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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3 15: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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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朱红

出版社: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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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戏剧译作:吴朱红外国新剧译作集

西方现代戏剧译作:吴朱红外国新剧译作集试读:

朱红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不显山,不显水,默默地工作着!

可能,也许戏剧界的人,都还不晓得在北京,在中国,还有这样一个人,干着这样的傻事——翻译外国剧本。

当今的开放世界,种种外国书,古典的,现代的,上至天文,下到地理,花鸟鱼虫,直到减肥之类翻译书,充斥书店书摊;但是,你要找一本当代的外国剧本,找一位剧本翻译者,恐怕在全中国都找不到几个以翻译剧本为己任的翻译家了。如果有,那么,吴朱红就是其中的一位了!于是,我敢说吴朱红是眼下中国罕见的一位青年戏剧翻译家。

从“五四”时期,到全国解放,即使是我们闭关自守的“十七年”,起码对苏俄的剧本,还是开放的,大量的俄苏剧作翻译过来。让我感到格外奇怪的是,新时期,本来是最开放的,但是,对于外国戏剧的翻译和演出,是越来越少见了。原本还有一个《外国戏剧》杂志,也停刊了。现在,关心翻译剧的杂志、出版社确实是太少了,这倒是十分值得令人深思的。

于是,我们就看到一些人,在那里胡说八道,冒充先锋,冒充前卫,在那里唬老百姓,把人家都玩腻了的东西,当作“创新”来自吹。

就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中,吴朱红的翻译剧出现在首都舞台上。

先是《安妮日记》,一炮走红。这是一部

十年来在世界各地上演不衰的名剧。1956年在百老汇公演,当即轰动纽约。事隔五十年,在儿童剧院的演出,照样轰动了北京城。吴朱红选择的第一部翻译剧,即显示了译者的眼光。她说,选择《安妮日记》,首先是因为我觉得它的主题——反战,呼唤和平等等是非常有意义的;另外,它的角度很特别:从一个孩子的视角看待战争,看待那些处于绝境中的成人们;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在那样一种困境中仍然保持的乐观向上的精神,让我很受震动——在那样一种极端的情境当中,人们尚且能够乐观地、坚强地生活,相比之下,我们现在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就渺小得多了。虽然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是发生在五十多年前的,但是那种精神,依然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在我自己首先受震动的时候,我就希望能推广到更多的人面前,希望大家都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启发。从戏来说,我觉得《安妮日记》以孩子的视角讲述一个故事,在戏剧中是比较新鲜的,也值得我们欣赏和借鉴。(张璐:《努力睁开我们的眼睛——访青年翻译吴朱红》,《中国戏剧》2001年第3期)

当时,我不认识吴朱红,但是这席话却引起我的重视,一个女孩子竟然有这样的翻译胆识,这样的翻译境界。

真正引起我对她的重视,是《纪念碑》。

使我惊讶的是,我们的舞台甚至翻译剧本,从来都少见到加拿大的剧作演出,更没有人翻译加拿大的剧本;这次,吴朱红不但是第一个将加拿大的剧作引进中国的,而且《纪念碑》犹如天外飞来,一下子震撼了北京舞台。

一个几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国家的作者,却如此令人震惊地在拷问战争,拷问灵魂,拷问人性;不知道他人如何,起码把我的灵魂拷问得颤栗起来。它让我懂得了,我应该永远地警惕自己,在特定情境中,我们也可以变成刽子手。由此及彼地推理,让人觉得:人不能规避历史的责任,人不能轻视人性的弱点。这出只有两个人的戏,其题旨是那么恢宏,那么深刻;这本应该让我们那些自称是“革新家”得到启示的,让那些把小打小闹吹得天晕地转的人自惭形秽。但是,它并没有使那些人警醒,而是继续他们骗人的把戏!

但是,这次却让我真正地认识了吴朱红;我们没有见过面,但却看到这是一个非同凡响的译者。在戏剧的迷茫的喧嚣中,她敢于坚持她的见解,选择她认同的外国剧作。无疑,也是在对抗这喧嚣,企图有所引领。而查明哲能够接排这出戏,与译者一道成为这当代戏剧思潮的真正的弄潮儿!

鼓噪一时的某些“先锋戏剧”,应当说是自封的“先锋派”,在吴朱红翻译的第三部剧作——美国著名剧作家阿尔比的《屋外有花园》公演后,那些“先锋”在中国公众面前现出了原形,他们不过是一些银样的蜡枪头。

在一些中国“先锋派”那里,也在荒诞的名义下,弄一些言不及义的东西的时刻,《屋外有花园》成为有力的投枪,揭穿了这些伪荒诞、伪先锋们!正如余韶文所指出的:“这还不够荒诞吗?一个又一个良家妇女下海卖笑,她们的丈夫如此有悖人之常情,在种种不可理喻的表现之外,该剧关于人的欲望与道德、生存与良知的思辨以非常规的荒诞方式得到充分的阐释与表达。”“以往我们有不少打着‘先锋’、‘实验’旗号的话剧,实际上只是形式上前卫花哨、眩目一点而已,就像花木兰怎样的戎装也是一位女郎。而《屋外有花园》真的提升到了荒诞的境界,反而是一派写实景象,这种外在形式感上的不动声色正是一种真正的荒诞的表征。”(《不动声色真荒诞》,2001年1月22日《北京青年报》)对于中国的戏剧来说,它不仅仅是告诉人们,在写实的外观下依然可以有着深刻的荒诞的表达;再一次说明,所谓先锋,并非只是给自己披上一件什么“荒诞”、“后现代”等等的外衣,最重要的是对于生活底里的发现,以及对生活独创的而深刻的哲学沉思。像《屋外有花园》,是多么深刻地揭示那个人欲横流的社会的人欲的污浊,是何等锐利的目光,又是何等的凛然正气!这才是真正的先锋!

吴朱红三部译作,足以使其屹立在中国剧坛上,而且以自己的译作风格,而“带起一股年轻舞台风潮”(张芸:《写实也很先锋》,《追求》2001年第1期)。五

2004年,2005年,吴朱红又陆续翻译了加拿大剧作家杰森·舍曼的《明枪暗箭》,和美国剧作家奈戈·杰克逊的《远去的家园》,以及她和张朝晖编译的《

家有娇妻

》等。一年一部翻译剧,看来数量不多,但是它却是从每年数十部外国戏中挑选出来的,极尽搜寻阅读的功夫,犹如大浪淘沙,沙里澄金!

从这几部译作,已经显示了吴朱红的翻译才华和风格。

首先,她在选择剧本时重题材,重思想。作为一个女译者,她不喜欢那种轻柔温情的、儿女情长的剧作;偏偏选中《安妮日记》、《纪念碑》和《明枪暗箭》,这些直接和间接涉及战争,基调沉重、思想深刻、锋芒犀利、爱憎分明的剧作。暗恋崇高,崇拜正义,显然是她翻译的审美理想追求,而这些,是同所谓的时尚相悖的。因此,而有了她的针对性,确立了她的翻译风格。

其次,她特别注重译介世界上当代的剧作。她曾对我说:“近十年来,我们对于国外的当代戏剧译介得太少了,不了解外国戏剧的发展状况,以及它的发展水平,对于我们戏剧的发展是不利的,同时,也应当让观众看到外国当代优秀的剧作。”可贵的是,在译介外国当代戏剧中,她能够将时尚的剧作、时髦的剧作同真正的具有创意的、对于中国有价值的剧作区别开来,正如鲁迅所说,而是“放出眼光,自己来拿”,这对于一个年轻的翻译家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其三,她的翻译语言,也是值得称道的。将一部外国剧翻译成能够经得起演出的剧本,是相当困难的;它不仅仅是翻译准确就可以的,它必须在这个基础上译成为中国观众所习惯的、并且是具有戏剧性的语言。如《纪念碑》开始,斯特科的长篇独白,就翻译得十分精彩;观众一点也不觉得沉闷,把戏剧的情境、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翻译得引人入胜。在这里,显示了译者的艺术再创造的能力。其中,蕴蓄着她的舞台感,她的文化功底和细致入微的语感!

朱红的翻译剧,已经在戏剧界展现出它的影响。无疑,在原创剧极度匮乏的条件下,她的翻译剧为话剧舞台注入了活力,使缺乏同外国戏剧交流的中国话剧多少看到当代世界戏剧的某些侧面,其功不可没。

更具体的影响,如《纪念碑》,使查明哲在导演《死无葬身之地》之后,又得到一个使他展现其戏剧导演美学理想的佳作,从而巩固了他在北京舞台上的地位,最终使他以战争三部曲而享誉剧坛。这里,也有吴朱红的功劳!《屋外有花园》,则使演员孙红雷展露表演才华,当时就有人根据孙红雷的表演而预言“此君定可大红大紫”。的确,孙红雷因演出此剧而备受戏剧影视界的重视。影视明星凯丽因为主演《纪念碑》荣获了当年的“中国戏剧梅花奖”。好戏是成就优秀演员的条件。

吴朱红在其戏剧翻译的道路上,迈出了可喜的一步;对于她,来日方长。我希望她能够坚持下去。在中国,不是戏剧翻译家多了,而是少得可怜。没有优秀的戏剧翻译家,就会使这个世界性的剧种,在中国失去发展的助力,因缺乏营养而孱弱。我们需要一支戏剧翻译家的队伍。2005年4月11日清晨于京东罗马嘉园家有娇妻小剧场喜剧原作 哈·戴维斯(英)改编 张朝晖 吴朱红人物(按出场序)罗秀秀,女,二十岁,黎大洪家保姆黎大洪,男,四十岁,男主人,商人何菲菲,女,三十岁,女主人,全职在家的主妇何小亮,男,三十五岁,何菲菲的哥哥,刚从外地回来探家

2005年2月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演

导演 顾威

主演 刘晓蓉 鲍大志 王宁 傅瑶

第一场

场景

何菲菲家起居室。房间正中是玻璃门连接外面,左侧稍靠前处有一段楼梯通往楼上。房间布置讲究而舒适。正值盛夏时节,窗外花园里绿树繁花尽收眼底。

晚饭过后,黎大洪正在沙发上看电脑,门开了,罗秀秀进来,她是个样子朴实、青春洋溢的外地女孩。

罗秀秀 大哥——你,这会儿有空吗?

黎大洪 秀儿啊,有事吗?

罗秀秀 我想跟你说点事。

黎大洪 来,坐下说。

罗秀秀 这不,又到夏天了,我想,等过了这个夏天,你们给贝贝找到了新阿姨,我还是走吧。

黎大洪 怎么,你要走?

罗秀秀 本来,我也不想走,你和大姐都对我这么好,像家里人似的,我在这儿真的觉得挺好的……

黎大洪 是啊,你来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一出生你就来了,我们从来没把你当外人。

罗秀秀 我心里特别感激你们,真的不想走,尤其一想到从此见不到贝贝了,我就想哭。可,可我还是得走。

黎大洪 为什么?家里让你受委屈了吗?

罗秀秀 (急忙否认)不,不,没有。

黎大洪 你要走的事儿,跟菲菲说过吗?

罗秀秀 (为难地)我跟大姐说过好几次了;开春的时候就说过,后来又提过三、四回。可是每次一提起来,她不是说太忙就是说太累,不听我说完——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才来找你。

黎大洪 (犹疑地)可是,这样的事,在家里都是菲菲说了算。

罗秀秀 这我知道,可是你能听我说说吗?

