人震惊的,不是这片静谧,而是一望无尽的、褐色的山丘,黄土如排浪,涌向苍白的天际。雨水冲刷过的地方,形成不规则的裂谷,似乎随时都要倾倒,谷中的溪水涓涓流淌,只占据了河床的百分之一,除此之外的地方,是如积雪般的盐碱。而村庄呢,村庄就在黄土之中,就是黄土的一部分,墙壁的颜色,屋顶的颜色,门框的颜色无一例外,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北风中的旷野。

这里的人,比自然更有力量。每天,当东方泛起鱼肚白,山谷中就响彻雷鸣般的唱诵。比自然的力量更为强大的是内心的力量,信仰令炼狱般的西海固成为最后的归宿。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比西海固人更重视仪式,他们的婚嫁、生养、丧葬、祭祀、礼拜、劳动、饮食,都显露出浓郁的宗教意味。外人也许会对这些仪式产生紧张,即使县城里的人,也会好心提醒我,说乡下的回族人如何彪悍好斗,而当你真正接触了他们,却无法不为之感动。如果失去了信仰,在西海固的屋檐之下,将再没有一线生机。河与沙

直到飞机在银川降落,我一个人茫然四顾,发现居然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我将往何处?西海固么?西海固又是什么?如果仅仅把它理解成西吉、海原、固原的简称,自然一切迎刃而解。但在现代中国,历史的影像早已残破不堪,我完全可以想象在三个县城能看到什么——贴着瓷砖的商铺,八条车道的宽阔马路,面积惊人却没有荫蔽的广场……中国的小县城早已形成八股文一般过于相似的发展模式,除此之外呢?值得夸耀的仅此而已么?

我决定不要直接触碰西海固,先从她的边缘慢慢潜入。

于是,我来到了中卫,黄河大拐弯的地方。

猫头刺,苦马豆,柠条锦鸡儿,红砂,砂蓝刺头,黄刺玫,沙冬青,沙苁蓉,沙拐草,沙生针毛……

在腾格里沙漠的治沙博物馆,我抄录下这些拗口陌生的名字,仅仅对着这样的字眼,我已经口干舌燥。在来到腾格里之前,我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沙漠,在有限的知识中,沙漠的意象,是死寂冰凉的沙丘之上,一轮皎白的落日,或者在正午,灼热的空气扭曲了临近大地的视线,如同沸腾的开水。

这些都没有错,然而,沙漠更动人心魄的,是这些奇名怪姓的小生命。它们的顽强超乎想象,用自己的肢体锁住沙漠中的每一丝水汽,然后在光合作用之下,长出针状的叶子——阔叶是过于奢侈的,沙漠植物更喜欢朝下发展,把根扎得更深些。沙漠上的绿色,总是不足够饱和,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发现一些星星点点的奇异色彩,比如砂蓝刺头和红砂,就有着不输于豆蔻和玫瑰的艳丽。

你可以想见草原上奔逐的兔子,更可以想见森林中腾跳的猛虎,但沙漠么,你能想见沙漠中富有动感的生命迹象么?

在沙漠边缘的一个农庄,我遇到了“默默”。她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骆驼。她的父母被拴住了,而默默因为年龄小,还享有自由的权利。默默是我起的名字,从看见我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我了——至少她不断找机会亲近我,甚至把湿漉漉的鼻子贴到我的肩膀上。但她不怎么说话,我试图跟她交谈,她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冲我打了个喷嚏。

越往沙漠的深处去,静谧的黄沙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一只黝黑的甲壳虫从我的脚边匆匆路过,留下了两道小脚印。如果不仔细观察,你是看不到它的,在广袤的大沙漠中,这小虫子可能躲藏在任何一个沙丘的阴影中——小家伙们不得不想尽办法减少水分的蒸发。水是这里最宝贵的东西。据说,它们是靠日出之前凝结在后背的露水来补充水分的。

腾格里沙漠的一侧,横躺着黄河。河流沿岸形成了绿洲。简短地向母亲河致意之后,我匆匆离开了。一个偶遇的银川女子告诉我:“太多人不了解宁夏了,都以为我们生活在蛮荒之地。我告诉一个广东的朋友,说我每天骑骆驼上班,住着沙漠里的帐篷,他居然信了。”我心里觉得,这样的误解不仅来自于地理的隔离,或许还来自于心灵的距离。路与人

