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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2 10: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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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幼谦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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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将军(下卷)

无头将军(下卷)试读:

作者简介

李幼谦,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与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芜湖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发表过三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抗婚》《倾城红颜》《间岛铁骑》《卧底中将》《救赎,在迷雾中》《钓鱼城的乱世佳人》;散文集《踏歌而行》《独步天下》《君子如茶》《叶落花开总关情》《一个老饕的美食笔记》。

作品简介

吴禄贞是位有胆识、有魄力、有组织才能的军事将领。在日本留学期间,他结识了孙中山,加入了革命组织的,长江以南的大通,有他起义抛洒的热血;长城外的延吉,有吴禄贞建成百年的戍边楼,立有吴禄贞功德碑;长城以南的石家庄长安公园西北角,则有吴禄贞墓塔——埋葬着他年轻的身躯,却只有一颗楠木雕刻的脑袋,被称之为无头将军。

在革命同志的支持下,他收买了庆亲王,获得北洋军第六镇统领的职位。本想利用这支精锐的部队为革命出力,在清廷的会操时起义,辛亥革命爆发了。他的部下被抽调去武昌镇压革命军,他被派往滦州阻止兵谏,却与士官三杰中的另两个联合起来,力阻淸廷出兵镇圧。清廷发现他的革命动向,用山西巡抚的高官厚禄贿赂他。吴禄贞表面接受,暗地里却联络山西与东北革命军起义,被推举为燕京联军大将军,拟夹攻北京,推翻清王朝。“出师未捷身先死”,当夜被暗杀在石家庄火车站,31岁的年轻头颅,被叛将割去献给袁世凯,一场慷慨激昂的燕晋悲歌流传千古。

受命于危难之中

掌握全国军事大权的军谘府戒备森严,但门岗的守卫早接到通知,一个个敬礼放行,吴禄贞长驱直入,却在走廊里被一个军官拦住了:“正等你哩,怎么昨天没到?”

吴禄贞一看,原来是陆军司马科科长张世膺,一双手远远伸出去:“我的鬼士官,见了你格外亲啊。”

这也是他日本士官生中的同学,以翻译、著述来维持学习和生计,其中就有《鬼士官》这本书,因此打趣地称赞他。

他也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悄悄地说:“周维桢电话,说让你尽快回去。”“只要朝廷没砍我的头,我尽快赶回。”吴禄贞嬉皮笑脸地说,“昨晚回家诀别家人的。”“老表胆子大,不怕砍头。不过没那么严重,只怕是一趟美差。”“啊?什么美差?”吴禄贞见对方不答,朝他胸前擂了一拳,“江西同盟会的老表领导,你而今怕掉脑袋,就在北京当缩头乌龟了?”“胡说八道!”张世膺生气地踢了他一脚,“我是这样的人吗?要能走掉,才不憋在这里哩。”“真的?我向载涛要你,去给我当参谋长如何?”“好啊。快去快去,我憋坏了。”世膺端方的面孔挤眉弄眼,把他送到载涛办公室门口,拱手做了个拜托的姿势,悄悄溜走了。

载涛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穿的是北洋军的制服,戴的却是清朝大员的帽子,后面还拖着一条油光水滑的长辫子,这么不伦不类的装束让留学东洋、考察西洋的吴禄贞忍俊不禁,当然他没笑出来,只是敬了一个军礼,说:“报告长官,找属下有何指示?”

载涛对吴禄贞的感情太复杂,那看法可是一波三折。处理间岛事件成功,载涛对吴禄贞有好感;出国考察中,吴禄贞的远见卓识他也很欣赏;可是吴禄贞居然在自己照相的时候公然嘲笑,还在国外十分狂妄,风头几乎盖过他,惹得载涛不快,良弼推荐时就没答应;后来吴禄贞走了庆亲王的路子,拿钱买官他更看轻;这家伙一上任就要撤换周符麟,太任性了;但是,袁世凯走了后,北洋军堕落了,还真需要他这样的将才来整顿;然而,有那么些密告他图谋不轨的,载涛又不得不防,于是砍了他一支“胳膊”,调他去西路;以后试探了几回,吴禄贞居然都经受住了考验,可见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不得不说,这是个人才呀,比起朝中那些满人官吏,他可是文韬武略,胆识过人,不用可惜,但要慎用!

见他进来,不伦不类的见面礼,一点不懂礼节,载涛又不快了,依然一丝不苟板着脸,只是向他呶了一下嘴:“坐下说。”

吴禄贞不敢再开玩笑了,也难得这位涛贝勒客气地让他坐着说话,于是正襟端坐,一言不发。“你认为袁世凯如何?”

吴禄贞脱口而出:“他呀,是你们满汉王室养的一只白眼狼。”

载涛难得面部肌肉柔和起来,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个吴大炮,口无遮拦。”“明摆着是的嘛,想想我们光绪帝……”

载涛伸出右手往下一按:“那事不说了,只说现在,我们派去南下的统领要先去拜见他,他一定传授了什么机密,才导致我北洋军上前线拖拖拉拉,作战不力……”

朝廷的眼线可真长啊,吴禄贞一听就知道了:“不仅冯国璋是最听袁世凯的话的人,整个北洋军,不听他指挥的人大约都少之又少……”“所以,我大清的精锐,其实还都被袁世凯控制着。”载涛沉重地吁出一口气,吐出四个字:“亡清必袁。”“他早就与你们清王朝不利了,否则怎么会让摄政王苦苦支撑着大清天下,咱们光绪帝可是年轻有为、聪明睿智,可以大展宏图的人哪……”

不管这个有革命党嫌疑的人说实话也好,说假话也罢,载涛现在都不想听这个,又一次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就不说吧。王爷们待你如何?”

吴禄贞说:“那还用说的吗?我与肃亲王一向深交,无话不谈;庆亲王对我大力保荐;摄政王委我以三品大员,让我握有重兵;就连涛贝爷你不也送我一匹宝马的吗?”

载涛一愣:“宝马?何时送你宝马的?”

吴禄贞嘻嘻一笑:“涛贝勒忘了,我们在赴欧洲的轮船上,您不是为下官画了一匹骏马吗?”

载涛那种英俊的面孔立刻绽放出了最美的笑容:“呵呵,真有你的,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吴禄贞靠在椅子背上咧嘴一笑:“贵人多忘事嘛,难怪。”

载涛说:“但是,我们都忘不了,你是朝中所依重的干将,是新军难得的人才,是我们大清帝国的栋梁,将来我一定送你一匹真正的宝马,甚至汗血宝马都可以的。”“涛贝爷是个相马专家嘛,朝中无人不知,属下等着你的赏赐。”吴禄贞静等下文。

载涛说:“本王爷没有你的武术好,没有你的骑术精,但是相马可是我的专长,我就相中了你这一匹良驹。”

吴禄贞心中明白了,他一定是想让我做什么事,跟我说一通好话,灌我这么多米汤,我可不能迷糊,还想拿我当工具呀?门都没有,嘴里说出来的却又是一番口是心非的话:“王爷英明,您就是个伯乐,下官愿做朝廷千里马,您指到哪里,属下就奔向何方。”

载涛不再绕圈子,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他最想说的话:“遏制南边的铁路中枢。”

吴禄贞顿时明白了,他率领的六镇兵马正好在京汉线的中段,除了要他把守铁路关隘,还要他担负起南方看门狗的重任,马上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王爷,在下明白了,咱的任务就是阻止袁世凯进京是不是?他不是还在家中赋闲吗?”“大势所趋,迟早他要出来的。”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们要对袁世凯委以重任,他们口口声声的立宪、解散皇族内阁,谁来组阁?庆亲王与徐世昌他们公推的就是袁世凯,而载沣、载涛哥儿俩是不不想他进京的。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呀,加上那没头脑的隆裕太后,袁世凯迟早要进京担纲。不甘心他掌权的载涛,就要让他冲锋在前,这就是他们“以汉制汉”的策略。你何必要利用我呢?你为什么不利用良弼、荫昌这些皇室人员呢?载涛他们也是左右为难,既要防南边的革命党,又要防滦州张绍曾,还要防袁世凯夺权,就不提防自己这个革命党?