黎大洪 那——你说吧。

罗秀秀 我要走,是因为贝贝这孩子我实在带不了了。虽说他今年才四岁,可实在太聪明了,总爱问这问那,像什么孙悟空和哪吒谁是老大,变形金刚里面哪个最酷?好多我都答不上来——要是我多上几年学就好了。

黎大洪 原来就为这个。你看,贝贝还没到上学的年龄,送幼儿园吧,菲菲舍不得,老想留在家陪着她。你带他,也就是教他一点学龄前的知识,照说也不难——

罗秀秀 (赶快接上)不行不行,我看还是找一个至少上过高中的人带他。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对保姆要求越来越高,最好会用电脑什么的,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黎大洪 这些东西,学起来很容易,好多人比你底子差都会了。

罗秀秀 我是想学来着——可老没时间。

黎大洪 (想了想)除了带贝贝,你管的事也是太多了。

罗秀秀 不不,大哥,你别误会,我真不是抱怨什么,能为大姐多做点事我愿意,真的。我是怕耽误了孩子。我听说,小时侯的教育很要紧,跟谁像谁,这可不是小事——这你们比我清楚。你们对我好,我就更不能耽误了孩子。

黎大洪 (客气地)没有这么严重吧。

罗秀秀 有。我在你们这儿呆得越久,越觉得自己不行。要是我能多懂点东西就好了。我也没办法,我们老家是小地方,我只上过初中,等到要出来挣钱了,才发现差太远了……

黎大洪 这不能怨你。

罗秀秀 以前,我做梦都想上大学——可父母去世了,剩下我一个人,只能出来打工,要不,我现在也该上大学了……(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黎大洪 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走的事,你再好好想想?

罗秀秀 我已经想了好久了,不想了。

黎大洪 唉,你非要走,我们也不好拦着。以后常联系,随时回来玩。(走向她)难得我们处得这么好,(秀秀点头)一起打球、下棋、聊天,很开心啊。

罗秀秀 (愉快地)是啊!这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黎大洪 只要你有更好的去处就好。

罗秀秀 (直截了当地)我还没有去处呢。我是希望大姐能帮我找一个。自打我来到这个城市,就在你们家,也不认识别人——我在这儿都四年了(天真地微笑),我一定要大姐帮我找个好地方。

黎大洪 (思索地)是啊,都四年了,真不像。(有点感触地)真没想到,你要走是因为这个——不过,家里的事一向都听菲菲的,你还得跟她说,把刚才的话再跟她说说。

罗秀秀 那——我说的时候,你也在行吗?

黎大洪 这,有必要吗?

罗秀秀 (紧张地)我也说不清,你还是坐在这儿,听我们说说吧——好像是大姐来了。

何菲菲 进来。她三十出头,容貌端庄美丽,举止言谈优雅恬淡,对人对己都非常要求品位,但为人极其慵懒。

何菲菲 奇怪,笔记本电脑跑哪儿去了?

黎大洪 在我这儿,你要吗?

何菲菲 不一定——我只是纳闷它在哪儿呢。

黎大洪 你是不是要用啊?

何菲菲 (和言悦色地)要是你正用着就算了——不过,网上有篇东西我刚看了一半。

黎大洪 你拿去吧。

何菲菲 (接电脑)你真不用啊?

黎大洪 我不用了。

何菲菲 (四下寻找坐处)我得找一个舒服的地方……

何菲菲 (微笑)好了。哦,秀儿,帮我把沙发上的坐垫拿过来吧。

罗秀秀 来了。(拿来,帮菲菲放好)

何菲菲 谢谢。这下舒服了,嗯,要是再有个脚凳就更好了。

罗秀秀 脚凳?(罗秀秀找来脚凳,为何菲菲放在脚下。)

何菲菲 (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咳,我没想叫你搬,一个脚凳,我自己也能搬。(罗秀秀已将脚凳放在她面前)这孩子,可真好,其实你不用这么伺侯我。(很可爱地笑,拿起桌上一叠照片还有相框)瞧,这照片多好,把它装进相框里就更好了。哦,这里还要修一下,剪子?你们知道剪子在哪儿啊?(罗秀秀连忙将剪刀从黎大洪身边的茶几上拿过来,递给何菲菲,何菲菲对黎大洪)老公,你不用吗,要是用,我就不要了。(黎摆手,菲菲叫罗秀秀)秀儿,我看你也没什么事,把这照片的边修一下,装到相框里,好吗?(递给她相片和剪刀,温婉地微笑着)你手巧。(她仰坐在椅子上,很舒适的样子,问黎大洪)老公,你现在准备干点什么呢?

黎大洪 (起身)我抽根烟去——我上书房抽去。(罗秀秀将相框、照片等放在桌上,手里拿着剪刀着急地向黎大洪走去)

罗秀秀 大哥,你别走。我要跟大姐说那事。

何菲菲 呦,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认真地)秀儿,当心剪子。(何菲菲重又坐下)

罗秀秀 (对何菲菲)大姐,你进门前我正跟大哥说——

何菲菲 (伸手)先把剪子给我。(罗秀秀把剪刀给何菲菲,何菲菲仔细检查着)

罗秀秀 大姐,开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后来又说过好几次——

何菲菲 秀儿,用这把剪子要小心,这可是世界名牌。(她温和地看着罗秀秀)哦,你说呀。

罗秀秀 我是说我想要——(何菲菲无意间碰了桌上的相框,剪刀和相框都掉到地上,她好像要去捡起来实际却不动)

何菲菲 我捡吧。(罗秀秀拣起东西放到她手上)谢谢,我真是想自己捡来着。

罗秀秀 我是说——

何菲菲 没摔坏吧?

罗秀秀 (几乎发脾气)没摔坏!(她走到桌前放好东西)

何菲菲 摔坏了就可惜了。

罗秀秀 (面对何菲菲,下了决心,大声而快速地说)大姐,我要走了,过了夏天就走。

何菲菲 (平淡地)秀儿,你跟我们在一起不开心吗?

罗秀秀 不,我开心。

何菲菲 我说的是真开心。

黎大洪 (帮腔地)菲菲,秀儿是觉着贝贝长大了,她有点带不了了。

罗秀秀 (很感谢黎大洪帮腔)对对对。(对何菲菲)贝贝常向我问这问那,我能答的都告诉他了,可还有好多我答不上来。要是不送贝贝上幼儿园,就得给他找个好的家庭教师了。

何菲菲 我觉得你做得就很好。

罗秀秀 不,大姐,我真的不够格。

何菲菲 (和蔼地)秀儿,你对自己的评价可不大公正。(罗秀秀向黎大洪求助)

黎大洪 电脑,秀儿是指电脑,她觉得电脑特别难。

罗秀秀 我根本就不会电脑。

何菲菲 (愉快地)我也不精通,那又怎么了?

罗秀秀 可贝贝不用跟你学啊。

何菲菲 也是,啊,扯远了,秀儿。(罗秀秀向黎大洪再次求援)

黎大洪 英语——

罗秀秀 对了,我现在是晚上自学英语,早上再教贝贝,自己还没学好,怎么教得了他?

何菲菲 大洪不是可以帮你学英语吗?大洪的英语很棒的,是不是啊,老公?

黎大洪 (勉强地)以前还成,现在生了,做生意以后好多都忘了。

何菲菲 那就拣起来嘛。不如现在就开始,反正也没什么事,秀儿,把我的英语书拿来。

黎大洪 我看还是算了。

何菲菲 有什么关系呢,就当练练脑子,练练嘴。

黎大洪 以后再说吧。

何菲菲 那怎么行,做事可不能拖拖拉拉的,可是从哪儿开始啊?

黎大洪 要不就从英文歌开始。

何菲菲 (得意地)好主意!我上学的时候学了好多英文歌呢,“多—来—咪”(发音古怪地往下唱)——

黎大洪 (纠正她)——

何菲菲 嘻,还说我呢,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明明是HELLO,你非念哈哈罗,说OK吧,您老人家老说“欧克”!“欧克”(两人笑)

罗秀秀 (着急地)哎呀,大姐!

何菲菲 哦,我们说到哪儿了?

罗秀秀 说我对英文一窍不通。

何菲菲 (趁势地)不通就不通吧,贝贝也不是非现在学英文不可,有人研究过,外语学太早了,没准连本国话都说不利落了。

罗秀秀 可英语对他很重要,关系到他的前途呀。

何菲菲 (灵机一动)要说前途,谁也比不了当妈的更关心孩子的前途——不过,这前途也不用今天就决定是不是?(决定结束谈话,走到花瓶前闻花,高兴地)呦,这花真香,真好看。

罗秀秀 那我明天再跟你谈行吗?

何菲菲 明天——我哥就要回来了。我们兄妹俩都好多年没见了,他回来我们有好多话要说,明天可不行。

罗秀秀 那后天呢?

何菲菲 我说秀儿,你别这么逼我啊——(对黎大洪)老公,几点了,你跟秀儿今天不下棋了?

黎大洪 (起身)秀儿想把这事定下来。谁让家里的事都听你的呢。

何菲菲 非要这会儿就决定吗?

罗秀秀 这事我都跟你说过好几回了。

何菲菲 当然,如果你非要我决定,那——我就现在做决定。我是无所谓的,只是,(很快想出一个借口)我今天一天都头疼,吃完晚饭好像更疼了——我必须去躺一会儿了。要是你非现在跟我说这事,我的头可就疼得更厉害,没准我就起不来了,而我哥就要回来了——当然,要是你非让我——

罗秀秀 别,别,我可不想让你难受。

何菲菲 可是你现在这样,就是让我难受了。

罗秀秀 (勉强地)那只好改天了。

何菲菲 (微笑)这还差不多。好了,秀儿,这事很好解决的,就是得另找时间。(靠在椅子里)

黎大洪 (无奈地)秀儿,我们下棋吧?

罗秀秀 (让步地)那好吧。

何菲菲 (开始看电脑,不出一会儿)呦,光线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啊!秀儿,把地灯挪过来好吗?(罗秀秀起身,去搬灯)很沉是吗?

黎大洪 那还用说!

何菲菲 我看也是。那我只好眯着眼看了,太费劲了!一会儿我还不得头晕眼花;可不看吧,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在这儿干坐着啊。

黎大洪 好了,好了,还是我来搬吧。

何菲菲 别,别!你再把它掀翻了。不如叫个搬运工来,多省事?

黎大洪 (打量她)嘿,我说,你就不能活动活动,挪到灯底下去,不更省事!

何菲菲 真没想到,搬个灯这么麻烦,好,(不情愿地)那就搬我吧。(她挪到灯下,自言自语)哎呀,怎么这么累啊!(打哈欠,四下望望,见黎大洪和罗秀秀继续下棋)喂,你们谁赢了?

罗秀秀 棋子还没摆完呢,大姐。

何菲菲 太慢了。(边看电脑)老公,你不知道,网上有好多好玩的段子。

黎大洪 唔,好玩,好玩。(对罗秀秀)该你了。(这边棋刚走了三步,何菲菲突然对着电脑大笑)

何菲菲 哈哈哈,太可笑了!你们听着啊:现代人生活紧张,应当注意健康,眼睛是心灵之窗,保护眼睛要多看绿光——哎,我说你们听着吗?(黎大洪、秀秀含混地回答:听着哪)然后就出现了下面这些画面:第一幅——春天的草坪,一片嫩绿;第二幅——山涧的小溪,一片清绿;第三幅——茂密的森林,一片浓绿;第四幅——你们猜是什么?

黎大洪 (无所谓地)是什么——

何菲菲 股市的大屏幕,一片惨绿!哈——

黎大洪 哼,大盘跌成这样,有什么可笑的!

何菲菲 逗你们玩玩呗,我都存在电脑里,你们想看就看(打哈欠,看着他们下棋,突然地)你们谁赢了?哎,我在想啊,我哥说今天到,到底几点呀?也不知道他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对了,咱家的火车时刻表呢,我记得在这桌子上——没了,哦,可能落在书房了,你们——

罗秀秀 (已经起身,黎大洪继续走棋)我去找找。(出门)

何菲菲 (见罗秀秀出去,对黎大洪)秀儿要走,她跟你怎么说的?

黎大洪 和跟你说的一样啊。

何菲菲 我可不想让她走。要走也得等我习惯了再说。话又说回来了,她这么合我心意,她走了,我还能习惯吗?唉,她一走,我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罗秀秀 (拿飞机、火车时刻表进来)在这儿呢!