我来到了西吉。入夜,在西吉的河边,年轻人三三两两,有人把手机当作音响,闻歌起舞。我是循着歌声来的,他们围坐在河畔,沉浸在一种忧伤又美妙的气氛中,歌声可以反映出他们内心的不安。

我悄悄站到他们身后,他们也发现了我,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合唱团。但夜真的深了,他们说,还有八天就要高考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唱歌,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说完,他们随即散开,潜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其中一个孩子陪着我,在西吉的街头找旅馆。我问他哪个大学是他的目标,他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只要是个大学就行。”“今天校长说,我们都是渣滓,是考不上大学的。”他的声音有些暗淡。对很多人来说,未来是晦暗不明的,因为不知道通向未来的路在哪里。

第二天,赶最早的一班汽车,出发前往火龙寨。选择这个地方,出于一个旅行者的本能——在我询问过的三个当地人之中,有两个都提及了这个地方——据说是北方中国难得一见的丹霞地貌。车子颠簸在路上,透过车窗,可以近距离地观察西海固的民舍,所有的建筑都和泥土有关,泥土的墙坯,泥土烧制的瓦片,泥土浇筑的阁楼。然而,如此素面朝天的建筑样式,却显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秩序感,泥土孕育了粮食和瓷器,又成为西海固取之不竭的和唯一的建筑材料。

汽车只能把我捎到一个岔路口,步行了一个小时后,才进入了火龙寨的腹地。描摹火龙寨的景象,的确要费些脑筋。在荒凉辽阔的西北高原,它的存在称得上是一个异数。红色的岩石,如同烈焰般蔓延在整个山谷,山峰隆起,造型万千,比千篇一律的黄土陇多了无尽的想象空间。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存在于此千百年的盎然生机——深绿色的丛林满坑满谷,在干燥的北风中,盛放着色彩艳丽的野花。这在任何的溪流之地司空见惯,而在干涸的西海固,火龙寨如同沙地上开出的莲花,有一种剧烈反差下的骇世之美。

翻越了火龙寨的主峰,一路跋涉,终于走出了山谷,将近正午,烈日炙烤,我几乎浑身湿透。坐在路边喘息的片刻,一辆面包车从山谷中驶出来。我急忙拦车,司机是一位斯文的中年人,颇有气质,装束不同于当地村民。我希望能搭个顺风车,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现在想来,这次相遇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在后来的几天中,命运将我引入西海固最深处的角落。

与我相遇的人,名叫陈志坚,这个名字在分手时我才真正知道,当初我只管他叫“大哥”。简短地交谈后,我即为他所深深感动。他从银川来,已经在西海固及周边的县市间辗转了三个月,为了调查散落在乡间的数以千计的清真寺,为了出版《宁夏清真寺大全》。我决定加入“大哥”的宏伟行程,他或许因为这三个月来的寂寞,也很高兴有我“陪同”。同行的还有一个美髯白帽的回族老先生柯占祥,是“大哥”找来的火石寨乡的向导——每到一个地方,他都需要熟悉乡情地理的当地人的协助。

第一站抵达徐家庄清真寺,我第一次触碰到了“哲合忍耶”。《心灵史》讲述的故事徐徐展开,埋藏于世俗中的文字正逐一找到归宿。当阿訇的小弟子在我面前唱诵《古兰经》的时候,我知道,西海固的大门,已经“吱呀”作响了。书与光

我和陈大哥从东关清真寺的厢房起身,驱车前往白崖沟乡。

只是短短的一天,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几乎无话不谈。男人之间,这样的友情尤其可贵,只是一个照面,就可以完全去信任,去托付,去倾诉和回应。

在下白崖清真寺马长明阿訇的书橱上,我看到了一本《心灵史》。

如果非要我回答,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我只能说:这是回族人张承志所撰写的一部叙述伊斯兰教哲合忍耶派兴亡浮沉的带血的史诗,两百年间,哲合忍耶派的教众不断走向牺牲,他们与清政府,与国民政府都有过激烈的冲突,这是贫弱对强权、愚民对官府、棍棒对枪炮的抗争,他们以五十万肉躯守住了“真理”的火光。

沙沟回民马志文是张承志遇见哲合忍耶的启蒙者,他的名字在《心灵史》中反复出现,化作一道隐形的线索,拴住了张承志狂放不羁的心。如果说,我来到西海固有一个确定的目的地,这目的地就是马志文的家,在那个泥土砌成的小院里,张承志用了五年的时间,在星空和烛火的照耀下写就了《心灵史》。