北洋军初战失利,朝廷上下一片呼声要袁世凯出征,掌权者们利用袁世凯掌握北洋军,镇压武汉民军,又想利用吴禄贞的第六镇来阻止袁世凯进京逼宫,可真是用心良苦。想到这里,他斗胆说:“涛贝爷对属下放心吗?”

载涛尽管年轻,但也心有城府,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你肚子里到底想些什么,本王爷不想全部知道,但是,我们在阻止袁世凯进京这一方面,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不让他进京,我们进京如何?吴禄贞暗笑,当然不能说出口,只是说:“感谢信任。”“其实,不仅要阻止袁世凯,也要阻止张绍曾。”载涛说这话的时候,逼视着吴禄贞,见他连连点头,才说,“你是士官三杰之一,是张绍曾的同学加朋友,所以,今天来的主要任务,是让你立即到滦州去,劝说张绍曾,要么他领兵回东北,要么他领兵打武汉,何去何从,你们商议吧。”“立即?不行。”

既然敢对抗军谘大臣,这家伙太狂妄了吧?载涛瞪眼望着他:“还要讨价还价?不去也得去!”“哎呀呀,朝廷突然传唤,部下以为要问罪属下,差点哗变,”见载涛脸色变了,吴禄贞知道自己的谎言哄过他,接着说,“不是下官不服从命令,请先让我回保定稳定军心,再从保定到滦州。”“那行。汽车马上送你去车站,陆军大臣的专列即将南下,你就坐这趟车回去,证明朝廷只是委你重任,再立即去滦州。”

说完手一挥,知道他要送客了,吴禄贞赶紧退出,临出门,又转过身来,敬了个军礼,说:“涛贝勒,我这一去滦州,不知是否回得来?”“岂有此理,怎么会回不来?你们士官三杰亲如兄弟,你又是朝廷派去的钦差大臣,哪个敢把你怎么样?”“即使回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的部下,不能群龙无首吧?”吴禄贞振振有辞,“借着秋操的名义,抽走了我一个协的人马,还把我的参谋长也调走了,而今这些人都上了前线,都是您这总指挥在挖部下的墙脚,再不补充军官,我的士兵一走,回去不是成了光杆司令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协么?”载涛从来没见过吴禄贞如此啰嗦,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都是肃亲王骄纵的,于是说,“你可以自己找个参谋长,就说我说的。”“还是你们军谘府的人可靠,就那张士膺如何?”“行,你看中了就给你吧。”载涛爽快地答应了,跟着又板起面孔,递给吴禄贞一个盒子,“你看看吧。”“什么东西?皇帝给我的诏书?”吴禄贞满不在乎。“都是检举你是革命党的密信。”

见载涛严肃的样子,吴禄贞心头也打鼓,但接过盒子,心中又坦然了:“谁在无中生有地诬告?”

他打开盒子,果然有厚厚一叠纸,先翻翻,都有自己的名字,拿起一张,还没看到落款,载涛伸手,盖了盒子,连里面的一叠子信件都收走了:“好自为之吧,你!”

吴禄贞开始心疯狂地跳动一阵,出了门心就放宽了:既然给我看过,说明他也对我不是很设防,世膺说的不错,到滦州正是一趟美差,再要到了张士膺来担任参谋长,好事成双啊。他兴高采烈地走了。

专列上的敌对势力

阳光如凯旋归来一般灿烂,陆军大臣荫昌的心情也明朗许多,一时间充满了得胜的信心,带着随从与幕僚,浩浩荡荡地开进北京西站,即将开赴前线。

除了大小官吏亲自到车站送行,许多中外记者拿笔的、端着相机的,镁光灯频频闪烁,禁卫军的步兵队一个个扛枪列队,军乐队奏响迎宾曲,站长手挥着绿色的小旗子,禁卫军连长拔刀在手,刚行了一个贴刀礼,站长马上放下旗子,他看见副站长匆匆跑来了,一边跑一边喊:“别忙开车——”“什么事?”站长立即收住了旗帜。

副站长跑得气喘吁吁地说:“停一下,停一下!刚刚接到电话,邮传部大臣马上来车站送行,有要事和荫大人面谈,车请等一会出发。”

正准备出发的荫昌突然松了一口气,心想:要是现在他带来的是懿旨,不要我上前线了多好。站长马上把他引到一旁等着来人。

邮传部尚书气喘吁吁地跑来:“陆军大臣,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一定请你协助。”

荫昌说:“什么事啊?这个时候赶来。”

邮传尚书把手里的一卷纸打开来,原来是一张地图,他指着一块地方:“你看,你看,这儿是我们铁厂。”

荫昌板起脸:“你们的铁厂,管我什么事?”“李鸿章大人生前好不容易办起来的,是我们大清国的资产,花费了好多好多的钱财,请你们在进攻汉阳时,一定要保护好铁厂,如果没有损失,上头赏银十万,到时候回来找我要就是了。”邮传部尚书强调了一下,“这是庆亲王吩咐的。”“好。”荫昌立即恭谨了,但心里还在想,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炮弹还能长眼睛吗?

邮传大臣把地图递给他身边的陆军部秘书科科长,说,“你们都提醒荫昌大人这件事啊,千万千万要保护好铁厂。”“知道了,知道了。”荫昌点头,“准备钱吧,你们。”

邮传部长走开来,站到送行的队伍中,送别荫昌与一行人上车,军乐队又奏响乐曲,站长又挥舞小旗,专列缓缓地驶出站台。

吴禄贞也在这车上,在车头最靠边的位置,拉下车窗,能看见外面,外面人看不见他。

载涛派吴禄贞到滦州去,是清廷的一箭双雕之计:他们对袁世凯高度警惕,看来不得不用又不甘心用,还要提防他的进京逼宫;吴禄贞虽有革命嫌疑,但正好以此来钳制袁世凯。派吴禄贞到滦州,显示对他的倚重,以行拉拢之实:也是实行调虎离山之计,把吴禄贞调离他正在整顿的队伍,以制约他对部下的策反与煽动。

不知道周维桢要他赶回去的原因,那一定有要事,今天只有这班车到保定,他要尽快赶回。先上了车,眼看着还没驯化的部下开进车站,心里不是滋味。对朝廷来说,他们是工具;对武昌的同志来说,他们是刽子手;对他们自己来说,他们是炮灰,看着他们要远赴南方,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道将要在炮火下拼死,不是他们自己变成肉泥,就是把革命的同志们变成一滩肉泥……