何菲菲 (高兴地)好极了!哎,我想起来了,我哥好像说过他这次既不坐飞机,也不坐火车——他要开车回来!

黎大洪 这么远的路,他开车?

何菲菲 他就爱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上封信里,他好像是说了要开车回来,咦,那信我放哪儿了?这年头,也就他还爱写个信。

罗秀秀 (欲往外走)我去找找吧?

何菲菲 等等,让我先想想放哪儿了。(看着她)下午试衣服的时候,我还在梳妆台上看见过——后来我困了,就睡了一觉,可我好像还拿过——再后来就不见了。我到底放哪儿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罗秀秀 我还是去找找吧。(她准备出去)

黎大洪 哎,汽车喇叭声。(去窗前看)

何菲菲 (不大高兴地)都这么晚了,谁这么讨厌?

黎大洪 是朝这边来的,嘿,我看见人了——哈,是何小亮!你哥来了!

何菲菲 (和蔼地微笑)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大洪,你不去门口迎迎他吗?

黎大洪 我这就去。(出去)

何菲菲 (对罗秀秀)你还没见过我哥呢吧?

罗秀秀 嗯,我在你们家这些年就没见他回来过。

何菲菲 他离开家好多年了。先是去国外留学,后来又去沿海做事,一晃有十几年了。今天下午我还在算,他到底走了十五年还是十三年,我当时算出来了,可这会儿又给忘了,反正有好多年了。

何小亮 (从外面)菲菲呢,她在家吗?(他和黎大洪含混而亲热地互相打招呼,何菲菲笑着起身,走向门口)

何菲菲 是他的声音。(何小亮上,身后跟着黎大洪。他开朗、随和、有活力,大约三十四、五岁。他与何菲菲兴奋地见面,很亲热。)

何小亮 菲菲,你好吗?

何菲菲 我好,哥哥,你呢?

何小亮 嘿,你还是老样子。

何菲菲 你也是。一点也没胖,真不错。

何小亮 (大笑)在那边,想胖没门儿,太忙了,生活节奏太快。(转身去拍黎大洪的肚子)我说大洪,你可是发福了。贝贝呢,快让我看看他!

黎大洪 已经睡了,小孩子,睡的早。

何小亮 (对小罗秀秀)这位是——

何菲菲 噢,我来介绍一下,她就是罗秀秀,秀儿,这是我哥何小亮。(何小亮与她友好地点头。)

罗秀秀 小亮大哥——

何小亮 秀儿——可以这么叫你吧,我听菲菲提过你。

何菲菲 你累了吧?

何小亮 不累。(看何菲菲,认真地)菲菲啊,你气色真好。

何菲菲 (慵懒地)是吗?还行吧。

何小亮 (拉着她转了一圈)还行吧?岂止还行?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何菲菲 (不习惯这样夸张的动作,躲他)哎呀,别拽我,头都晕了!

黎大洪 你吃饭了吗?

何小亮 吃了,我出发前吃得特饱,鱼、虾、还有牡蛎,都撑着了。(罗秀秀问)

罗秀秀 牡蛎是什么?

何小亮 你去过海边吗?(罗秀秀摇头)有机会一定要到我们那儿去看看,想吃真正的海鲜,就一定要去。

黎大洪 不过,你开了一路的车,这会儿也该饿了。(对何菲菲)要不给小亮做点吃的?

何菲菲 (并无诚意)也不知道东西都收起来没有。

罗秀秀 我去厨房看看。

何小亮 不用,不用,我真的一点都不饿。

何菲菲 (笑得很亲切)是吗,我正打算亲自下厨房给你做点儿呢。(她又坐下来)

何小亮 我到得太晚了,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对黎大洪)大洪,说说家里的事,对了,刚才你们正干什么呢?

黎大洪 (挠头,慢慢地)我们干什么呢?

何菲菲 (想起刚才的英文歌,突然地又唱了起来)——

何小亮 (奇怪地看罗秀秀和黎大洪)菲菲这是怎么了?

何菲菲 (笑着解释)你来之前我正教他们唱英文歌。

何小亮 你?唱歌?

何菲菲 (自负地)是啊,咱们家干什么都得讲究个品位,唱歌都得是英文的。

何小亮 (觉得好玩地)她,教你们唱歌?还英文的?

黎大洪 (难过地)起码她自己这么觉得,晕得不浅啊!

何小亮 (四处走着)回家了!一到这儿,就觉得自己又是小孩儿了——这儿一切都是老样子,夜里还是这么安静!我在外边常梦见我回家了,可什么行李也没带,穿的是小时候的衣服。

何菲菲 你说什么呐?

罗秀秀 对对对,和我一样!

何小亮 你也做过这样的梦,我是说——

罗秀秀 就像小鸟回巢一样。

何小亮 (在罗秀秀身边坐下)没错,就这感觉。嘿,咱俩有点心有灵犀,一看你的眼神就是。

何菲菲 哥,哥,(见小亮没反应,菲菲大声地)何小亮!我做妹妹的,一直惦记你的婚姻大事。

何小亮 (轻松地)我也惦记,(对罗秀秀)可总找不到感觉。

何菲菲 (笑着转向黎大洪)他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罗秀秀 除了梦见回家,我还梦见过去你们那儿了——不过那些风景,都是你寄来的照片上的样子。除了老家和这里,我哪儿也没去过。

何小亮 那你说说,在你梦里,我们那儿是什么样的?

罗秀秀 (回忆她的想像)有大海——

何小亮 是啊。大海蔚蓝,浩瀚无边,海风清凉,带着咸味。

罗秀秀 还有山——

何小亮 岸边的山起伏绵延,山上是层层叠叠的绿树——

罗秀秀 显得幽远而神秘,特别让人陶醉!

何菲菲 行了,别陶醉了。

何小亮 大海不总是平静的,风浪来了,会让你震撼,不是害怕,是震撼。

何菲菲 他是不是很滑稽?

罗秀秀 我懂你的意思。

何小亮 我就知道你懂。那里跟这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树木、花草、空气,都不一样!(突然站起来)啊,我要闻闻外面的空气。(欲开窗户)

黎大洪 别动,快住手!

何菲菲 不能开窗户,我们会感冒的。

何小亮 (大笑,朝何菲菲走去)菲菲,你多大年纪了?

何菲菲 (微笑)不光我,我们这几个人,别说海风了,小风都受不了。

何小亮 (无奈地)那,明天早晨我们做什么?

何菲菲 要是天气不错的话,我们也许去蹓跶一会儿。

何小亮 蹓跶一会儿?

何菲菲 是啊,你回家来大家都很兴奋,太兴奋了,可能会把我们累着,明早要是大家还不太累的话,就出去蹓跶一会儿。

何小亮 这就累着了?!好,什么时候吃早饭?

黎大洪 差一刻九点。

何菲菲 一般会吃到九点半。

何小亮 什么?!你们有这么好的花园,现在又是夏天,居然清早不出去活动活动?

罗秀秀 我去的。

何小亮 你去?对呀,我应该想到你去。明天早晨,早饭以前,我们一起去跑步,怎么样?

罗秀秀 (高兴地)好啊!

何菲菲 秀儿,早上没干正事以前,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对何小亮)秀儿还要带贝贝呢。

何小亮 (饶有兴趣地)哦,贝贝。对了,秀儿,贝贝不听你话怎么办?你跟他发火吗?揍不揍他?会不会罚他站墙角?

罗秀秀 (以同样快活的神情)怎么不会,我打他屁股,还揪他耳朵。

何菲菲 (信以为真,在椅子里欠起身)秀儿!你,你真的这么做过——

罗秀秀 不,不!我当然没有,大姐。(她起来)我去看看贝贝。

何小亮 秀儿,先别走。

何菲菲 (打哈欠)我们都该睡觉了。

何小亮 你也要睡了?

何菲菲 都几点了?

何小亮 十点二十啊。

何菲菲 太晚了。

何小亮 太晚了?这才十点多啊!真正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何菲菲 我们总是十点钟就睡觉。(她起来)秀儿,我们走吧;再不睡,明天该起不来了。(又一个哈欠)

黎大洪 明天见。

何小亮 明天见。秀儿,睡个好觉。

罗秀秀 我一向睡得好。

何菲菲 秀儿,把桌上的杂志递给我,我要带上楼去。(何小亮将杂志递给罗秀秀,罗秀秀给了何菲菲)我一会儿就去看贝贝。

罗秀秀 (对大家)明天见。

何小亮 (跟罗秀秀至楼梯脚)明天见,秀儿。(等她出去)秀儿这女孩,有点意思。

何菲菲 她非常适合我。

黎大洪 她要走了。

何小亮 是吗——秀儿不能走!

何菲菲 我看她也不想走。好了,哥,你也别睡太晚了,明天也别急着起床。早饭就在卧室里吃吧?

何小亮 (大笑)什么,在卧室里吃早饭?

何菲菲 我还不是怕你这一路上累坏了。

何小亮 怎么会!菲菲,你先去睡吧。

何菲菲 好吧。(对黎大洪)老公,上楼的时候轻点啊,别吵了我。(打哈欠说道)哦,我真困死了。(她下去,黎大洪与何小亮相视而笑)

黎大洪 (微笑地拍对方肩)小亮!白领、骨干、精英,好啊!

何小亮 (微笑地)就是一“白骨精”,比不了你,怎么样,生意挺好吧?

黎大洪 一般般啦。

何小亮 少来吧,生意要不好,你们能这么自在。

黎大洪 我倒是不用天天去公司了,一星期顶多去个两、三天,剩下的时间在家里遥控。我手下一班人还算得力。

何小亮 我说么。(拿出烟盒)抽根烟?

黎大洪 (疑惑地)在这儿?

何小亮 怎么,这儿不能抽烟吗?

黎大洪 抽吧。到明天早上她也就闻不见了。抽!(何小亮笑,取烟)小亮啊,哪天你结婚了,千万记住,绝不能对老婆的缺点让步,哪怕是蜜月里的头几天——你就是再想,也千万不能这么做。一旦开了头,就把她惯坏喽。咳,跟你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你也不打算结婚。(他坐下)

何小亮 (很恼火地)谁说我不打算结婚?我就不该结婚吗?哎,说正经的,她来多久了?(点烟)

黎大洪 谁啊?

何小亮 秀儿啊。

黎大洪 怎么说起她来了!

何小亮 随便说说嘛。

黎大洪 她来四年了,现在要走了。我还真不愿意她走。

何小亮 我也不愿意。我说大洪,你够有福气的,有个漂亮的老婆还有个漂亮的小保姆。(推了他一下)

黎大洪 (尴尬而有点恼怒地)嗨嗨嗨,你胡说什么呢!(他举手反击)

何小亮 哈,开个玩笑,不闹了。(看见棋盘)谁下棋呢?

黎大洪 我跟秀儿。

何小亮 秀儿还会下象棋哪?下得怎么样?

黎大洪 还真不错,她聪明。

何小亮 哦,哪天我得跟她比试比试。(他坐在桌前摆棋子)这个小保姆,不简单啊。

黎大洪 (热心地)你也发现她不简单了?

何小亮 还挺可爱的!

黎大洪 是吧?

何小亮 还挺漂亮!

黎大洪 非常漂亮。

何小亮 她能当个好老婆。

黎大洪 (勉强地)是啊——将来会的。

何小亮 我在这儿住久了,没准会爱上她。

黎大洪 可要是你结婚了呢?

何小亮 我不是还没结婚吗!

