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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6 08: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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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储福金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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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形的声音

S形的声音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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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本书由天津中作华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乔耳是个快乐的小伙子。

乔耳独自站在城市的边缘,那是城市延伸出来的一块地方,这座山城坐落在丘陵地带的一个山脚下。位于丘陵地带的城市,山不怎么高,城市也不见得十分繁华。

从坡子朝前望,许多楼房都在面前林立,阳光在楼面上,明明晃晃、清清亮亮的,发出一种低低的清明的啸声,那是城市混合交响的声息,仔细听去,风中带着歌声。乔耳把听觉凝在一点上,从清明的声息中,听清那乐曲是从城市最高楼的旋宫中传出来的,是小乐队演奏的旋律。乔耳听了一会儿音乐,便去听风中带着的各种变化着的声音,萧萧秋声仿佛是乐声的伴奏。东边王陵前花圃中的花在风中摇动着,虽看不真切,却抖着五彩的乐声。

花形如声,乔耳觉得所有的画面都含着声音在波动,都有声音的动态,在他瞬间恍惚的感受中浮现,和着心旌摇动。

乔耳对田丰收说自己感觉的时候,田丰收正在摆弄一台旧的电视机。他把电视机的天线转来转去,慢慢地图像就清楚起来,只是色彩的交界处还有一块一块的板块。

田丰收说:“要说能在城市里听到的声音,就像我从垃圾堆甩捡来的这台电视机的色彩,红红绿绿、花里胡哨、乱七八糟。”

田丰收在笑,田丰收喜欢笑,喜欢大笑。乔耳和田丰收是到了城市才认识的,住在一排平房的两隔壁,中间隔着一道墙,墙上还留着一扇门,门两边都有插销。他们交上朋友以后,门销都不插了,谁愿意都可以出出进进。反正房间里面很简单,没有任何秘密。看上去,田丰收的房间比乔耳的收拾得要整齐一点。

乔耳坐在田丰收房间里靠窗的地方,一时他没有说话。田丰收拨弄了一会儿电视机,转过头来,发现乔耳有点呆呆地朝着窗外,似乎并没在意他刚才说的话。田丰收过去把窗关上,嘴里说着我就讨厌开窗,本来我就嫌这破窗不隔音。城市里有的就是乱七八糟的噪音。”

田丰收转身回来的时候,乔耳又伸手把窗推开了,还是那样坐着。田丰收再走过去,把窗关上,说:“开什么窗?外面有什么看的?看到的就是一片天,关着开着不一样?”

乔耳没做声,起身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过了一会儿,田丰收跟过来,发现乔耳还是坐在窗口,窗子开着。

田丰收说,处暑处暑,热死老鼠。你开着窗,不觉得外面热气直往家来?你这家伙到底在看什么?”

乔耳抬着头,像是想了一下,凝着的眉头慢慢地化开来。他说:“我在听着一个唱戏声,好像是我家乡镇上唱的小调,调子婉婉转转的。”

田丰收听了一听,他们住的是一个居民小区,有楼上楼下的说话声;有一家人家开着电视机,在播一部电视剧;巷里有叫卖的;大街上有车喇叭声。

田丰收说:“你又见鬼了,我根本没听到有人唱什么歌,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乔耳说:“听声音要心静下来,只有用心才能听到。”

田丰收大笑说:“静有鬼用,静能通鬼?能听就是能听,能看就是能看,你把你的眼镜摘下来,用心去看,窗下高楼墙上挂着的长标语,写着什么?”

乔耳看了一看:“我就是戴着眼镜也看不清。”

田丰收大笑着说:“是峨,能听就是能听,能看就是能看。看得见就是看得见,看不见就是看不见。听也一样,用心有什么用?通鬼?”