想到这里,吴禄贞心底一阵绞痛:我能有办法制止这场战争吗?不能。反之,应该尽力投身这场战争,结束战争才有新时代、新生活、新的世界。他不愿意与那些熟悉的面孔相对,把军帽拉得低低的,看着那些没坐过火车的士兵兴高采烈的,看见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送荫昌像是送英雄一样,看见邮传尚书为了个别官员的私利想在战火里保全财产,看见荫昌意得志满的模样……吴禄贞恨不得自己变成一颗炸弹,与他们同归于尽。

火车开出了北京,他才朝荫昌的车厢走过去。他的军衔与气度没人敢于阻拦,车厢门口的秘书科长发现了他,正要招呼一声,吴禄贞竖起巴掌:“别叫,我有事要面见陆军大臣,行个方便。”

前后左右都是部下,荫昌一点不在乎他的安全,直到吴禄贞站到他面前,他才看出对方目光炯炯,熟悉而又陌生,惊慌地站起来:“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行了个军礼:“在下吴禄贞向陆军大臣汇报来了。”

荫昌真不想见他,不是庆亲王指派,他才不想让这家伙当六镇统制!没干几天,就以强硬的态度要撤换周符麟;在秋操预备会上,又是他这个大炮蛊惑人心;他怎么上这趟车了?来者不善呀。他扭过头去,目光凶横地扫了大家一眼,不言而喻,那是在问:“谁把他放进来的?”

吴禄贞拦截了他的目光:“上车前,贝勒涛才接见了我,难道属下没资格见顶头上司……”“你,不在保定,怎么上了这趟车?”

吴禄贞站得笔直:“军谘府大臣让我上这趟车的,荫昌大人。何况,这列车上有我的一个协。”“那是抽调参加会操的部队,现在直接上前线,已经编进本官统帅的第一军,与你无干了。”“可是,在下有事报告,战争的最高境界是兵不刃血,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

荫昌本来想冲他一句:“你有这本事?”突然想起,他在捍卫延边的过程中,就是没有通过战争解决问题的,迟疑了,对他说:“这不是外交,是镇压乱党,朝廷自有主张。”“如果在下跟随部队到湖北,认识武昌的许多……”“嗯?你认识那些革命党?”

看着荫昌那双阴森森的双眼直视着自己,吴禄贞意识到被抓住小辫子了,反而镇静下来:“当然,下官本是湖北人,那里有日本士官学校的校友,有武备学堂的同学,有老乡,有邻居,有工厂的同事……难道仅仅因为在京城当个芝麻官就不认故人了吗?”

荫昌转过脸去,无话可说,吴禄贞趁机说:“既然都是熟人,属下自告奋勇,南下过江劝谕,他们一定能解甲反正。”“你就这样丢下保定的部下跟我走了?”荫昌只有无话找话说。“不,贝勒涛要我先回保定……”

吴禄贞话没说完,就被荫昌打断了:“那,你先回保定去部署好了,然后再赶上来吧。”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吴禄贞,突然想到,幸亏没说出到滦州的事,那是三人的机密,什么话也不再说,转身出了那个车厢,低帽遮颜回到前面车厢,让乘务员车到保定提醒他,靠着椅背睡觉了。

上车时,都没有想到,两个敌对分子坐在同一辆列车上。列车的后面有吴禄贞参加秋操的一些人马,还有六镇的老协统周符麟。

秘书科长被荫昌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还没缓过气来,一个秘书来报告,说餐车上有人发酒疯了,荫昌叫他去看看。走到餐车上,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前十二协协统周符麟,一个是十一协协统李纯,两人过去都在六镇,都是段祺瑞手下的干将。

在吴禄贞强硬要求下,周符麟才被罢免;而李纯的十一协参加秋操后直接开发武汉。这两人都与吴禄贞没关系了。但提起吴禄贞,两人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喝酒一边大骂他不是东西,迟早要犯下砍头的罪。

周符麟喝多了,酩酊大醉中抽出大刀,砍掉了一张桌子角,喷着酒气大喊大叫:“老子总有一天要砍了那小子——”

秘书科长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问:“你砍谁呢?”

周符麟看看是陆军大臣身边的人,收敛了几分,还是愤愤不平地说:“吴禄贞——那小子,在下,与他——不共戴天啊——”“留点劲,到武昌砍革命者去吧。”荫昌背着手踱进餐车。

陆军大臣突然驾到,惊动了餐车里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卑职参见大人!”

秘书科长说:“姓吴的那小子实在可恨,还到我们大人那里自告奋勇,说如果跟着我们一起到湖北,过了长江后,一定能够劝谕革命者解甲反正。”“他要下长江,哪里会是去劝阻啊,他就是火上浇油。”荫昌大笑,让大家起身,“是啊,本官哪能给他这样好的机遇,让他回去抱老婆孩子吧,部署好了再赶来。”

全车人哈哈大笑。周符麟没有想到,吴禄贞也在这个车上,而且是涛贝勒让他先到保定,安排一下立即去滦州劝告张绍曾,火上加油地说:“大人,既然您知道他是革命党,为什么不早把他除掉?”

荫昌坐下,冷笑了:“长江那边大规模造反。大兵压境尚不能平息,他一人在保定还能翻起大浪吗?有吴鸿昌这些人制约他呢。”

周符麟连连点头:“属下在他身边也安排了眼线,上次说他……就是他报的信。”

荫昌不搭理,只是对众人说:“吴禄贞在保定也安稳不了几时,他如果到前方,必靠不住,遇到时机,一定要除掉他,以免后患。”

正说到这里,火车变道,周符麟没站稳,歪倒在地上,四脚朝天,连荫昌也笑了。

框框当当响了一阵,车已经停下,到了保定车站。周符麟爬起来探头一望,大惊失色,才下车的不是吴禄贞吗?

哦?荫昌脸色也变了,也担心刚才有人传话给他,但想到隔着几个车厢,他像是单身一人,没眼线吧?于是讥笑道:“他这是回家抱老婆孩子去了。”

周符麟赶紧汇报:“这小子家在北京大方胡同,乔迁那天,连肃亲王都去贺喜的。”“啊?你还真了解得多啊。”荫昌斜眼看了他一眼。“据我的眼线透露,他的家小已经撤离北京了。”“嗯?”荫昌眼睛鼓起眼睛,“有什么企图?”

车上的军官面面相觑:“这家伙,莫非想要行动?”

刚刚下站,来接他的周维祯匆匆向他跑来:“报告统领,属下来迟,请原谅。”

吴禄贞给他一巴掌:“咱两谁对谁?还用这种官场礼节。”

周维祯看着列车上伸出的一个个脑袋说:“火车上的官兵正看着咱们呢。”

吴禄贞蓦然回头,车窗一张熟悉的面孔猛地缩回去了。那张棱角分明的大脸上,一双突出的环眼,竟然正是他熟悉而又厌恶的周符麟!早知道同一列车,不如找进车厢去讥讽他一场。可是来不及了,还有大事。正要说话,列车开了,车窗闪过,还有荫昌那张阴郁的脸。

六镇来个新参谋

听到汽笛鸣响,火车出站了,吴禄贞与周维祯并肩走着,这才埋怨他:“什么事?催我回来?”“还不是担心你被绑在午门外斩首!”“别开玩笑了,贝勒涛要我去滦州宣抚。”“哈,你打瞌睡,他就送你枕头,哪有这么好的事?”“嘿嘿,那帮子娃娃当权,还想弄什么权术,让我把守保定,遏制袁世凯。”吴禄贞不屑地说,又催问他,“不是世膺给我电报,我直接去滦州多好。”

周维祯说:“不是你要参谋么?给你找来了。没带进司令部,先让你看看。”“谁?”“何遂。”

吴禄贞在记忆里搜索一阵,并没有痕迹,先告诉他,载涛已经同意把张世膺给他们当参谋长了:“何遂如果合适,就到吴鸿昌协里当参谋吧。”

接着问他住哪个旅社,说自己去,要周维桢买站去滦州的火车票,越快越好。

来到一家小巷深处的旅馆,一个虎彪彪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见到吴禄贞就举手行了一个军礼:“吴大人,我没有猜错吧?”