黎大洪 (缓慢而思索地)是啊,是啊。

何小亮 哎,再说说秀儿。

黎大洪 她家在外地,父母去世后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她总想着今后攒够了钱,还能去上大学。

何小亮 可怜的女孩。

黎大洪 她在这儿没什么亲戚。

何小亮 这倒也省心。

黎大洪 她跟贝贝处得非常好。

何小亮 她会是个好母亲。

黎大洪 她单纯善良,聪明能干,是个绝好的帮手,简直没的挑了,可以说千里挑一,不!是万里挑一。(声音越来越大)

何小亮 嘿,你这么大声,想让菲菲听见吗?

黎大洪 (自知失态)哦,当然不能让她听见。(何小亮笑)我是告诉你,她对我们多么合适。

何小亮 是很合适。

黎大洪 你不知道,她对菲菲多么合适。

何小亮 对菲菲合适,怎么讲?

黎大洪 哎,秀儿真是从头到脚地伺候她,菲菲已经太习惯了,我都想像不出,离了秀儿,她可怎么办哪!

何小亮 (生气地)太不像话了!

黎大洪 可不是?

何小亮 菲菲怎么这样啊?

黎大洪 说不清楚,她也没什么毛病呀!

何小亮 毛病?她从小身体就特好!

黎大洪 是啊,现在每次体检也都没问题,可她看着总是很疲倦,不断地要躺下,要休息,可又不是体弱多病的那种,就像——

何小亮 一只软体动物。

黎大洪 软体动物?

何小亮 海里的软体动物,就像什么乌贼啦,它们总是伏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海水都冲过头顶了也不动。有一种人就像这样,整天呆着,什么也不愿意做。这是人性中的弱点,生活条件好的时候就更明显,还特别容易影响到全家人。就说我老妈吧,以前特勤快,可后来生活好了,就变得越来越懒,成天成天地呆在屋里不出门,永远一副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样子——

黎大洪 可是,我跟菲菲结婚的时候,她不是很精神吗?

何小亮 那是因为张罗婚事,她来了劲,跟打了鸡血似的,别人都插不上手,亲戚朋友见了大吃一惊。我们还以为她从此改了,谁知,菲菲的婚礼一过,她就恢复了原样,又不肯出门了。其实,以前我也是个懒虫。

黎大洪 (惊讶地)你?

何小亮 没看出来吧?我现在不是了——我逼着自己改了。看着他们,我明白了要是我还想活得有点朝气,不被毁了,我就必须独立,离开他们,走得远远的!所以我出国留学,回国后也坚持呆在南方。我刚到沿海的时候,那里到处都是机会,我被一种活力激发着,非常兴奋、斗志昂扬。我常常在一个公司里干上一段,然后离开,拿着挣来的钱去旅游,等钱花完了,再去找一份工作。我做过各式各样的工作,挣过不少钱,也曾经身无分文,这种出乎意料的变化对我是一种挑战,我需要挑战。要不然,我没了目标,就会整天什么也不干,很快变成一只懒虫,像我妈跟菲菲似的。

黎大洪 原来是这样。

何小亮 这种人不仅自己懒,而且总想支使别人、控制别人。他们为了不做事而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本来,运动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可这些懒人却要跟自己的本能较劲。他们并不傻,相反,都非常精明狡猾。他们的行为可能看着很可笑,很好玩,但长此以往,有可能破坏大家的生活,不光他们自己,还有他们家人的生活。

黎大洪 就没办法改变他们吗?

何小亮 怎么说呢,这就像酗酒或者其它恶习,如果抓住要害,就能控制;如果放任自流,就不可救药。

黎大洪 你说菲菲是不是很严重了?

何小亮 非常严重!!!

黎大洪 哦,这可怎么办?

何小亮 她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黎大洪 (认真地)是啊,她确实越来越严重了。比如说,一年以前,她还坚持每周去一次健身中心,而且是自己开车去;可现在,她早就变成一个月去一次了,还得我开车接送!

何小亮 你没跟她说过这样不行?

黎大洪 我说了,说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用,所以后来就不说了。

何小亮 你不能不说啊。

黎大洪 问题是她居然还觉得自己挺勤快。

何小亮 她们这种人都这么觉着。

黎大洪 平时吧,她想起一件事来,就支使我或者秀儿去做,同时找出一大堆她自己不做的理由和借口,然后,再一通分析解释,最后她居然认为那事儿就是她做的!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何小亮 是习惯成自然了。

黎大洪 这叫什么事啊!

何小亮 我觉得,要改变这种情况,你就要对她严厉一点。她支使你,你不管,让她自己做。

黎大洪 我试过。那天,她让我把防虫剂放进她的衣柜。我当时正忙,而且那里已经有防虫剂了,我就没管。

何小亮 (尽量控制住高兴的情绪)哦?那她怎么说?

黎大洪 她罗列了无数理由,让我觉得我多么对不起她——说她心爱的衣服一旦被咬坏了,会多么影响她的形象!进而会多么可能让她染上什么疾病!而这都是因为我没听她的话,没有马上放防虫剂才惹的祸!

何小亮 那你怎么办?

黎大洪 我这人平时心太软,可那天我心一横,豁出去了,跟她说反正我不管,要放你自己放吧!

何小亮 太棒了。

黎大洪 可她生气了,为这事我们闹得很僵。

何小亮 那最后怎么样了?

黎大洪 还是秀儿放的。(何小亮起身,掩饰自己的笑)我们家的事总是这样,她什么事都让秀儿做。以前晚上,我总要跟菲菲下一会儿棋,我们结婚以后一直这样。可后来,菲菲说下棋太累,让秀儿替她下。原来,我们俩早上都是一起出去跑跑步,打打球,慢慢地,她想睡懒觉,就让秀儿替她跟我去!说真的,以前我们俩在一起还是有不少快乐的,可现在,她是什么也不愿做、哪儿也不愿去了。

何小亮 倒了霉了,大洪!

黎大洪 唉!她已经把我们俩的乐趣都弄没了。

何小亮 你说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黎大洪 (简单地)可能是我太爱她,总是让着她。

何小亮 (静场片刻,何小亮坚决地)不行,我得管管她。

黎大洪 你?但愿你能,不过对她别太苛刻了。

何小亮 不是苛刻,是坚决。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坚决。小懒虫,也只有当哥哥的来管最合适。明天,明天早晨,我就从起床以后的第一件事做起。就这么定了!大洪,走,睡觉去。睡个好觉,明天好来对付她。我看问题不大,对付她,如果得法,不难,交给我好了!(上楼)(收光)

第二场

第二天早晨。落地玻璃窗敞开着,露出阳光下灿烂的花园。何菲菲在悠闲地看小说,何小亮拿着一大捧鲜花、青草进来。

何小亮 菲菲,你看这花!

何菲菲 呦,真好看!赶紧拿花瓶来,秀儿,秀儿呢?

何小亮 在贝贝屋里带他玩呢。

何菲菲 那就得等等了,这花不会马上干了吧?

何小亮 非得等秀儿来收拾吗?

何菲菲 一大早,大家都忙着呢。

何小亮 你就不能管管吗?

何菲菲 我?我还有别的事呢。

何小亮 什么事?

何菲菲 很多事,你以为我什么事都没有吗?

何小亮 你起来,今天,你就自己放一回吧。

何菲菲 (和颜悦色地)那你呢?

何小亮 我给你打下手。

何菲菲 (懒懒地站起来)好吧,把花瓶给我,再拿点水来。

何小亮 (指灯台上)这只行吗?

何菲菲 行,拿过来吧。

何小亮 (指桌上另一只)那儿还有一只,你去拿。我们俩分工。

何菲菲 (大笑)嘿,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何小亮 不能都我拿。(认真地对她说)我跟你说,活动活动对你有好处。

何菲菲 (温和地)要是你也能活动活动,自己去拿,就不用站在这儿等我,节约不少时间,对你也有好处。(何小亮将所有的三个花瓶取来)

何小亮 好好好,这点事不跟你争了。

何菲菲 真是,回家头一天,大早上的,争什么呀。

何小亮 (放花瓶)给你花瓶!

何菲菲 好了——外面窗子底下就有水龙头,旁边还有小水壶,去打点水来吧。

何小亮 我已经拿了花瓶了。

何菲菲 你赶快去打水,这花都开始蔫儿了。

何小亮 我不去,水得你打。

何菲菲 (微笑)是吗?那好,等我上楼去戴顶帽子来。

何小亮 去外面打点水,还要戴帽子?

何菲菲 我在太阳底下必须戴帽子。(认真地)否则我会被晒坏的。

何小亮 那点阳光算什么!

何菲菲 我是无所谓,不过,要是我被晒坏了,再多长出点癍来,可都赖你。大洪要是听说我在阳光底下没戴帽子,而我脸上又因此长出了新的癍,他会疯了的。你总不愿意我把大洪气疯吧?(何小亮不语,拍拍她的手臂,指窗边,抱着双臂。静场片刻,何菲菲则等着何小亮出去打水)要是你觉得迈一步出去都这么困难,还是我上楼拿帽子吧。不过,等我回来,这花肯定也干得差不多了。

何小亮 (生气了)好,好,我去,我去打水。(他去门外花园)

何菲菲 别打太多了,关好水龙头,要节约用水。

何小亮 (从外面)知道了。(何菲菲陶醉地闻花,何小亮迅速进门,拿着小水壶)

何小亮 水来了。

何菲菲 真是的,干活分这么清楚,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来,把水倒花瓶里。

何小亮 我不管。

何菲菲 好,我倒,等我去拿围裙来。

何小亮 你倒点水还要系围裙呀!

何菲菲 不系围裙,水洒我身上怎么办!我这衣服是名牌,弄脏了多难看,别急,我一会儿就来。

何小亮 拉倒吧你。灌两瓶水还要系围裙,你真行!你还应该穿上雨靴,撑把雨伞,或者扯上防水布呢你,真服了你了。(欲将水壶放在地上)

何菲菲 必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急忙地)哎——!别放这儿啊,放外面去,啊,外面!

何小亮 你放吧。(何小亮将水壶递给她,要她接过去,何菲菲不接,反而去掏手帕擦手)

何菲菲 行了,哥!咱俩又何必都沾手呢,快去吧,乖——(何小亮咕哝着把水壶放到外面)

何小亮 我真不如把水壶扔了,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让水敞开流呢。

何菲菲 你就讨厌吧。哎,你记得吗,小时候收拾花草都是你的事。

何小亮 可我今天不想管了。

何菲菲 你总是把哪儿哪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人比得了。我还记得,咱姨常夸你,说你是当花匠的料。

何小亮 别打岔,你快把花放花瓶里呀。

何菲菲 可我一摆弄花啊草的,咱姨就说,瞧,这屋子都变成垃圾堆了!(笑)

何小亮 (大声地)把花放花瓶里。

何菲菲 真应该让秀儿看看你怎么收拾花的。

何小亮 你倒是快放啊!

何菲菲 (哄骗地)你就放一只吧——就一只,让秀儿也见识见识。

何小亮 说好了,就一只。剩下的你管!(他开始把花往花瓶里放,何菲菲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坐进最近的椅子里)

何菲菲 (停顿片刻)这样多好。

何小亮 (突然意识到)嘿,我不管了。(他将花扔到桌上)你也太矫情了,说了半天什么也没干,还是都我干了,不像话!我也不管了,爱蔫不蔫,蔫了也赖你,不赖我。

何菲菲 (平静地)你瞧你,至于吗?喂,你要是没事,我接着看书了。劳驾把那本书递给我,就在你旁边的桌子上,就那本小说,递给我好吗?

何小亮 不好,我不递。

何菲菲 那就扔过来。

何小亮 我不扔。

何菲菲 (假装生气)哥,我本来以为你回来会让我们高兴的,没想到,你一早起来净找茬儿了!

何小亮 (转头对她严肃地说)菲菲,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地——咳,简直像——

何菲菲 像什么?

何小亮 软体动物。

何菲菲 软体动物?哦,那些海洋里的小生命,不很可爱吗——

何小亮 你这么一个健康的女人整天无所事事,不很可怕吗!