乔耳没话可说了,嘴里还是咕哝着,说他就是听见了。他们在一起时,常说着什么道理,乔耳总是说不过田丰收。田丰收有时嘲弄他戴着一副眼镜,文文气气的,一副知识分子的外表,实在是银样襯枪头。乔耳知道田丰收懂得不少,说的道理中常常有一种哲人气。很粗野的田丰收,懂得很多的知识。2

他们都是外来的城市打工仔。乔耳给一家超市搬货。弄不清田丰收到底做什么,好像他什么都做。他说他的工作是流动的,他不停地被炒鱿鱼,他也不停地炒老板鱿鱼。他说他就保持这种自由自在的心态,不好就走人,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说现在的老板都黑,不把打工仔当平等的人。

乔耳来城市后,一直在这家超市做。乔耳并不在意老板,他很X隹得看到老板。大概老板早已忘了他是谁。

乔耳干活的超市很大,活儿比较多,按件计酬,乔耳觉得收入够了,够吃也够用。乔耳没有什么嗜好,喜欢干完活以后在城里到处走走。超市在城西,他往城东走,不是一条直线地走,而是就近往远一条一条街道转着,有小路转小路,有巷子转巷子。他发现城西的路是新开的,小区多,不复杂。往城东去,过了大桥以后,路就多起来,巷子也多。他每天很有兴致地,一条条悠悠地转着。城西一角有一处名叫“钓鱼岛”,里面都是高级别墅。有一次他也进去了,转了一转。那里面有花园,有游泳池。田丰收说,那里的保安眼圈儿如狗大,只认识华贵的车。但保安看着晃晃悠悠进去的乔耳,没拦他。乔耳觉得那儿的路太少、太单一,不如曲曲拐拐的小巷子,那里有那么多不同的妙处。

转累了,乔耳在街头的小摊或者小店坐下来,吃一碗加一点浇头的杂烩面,这是他最喜欢吃的。超市每天供应一顿中饭。他一天三餐就不用烧饭,吃得很自在。

天热的时候,下班时天色还不算晚,乔耳可以多转一条新路。

他记得每条路的不同。

乔耳很晚才回房间,光着膀子的田丰收推门过来问:“这么热的天,柏油路都蒸软了,热烘烘的,你瞎转什么?”“不热。”

奇怪的是乔耳不怕热。田丰收看他神色悠悠,一点没有汗渍。

田丰收却总觉得从身体里往外透出热来,额头上挂着汗珠。

乔耳端一盆水,细细地擦着自己。他的身材细长,皮肤也细。

难怪田丰收总是说,他实在不像一个打工仔。“你说你,到底有什么转的?城里的路,还有那些巷子,大小差不多,转多了还不是一个样?”“不一样。声音不一样的“少提你那声音。声音有什么不一样?你就是钻到人家墙角下听壁根,里面男女发出来的交欢的声音也是差不多的。”

田丰收说着,大笑起来。乔耳也跟着笑笑。

在乔耳听来,声音是不同的,天有天的声音,地有地的声音。

男人与女人的声音不同,大人与小孩的声音不同,其实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大人与大人,小孩与小孩,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同。别说人,每一只鸡叫得也不同。这是当然的事情,只是人们没耐心去区别。不过,乔耳没去多想这回事,他不习惯想,一切都是当然的,没什么好想的。

他只是听着。

田丰收常常会带一些人来,在他的房间里聚会,谈笑、喝酒。乔耳在的时候,也被拉着去。乔耳不习惯与很多的人在一起,就像听声音一样,乔耳喜欢远远地听着,若是声音很多地响在身边,他就不适应,觉得扎耳。知道田丰收有朋友来,乔耳在街上走的时间便长一点。

朋友。田丰收说他的朋友遍天下,他喜欢的就是交朋友,他是靠朋友为生的。而乔耳没有朋友,最多只有田丰收一个朋友吧。

乔耳新近又有了一个朋友,那是一个姑娘。他在心里把她当做朋友,他并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当做朋友。