吴禄贞惊奇地扬起眉毛:“我们从未见过面,何以一见如故?”

何遂凑过来低语:“在下久闻您的大名,知道您是中央革命论的倡导者,在处理中日间岛争端的时候,表现出了凌然正气和机智果敢,敬仰得很。”“江湖传言不可全信。”吴禄贞说,“住哪屋?进去说。”

进屋坐下,何遂还是异常兴奋:“本以为看见您前呼后拥的……”“没想到吴某人单枪匹马,才与敌对分子一辆列车的,也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是不是?”“不,即使您再普通打扮,依然器宇轩昂,襟怀坦荡。”何遂站起来,直视着他率直的眼睛。“襟怀坦荡是看不出来的,希望你襟怀坦荡地介绍自己。”“坐下说,坐下说。”周维祯扭头对吴禄贞说,“副官长王孝缜早已经对你说过的。”

吴禄贞白了他一眼:“我看看两人说的是否一样。”

何遂这才说:“在下1907年在保定随营军官学堂就学,那时就参加了同盟会。后来,同乡好友王孝缜受广西巡抚张鸣歧的委托,到北方约请训练新军的人才,便随一批青年志士远赴广西,成为同盟会广西支部的创建人之一。”

吴禄贞边听边点头,然后问:“何时到北京来的?”“上月,广西巡抚沈秉派我作为广西代表赴北京参加永平秋操,还没回去,刚好遇上了武昌起义。”

吴禄贞放心了,说:“不错,与我听见的一样,副官长早就说过你啊,说你机智果断,素有训练,又是我们的革命同志,久仰久仰。”“吴大人,我不需要你仰,在下是来干事的。”何遂说,“观操的时候,听说武昌起义打响了,我滞留在北京打探消息。知道任命陆军大臣荫昌要率北洋新军进攻湖北革命军,但他在北京遥控,指挥不灵,战事不利……”“呵呵,他现在也亲临前线去了,与我一起从北京出发的。”

何遂神色严峻起来:“那,我们南方的革命不是危险了吗?”“他就是自己扛枪打仗,也不可能造成多大的威胁,我只担心袁世凯出山……”吴禄贞站起身,搓搓手,转了一个圈子又说,“所以,我们还是要积极动员,加紧起义准备工作,储备革命的力量……”

何遂赶紧站起来:“这关键时刻,偏偏在下此时离开广西,到北京又有力出不上,听王副官长说您需要一名参谋,我愿一试。”“感谢你的支持,你跟周维祯回司令部,就说是我从北京带你来的。从此并肩战斗吧。”吴禄贞与何遂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何遂明白了,举手敬了个军礼:“只要吴大人信任,在下一定尽力。”

周维祯买来几个烧饼几个苹果,让他们吃了。吴禄贞给他交代了一些事情,接过才给他买的一张火车票,说是立即要到滦州去。

何遂奇怪了:“您赶来保定,就是为了见见我?怎么不回司令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刚从北京来,贝勒涛偏在这个时候差我到滦州去‘抚慰’张绍曾和蓝天蔚。我知道,他们既想利用我和张、蓝的关系缓和矛盾;又想让我离开部队,他们便于控制六镇。是的,我来保定,就是为了见见你,尽快安排你到军营去。”

何遂以为大事不好:“朝廷已经察觉你的革命行动了吗?”“他们还来不及侦查我吧,武汉千万革命者已经公开与他们为敌了,他们救火还来不及呢,即使身边有颗定时炸弹,他们也没有料到,我正需要到滦州去一趟,所以,你们到司令部去,我立即到滦州去。”“口说无凭,难道我就这么甩腿去上任?”“我去滦州刻不容缓,办公文已经来不及了,带着我的手令,让周维祯送你去吧,另外拍电报告诉张绍曾我到滦州的车次。”

刚开始检票,马步周赶来了:“大人,小的来迟,请原谅。”“你怎么来了?”“听周副官说,您要去滦州,那里闹事,小的担心你不安全,应该陪同。”“周维桢让你来的?”

周维桢才不会派他跟班,只是带去个新参谋,要他安排住处。马步周一肚子不高兴,那是马弁干的事,总要指派他。这个参谋来得也蹊跷,要探探底细,于是问:“何参谋来得不凑巧,吴大人不在家呀。”

何遂想起吴禄贞在车站说的话,于是说:“我是他从北京带来的,岂能没见过他?”“啊?吴大人回来了?正有事请示他,人呢?”“他有事要去滦州,直接在车站等火车。”何遂跟他进了宿舍,顺口答道。

滦州?那是士官三杰另外两个人驻扎的地方,听说正闹兵变,他去?煽风点火的吧?一定得去看看。着急地说:“哎呀,我有紧急事情要汇报,必须马上见他,我叫个马弁来伺候您?”

何遂说:“没事,有房间有铺位就行了,我自己来,你去吧,火车可能还没开。”

马步周一溜烟跑出去,叫了司令部的汽车,说吴大人叫他有事,立即赶到火车站。好险,晚一步火车就开了。听吴禄贞问起,他两头欺骗,说:“在下请示了的,说一定要保护好您。”

请示了谁?谁要他保护的?都含含糊糊。吴禄贞知道,周维祯始终对马步周不放心,到北京去都劝他一个人行动,现在要与战友重逢,哪用得着保卫?但派了侍卫队长护送,心里还是有几分温暖。何况自己对马步周从不设防,高高兴兴让他补票上车。

王室依靠只能是他

火车进入湖北,速度放慢,边开边停,最后在一个小集镇附近干脆不走了。秘书科长请示,说要下车找地方安营扎寨。

荫昌说:“不必了,我们第一司令部就设在专列上吧,方便。”

部下们立即明白了,这样进退自如,便于撤离,大多数人舒了一口气。

好在车上除了地方不大、行动局促点,其余也应有尽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指挥就靠电话电报。

第二天,刚刚吃了早饭,就有卫兵过来报告:“司令,不好了,许多革命党向我们这里跑来了,是不是要冲击司令部啊?”

荫昌探身从车上一望,果然黑压压的一片人朝这里奔过来,他马上问:“侦查清楚没?有多少人?”“大约一两百,怎么办?大人?”

荫昌缩回头就下令:“赶快让站长把列车向北开。”

站长匆匆跑来:“报告大人,马上向北开不太可能,火车不是汽车或者马车,它不好掉头啊,我们只有在车尾挂一个车头,再反向开出去,掉车头需要一点时间,请大人耐心等候。”“等你们慢吞吞地挂车头,还来得及吗?”荫昌骂了一声,下车对身边人说,“你们赶快看好出路,万一有情况,我们往哪里撤退!”