也许是机缘巧合,我竟真的见着了马志文,在沙沟清真寺的绿琉璃屋顶之下。他一如张承志所言的那样缄默。我随他回了家,等他为我翻开《心灵史》的扉页。家里贮藏着太多张承志的记忆,他的房间,他的烛台,他的书籍,他的墨迹,他所张望过的星空和土埂。《心灵史》涤清了张承志的灵魂,也让一个农民和作家之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真情意。在马志文的一篇散文中,他讲道:“这竟完全是那以上几百年间的冤枉血泪史所催赶着,是逝去的千千万万沸腾的心灵冤魂在压抑不住内心燃烧的火炬而似神圣者升旗越界了,在灵魂深处,真主显示了大能,在袒护偏慈悯中造化出了承志兄和我两个的一点生命幽灵,需要月光和夜晚的搭配,文人和农人的情感密切地迎合了。”

没错,这是马志文的散文,一个只上了五年小学,只在少年时代读过《水浒》的回族农民的散文。马志文带我和陈大哥走遍了散落在沙沟乡荒原腹地的大大小小的清真寺——满寺河南清真寺、满寺堡清真寺、土桥子清真寺、代沟门清真寺、杜家河清真寺、杨庄清真寺……所到之处,哲合忍耶的教徒们敞开了心门,和我们热烈地交谈,此时马志文沉默不语。而在颠簸的车上,他高声念诵着自己创作的诗歌,泥土味的诗歌嘹亮无比,我听不懂,却又听懂了,这略显悲壮的腔调中纷扬而起的人心。

哲合忍耶是穷人的宗教,他守护着穷人苦难中的理想和绝望中的希望。在夜色深沉中,我和马志文走进一户贫寒的村民家,听他诉说“苦情”,他也许不指望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但“只要你们听进去了,就很好了。”他拿出土豆和烙饼招待我们,炕头上相对而坐,烟雾缭绕的昏黄中眉头深锁。当年张承志也是这样,被马志文带进沙沟的深山,听多斯达尼(汉语“兄弟”意)们争先恐后地诉说他们以及他们祖先的遭遇和苦难。

而哲合忍耶的苦难,又岂是《心灵史》可以描摹周全的。我无法想见二百多年的牺牲造就了这个族群何等的冷峻不拔,但我看得到这片土地的荒凉和贫瘠。一个瘦削的女孩挑着扁担从我身侧经过,马志文说,她是要去山上担水,来回两个小时,等水滴满木桶还要一个小时。如果没有雨,庄稼地从不经灌溉,麦苗旷日地被热风灼伤,就没有收成,但农民们依然固执而勤奋地开垦荒地,播种粮食,萃取这土地仅有的生机。满山满谷都是他们牵着牛马步履蹒跚的身影,犹如茫茫宇宙中走不到尽头的彗星。

在马大哥家借宿一晚,第二天一早站在村口,搭上拉牲畜的货车,启程前往海原,两个开车押运的回族兄弟一路和我谈笑,干涸的田野里居然有一只羽毛鲜艳的长尾野鸡。

海原的县城广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车子根本过不去。我下车挤进人流,看到一侧街道反而是空荡的,民警隔出了警戒线,一道五彩斑斓的“小河流”正从远处缓缓涌来。这“小河流”由儿童们组成,他们随着铿锵的鼓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整齐地踱着步。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花朵一般鲜艳的孩子们,穿着各种奇异的衣服,举着伞、向日葵、风车、气球、花环,或者戴着鬼脸面具,或者打着腰鼓,或者吹着军号,幼儿园的娃娃手牵手,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景象真是美好极了,看着成千上万个小小的笑脸,心里就盛满了快乐。

海原的匆匆一瞥,把《心灵史》灌铅般的文字拨开了一缕异样的光线,这光线不来自任何过去,而来自未来。骨灰可以化作肥料,鲜血可以浇灌花草,苦难可以凝聚人心,生命的轮回总有一种可能,可以把哲合忍耶的守望安放在现实的玻璃窗上。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未来,可以让多斯达尼们不怕牺牲,在任何苦难面前都不放弃生存的意志,在看不到光明的漫长暗夜中不抛弃心灵的一点微光。是的,他们在等待这样的未来——在脚下这片戳着骨头的土地上,他们追寻一种权利,没有这权利,他们的爹就得不到想要的那头牛,他们的娘就会继续为她的孩子没有粮食吃哭瞎眼睛,他们的兄弟就永远讨不上媳妇,他们的孩子就还会继承他们这样的命运,这就是他们要去牺牲的原因。