这天,乔耳走到一条小街上,这条幽静的街有点怪,弯成了S形,前面一个弯,弧度小一点,后头一个弯,弧度大一点,中间一个弯长长地向东弯着。他走到小弧的弯点上,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脆脆的,如在家乡山里听到过的黄鹂鸟的鸣啭。他注意到眼前的街上有不少旧式的建筑,各个不同。声音恍如从天上落下来,细细地听去,仿佛带着叮叮的尾音,在S形的街道上流动,十分好听。在他的感觉中,仿佛声音对着他一个人响着。他循着声音走去,在第一个弯头上的一家店门口停下来,眼前的店家门面似乎也有着一点弧度。他走进店里,他知道声音是从店里发出的。平时,他从来不逛商店,他只在自己工作的超市中买日用品。

他认真地看着这家商店。店里没有人,很安静。天色有点晚了,店里没有开灯却显得很明亮。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店墙一排边的商品柜,柜壁都贴着镜子,映着亮色,把柜里的物件都映成多重影像,也许声音也是从镜子里折射出来的。

乔耳并没有在意店里的商品,他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清眼前的物品。他只是奇怪店面开着,竟然没有店主在。

他的身后响起了声音,是刚才听到的声音,声音一下子落到了身边,添了一点轻柔,仿佛一片晶晶亮的玉,外裹一团柔和的光:“你来了?”

乔耳回转身,他的面前有一位姑娘。他没看清姑娘模样的时候,已经清楚声音正是这位姑娘发出的。他奇怪刚才他是循着声音进店来的,但声音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后面。

姑娘的问话,像对着一个熟人似的。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肯定了是第一次见着她。他过去从没有认真地看过一个姑娘的面貌。

她长得小巧苗条、白净秀气,她的眼睫毛长长的,眨眼时像是严严实实地盖着了黑眼珠。他感觉她长得好看,而能确定的是她的声音特别好听,那么柔弱、那么清纯,好像熟悉很久了。“来了。”他也像是对着熟人似的对她说。“哦。”她点点头。“你怎么到我后面的?”“我看着你进来的呀。”她微笑着,睫毛合起,像是费神地想一想,又忽闪着?台起。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乔耳也笑了,他知道自己眼睛反应不灵,可是这么个小店门面,他居然没看到她。也许当时他只是循着声音而去,没看到物体,而她静静地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这以后的许多天,S形街的那家小店总在乔耳的感觉里。街上响着许多声音,却又仿佛安静至极,在极静之中,那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姑娘的样子,在众多镜子映得明亮的店堂的背景里,显得有点模糊,但她的声音又格外地明晰,比背景更为鲜亮。那声音清脆甜美,却又十分地柔和、婉转,将模糊的身形与明亮的店堂都融在一种柔和与婉转中。

几天以后,乔耳又走回到那条S形的小街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不走习惯的路,一条路一种声音,走过一次他就熟悉了,他渴望听到新的声音。他从另一条路绕到S形的小街上。这样,他走的路并没有重复,只有S形的小街他是走了第二次。他对这条小街,已有了一种熟悉至极如同家的感觉。家是不会有重复感的。

小街上的风声,带着一点暖意,也有着一点熟悉感。小街上的行人多了一点。走到那家明亮的店门口,他听到了那个婉转、清脆的声音,他看到有一个女孩俯身在柜台前,这个女孩胖乎乎的,像是在选购货物。乔耳走进门里,注意到柜台里站着店主姑娘,她一边伸手取着柜里的东西,一边对柜台外的女孩说着话。“是这个,这个……”柜台外的女孩声音短而粗,便如她的身材。乔耳走进去,站在女孩的身后。店里空间不大,直直的一长条。乔耳过去的时候,那个俯着身子的女孩,撅着的屁股往里敏感地收了一点。女孩滚圆的屁股晃动了一下。

乔耳感觉自己进了这个店里,便有了对异性的明显意识。

乔耳往里面走。门面不大的店堂是长方形的,双侧柜台言直往里伸进去,最里面有一排略短的横着的柜台。双侧与里面横着的柜台之间,有一扇齐腰高的木栅栏门,那是供店主出入的。乔耳就站在栅栏门边离女顾客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她们交易。