跟着,后面车厢下来几个军官,其中一个跑到他的车厢门口,虽然面色如烟熏一般,但身子却壮实,大头大脑,朝车窗里的荫昌说:“请大人不要忙着调车回转,要有什么情况,待在下去查看一下再做定论。”

荫昌见来了好几个军官,心想,被他们看见我的怯弱可不好,还没到前线咱们就后退,朝廷追究起来有临阵脱逃的嫌疑。此时,身边的人都在在作逃跑的准备,这人却冲锋向前,难得的忠勇之将啊。

荫昌深深望了他一眼,原来是周符麟,吩咐:“快去快去,带上我的卫队大部分人马——”

秘书传令,他的前后车厢骚动了,很快下来二三十个士兵,武装列队好了。

那个军官拔出手枪,喊了一声:“不怕死的跟我来——”领那一队人马向站外冲去。

荫昌这才出车厢,站在车门口,捻着稀疏的胡须点头:“此人骁勇。”

秘书说:“他不就是是第六镇卸任的协统周符麟么。”

荫昌陡然滋生了好感:“我知道。在车上撒酒疯,要杀吴禄贞。当初吴禄贞强词夺理,非要将他撤换,我看他机智勇敢,不像是个鸦片鬼子,可见吴禄贞心怀鬼胎,只为安排他自己人实行的排挤。”

过了好一阵,没听枪响,周符麟带着队伍跑来了:“大人请放心,只有一百多人,都是农民,他们赶火车去石家庄摘棉花,不是冲我们的火车来的。”

荫昌说:“你能身先士卒前去打探,果敢啊。”

边上的随从说:“周大人可是一位勇士,当年太后仓皇出京,就是他保护的呢。”“好,你是员干将,吴禄贞冤枉你了。等到了武昌以后,我恢复你的职务。”

周符麟赶紧打千致谢:“报告大人,那吴禄贞他是人在朝营心在汉,从来跟朝廷不是一条心,有多种迹象证明他就是个革命党。”

荫昌叹了一口气:“就说他是革命党,没证据也不行啊。即便他是革命党,他毕竟只是个把人,比不得武昌起义的千军万马,今日也不过是代理你管理往日部下。”

周符麟说:“大人,六镇以前是段祺瑞大人的天下,小人只是个协统。”

荫昌说:“不要紧嘛,以后六镇就是你的,吴禄贞那小子——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他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

荫昌的军列堵在路上,北洋军的供给迟迟没到,一查,原来连人带车都被扣押在滦州。先行一步的冯国璋谨遵袁世凯的指示慢慢拖,上前线的将士马上被革命军打得晕头转向。

摄政王前不久才检阅禁卫军的,不相信那只是表演:“我八旗子弟,不是一贯骁勇吗?”“哪里,实不相瞒,我们的军队多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等他们的人马杀过来,我们可是抵挡不住的。”

摄政王本来就不通军事,也没有治国管理的能力,一听他这么说,也慌了:“东边的滦州兵力充沛,武昌不能平乱,届时他们南北夹击,更不可收拾。”

载涛说:“东边不要紧,已经派吴禄贞去宣慰了。”“但是,武昌革命压不下去,打过黄河来,我们大清王朝可就真完了。”载沣优柔寡断,不敢做主,“怎么办?还是请示太后吧。”

于是赶紧向光绪皇帝的遗孀隆裕太后请旨定夺。她远远不像慈禧太后那样有杀伐决断的能力,召集御前会议,请满族王公公议。

王爷们来了,都是上座,贝勒们只有站着,载沣把形势给他们说了一遍。

肃亲王也为难了,说:“吴禄贞是个人才,从间岛事件就能看出来,不是他勉为其难,延吉那大片祖宗龙脉之地都保不住了。现在能钳制袁世凯的也只有保定人马,你们把他的兵力抽走,袁世凯回京怎么办?”

载沣马上打断他的话:“靠吴禄贞是不行的。”“我们军队到哪去了?去打革命党去了,谁能领军打革命党?靠荫昌不行,只有靠袁世凯,他对我们皇家不仅忠心耿耿,才足戡乱。清廷要保住江山,也只能依靠袁世凯,而不能依靠革命者。那吴禄贞与革命者交往过密,靠不住的。”庆亲王说。

载涛暗暗嘀咕:“让吴禄贞担任六镇统制,不是您老人家的主张吗?但现在你却给他釜底抽薪。再三推举袁世凯,那是他给了你太多的好处……”

肃亲王说:“为我大清社稷,请太后和皇上赏兵,让我去报国吧!”“尚有后人,何必我辈出征。”隆裕太后摇头,“载涛,你是管陆军的,如果领兵,觉得我们出兵有胜算吗?”

载涛吓出一身冷汗,颤颤惊惊,连忙跪下回答:“奴才练过兵,但没打过仗,不知道。”

隆裕太后抽抽鼻子,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口气:“你们决定吧,我乏了。”

她去后宫了,明显的,她把难题交给了载沣。又是一阵乱纷纷的议论,庆亲王说:“如不用袁世凯,我大清指日可亡;如用袁世凯,大清的覆亡还有希望延迟甚至不亡,快下定论吧。”

还有几个皇室成员随声附和,摄政王心里真不是滋味:如果让袁世凯上位,二哥的命运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命运。现在坐在代理朝政的宝座上,儿子才六岁,何时才能坐上皇帝的宝座?掌管天下的宝座不好坐啊,如果光绪帝在朝,自己做个王爷,有权有势不操心,何等逍遥!万一,大清江山一旦从自己手里丧失,我不就成了爱新觉罗家族的千古罪人吗?将来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想到这里,万般无奈地说:“你们既然这样主张,姑且照你们说的办吧。如有不虞,你们不能卸责。”

肃亲王说:“当务之急,只有马上修补宪法,还是准备立宪吧。”

一时大堂里沉寂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隐隐约约响起一阵抽搐声,渐渐声音加大,变成一片哭泣声,只有摄政王忍住没有哭出声来,长叹一口气:“看来,我们实在不得已,也只有让袁世凯来挂帅了。”

庆亲王说:“无可奈何,哪怕本王爷让贤给袁世凯,也到启用他的时候了。”

只有肃亲王反对:“当初罢黜袁世凯,现在又要启用他,这不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吗?那家伙更会不可一世,难以驾驭了。”“只能用他了。”摄政王长叹一口气,只有顺水推舟:“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袁宫保不识抬举

袁世凯再次被起用的圣旨到达洹上村袁府,大太监张德顺宣读圣旨:“湖广总督著袁世凯补授,并督办剿抚事宜,迅速赴任,勿用来京觐见。该督世受国恩,当次时机紧迫,自当倪顺大局,勉顺其难,吾得顾此,以付委任,所有该省军队及各路援军均归该督节制调遣,迅赴事机,以期早日勘定,钦此。”“谢主隆恩。”袁世凯跪着听旨,低头冷笑,三跪六叩之后接过圣旨,然后要安排给太监洗尘接风。

张德顺有些着急,说:“皇命在身,不敢耽误,宫保何时启程呢?”

袁世凯只是弯腰伸手,做请的姿势:“张公公辛苦,不急不急,先歇息歇息。”

张德顺进了内府,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袁世凯频频举杯,与太监干下三杯酒了,这才说:“请公公为我转达歉意,三年前,摄政王就因为在下腿脚不好,命我回乡养病,可我至今还没好全呢。去年冬天,又添了肩膀痛的毛病,还有气管炎也复发了,哪里有一个健全的身躯去冲锋陷阵呢?我的确难赴重任哪。”

张太监得了一百两金子,吃饱喝足,临走又交代几句:“这可不是哪一个说了算的问题,庆亲王再三保荐你出山,徐世昌大人也没少说好话,他们说,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您可不能知难而退啊。”

袁世凯唯唯诺诺:“容在下一些日子,看看哪天病情有好转吧。”

见父亲不急不忙,依然写诗、看书、钓鱼。大儿子着急了,问道:“父亲,许瞎子可算是说中,高官厚禄说来就来了,您怎么还要推出去?”