我又回到了城市,又回到了信仰错乱失去根茎的人群中,看得见他们和我自己身上以及潜藏在心底里的冷漠和傲慢。银川的出租车司机不相信我刚刚从西海固的深山中走出来,在他看来,那里的人野蛮而危险,一个孤身的汉族人怎么能做到呢?是啊,如果我们“以为”做不到,那就真的做不到了,就好像你不信,那信仰还有什么意义呢?2从西藏到西藏

我一直对西藏人的内心很感兴趣,在那么高远,那么荒芜的地方,上百公里不见人烟,一顶小小的帐篷,百十头散养的牦牛,就那么孤零零地,在巨大的静寂和天空之下,似乎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而帐篷中的人,又如何打发这样“寂寥”又漫长的日子?

去过西藏的人,似乎总有一天会再回到那里,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勾动了你的魂魄,当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等红灯,当下班挤地铁看到每个人脸上难掩疲倦,当车声隆隆飞机轰鸣,有时候会忽然想道:西藏,喔,我已经离开你那么久了?回到拉萨

在进入拉萨城之前,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一个抬头的瞬间,瞳孔放大,嘴巴张开,声调抬高,饱含感情地喊出三个字——“布达拉”。

顺着拉萨河谷接近这座雪域的圣城,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不动声色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建筑超越他的高度,运气好的时候,阳光只照射在他身上,四周高山耸峙,云低如幔,那样一种庄严的氛围会让人呼吸短促。

可布达拉宫并不是拉萨的市中心,千百年来,数以万计的信徒经年累月磕长头向拉萨,只为抵达一座供奉着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的寺庙——大昭寺。大昭寺的周围,密密匝匝分布着花岗岩的藏式民居,还有一条像河流一样的街道——八廓街,在早晨太阳升起之前和晚上月亮升起之前,绕着八廓街顺时针转寺的人,在极其的拥挤又极其的秩序中流淌行进,煨桑炉涌着大团的烟,转经筒在“吱呀”作响,乌鸦偶尔扑棱飞过,人和人之间眼神相交,总会微微一笑。

太阳就快下山了,大昭寺的门前依然像七年前那样,磕长头的人此起彼伏,观光客们拿着相机不停“咔嚓”。我就那么傻傻站着,风吹经幡的声音,磕长头手掌擦地的声音,转经筒“吱吱呀呀”的声音,六字真言相互应和的声音,擦肩而过的人呼吸的声音……这些声音充满魔力,不知道在何时,就让我掉了眼泪。

拉萨城里我最喜欢的寺庙是色拉寺,这里最出名的是每天下午三点开始的辩经,数百喇嘛吵群架一般展开有关佛经的辩论,很热闹。在进入寺庙之前,我先转了一圈寺,沿途开满了格桑花,那些花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那些废弃的院落、幽深的窗台、后山上的石头缝里,它们无骨般地摇曳着,可格桑花不是需要被照顾的花,它们只适合长在这样自由高远的土地上,迎风而开。

布达拉宫和七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另外,买布达拉宫的门票需要极大的耐心,这里每天只销售两千张门票,你不得不从凌晨开始排队。我宁愿选择绕着布达拉宫转圈,和藏族人一起转动那宫墙外的几百个经筒。一点一点跟在人潮中,渐渐地,就不再那么着急,因为你身前身后的人,都是用一生的时间在做一件事的人。

在拉萨的两天,我的餐单清一色是藏面和甜茶,最常光顾的饭馆是大昭寺边上的光明甜茶馆。拉萨的物价和这里的时间一样走得很慢,牛肉面,五块钱一碗,饺子,五块钱一碗,甜茶,七毛钱一杯。在光明甜茶馆喝茶,藏族大姐来回穿梭倒茶,轮到我时,壶里见底,只倒了八成满,大姐坚持只收我五毛钱。这是我喜欢拉萨的另外一个原因。珠穆朗玛

阿里大环线是户外旅行者的终极目的地之一,它以拉萨为起点,沿着喜马拉雅和冈底斯山脉之间的低洼处(海拔一般在4500~5200米)一路向西,在经过珠穆朗玛、希夏邦玛、冈仁波齐等听名字就很拉风的大山后,抵达“西藏中的西藏”——阿里,然后穿过羌塘大草原一路向东,途径当惹雍错、色林错、纳木错及无数不知名的高原湖泊后,回归拉萨,全程将近5000公里。