店主姑娘正把一件小物品从玻璃柜中拿出来。乔耳认真看清那东西,那是一个玉色的小兔挂件,挂件在店主姑娘手里发着叮叮的好听的声音,就像是玉兔本身发着的声音。那声音到柜台外的女孩手里,就没有了声息,哑了。

店主姑娘说:“五元钱。”

女孩说:“玻璃的吧,做得像玉。”“很好的,就五块钱。”“我看它就是玻璃的。现在的人作假本事大。”“戴在身上很好看……只要五元钱嘛。”店主姑娘悠悠地劝说着,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意味。“就是玻璃的,根本不是玉石的。”

女孩用粗短的声音说了,那个挂件又叮叮地回到店主姑娘手里。女孩走出去了,踩着同样粗短的步子。“欢迎你再来。”店主姑娘的声音送着女孩。

她弯着腰把挂件放回到玻璃柜里。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乔耳。他能听到她微微笑着的声音,那声音宛如从她的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里发出来的。“你来了。”

乔耳感觉她像熟人一样与他打招呼。

乔耳有点窘,但她没有。她的眼睫毛合了一下,那细微柔和的声息让他的心安静下来。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朝她笑。

她说:“我也不知是不是玻璃的,也没说是玉的。也就五元钱吧乔耳说:“是的。”

乔耳觉得叮叮的玉兔声音很好听,和着眼前姑娘的声音。他说:“你把它给我。”“你买?”姑娘又抬眼看着他,她一边弯着身去拿挂件,一边朝他眼中发着微笑的声音。

乔耳说:“是的,我买。我要它。”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姑娘顿了一下,转身到后面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那里面也放着一个玉兔般的挂件。她把它放到乔耳面前。乔耳指着柜台里的那个挂件,说:“我想……要你刚才拿过的那个。”“一样的。”姑娘摊着手里的挂件说,“这是没开封的,新的。”“我想要你刚才拿的,那个声音我听……好听。”乔耳有点发窘,不知是不是该这样说。

姑娘柔顺地弯腰拿出柜里的那个挂件:“是的,这个是我今天才取出来的,一样新的……就给你这个吧。”

姑娘想把它装进小塑料袋里。但乔耳摇摇头,拿过它,小玉兔挂件微微地晃动着,他听到小玉兔挂件在自己手中发着那叮叮的声音。

乔耳把这个小挂件拿回来,他把它捏在指头上,空握在手心里,轻轻摇晃着,听着那叮叮的声音。他平时不喜欢这些小东西。

可是,小玉兔的声音能引动他记忆中的姑娘的声音,连同S形街道与小店的背景都变得明晰,在一片安静的感觉世界中。

乔耳结识了一个姑娘。田丰收的房间外也来了一位姑娘,她敲着门,有礼貌地问:“田丰收,在家吗?”声音很女性化的。乔耳想不起过去田丰收房间里来过女孩没有,以前他一直没有去关注过声音后面带着嘛味的笑。

那边的门开开来,响着田丰收与女孩的嬉闹声。

田丰收的这位女性朋友叫小剑,生得也是小小巧巧,很灵活的样子。她的声音很细很尖,在高八度上。只要她一来,整个房子都喧闹起来。略略静一静,就听叫着:“乔耳,乔耳……”是田丰收隔着房间问乔耳话。接着,小剑知道这边房间有田丰收的熟人,就在SP边捶门,门一捶便开了。她伸头到这边房间,张大眼睛朝乔耳看看,嘴里咕浓着,咦咦咦的,像是探索到一个新大陆。乔耳后来发现,她只要感到好玩,就会发出单调的咦咦的声音。她总用一个重复的单字来表示她激动的意思。