袁世凯摇摇头:“你呀,人不小了,心怎么就那么点大?当年,是他们逼得老子回家休养的,现在到为难的时候,再要请老子出山了,你父亲如果是如此听话的人,还能活到现在吗?再说,跟前也没这么听话的人啊。”

袁克定坐到父亲对面的沙发上,给父亲点上烟:“您老莫非担心指挥不动?第二军冯国璋还不知您即将出山,都主动来请示的,可算是十分听话的。”“但是,第一军的荫昌是满清皇族,朝廷重臣,到了湖北,是他听我的,还是我听他的呢?”“那……我们怎么办?”“就是我对冯国璋说的那六字真言——慢慢走,等等看。”见儿子还不清楚,又点拨了一下,“最好的办法:用革命党来对付清廷,留着清廷来对付革命党。最后得到的不是半壁江山,而是我的袁天下。”

大公子还有些迷惑:“父亲,而今要至清廷于死命的有两派,您是赞成哪一派?”

袁世凯似笑非笑,他说:“儿子,你会拔树吗?”

袁克定以为父亲说笑话,也以笑话回答:“我又不是鲁智深能倒拔杨柳。”“就是说那鲁提辖,尽管是一介鲁夫,他也懂拔树的办法。专用猛力去拔,是无法把树根拔出来的;过分去扭,树子一定会断折。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左右摇撼不已,才能把树根的泥土松动,不必用大力就可以一拔而起。清朝是棵大树,还是三百多年的老树,要想拔这棵又大又老的树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闹革命,都是些年轻人,有力气却不懂如何拔树,闹君主立宪的人懂得拔树却没有力气,我们忽进忽退,就是在摇撼大树,等到泥土松动了,大树不久也就会拔出来的。”

大公子连连点头。

张德顺回京禀报,袁世凯不出山,满朝文武也百思不解:袁世凯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庆亲王变了脸色:“这个家伙果然是没安好心,前些日子要求出山的是他,现在是端着架子抗旨,打的什么算盘?”

于是,奕劻只得请徐世昌到彰德去,要他尽力劝袁世凯出山,已经在摄政王面前保举过了,机会难得呀。

袁世凯的小算盘打得正紧,徐世昌又来了,徐相国是袁世凯一手提拔的重臣,他两个又是结拜兄弟,他要出马可能成功吧。

听说徐世昌到,袁世凯抖擞了精神,他本来身材虽不高大,却十分魁梧,在家保养三年,更显得红光满面,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八字胡得意地上翘着,穿着短筒靴子与笔挺的制服,大步迎向徐世昌。

旧友重逢,他自然让朋友进书房,并把他让到自己的太师椅上。

桌子上摆着一本诗集《唐唱和集》,诗集的封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袁世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低眉顺眼,坐在池塘边钓鱼。

徐世昌哈哈大笑:“你这是做给朝廷看的吧?”

袁世凯也跟着笑:“瞒不过兄弟的法眼哪。”

徐世昌随手翻开一页,袁世凯又把诗集合上了:“知我者徐大人也,别看了,别看了”“我怎么不看?你这《字体渔舟写真》之诗,不是透露了你的心思吗?‘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年苦为酬。’你看,你的抱负始终没有实现,所以你始终在担忧啊。”“你看我下面说的:‘野老胸中富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这不正说在下把天下大事都看得很淡吗?”“非也,非也,你从来没有甘于寂寞过,依然还在跃跃欲试啊,可谓是身在江湖,身在朝纲,天下已经到需要你的时候,姜太公也要收起钓鱼竿登坛拜香了吧。”

袁世凯大笑:“诸葛亮也要三顾茅庐,姜太公么?还是在文王访贤之后才出山的哟。”

现在是徐世昌跟着他笑了:“难道,你还想让摄政王亲自登门吗?这是咱哥俩说句实在话,才亲自来告诉你这个秘密的,小皇帝才几岁?不可能亲登袁府,而摄政王总因为他哥哥死得冤枉,根本就不想要你回朝。”

袁世凯心一凛,跟着变了脸色,语调也降低了:“那……在下就在家里钓鱼算了。”

袁大公子来拜见徐伯伯,跟着告诉他们:“宴席摆好了。”

袁世凯闷闷不乐,压抑着心中的郁闷,把客人带到后花园。园中金桂飘香,池塘里荷花大部分凋谢,却还有几枝残荷依然俏丽。袁世凯亲手给他剥了一只大螃蟹,说:“这都是我池塘里自己养的,老弟在北方可难得尝到此鲜哪。”

徐世昌翻开螃蟹的盖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壳里春秋空黑黄,朝廷猜忌北洋军,就因为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现在要镇压武汉新军,你大可以稳坐江中钓鱼船,不过是想趁机提点条件罢了。”

袁世凯掰下一条蟹腿,在醋里沾沾,话中有话地说:“在下虽然已经归隐,但毕竟吃过俸禄,眼看天下大乱,我也食宿不安哪。但是,前面有荫昌和涛贝勒的大钳子,我只是螃蟹身上的一条腿,如果上任,是荫昌的副帅,即使想横着走,也要处处受他的钳制。”“这不就是你的条件吗?”“哪里敢提条件,否则还以为是想钳制朝廷呢,难哪。老弟现在身为协理大臣,只有您才能转达在下的苦衷。”

徐世昌已经把螃蟹里的膏与黄都在嘴里品尝完了,说:“老哥,你真有你的,朝廷是越着急,你是越心定,岂不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怎么能够躲进一隅,自得其乐呢?我知道,你想的是:一出任就拥有调动指挥军队的大权,是也不是?”

袁世凯似笑非笑地说:“是,也不是。”

徐世昌与他抬杠:“是就是是,否则当初我告诉你武昌起义的消息时,你马上就让我走庆亲王的路子,重金送上,不就是涛我为你的出山用金砖铺路的吗?”

袁世凯被揭了老底,有点难堪,最后说了实话:“真人面前不露假,你传达在下出山的条件最合适。”“什么条件?”“一、明年就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宽容武昌事变诸人;四、解除党禁;五、任命在下指挥水陆各军及军队编制的全权;六、给予十分充足的军费。”

徐世昌有些诧异:“原来你想打立宪的招牌。”

一听此话,袁世凯就知道他有不同的看法,马上说:“现在立宪派和革命党都有矛盾,我们不能拉一派,打一派,岂不闻欲取先予吗?”“哦,你是软硬兼施的能手啊。”

袁世凯得意地笑了,心里想到:别看咱们是兄弟,你也摸不透我的主张。他心里想着,手不禁得握起了拳头。徐世昌还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扬起了眉毛:“你是向我示威吗?”“哪里哪里,兄弟一家亲,我们同舟共济才是啊,划拳吧,喝酒喝酒。”

赴滦州还有军谘府的人

车到滦州,远远望见站台上有几个军官,除了蓝天蔚,那几个都是北京军谘府的人,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黄恺元对他眨眨眼,先声夺人:“呵呵,我们比你先到了。”

吴禄贞扭头一看,还有军谘府第三厅厅长陈其采,有点莫名其妙:“怎么,还劳诸位大员来为下官保驾护航么?”