何菲菲 (当真觉得有趣地)我无所事事?你开玩笑。

何小亮 你除了无所事事还干什么了?(走近她,严厉地)起来,把花收拾了!你马上给我起来。

何菲菲 (起来,仍笑着)嘻,我等你呢,你不是说咱们一块儿收拾吗?

何小亮 歇了吧,还一块儿呢,回头又稀里糊涂地都我干了。

何菲菲 这么说有点不合适吧?花可是你张罗要收拾的,给我帮忙也是你提出来的,结果你坐在这儿挑鼻子挑眼——你离开家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呀,还变得小心眼了!

何小亮 (生气地)你什么意思?

何菲菲 我的意思呢,是你吵吵着要帮我收拾花,到头来却撒手不管,说话不算数!

何小亮 (真生气了,使劲将花往地上一扔,散了一地)得得,我有病,我吃饱了撑的,弄这些垃圾来,我真是有病!(黎大洪下楼来)

黎大洪 菲菲,到点了。

何菲菲 知道了。

何小亮 “到点了,知道了”——你们说什么呢?

黎大洪 该吃东西了。

何小亮 才11点就吃午饭吗?

黎大洪 不是午饭,是上午茶。

何菲菲 我们每天11点的时候要吃点心,忙了一上午,都累了,还不得坐下来歇会儿。你也来吧?

何小亮 11点钟吃点心?!真厉害!谢谢,我不去。

何菲菲 我可得去了,我得歇一会儿,这一早上真把我累坏了。(她出去了)

黎大洪 怎么样,懒虫治理得如何啊?

何小亮 (假装没听懂)你,你说什么呢?

黎大洪 你不是说,今天早晨头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管管她。

何小亮 哦,是啊,我管了,那当然,不过我没太认真——头一天早晨就不用太严厉了。

黎大洪 不是严厉,是坚决,你不是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坚决吗?

何小亮 我,我是这么做了,可是——哎,我说,你是她老公,你都没让她知道什么叫坚决,我哪儿那么快呀,何况,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坚决。(黎大洪欲将花放入花瓶)你干什么?

黎大洪 这花都快干死了。

何小亮 你别动,我说过,这花必须让菲菲来收拾。

黎大洪 哦,我明白了,你这么要求她来着?

何小亮 不错。

黎大洪 结果呢?

何小亮 (指花)你没看见吗?还在那儿呢!(生气地)为这些破花,我们折腾了老半天。这事看起来没什么,简直是无聊,可是,我不能让步,否则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黎大洪 就像我似的。

何小亮 没错,所以我不能像你。等她回来,我还得让她自己收拾,我盯住她了,不行的话,我这半天,不,这一天我都豁出去了,我就跟她死磕了!

黎大洪 (敬佩地看何小亮)你做得对!唉,要是我从蜜月的第一天就这么做就好了。

何小亮 (下决心地)是的,我决不姑息她的懒惰,更不容忍她胡搅蛮缠,这花一定要让她自己放。(秀秀进来,看到地上的花,立即拾起来,走到桌边,往花瓶里放。何小亮与黎大洪瞪大眼睛互相看看)

何小亮 是不是拦住她?

黎大洪 唉,菲菲也会叫她放的。

何小亮 那我们就当着秀儿的面寒碜寒碜她。

黎大洪 那好吧,听你的。

何小亮 (仍旧有点于心不安)哎,其实,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黎大洪 我知道。

何小亮 可是我不能让步啊。

黎大洪 没错。

何小亮 你可不能幸灾乐祸。

黎大洪 我不会。

何小亮 怎么不会?你都看见了,我已经让步了,现在我跟你一样了。

罗秀秀 (问黎大洪)大哥,刚才贝贝说舅舅来了,他要跟舅舅玩,下午不想画画了。

黎大洪 没什么不可以的。

罗秀秀 他还闹着要去森林公园。

黎大洪 哦,那带他去吧。

何小亮 嘿,我有个主意,我们大家都去怎么样,去野餐!

罗秀秀 对呀,干吗不一起去呢?

黎大洪 都谁一起去?

何小亮 你、我、秀儿、贝贝,还有菲菲。

黎大洪 菲菲是不会去的,叫她去郊外还野餐,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是吧,秀儿?

何小亮 为什么?

黎大洪 她怕累着,怎么劝都没用,已经试过无数次了。

罗秀秀 (仍忙于装花瓶)也许小亮大哥请她,她就去了。

黎大洪 (不信任地)小亮——

何小亮 (低声地对黎大洪)可不能让秀儿看见我没面子!再说,野餐可以让菲菲活动起来——这回咱们讲究点策略,沉住了气。刚才弄花我就没沉住气,要不然,至少还是能让她做一点的。咱们哄她,让她高高兴兴地去郊游,怎么样?像这样(想像着很高兴的样子)“菲菲,我们一起去郊游吧——我们全家都去!”你去跟她说。

黎大洪 (犹豫地)让我去说,不行。

何小亮 怎么不行?

黎大洪 我不说。

何小亮 你(瞥一眼秀秀)就去说吧(再看秀秀)——去吧,随便怎么说都行,只要让她高兴,(他推他上楼)哄她答应下来——

黎大洪 (模仿何小亮的样子)我们去郊游喽,(至楼梯顶端,认真地)我不去说。(他退了出去)

何小亮 (无奈)你呀!哎,秀儿,不去跟他们吃点心吗?

罗秀秀 我不去。

何小亮 我猜你就不去。

罗秀秀 你也不去吗?

何小亮 我没有大中午吃点心的习惯。哎,我发现,我们俩好像有不少地方挺相似的。

罗秀秀 你这么觉得吗?

何小亮 你没觉得吗?

罗秀秀 (不说话)(她将一只花瓶放到灯台上。何小亮看着她,拿上另一只跟着她,罗秀秀接过来放上去)

何小亮 你看,我们今天早晨去锻炼,很开心,是不是?

罗秀秀 是啊,你也喜欢一早跑步?

何小亮 在南方我总是太阳一出来就出门,一直跑到海边去。

罗秀秀 真羡慕你!

何小亮 你也适合到南方去生活。

罗秀秀 (高兴地)是吗?

何小亮 你爱游泳吗?

罗秀秀 爱,不过我已经好久没游过了。

何小亮 在海边你可以痛快地游个够。

罗秀秀 我还真游得不错呢,在家的时侯,我跟男孩子比游泳,把他们都甩在后面了!

何小亮 (微笑地)是吗!

罗秀秀 不是吹牛,不信咱们比比看。

何小亮 咱俩要是能一起在海里游泳,就好了。

罗秀秀 吹着清凉的海风,看着起伏的青山伸向远方——

何小亮 (倾慕地看着她)你真该去南方。

罗秀秀 我?会有这样的好事!(她转身收拾剩下的花)

何小亮 (跟着她)怎么不会?其实很简单,你只要买张火车票,坐上火车,不就去了!哦,你什么都不用带,我会在那儿接你。

罗秀秀 (笑)让你说得跟真的似的!

何小亮 (有点受伤害地)我说的是真的。

罗秀秀 (认真地)你真觉得那边适合我这样的女孩?一个小保姆?

何小亮 怎么不能?一个自食其力的女孩,那边有更多机会,生活会更有意思。

罗秀秀 (想了想地)我还真有一位老乡就在那边安家了,也许可以找找她。

何小亮 (认真地)不用找她,不是有我吗?

罗秀秀 (微笑地)那不一样。

何小亮 对对,是不一样,我明白了——那,你就赶快跟老乡联系吧。

罗秀秀 (高兴地)看你说的,好像什么都定了似的。

何小亮 我当然希望这么定了。

罗秀秀 (并未觉察这样的暗示,思索地)我要是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这儿就好了。

何小亮 你不是已经跟菲菲说要走了吗?

罗秀秀 她不让我走。

何小亮 你要走,她也不能硬留你。

罗秀秀 (微笑而认真地)问题不在这儿。当初,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又得了重病,是大姐收留了我,还为我治好了病。她对我这么好,我应该多替她想想,等她找到合适的人我再走。

何小亮 现在还能这么想事儿的人真太少了!

罗秀秀 人应该为别人着想。

何小亮 你就是这么做的。

罗秀秀 其实,我特别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哪怕就一天,就做一件。我看见其他女孩子能无忧无虑地上学,真羡慕她们!现在,我带贝贝去学画画,经常路过一所大学,每次我都看见校园里的操场上,那么多活泼的女孩儿,还有男生……

何小亮 是吗。你就没跟那些男生说过话?

罗秀秀 当然没有了。我一个带孩子的小保姆,怎么会跟他们说话!又有什么可说的?

何小亮 你跟我不是挺能说的嘛。

罗秀秀 (天真地)你跟别人不一样。(她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我得去看贝贝了。

何小亮 (起身走向罗秀秀)秀儿,先别走成吗。再呆一会儿——跟我说说话。(何菲菲进来,后面跟着黎大洪,见到花瓶)

何菲菲 哦,我急着赶回来收拾这些花,没想到你已经弄好了,挺好。

罗秀秀 大姐,是你让我收拾的。

何菲菲 我?我没这么说,我是说这花得收拾。(她坐下去开始看小说,何小亮进前)

何小亮 (低声地问黎大洪)跟她说野餐的事了?

黎大洪 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时机不成熟,贸然说出来效果不好——

何小亮 咳,胆小鬼!(他推黎大洪,示意他说,黎大洪不肯,何小亮只好装出一副笑脸)菲菲,咱们要去野餐了。

何菲菲 (高兴地)哦?好啊。

何小亮 是咱们四个人,还有贝贝。(小声对黎大洪)喂,你倒是帮帮腔啊。

黎大洪 (努力做出高兴的样子)是啊,菲菲,你看难得小亮回来,全家凑齐了,多好啊!

何菲菲 嗯,是挺好——

何小亮 (几乎要拍手跳跃)噢,你同意了!

何菲菲 是啊——要是改天,也许挺好。

何小亮 (不甘心地)今天不好吗?

何菲菲干嘛非要今天去?

何小亮 (一时答不出,向黎大洪和罗秀秀求援)干嘛非要——今天?

罗秀秀 (紧接上)啊,今天,今天主要是为了迎接小亮大哥回家,再说今天天气又这么好。

何菲菲 秀儿,你去看看贝贝。

何小亮 她马上就去,然后做好准备。

何菲菲 什么准备?

何小亮 去野餐啊。

何菲菲 哦,这事不是已经定了吗——今天不去。

黎大洪 (失去耐心)菲菲!你怎么了——

何小亮 (示意黎大洪)大洪,沉住气!(做出一副可怜而诚恳的样子)菲菲,咱们还是去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你们总要表示一下嘛。要是没有这顿野餐,我会难过的——

何菲菲 要是下雨呢?

何小亮 (说不出话,问别人)下雨?

罗秀秀 可现在连一片云彩也没有哇!

黎大洪 咱们可以带上野营帐篷。

何菲菲 把大家累着怎么办?

何小亮 (想不到这样的回答)累着!?

何菲菲 (抓住把柄地)没错,你这一回来,让大家都特别兴奋。我已经身心疲惫,而你更是情绪波动,行为怪异,刚才为那点破花大发脾气,足见你心气浮躁,敏感亢奋,我看你早就该找地方好好歇会儿了。(她继续看小说,仿佛一切都结束了。秀秀焦急地看着他们,黎大洪显然也很生气)

何小亮 (攥住黎大洪的胳臂)别着急,我们一定要沉住气,要有耐心。(将椅子搬到何菲菲身旁,坐下,温柔地笑着)菲菲,我的好妹妹。

何菲菲 (同样温柔地笑,拍拍他的膝)小亮,我的好哥哥!

何小亮 我们去野餐多好啊。

何菲菲 应该是不错的哦?