惊叹声几乎是从旅途一开始就不绝于耳。包了一辆甘肃师傅开的4500越野车——这几乎是阿里大环线上唯一的交通工具,在拉萨河谷叶子开始变黄的杨树林中启程驶向日喀则。翻越了第一个垭口,4700米的岗巴拉,抬眼望见了羊卓雍错,翡翠般的绿,深空般的蓝,明明灭灭的光影在山坳间游荡。稀薄氧气中,听到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这是一种让人不敢相信的美。

日喀则更像是一座汉族人的城市,这一点让我有点失望,但还好有扎什伦布寺。西藏的地理有前藏和后藏的说法,分界线就是日喀则,日喀则以东为前藏,以西为后藏,后藏土地广袤却人烟稀薄,历史上拉萨是全藏的政治和宗教中心,而日喀则为后藏的政治和宗教中心。扎什伦布寺是班禅额尔德尼的驻锡地,班禅大师是公认的“知识最渊博的人”,历代班禅都精通医学、农学等经世济民的学问,给到老百姓许多实际的帮助。而今天的这座寺庙,充斥着历史的厚重感,也充斥着观光客,喇嘛们循着千百年的传统诵经祈祷,也有兜里揣着手机偶尔上网聊天——你不能期待任何地方任何人不发生改变。

沿着中尼公路离开日喀则,竟然不断遇到骑单车的人,人生果然没有最强悍,只有更强悍。转过不知道多少个弯,白色的山头,一点一点升起在一片山坡上,继而出现缭绕的云雾,当那个熟悉的形状完整地出现在我眼前时,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这相见的第一面——珠穆朗玛,你是如此威严,可你又是如此温暖,这世界上最高的夕阳的光,透过你温暖了我的眼和心。

夜宿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起夜钻出帐篷撒尿,抬头的一瞬足够我记忆一辈子——银河升起来了,贯穿整个天际,不远处的珠穆朗玛正打着闪电,这幽暗璀璨的深夜,我一个人站立于星空之下,巨大的孤独感和巨大的幸福感同时澎湃而来,流星划过,万籁无声。阿里,阿里

珠穆朗玛的附近,比邻而居着许多高山,8201米的卓奥友,8012米的希夏邦马,都一样光彩照人。大山隆起,云雾喷薄,在这样的高度和氛围里,人渐渐会变得精神化,一切事物都被赋予了某种神性。前方,蹒跚的孩子赶着三头牦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天和地广阔到无边无际,岁月啊,如蚂蚁在青藏高原上散步,怎么走都走不到一个终点。

一路向西,雪山越来越密集,河流隐形于草甸之下化作了湿地,一汪汪的水塘倒映着宝石蓝的天空和大朵的云——这里是雅鲁藏布江的源头,雅江源,那片南方的雪山叫喜马拉雅,而右手边和他相对耸立的北方山脉叫冈第斯。从这里,正式进入阿里的地界,满眼是湖水的绿,雪山的白,还有更广阔的、褐色的荒芜。可这荒芜不叫人可怕,生命和希望随处可见,黑颈鹤在水塘里踱步,藏野驴要么警觉地站立,要么撒丫子集体狂奔,让远处的山顶尘土飞扬。

阿里是比拉萨更显赫的圣域,玛旁雍错的湖水中,常年有印度来的朝圣者沐浴,甘地的骨灰也撒在这里,在印度教的传说中,玛旁雍错是湿婆的妻子和儿子沐浴的地方,印度人深信,这片湖水是流经印度次大陆的四条大河——恒河、印度河、雅鲁藏布江、萨特累季河共同的源头。而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玛旁雍错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西天瑶池”,藏传佛教的不同教派沿着湖的八个方向建立了八座寺庙,守护着这汪洁净无双的天界之水。

在西藏,几乎所有的神山和圣湖都是成双结对的,如念青唐古拉之于纳木错,宁金康桑之于羊卓雍错。玛旁雍错的恋人是所有神山之中的王者——有着金字塔山形的冈仁波齐,他被佛教奉为“世界的中心”,被印度教称为“湿婆的天堂”,被苯教认定为“360位天神居住的地方”。沿着冈仁波齐转山,是这三个宗教的所有教徒们毕生的梦想之一,也是最危险的梦想之一。