陈其采笑道:“以为你开小差不来了。”“嘿嘿,岂敢不来。”吴禄贞打哈哈,“只是回去处理下军务,那可是军谘大臣批准的。”

不见张绍曾的面,吴禄贞问蓝天蔚:“主人到哪去了?”“他呀,说你们是来劝降的,不欢迎。”蓝天蔚说,“只有我来招待大家了,走走走,到南天门去。”

吴禄贞头一扬:“我又不是孙猴子,要去找太上老君么?”

蓝天蔚拉了他一把:“那是我们最好的饭店了,去加加餐吧。”

黄恺元耸耸肩:“主人不欢迎,看来我们要碰一鼻子灰的,先填饱了肚子再说,滦州有什么好吃的?”“到那里你们点菜,有什么好吃的我掏腰包。”蓝天蔚领着大家出车站,大家相互说笑着进了饭店。

蓝天蔚拉着吴禄贞去点菜:“你们都是京城同僚,知道他们喜欢吃啥,给我做个主。”

吴禄贞不想动:“你都不体谅一下老同学。说实话,不想吃,累得只想睡……”“拿大了是不是?他们是朝廷命官,我们可都是走卒。”蓝天蔚拖着他到柜台去,路上悄悄说,“只是找你说话,记住,在酒席上把他们灌醉!”

吴禄贞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尽管是朝廷的官,可也是同盟会员的。”“陈其采不是。”“他哥哥在闹革命……”“在这里你听我的。”蓝天蔚说,“我们三人总要先说说体己话吧。”

于是,在酒席上,吴禄贞只推说自己北京、保定、滦州地来回折腾,累了,只想打瞌睡,稍微喝了一点酒,吃了几筷子菜,就靠在椅子上打盹。直到连马步周也醉倒,被蓝天蔚的属下架到旅社睡觉了,吴禄贞才与蓝天蔚一起到张绍曾宿舍去。

一进门,吴禄贞精神来了,摘下军帽往桌上一甩,跺脚叫道:“哎,好事情都叫兄弟你干了。”“要好也是你好,钦差大臣啊。”张绍曾板着脸说:“我好什么?要掉脑袋了!”

趁他起身去倒茶,吴禄贞往他的座椅上一靠,两只脚翘在他的办公桌上:“我才不好呢,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给他倒杯茶来,见他把两脚翘在桌子上,张绍曾只好把茶放在他两脚当中,问:“怎么了?”

吴禄贞闭了眼睛,在椅子上摇来摇去,双眉紧蹙,痛苦地说:“我来劝你们袭击北京闹革命,而我所率领的部下正在反革命。”“怎么回事?”

吴禄贞这才说:“李纯那个协,参加会操就没回去,被荫昌带着,正往武昌赶去。我就坐那辆车回保定的,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打我们的同志却毫无办法。你说,在下有何面目来见我们的革命同志?”

蓝天蔚端着盆水进来,听到这里,出跺脚,水溅了一地,恶狠狠地说:“毒辣,这就叫釜底抽薪。”

张绍曾说:“兄弟,怪不得你,朝廷这一手狠毒啊,满清权贵也不乏精英,我们不能不警惕。所以,这几个朝廷的官员来,我至今没见。”

吴禄贞说:“你大可放心,第三厅厅长陈其采哥哥就是革命党人,正在上海闹独立,他作为胞弟,对哥哥一向言听计从。其他的几个随员,早在日本的时候就参加了同盟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张绍曾说:“那就好,但是,我们还是先统一意见,你才能同我们的军官见面。”“还是那话,别说什么立宪的,干脆点,要闹就要共和。”吴禄贞一阵见血。“我也还是那话,时机还不成熟。”“难道不知?你要立宪,正合朝廷意思,他们也早就闹立宪,今年五月就公布了内阁名单,九人是满人,其中又有七人是皇族,难道不是典型的‘皇族内阁’吗?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明明是欺骗全国人民,一些立宪派都大失所望。他们的改革,就是把广东、四川、湖北、湖南等地的商办铁路收为国有,然后再卖给外国,拿钱再买洋枪洋炮镇压革命者。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掀起了全国大规模的人民反抗运动——保路运动,你一个革命者居然看不明白,还要与虎谋皮……”“谁说的?我不是拦截了他们的军火吗?”张绍曾振振有词,“说实话,我也是个军士将领,当然知道这批军火对武昌前线的伤害。”

拦截军火,他也不是主动的。但吴禄贞不揭穿这点,只是循循善诱:“这当然是个革命行动,对我们的意义更大——想瞌睡就来了枕头,截留军火,为我所用,打到北京,就靠那一列车军火,就能把朝廷炸个稀巴烂。”

蓝天蔚扭了毛巾把子递给吴禄贞,跟着帮腔:“就是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多好。但是,我们的张统领却说,不想把这批军火据为己有。”

张绍曾承认:“是的,一方面,我要朝廷知道我的本意是一种政治诉求,另一方面,我也要迫使前方将士和其他将领理解在下的苦衷,呼吁朝廷改革政治,敦促他们实行君主立宪,回应南方的要求。”“你傻呀!”吴禄贞一激动,双腿从桌子上抽下来,把茶碗砸个稀巴烂。

就像小炮弹爆炸,发出“啪”的一声,茶水四溅,茶叶撒得满地都是。

张绍曾奇怪地问:“让我杀谁?”他把南方官话的“傻”字听成“杀”字去了。

蓝天蔚弯腰拾起地上的残片,笑得咯咯的:“他说你是个傻瓜。”

那两人地位不一样,张绍曾是统制,蓝天蔚是协统,职务矮了一截,但是士官三杰像亲兄弟一般,他们也开惯了玩笑。“这些残渣余孽,拾起来也没用。”吴禄贞脚一提,把残破的碗渣踢开,说,“要杀就杀皇权贵族,你老兄心慈手软,搞什么立宪哪,在颐和园我们不就商量好的吗?革命起义,杀向清廷,推翻满清王朝。”

张绍曾咕噜着:“我们可以分两步走,如果君主立宪不成,再走下一步好不好?”“好个屁!”吴禄贞斩钉截铁地说,“你还那么迷信清王朝的承诺吗?从一九零六年五大臣出洋考察开始,回来天天喊立宪,所谓的立宪不过是一碗豆腐,豆腐一碗,何曾动过真格的?打蛇要打七寸,杀猪要割喉咙,你那么不痛不痒地闹改革,哪有革命来得痛快!”“猪只要杀得死,各有各的刀法。”张绍曾依然不服。

吴禄贞大皮靴跺下去,扭动了一下,茶碗片立即被碾碎了:“什么刀也不能用软刀!清廷经营了几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指望他们能改革,立宪能够成功吗?我们前方战士的血不是白流了吗?好不容易我们捞到这个机会,今天我们三人又聚集到一起了,清廷想利用袁世凯来挽回大局,没那么容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现在又有好几个地方要宣布独立,听说上海都要行动了,陈其美当都督的日子不远了。”

蓝天蔚也不管地上的碗渣了,站起来高兴地说:“那就好,陈其采的哥哥要当了上海总督,他也不会反革命吧。”“不,”张绍曾说,“还是防着点好。”

抚慰变成了策反

吴禄贞说:“不论防还是不防,都要赶紧行动,你们的两支队伍加上我的队伍会师北京,趁他们空虚的时候大可以一捣龙庭。”

见张绍曾若有所思,吴禄贞又加了一把火:“如果能听从我的计划,联合进攻北京,推翻清廷,实现共和,这革命就成功了。立什么宪?有什么用?”