何小亮 菲菲,你想,我们坐在开阔的草地上,树叶上挂着露珠,到处洋溢着一股清香,(陶醉地)多美啊。

何菲菲 可蚂蚁会爬上我们的胳臂。

何小亮 那样的小家伙怕什么。

何菲菲 蜘蛛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何小亮 (大笑)哈,这叫回归自然,我们早该回到大自然去了。(菲菲不响)对了,人都说现今最时尚的事就是,“抬头看大片,低头淘古玩,成群结队去郊游,夜半歌声泡酒吧”。谁不知道,我们家菲菲,号称时尚的NO.1,美眉的榜样,有闲阶级的代言人,啊?郊游,这么大的事,哪儿能落下呀?好了,今天就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何菲菲 好吧,定了——

何小亮 (以为自己赢了)哈哈!

何菲菲 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继续看书,何小亮十分沮丧)

黎大洪 贝贝会很失望的。

何小亮 (动情地)是啊,可怜的孩子!他还盼着到郊外树林里痛痛快快地玩一天,(嘲讽而伤感地)可是现在!

何菲菲 (起身,认真地对罗秀秀)秀儿,去跟贝贝说,妈妈答应他今天不画画了,去野餐。(何小亮向黎大洪眨眼睛,三个人都一致地感到意外)

罗秀秀 (兴奋地向外走)好的,大姐,我就去。

何小亮 (得意地对黎大洪)我说什么来着,关键是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就能让她动心。

黎大洪 多带些吃的,面包、水果——

何小亮 啤酒、可乐。

黎大洪 还有花生米。

何小亮 再来点火腿。

何菲菲 (看着窗外)天气不错,该让秀儿带贝贝出去一趟。(何小亮和黎大洪互相看看,明白了,很沮丧)

黎大洪 (停顿之后)我还以为我们——

何小亮 (醒悟地)菲菲,行啊你,(过去伸手拍她头)你说什么也不去是吧,我就不信了!

何菲菲 (不理会他,严肃地对黎大洪)老公,我有话跟你说。

黎大洪 在哪儿说,这儿还是楼上?

何菲菲 (瞟一眼何小亮)就别上楼了,多累啊,在这儿说吧。(坐下)

何小亮 (接受了暗示,不无开心地)好好好,我走,我才不听你们的悄悄话呢。我去准备野餐的东西了,嘿,大洪,你可快点啊,啤酒可乐花生米——(跑下)

黎大洪 (有点动怒地)我以为这次你能答应去了呢,去了对你有什么不好?

何菲菲 (不理会他的话)我不喜欢我哥对秀儿的态度。昨天晚上他刚进门,就跟秀儿聊了半天,今天早上又一块儿去跑步,刚才我一转身,两人又黏糊上了。哼,野餐对我有好处!怕不是对我有好处吧!

黎大洪 看你说的,小亮的确想让你去。

何菲菲 他想让我去?他是想要改变我。

黎大洪 (尴尬地)你说什么呢?

何菲菲 (直视他的眼睛)还不是你们俩一起出的鬼点子,(黎大洪显得很不自然)这点小把戏能骗得了我!先不说这个。小亮要跟秀儿好,我绝对不同意。门不当户不对,谁也不认识谁。再说了,秀儿心灵手巧,我怎么想的她全知道,这样的人上哪儿去找,没有她我的日子怎么好过呢?

黎大洪 你想哪儿去了,他们俩昨天才认识,怎么会——

何菲菲 你这个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眼看着要出事还不知道,你就是那种——小亮说的什么来着——哦,软体动物!我可是得管,得跟小亮说说。

黎大洪 你跟他说这个,他会不高兴的。

何菲菲 当然不是我说,我是让你说,你说更合适。

黎大洪 (决断地)我才不掺和呢。

何菲菲 (试图说服他)好了,一天到晚我也没有多少事情要你做,现在就这么一点点事情,你就做一次吧,去说说嘛,老公,就算为我去说说,你还不肯吗?

黎大洪 (不悦地)这怎么开口啊,我不知道跟他怎么说!

何菲菲 (走近他)男人之间怎么说话你都不知道吗。你就找他,跟他说,“我说哥们儿,别打那小保姆的主意了”(学男人说话的样子,黎大洪苦笑,仍犹豫。他的笑让何菲菲有点生气)你笑什么!有这么可笑吗?

黎大洪 (掩饰地)我去看看小亮干什么呢。

何菲菲 你告诉他我们希望他少跟……(看见了罗秀秀)

黎大洪 再说吧。(他出去)

何菲菲 好吧。

罗秀秀 大姐,我正找你,贝贝闹得不行,非要戴那顶新买的帽子去野餐,可咱们说好过几天等他过生日,给他开晚会的时候才能戴的。

何菲菲 一顶帽子,就依他吧。

罗秀秀 好吧。(要走)

何菲菲 秀儿,(罗秀秀站住)你等等,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坐下。你觉得我这个哥哥怎么样。

罗秀秀 (也感觉亲切地)小亮大哥说话有趣,容易相处。

何菲菲 是啊,不过当然了,人都有缺点。一个容易相处的男人跟其他人也一样容易相处,容易相处的人有时候容易让人轻信。

罗秀秀 (认真地)哦——大姐,你不是在说他人不好吧?

何菲菲 (恼怒地)当然不是!你别瞎理解,我怎么能是那个意思呢?

罗秀秀 对不起,可我以为你是让我别理他。

何菲菲 (困惑地)我是——我不是。(重新明白过来)哎呀,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向她微笑)我的意思是,秀儿,我们都非常喜欢你,你来了这几年,我们已经把你当成一家人了。你看,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出门,大洪和我还有贝贝,都习惯了有你在这个家里。我们希望你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罗秀秀 可过了夏天我真得走了。

何菲菲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

罗秀秀 可是——

何菲菲 (微笑着举手制止她,礼貌地)秀儿,听我把话说完。(认真地)我要说的是,我哥哥离家多年,还没有结婚。这么多年要说他没跟女孩子交往过那不可能,可也没见他娶过谁——也许,他只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可真要说到结婚成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秀秀 (尴尬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何菲菲 (终于切入主题)干脆说吧,我是他妹妹,我觉得你对我哥哥的态度有点太过主动了,这样不好。比方说,昨天晚上,你们两人单独聊了半天;今天早上,你们又一起去跑步,(极温柔地)好象你对他有点意思——是不是?

罗秀秀 (冤枉地)我没有!

何菲菲 我是说——

罗秀秀 我没有那个意思,没有!

何菲菲 好了,好了,没有就好,这事我们再也不提了。其实跟你说这个,我是很难开口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为难。

罗秀秀 大姐,你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但是从今往后,我不要你们把我当家里人,也不要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何菲菲 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家里还不乱套了?

罗秀秀 我没法再跟小亮大哥在一个饭桌吃饭,也没法在家里面对他。

何菲菲 有什么不能呢?

罗秀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说话的时候眼睛该看哪儿。

何菲菲 (打趣地)那你就看窗户外面,或者随便一样东西好了。

罗秀秀 (生气地咕哝)我才不看窗户外面,跟东西说话呢。

何菲菲 (举手示意)好了,好了!只要你对我哥哥没那个意思就好。

罗秀秀 (生气地)大姐,我告诉你,我不要当你们家的人,我也不去野餐!(迅速冲出门)

何菲菲 这孩子,什么脾气啊!(何小亮和黎大洪进来)

何小亮 我看带一只大篮子和一个小筐就够了,肯定够了。

何菲菲 哥,你们都别忙了,野餐今天无论如何是去不成了,可惜啊。

黎大洪 菲菲!

何小亮 你还想反对,太晚喽——

何菲菲 不是我反对,是秀儿。

何小亮 野餐没有秀儿怎么行!

黎大洪 她怎么了?

何菲菲 (严肃地)刚才,我跟秀儿说了点事。(何小亮无声地吹了下口哨)

黎大洪 你们说什么了?

何菲菲 我们为一个问题起了点争论,跟你没关系。

何小亮 哦,这么两个可爱的女人会争什么啊!我看你们俩都对,(对黎大洪)都觉得自己对,其实都不对!(推推何菲菲,哄她)别治气了,说说吧。

何菲菲 (躲他)我,我不想说。

何小亮 那我问秀儿去。

何菲菲 (沮丧地)别,别,你别去!

何小亮 我是希望你们没事。(对黎大洪)她们要是跟我说说,让我劝劝不就好了?

黎大洪 (息事宁人)你管她们呢!

何菲菲 就是,光听说有知心姐姐,还没见过知心哥哥呢,你少操心吧!

何小亮 也是,我这人一向不大招人喜欢。

何菲菲 那可不一定。(她赶忙把手捂在嘴上)

何小亮 (很快转向何菲菲)你说什么?

何菲菲 没什么。

何小亮 你什么意思啊?

何菲菲 真没什么,啊,我再也不多嘴了。(坐下)

何小亮 (认真地)菲菲,你一定得说说。如果你们吵架跟我有关,那我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黎大洪 (对何菲菲)你呀,总是想当然,强加于人。

何小亮 强加于人?哦!你该不会跟秀儿说——(尴尬地停住)你跟她说什么了?

何菲菲 我不告诉你。

何小亮 那我可真的去问她了。

何菲菲 你别去——还是我告诉你吧。我是好好跟她说的。我忘了怎么开的头,不过我确实说了小姑娘要当心,不要对比自己年长太多的男人有什么想法。(她注意着何小亮的反应,何小亮生气地转过身去)她不但不感谢我,反而大发脾气——她对我发脾气。我不过说(用极温和的声调):秀儿,我这是为你好呀!可她“蹭”地就火了,(起身模仿着罗秀秀)大喊大叫“我不去野餐了,我不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何小亮 (走向何菲菲)不像话,菲菲,你太不像话了。

何菲菲 我是好心好意,是她,是她误会了。

何小亮 你瞎掺和,你捣乱,你太过分了。大洪你说,她怎么能这样!

黎大洪 (看着何小亮)你别急嘛,哎,你这个样子,谁见了,都会觉得你是对秀儿有意思啊!

何菲菲 就是,说没有人家都不信,不这么想才怪呢!

何小亮 大洪你怎么也——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也许我有,也许没有——我自己还没弄明白呢。我知道,我老大不小了,按说应该明白,可我现在就是不大明白。我就是觉得,在我遇到的女孩儿里,秀儿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却是最可爱的。我还没弄明白这感觉是什么,怎么回事。我刚刚开始想这件事,刚刚开始感受,我需要时间——就像种子需要时间才能发芽一样——可你这么一来,等于往没发芽的种子上踩了一脚,这会把一切给毁了!

何菲菲 (含泪气愤地)够了!我再也不想听了!整整一上午,你不是埋怨我就是想馊主意算计我、改变我,让我听你的,我受够了!我告诉你,谁也不愿意这样被别人改变,让人控制,你做梦去吧!(她出去了)

何小亮 我不是有意要伤她——可你知道男人的感受。感情的事我不喜欢别人掺和,哪怕是我亲妹妹——

黎大洪 (从前面到这时一直比较尴尬)菲菲的话我看有道理,你跟秀儿不合适。

何小亮 就因为她是我们家的小保姆?

黎大洪 不是这么回事。她在这儿的状况——她单身一人,跟我们一起这么久了,不知不觉地,我们好像是她的家长一样。

何小亮 我不明白,你是说——

黎大洪 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我,还有菲菲,对她是负有责任的,如果这桩婚事,我们两人看起来不合适,我们就要反对。

何小亮 现在说结婚未免太早了。可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就不合适呢?

黎大洪 我们不愿意她跟你在一起。

何小亮 为什么?

黎大洪 干吗非要我说出原因来?

何小亮 因为这对我很重要。你把自己看做她的监护人,我不反对;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反对我跟她交往。现在我倒是想清楚了,如果可能,我要娶她,她会幸福的。我们到南方安家,相亲相爱,天长地久——

黎大洪 (不能自已地)你跟她结婚?不,不,我受不了!

何小亮 (十分惊讶)你受不了?大洪,你说什么?!