即使对资深背包客而言,冈仁波齐转山都是一道槛儿,50公里的路程一般需要两天的时间,最困难的是,你要在第一天就从海拔4560米的塔钦县城徒步到海拔5660米的卓玛拉垭口。攀登垭口的时候,大脑渐渐开始缺氧,每一步都要使尽全力,每喘一口气都像是最后一口气,有人说,这种精神和肉体都扩张到极点的感觉最接近神,我想是因为这个时候人在充满绝望和充满信心的矛盾感中体查到本我的存在。

同行女孩是第一次进藏,凭一口气咬牙坚持着,一路跌跌撞撞,脸色苍白如纸。可这一路,她一定是难忘的,一个年轻喇嘛见了她,递给她一罐红景天饮料;一个那曲的大哥见了她,给了她十粒丹参滴丸;一个不会说汉语的藏族大叔见了她,直接握住她的手搀她下坡;一个骑摩托的运货工见了她,卸完货后捎着她过到山口,最后由一个藏族小姑娘,默默地扶她出山。什么是转山?转山就是转心,把自己的心交付出来,重新找回人性中的善美。

一路上,还遇到8个磕长头转山的藏族人,满面风尘,我都会布施上几块钱,彼此互道“扎西德勒”,咧嘴一笑,相对无言。古格王城

也许是斜阳正好,也许是微风不燥,刚刚在车上睡了一个好觉,在开往扎达土林的一个拐弯处,一个新的星球破空而来。秋云低垂,喜马拉雅的群峰错落在世界尽头,暮霭缠绕着稍远处的山丘,而火焰般、高树般、藤蔓般、彩釉般的土林,密密匝匝隆起于昏黄大地。

在这片广袤奇崛的土林之中,坐落着一座王朝的遗址——古格,它引着世界各地的人来寻访这片土地的往事。古格是谁?就好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秘密,古格就是西藏的秘密。这个西藏腹地的文明,在500年前抵达巅峰后忽然湮灭,留下银眼的佛像、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壁画和耸立于象泉河谷的古格王城。幽暗的佛堂里,我凝视着那些壁画上的金刚、菩萨、阎罗,甚至于可以发现所有佛教壁画中绝无仅有的美人鱼——色彩鲜艳如昨,虽然这些画像的工艺早已失传,可那个时代的想象力和艺术成就是不朽的。

寻找古格的过程比古格本身更有趣,札达县城客满,我们摸黑出城,三度迷路,终在深夜抵达王城脚下的扎布让村,投宿藏民家。第二天,在古格王城前迎来壮丽晨曦后,我与同伴走散,独自回村,手机没电了,而全村也停电了。神奇的是,这家的女主人带我走遍了全村,全村都没有手机信号,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踮着脚收到一格信号的手机,这才与同伴恢复了联系。也许是因为女主人的亲切和仗义,也许是因为这大姐做的饭好吃,也许是她家的床铺很暖和,后来回忆起来,这是我们一路上最愉快最享受的住宿经历。

从阿里首府狮泉河镇开始,进入到阿里北线的行程,这段路要穿越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羌塘大草原,若再往北一点点就是藏北无人区,路面从柏油路变成了土路,条件骤然艰苦了许多。从改则出发的那天清晨,高原飘起了小雪,那些荒芜和广阔,一夜间清纯如孩童。羌塘草原上,生命的悸动因这场雪的到来更加频密,草原鼠们几乎是舞蹈着,从一个洞口跳跃到另一个洞口;野驴群早已不能引起我们的惊呼,和人类相比,气定神闲的它们更像是这片高原的主人;草原鹰从前面的山坡陡然升腾起巨大的双翅盘旋而起,直刺苍穹;狐狸也出动了,穿着暖和厚实的皮草,在矮草间闪电般穿梭;还有,最令人激动的藏地精灵——藏羚羊,出场是那么突然,警觉而敏感地和我对望着。这是我向往的旅行,因为我也成了这生命体的一部分,是羚羊、狐狸、驴子、苍鹰和草原鼠的同类。风雪归人

文布南村,一夜飞雪,远山尽白。

这座山坡上的村庄面向着当惹雍错,那天天空很蓝,湖岸的山坡上覆了一层薄雪,近处的草地被夕阳染成柔和的橘黄色,湖水的蓝分成了好几种,有的深情,有的热烈,有的忧郁。藏羚羊在忙着吃草,狐狸在忙着捉老鼠,我站在这一切的面前,有了一种初恋的感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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