蓝天蔚马上接着说:“张统制,不要再犹豫了,趁着朝廷还在忙于调兵遣将,集中兵力在镇压武昌起义之时,现在动手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北京只有不堪一击的禁卫军。”“我的老兄,你还犹豫什么?不要再优柔寡断了。”

在吴禄贞锐利目光的逼视下,张绍曾眉头一皱,下了决心:“就这样办,讨论战略吧。”

蓝天蔚把墙上的帷幕拉开:“到这里说。”

三个人一起走到墙边,谁也没有发现窗外站着人偷看。

吴禄贞指着地图说:“张兄,你的二十镇作为第一军,由滦州去丰台;蓝天蔚的第二协为第二军,作为后援;老弟我率领的第三军由保定赶往长辛店,这样就形成南北夹击的形势,即使袁世凯出山,也截断了他的退路。”

其余两人补充了细节,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发现隔墙有耳。张绍曾看见吴禄贞眼睛充满了血丝,说:“绶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吴禄贞揉揉眼睛,甩甩胳膊,立即有了精神:“我来干嘛的?你以为来吃滦州的山珍海味么?我是钦差大臣,是来抚慰你们的,总要让我跟大家见见面吧。”

张绍曾说:“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天呢。”“明天?时不我待,我那边还有一揽子事,要说我们赶紧说吧。”

蓝天蔚也认为那几个朝廷来人醉倒了,正是召开军官会议的好时机。

三人进了会场,吴禄贞走到讲台上,发现人不少,个子矮了,干脆跳到桌子上说:“二十镇的军官们,我叫吴禄贞,是六镇的统制,今天到贵地来,不是来看望我的朋友——你们的张统制和蓝协统的,我是奉朝廷的命令来嘉奖你们的!”

台下的人一愣,面面相觑,像炸了马蜂窝一下,大家窃窃私语,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什么?还以为我们犯了滔天大罪呢,怎么会来嘉奖我们呢?”“难道,这说明我们做对了?”

坐在一旁的蓝天蔚和张绍曾也相互打量了一下,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开场白怎么是这样的,他在正话反说?

张绍曾站起来,双手张开,往下面压了一压,让会场安静下来:“大家肃静,听吴统制传达朝廷懿旨。”

吴禄贞清清嗓子继续说:“你们都为所作所为担忧吧?大可不必,据我所见,二十镇官兵秩序井然,意气风发,既没有哗变,也没有轻举妄动。你们要求改良政治是正确的,是为了中国的老百姓说话,是为天下的同胞请命,绝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朝廷认为你们张统制发出的兵谏是忠勇为国的。”

台底下军官们放下心来,哗啦啦一片掌声。吴禄贞随着大家一起张开笑脸,更显得英气勃勃。

但是,跟着下面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扣押了运往南方的军火,朝廷难道不追究吗?”

他明明知道,提这个问题的,可能就是心向朝廷的人,也是对革命心存异议的人,但他依然笑容可掬,对台下人说:“你们扣押了一车军火,我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行动,因为自家人不能打自家人,左手不能打右手。国家是什么?是由无数家庭组成的整体,国家应该是家庭与百姓的庇护所,不是少数人的安乐窝。如果国家使得无数家庭家破人亡,国家让许多家庭兄弟残杀,那就是摧毁自己的根基,毁灭大厦的砖瓦,没有家还能有国吗?那样的国家还值得百姓拥戴吗?”

底下纷纷高呼:“不值得,不拥护——”

吴禄贞继续说:“你们都知道,武昌起义以后,很多地方都宣布独立了,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我们都需要一个现代化的国家,都反对满清王朝几百年的统治。台下的军官们也有的是旗人,可能你们不赞同革命,其实我们现在的革命并不是专门为汉族人民谋幸福的,革命成功的果实享用的权利,国内各民族一律是平等的,这样的革命你们赞成不赞成?”

台下人一起振臂高呼:“赞成革命!赞成革命!”

蓝天蔚对张绍曾悄悄说:“没想到,吴禄贞口才这么好。”“吴大炮嘛,开口就引起轰动。”张绍曾说。

吴禄贞看见他们兴奋的面容,得到了鼓舞,声音更洪亮了,继续说:“这就好,既然大家赞成革命,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说句老实话,说是军谘府要我来嘉奖你们,实际上是让我来开导你们、劝阻你们的。你们都是明白人,哪里需要我的开导呢?难道我们看不出来吗?朝廷表示同意立宪,不过是他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虚晃了一下橄榄枝,他们这个立宪的橄榄枝摇晃了好几年,带给我们到底有什么样的好处呢?你们看看你们的家小,你们看看你们的父老乡亲,满清贵族掌握朝政,天下百姓水深火热,我们还能相信他们的谎言吗?”

台下又一次高呼:“不相信!不相信!”“是啊,我们不能再相信他们了,现在是我们革命的最好时机,北京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南征武汉,诸位,如果我们携手起义倒戈,趁北京没有准备,就能尽量减少牺牲,然后改朝换代,既能声援南方,又可以停息战火,天下大事定矣。”

张绍曾没有想到,吴禄贞的抚慰,竟然把立宪开始的兵谏推向了用武力强迫清廷兵变,不管怎样,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面容,他也被逼上梁山了。

吴禄贞跳下桌子,看着张绍曾复杂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对他身边的蓝天蔚说:“以我的名义给贝勒涛发封电报,就说滦州军队已经接受劝导,事态完全平息了。”

蓝天蔚发出会心的微笑,然后说:“这摊子就交给张绍曾吧,我先带你去休息。”“你住哪里?今晚我们捣腿算了。”“好啊,今晚可以好好叙叙了。”蓝天蔚高高兴兴地带他去了自己房间,等他发了电报回来,吴禄贞已经在床上打呼噜了。

早上黄恺元起来最早,到司令部去,张绍曾一个人在办公室看电报,见了黄恺元一拱手,抱歉地说:“不是我昨天不接待,不是冲着你的,别多心。”

黄恺元说:“我知道,你是怀疑我们中有人是清廷走狗,是来刺探情报的是不是?走狗已经走了。”

张绍曾没懂他的意思,也没回答,见蓝天蔚进屋,交给他一张电报:“这是周维祯让我们转的,看来,对吴禄贞又是一次打击了。”

蓝天蔚扫了一眼,马上变了脸色,叫门口的卫兵去叫吴大人来,这边对黄恺元也没好气地说:“你们军谘府反动透顶,专干釜底抽薪的事,这是唱的哪出戏?”

黄恺元还没搭话,吴禄贞睡眼朦胧地冲进来:“发生什么事?”

蓝天蔚把电报递给他,他眼睛只扫了一眼,马上对黄恺元暴跳如雷:“他妈的,什么玩意?你们军谘府玩的就是调虎离山计呀。”

黄恺元无辜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吴禄贞眼睛闪着戾气的火焰继续发难:“军谘府那帮混蛋们,把老子指使到滦州来,直接下令给吴鸿昌,把十二协调走了。黄恺元,陈其采呢?叫来问问,是哪个家伙出的主意?”

黄恺元说:“你找陈其采?早上起来我们都找不到他了。”“到哪去了?”“说不定已经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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