黎大洪 是你逼我这么说的。你说要把她带走——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实在不能想像,我的生活中没有了她会是什么样!

何小亮 大洪,黎大洪!

黎大洪 秀儿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我也是现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我对她的感觉。

何小亮 那么从此时此刻起,你就不要再见她了。

黎大洪 那不可能。

何小亮 菲菲怎么办,不行!秀儿再也不能跟你们这两个人一起生活了!

黎大洪 她跟我们生活了四年,没有出现什么不妥。我对秀儿是无可挑剔的,过去是,今后也是。

何小亮 不对。你一个有妇之夫,有意无意把秀儿当成了一个情感对象,你说,这合适吗?啊?大洪,我不怪你,我是怪菲菲,就因为她犯懒,才把你们两个推到一块儿的。我还记得你昨晚说的话:菲菲原来跟你下棋,现在她让秀儿替她跟你下;原来和你跑步,现在打发秀儿替她跟你跑,等等——这样代替下去,日久天长,不是什么都代替了吗!

黎大洪 看你说的,我和秀儿没有什么,也肯定不会有什么的。

何小亮 秀儿还年轻,非常单纯,又没什么朋友;她有青春的欲望,爱别人和被人爱的欲望,一旦她发觉了你的心思——剩下的不用我说了。

黎大洪 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你这么说就没别的想法?不是出于你的私心?

何小亮 不是的,大洪,我是就事论事,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黎大洪 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干吗还在这儿呆着呢!

何小亮 你要让我走?好,我可以走,我马上就走。(朝门走去)

黎大洪 (跟上他)不,不,我没那意思,你别走。唉,看来,这事咱们很难心平气和地讨论。你回来大家都高兴,我当然也是,这事咱们就不提了,好不好?

何小亮 照你的意思,秀儿还要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不明不白地?

黎大洪 弄那么明白有必要吗?咱们俩看问题的角度根本不一样,不提就是了,不提了,(他上楼,然后转身对何小亮)但你,总该相信我吧。(黎大洪出去。何小亮仍在沉思,突然他下了决心似的,而后又停下,叹息。罗秀秀上,看见他,羞涩而犹豫。)

罗秀秀 大姐让我来给她拿东西。

何小亮 她人现在在哪儿?

罗秀秀 在花园里。(准备出去)

何小亮 秀儿,我——我想跟你说点事。

罗秀秀 我还得赶快过去呢。

何小亮 就几句话。

罗秀秀 (犹豫地)我真的不能呆久了。

何小亮 我说话,你就不能坐下听吗?我想跟你说说我自己,还有南方。

罗秀秀 (紧张地)我怕是不能在这儿听你讲故事了。

何小亮 (微笑)早晨我跟你讲的不想再听了?

罗秀秀 我——

何小亮 你想听,我看出来了,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你不是都打算去南方了吗?

罗秀秀 我,我改主意了,我不去了。

何小亮 你会喜欢那边的,那儿的人哪儿来的都有,你很快会交上许多新朋友。那里有很多机会,只要努力,就可以依靠自己改变生活,这不好吗?在那边人们习惯了快节奏,想做一件事,行的话就迅速决定,立刻行动。我也是这样。我在那边干过许多工作,总的来说,我干得不错。(将下面的意思说得清楚而干脆)我有一些积蓄,现在的收入也不错,而且还能继续发展。套句股市里的话,我是一只“绩优股”,创业板,有很好的“成长性”!(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直率了,可我就是这样的人。认识你虽然只有一天,我就差不多决定了——这个女孩跟我合适,适合做我的妻子。这也许就是一见钟情,可我是认真的!(向她俯身)做我妻子,好吗?

罗秀秀 (起身,很受感动,并且为难地)我,不,不,我,不能。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要不就算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没听见。

何小亮 (跟着她)你可能觉得太突然了,请原谅。你需要时间考虑,那就考虑吧,(罗秀秀迅速转身对他)别急着回答我,不着急。我一两个月之内是不会走了。

罗秀秀 (冷静下来)小亮大哥,你说这些我很感动,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何小亮 为什么?

罗秀秀 我觉得这不大可能。

何小亮 那就是还有可能了。

罗秀秀 (迅速地)我不是说有可能。

何小亮 昨晚我们说到大海和山林,说到回家;还有今天早上,我们一起摆花,就在这儿,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

罗秀秀 (恳求地)你别说了,我受不了,你再说只会让我更难过。

何小亮 哦!(停住看她,发觉她是当真的)对不起。(他迅速冲出去。罗秀秀独自啜泣。黎大洪下楼来,爱怜地看她,罗秀秀一直未发现,直到他说话了)

黎大洪 这是怎么了?

罗秀秀 (试图控制感情)没,没什么。

黎大洪 你不高兴,有什么不痛快,就不能告诉我吗?让我帮帮忙。

罗秀秀 你帮不了。

黎大洪 说出来吧?你就不想跟人说说?

罗秀秀 我想——(她犹豫地)

黎大洪 你想什么?

罗秀秀 我想爸爸、妈妈。(她流下泪,黎大洪用手搂着她,温柔地拍她,她自然地靠在他肩上。)

黎大洪 好了,别哭了,别难过了!(何小亮和何菲菲出现了,何菲菲盯住黎大洪,黎大洪非常尴尬。罗秀秀并未发觉,起身缓缓上楼。)

何菲菲 你们?!

黎大洪 菲菲,菲菲!你听我解释——

何菲菲 (激动地)还有什么好说的!

黎大洪 我只是安慰她——

何菲菲 不要说了!

黎大洪 可是你要听我解释——咳!(他向小亮求援,小亮不理他,他尴尬地出了门)

何菲菲 秀儿和大洪,我真不知道该更怨哪一个!

何小亮 当然是大洪了。

何菲菲 (伤心地)快十年了,我跟着这个男人,我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努力作出愤怒的样子)我再也不理他了!还有这个可恶的罗秀秀,我要让她马上离开这儿,马上!

何小亮 还是慎重点,菲菲。让秀儿走可以,但不要太莽撞。

何菲菲 我心里好乱,好委屈啊。

何小亮 (劝说地)那也别对秀儿太狠了。再说刚才的事也说明不了什么——

何菲菲 起码不是好苗头。要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平静下来,坐在椅子上)你说的对,不能太莽撞;最好再等几天,等我缓一缓,再让她走。(停顿)除非——这事就过去了。

何小亮 (惊讶,迅速走向她)过去了!菲菲,你想什么呢?秀儿在这儿一天,这事就过不去啊!(认真地)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一场危机,严重的危机!你必须从中吸取教训,才能挽救这个家,我的傻妹妹!

何菲菲 (何菲菲惊讶了,注意到这些话,开始认真地听)你是说——

何小亮 你太依赖秀儿,你让她把你差不多全代替了。你要还想留住自己的丈夫,就必须彻底改变了——(何菲菲摇头)不是以后,(何菲菲摇头)也不是从明天——(何菲菲再摇头)而是现在,马上!(何菲菲露出不满的神情)从现在开始,你要跟大洪在一起,时时刻刻,寸步不离!你跟他下棋,陪他跑步;早上你站在门口送他去上班;晚上等他回来吃晚饭,他加班,你要等他一直到深更半夜……总之,不要再让秀儿代替你做什么,你要离开秀儿,这样大洪才能全心全意对你。

何菲菲 (起身)我可以让秀儿走,她尽可以走了——但是要等我缓过来再走。

何小亮 你——

何菲菲 受了惊吓,受大刺激了。天哪,我头怎么这么晕!还喘不上气来!——我觉得我要崩溃了,我好难受!(她踉跄地走向楼梯)哦,天要塌下来了,我真的崩溃了,快,快叫秀儿——

何小亮 你必须离开秀儿!

何菲菲 我崩溃之前还可以,可是现在不行了——要不是秀儿,我也不会崩溃啊!(她出去时,垂着手,眼望天,呻吟着)

何小亮 嗨,你呀!(收光)

第三场

一周以后,景同前。房间里多了一张躺椅和一个小茶几。

何小亮在扶手椅中看报纸。罗秀秀进来,拿来两个靠垫、香料瓶和两把扇子。她将靠垫放在躺椅上。

罗秀秀 大姐今天要下楼了!

何小亮 (显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哦!

罗秀秀 这多不容易啊,你不高兴吗?

何小亮 我早料到了,迟早会这样。

罗秀秀 你一点不心疼吗——她病得这么厉害,整整一星期都没下楼来。

何小亮 而且不让请医生。

罗秀秀 她说没用。

何小亮 是啊,能让她起床的医生是不大好找——医生总是让病人在床上躺着的。

罗秀秀 你要是看见了那情形,就不会这么说了。她就这么一天天地躺着,那么虚弱,只能看最轻松的书,吃最精细的饭菜。

何小亮 我没看见,她不让我进屋。

罗秀秀 除了大哥和我,她谁也不让进。

何小亮 真荒唐!那天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秀秀 哪天?

何小亮 就是,你拒绝我的那天。(罗秀秀困惑地看着他,何小亮难过地转过头去)我走后,你,你没事吧?

罗秀秀 我正伤心,大哥进来了,他想安慰我。

何小亮 (严肃地)真的是这样。

罗秀秀 他就好像是我爸爸。

何小亮 你爸爸?好好好,我无所谓。后来呢?

罗秀秀 后来我就去看贝贝了。过了好久,大姐来了,好像也很难过,四下里看,眼睛发直,半天不说话,然后她就“咚”地一下子,坐进了那张安乐椅。

何小亮 哼,那间屋里最舒服的椅子!

罗秀秀 别这么说。我不知怎么办好了,就去叫大哥。他来了,大姐就拉住他的手,大声恳求他,要他永远别离开她。我想让他们两个人呆着,可她又抓住我的手,特别使劲地抓着不放,要我永远也别离开她。

何小亮 你答应了?

罗秀秀 当然。看她的样子,都要死了似的。

何小亮 (蔑视地)她要死了?你怎么会觉得她要死了?

罗秀秀 她说她要死了。

何小亮 所以,她垂死挣扎地抓住你们两个人的手——以后又怎么样了?

罗秀秀 我们赶紧把她扶到床上,她就一直躺到了现在。

何小亮 是啊,我们就这么呆着,整整一个星期了!我们四个人还是老样子,不,是更糟了!该怎么办呢?

罗秀秀 也只能是一切照旧。

何小亮 这不可能!

罗秀秀 一直等到你走了,大哥和我继续——

何小亮 那就更不可能了!

罗秀秀 (天真地)大哥真可怜,你走了,他一定会想你;我会尽量地安慰他。

何小亮 用不着!

罗秀秀 可大姐生病了,大哥需要人照顾啊。

何小亮 你说菲菲真有病吗?

罗秀秀 没病谁能在床上呆一个星期?我想都想不出,那该多烦呐!

何小亮 可是对于懒虫来说,知道自己没病而可以赖在床上,就是天大的享受!

罗秀秀 那是为什么呀?

何小亮 犯懒,还需要理由吗?

罗秀秀 可是,家里都乱套了!大哥现在不能去公司,我也没功夫管贝贝,除了喂他吃饭,只能任他四处疯跑——我不相信大姐不在乎这些,故意装病。

何小亮 她倒不是装病,真不是。她是觉得自己病了,不断跟自己说,也跟别人说“我病了”,最后她也相信自己是病了。只要她愿意,她就会病——要说,这事都赖你。

罗秀秀 我——我怎么了?

何小亮 都是你让她过得太舒服了,你不离开她,她这个毛病就改不了。

罗秀秀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她病不好,我是不会离开的。

何小亮 嘿,你们怎么都这么糊涂!

罗秀秀 我对大姐的感激,你不明白。我觉得我欠她的,四年前,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谁也不认识。我在这家里,跟着她,生活有了着落;现在她有难处了,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更何况,她不停地对我说她需要我,每天都要说上二十多遍——

何小亮 她就是在利用你的好心。

罗秀秀 不说这个了,还是应该让医生看看她。

何小亮 (坚决地)让我看看就行了。

罗秀秀 如果她真有病,再被你错怪了,耽误了看病,你不后悔吗?

何小亮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唉!现在连我自己也快变成懒虫了。这家里真是有一股懒气,到处都是!今天,我一定要找出菲菲的毛病在哪儿——如果真是有病,就应该立刻去医院;可如果是犯懒,那我来对付她。

罗秀秀 (走到楼梯脚下)像是大姐下楼来了,没错,是她下来了。你别对她太厉害啊。

何小亮 唉,对这样的女人该如何是好?好言相劝不听,大喊大叫不行,软硬兼施没用,冷嘲热讽不灵,我真是没辙了。(黎大洪和何菲菲出现了,何小亮看报纸)嘿,您倒是快点啊,我等得花儿都开了!(小亮并不看他们。黎大洪小心扶着何菲菲,何菲菲穿着很讲究的套装,脸色非常健康,但举止却十分嬴弱、慵懒。)

何菲菲 老公,小心楼梯。哦,老公,你真好。(对黎大洪)你还是松开手吧——我觉得你都快扶不住我了。(向罗秀秀点头、微笑)秀儿啊!(他把她放在沙发上,罗秀秀将坐垫放好)谢谢,再高一点就好了;把我的脚放好啊。(罗秀秀用毯子将她裹好,何菲菲向何小亮打招呼)哥,你这一星期都干什么了?

何小亮 (头也不抬地)还能干什么,犯懒呗!

何菲菲 (大笑,向何小亮顽皮地摆手)你真会说笑话,可惜,你开的玩笑,我都听不大懂。(她背靠靠垫,略打哈欠)哦,下个楼都把我累坏了,我真不知道费这个劲值得不值得。(何小亮冷笑)

何小亮 当然不值,还是躺在床上好。

黎大洪 (责备地)小亮!(罗秀秀也责备地看看何小亮。)

何菲菲 你对生病的人就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何小亮 你都快把我气病了。

何菲菲 秀儿,香料瓶子呢,给我好吗?

罗秀秀 就在你旁边的茶几上。

何菲菲 你把它递给我。(罗秀秀将瓶子拿给何菲菲,两人仅一步之遥。黎大洪要接过来)老公,你别管;你就呆在这边,把瓶子放我鼻子底下,喔,好香哎!(罗秀秀将瓶子给何菲菲,何菲菲再给黎大洪。)哎哟,太沉了!

何小亮 (快速起来走向何菲菲)我拿着吧,我拿着还能更香。

何菲菲 (快速地扭头)不用不用,秀儿,快把它拿走吧,我就闻这点够了。(她把瓶子给罗秀秀)

何小亮 我看也够了。

何菲菲 (衰弱地)我的扇子呢?

黎大洪 (焦急地)扇子,秀儿,扇子!(罗秀秀将一把扇子给他)

何菲菲 还有一把呢?

黎大洪 (焦急地)还有一把,秀儿,快,再拿把扇子来!(罗秀秀拿另一把)

何菲菲 哦,你们要是能在我右边太阳穴这儿扇扇风就好了,哦,就一点点风,要很轻很轻的风。(罗秀秀连忙轻轻地扇起风)

何小亮 我说,左边太阳穴最好也给点风吧,很轻很轻的风。(索性将报纸折了为她猛扇风)

何菲菲 (急忙地)不,不,不,不要了,不要了,我要着凉了!(罗秀秀将扇子放在桌上,何菲菲衰弱地向他们笑笑。何小亮回到椅子上坐下)我说——

罗秀秀 你还要什么吗?

何菲菲 不要了。(大家刚要走开)哦,要,秀儿,来,拉着我的手,(罗秀秀握住她的一只手,又对丈夫)老公,你拉着这只。(她闭上眼睛)

何小亮 你的脚是不是也要拉拉啊。

黎大洪 (摆手制止他)嘘,她想睡觉了。

何小亮 (走近她,使劲喊道)要不要给你唱个催眠的曲子?(黎大洪推何小亮走,何小亮不肯)大声唱“两只老虎”。

黎大洪 走吧!(他们离她远些)唉,都是那天,要不是那个误会,她也不会难过成这样——只要她觉得好点了就好。

何菲菲 (睁开眼睛)我一点也没觉得好,从下楼以后就没觉着。(罗秀秀回到沙发边)唉,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

黎大洪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何菲菲 这附近,哪有能给我看病的医院啊?

何小亮 那就去大医院,找专家看看。

何菲菲 等等吧,等非去不可了再说。

何小亮 这么说,你还是想好起来?

何菲菲 我当然想好起来。不过光想怕是没用了。除非特别小心,不能再惹我生气,让我慢慢地,慢慢地调养,过上几个星期,也许几个月——

何小亮 等我走了以后,是吗?(他推开黎大洪,走近何菲菲)我治好你的病,你会感谢我吗?

何菲菲 (气力十足,急忙回答)当然了,哥,我当然感谢你。可我不大信得过你,有个医生说过:医生对不信任他的病人无能为力。(微笑地)没办法,虽然我特别想信任你!

何小亮 甭说你一个,就是再多一个,我也能治好。

何菲菲 这谁知道呢?哎呀,你离我远点,这么近,我憋得慌。

何小亮 我不会动你的。

何菲菲 (放心地)哦,那就好。你甭想拉我起来,你拉我,我也还能再躺下,不信你就试试看。

黎大洪 就没什么好办法,让菲菲好受一点?

何小亮 我听说,对不肯起床的人,可以在她床底下放把火。(他拿出打火机,走向何菲菲,黎大洪迅速冲过去保护她)

黎大洪 小亮你要干什么,快住手!秀儿!快!(罗秀秀也迅速冲过去要保护何菲菲)

何菲菲 (拉着他们两人各自的一只手,平静地)你们这两个傻瓜,他是我亲哥哥——他会那么做吗?

何小亮 不会吗?(比画一下,只好把打火机收起来)

何菲菲 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跟他呆着,看我怕不怕他!

何小亮 你跟我逗闷子,好玩是吗?

何菲菲 (和蔼地)让他们走吧,(对黎、秀)你们两个都需要休息。秀儿,你到小区的阅览室,帮我换几本新书好吗?

罗秀秀 好的。

何菲菲 找一点不费脑子的书来。

罗秀秀 要那些时尚杂志——好的,我就去。

黎大洪 我也出去走走。

何菲菲 (迅速拉他回来)哎,大洪,你别去!你到楼上搬家具去。我想把梳妆台转一下,朝右;床呢,顺着原来梳妆台的方向,柜橱就放在床的旁边——不太麻烦的,老公,就别叫人了。

黎大洪 好,只要你愿意这样,我就去搬。

何菲菲 动作轻点,别吵了我,我可在这儿躺着呢。(闭上眼睛)

黎大洪 放心吧。(他温柔地吻她的眉毛,掂起脚尖走上楼,且示意何小亮安静。何小亮双脚使劲跺地板)

何菲菲 (微笑着咕哝)真是我的好老公!

何小亮 好可怜的老公!

何菲菲 我才可怜呢!

何小亮 菲菲!咱们别再兜圈子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太知道你了。你小时侯,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怎么逗你,你都不理,因为睡懒觉是对你是最重要、最舒服的事!等你长大了,不能再成天打哈欠睡懒觉了——

何菲菲 (不无得意)谁说不能,上大学的时候,同学都封我做“觉主”了!

何小亮 还“觉主”呢,该叫你“特困生”!岂只这些,你还特会支使人。(他坐在坐垫上,她则一次次试图将坐垫抽回来)你打网球,球打飞了,你宁可叫人去拿新的来,也不肯多走几步捡回来!你就这么懒!再说眼前,家里因为你乱成这样,你怎么还忍心赖在床上不起来!

何菲菲 (好象很受伤害的语调)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不近人情。

何小亮 我不是不近人情,是不能迁就你。

何菲菲 哼,邻居都比你强多了。

何小亮 邻居,你怎么样与人家何干?人家可以看着你好玩、可笑;而我真的是为你好,不是难为你。

何菲菲 (温和而不无恶意地)可是,那天早上你非要我收拾花,就是难为我。

何小亮 (想起自己的失败而恼怒)甭跟我提那天早上的事,想起来我就,你起来!(捶桌子)

何菲菲 我起不来。

何小亮 好多人早晨都觉得自己起不来,但是都起来了。

何菲菲 好多人还做了好多我不愿意做的事呢。

何小亮 出了这些事以后,你居然还能这样——大洪和秀儿,一星期以前我都警告过你了。我还以为保护自己、维系家庭是一个女人的天性,她为此可以全力以赴。可你却好像根本不在乎,继续犯懒。你怎么还执迷不悟,继续把他们俩往一块推,越推越近!

何菲菲 你这话怎么讲?

何小亮 他们两人,现在不是吗,整天一起来伺候你。

何菲菲 是轮流——他们从来不一起来,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叫来陪我。

何小亮 (大笑,惊羡地)哦,是这样!你躺在床上,把他们俩都拉在身边,又不让他们互相碰上,高!

何菲菲 你的办法是让秀儿走,结果可能是大洪觉得欠了她而埋怨我。我的办法是让大洪觉得欠了我,反过来埋怨他自己。秀儿在这儿一天,就提醒他一次。

何小亮 那你就打算把这游戏一直玩下去了?

何菲菲 (得意地)等我觉得危机过去了——(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咳!什么玩不玩的!你这么看着我干吗,好象这都是我故意安排的,连我生病也是故意的。

何小亮 我看是故意的。

何菲菲 (生气地)当然不是。

何小亮 你不要自作聪明。你想过你这样做的结果吗?大洪荒废生意,焦头烂额,贝贝生活规律全被打乱,秀儿陷在这些无聊琐事中,浪费青春……你为了自己舒心就对这一切听之任之吗!可你别高兴太早了——秀儿的威胁没有了——(何菲菲笑了)那是暂时的。你等着瞧吧!等这样的游戏不新鲜了,等大洪烦了,忍无可忍了,他就会把你丢到一边,去找能陪他的人。你现在逃避作妻子的责任和义务,把别人推到你的位置上代替你。到时候,你就躺在这儿,等着在你自己家里把自己变成一个外人吧!

何菲菲 (和颜悦色地)哥,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能说的。你知道你应该干什么去吗,你应该去当主持人,主持脱口秀什么的,以你充满激情的煽动力,再加上超乎寻常的想像力,你绝对能做到“真话假说,有一说二”!(何小亮气极了。他克制住自己,向观众示意要改变策略了,他坐下)

何小亮 好好好,你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哼,我在想,远了不说,就是此时此刻,他们俩人去哪儿了,在干什么呢?

罗秀秀 这还用想,秀儿去阅览室了,大洪在楼上搬家具呢。

何小亮 (看天花板)怎么楼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何菲菲 (笑道)是我让他动作轻一点的。

何小亮 可秀儿去的时间也忒长了吧。

何菲菲 (突然变的不安起来,起身)哎,你是说,大洪会不会也出去了?

何小亮 (漠不关心状)要是我就这么做,假装答应你上楼搬家具,然后偷偷蹓出去找她。

何菲菲 天哪,让他们俩人同时离开我,这还是头一次!(她突然坐起来)哥,快去看看他们在哪儿。(指窗外)

何小亮 他们肯定会小心的,这儿可看不见。

何菲菲 (想起似的)他们也许在凉亭里。

何小亮 对呀,凉亭!那可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何菲菲 你快去看看。

何小亮 我不去,撞见了多不好意思啊!

何菲菲 你就去吧,就去看一眼,求求你了。

何小亮 不去,不去,我就不去。

何菲菲 好,那我去!(她从椅子里跳起来,跑到门口)

何小亮 (得意地)哈,你终于还是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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