小剑特别喜欢说话,没有多长时间,乔耳就知道她的身世:她是在这座城市土生土长的,出身城市贫民家庭,父亲死了,母亲有病,一个哥哥进了监狱,原因是和人打架。“哥哥是为我打架的。”她显得很得意地说,脸上好像带着忧愁的样子,但声音里却忍不住是那开心的调子。

她每次很晚才来,说了一大通话,看看时间不早,说自己要走了,但又继续说上好一会儿。田丰收平时话多,但小剑来了,就主要听小剑说了。与乔耳熟了,小剑一来,便把他们之间的门打开,她就靠在门框上,有时探头到乔耳这边来,与他说上一句。

一次,小剑手里拿着一根金色的项链,欢天喜地地进田丰收的门来,又把中间的隔门打开了。乔耳已躺下了,她并不管,手里晃着那根项链。项链的金属片声音尖尖细细的,就像她的声音缩小了。

乔耳不喜欢金属类的饰物,觉得声音并不好听。女人却只管当做好看的东西戴着。

她问田丰收和乔耳:“好看不好看?”

田丰收说:“哪来的?”

小剑的声音里带点怪异:“顺手牵羊来的。”

田丰收说:“偷的?”“什么叫偷?我不是说了,顺手拿来的。你们男人说话,总说得那么难听。”小剑撅着嘴,声音依然是兴高采烈的,“告诉你,这是从摆摊的老鸭那里拿的。”“不管他是谁,你给钱了没有?”田丰收说。“他的摊上有那么多的假东西!这种假货,我一眼就看出了。

我只是看这项链假得还算漂亮……我平时特爱逛店,什么店我都去,什么好东西我都让小姐拿出来给我看一看。当然,我没钱买。

要有钱,我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买下来……所以什么是假什么是真,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才不在乎老鸭的假东西呢。他实在不像个男人样,一种不男不女的精明。明明十元一条,看人有喜欢的模样,开口就说二十,遇上个外国人,他会要一百,还是美元……这种人假东西多,也不是正门正经做生意,黑心货……拿他一件东西,他大概也弄不清的,就像他弄不清他到底要白赚人家多少……所以从他那里拿东西,拿多少也只是拿。顺手牵羊,也是要有本事的。”

田丰收大笑说:“说到底,你那还是叫偷。”“你少说‘偷’这个难听的字眼,好不好?再说我就走了……乔耳,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乔耳没想到她突然会问到自己,原来是很明白的事,想了一想,就觉得她说得也不错。乔耳本来对弯弯绕的道理就不怎么明白,特别是听多了田丰收的道理。“什么偷啊偷的,就你会说这种难听话……我告诉你,小时候,我捡到南院小强的一只彩球,那种球很漂亮,转起来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我特别喜欢那球。我哥哥看到了就向我要,我知道他也喜欢……他总是帮我打架的……但是我不能给他,我对哥哥说:‘我不能给你,我给了你,我就变成小偷了。’我哥说:‘你是捡的,又不是偷的。’我说:‘小强很喜欢这球,老是拿出来给人看。他只有这一个,没有第二个,这就真正是他的东西。我要是拿了,就是偷。’我说的这个道理你懂了吗?亏你还总是说什么书上的理论,我看乔耳才是懂道理的。”小剑快嘴快舌地说了一通。

田丰收笑起来:“你别玄,你那还是偷。你就喜欢做这种事,只会做这种小偷,最多加一个小摸——小偷小摸的。”

小剑说:“绝对不算。”

田丰收说:“你过来,我告诉你应该不应该算。”

小剑朝乔耳伸头笑了一笑,站起来。她摇摇摆摆地走去。小剑个头小,臀部相对显得大一点,她故意走得一摇一摆的。

刚走近田丰收,就听到田丰收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小剑尖声叫起来:“流氓。”

田丰收仰头笑着:“这是叫流氓吗?按你说,这就不叫流氓,最多叫小混混。你那不叫小偷,我这就叫流氓吗?”

田丰收说着话便跳起来,听声音,是小剑把桌上茶缸里的水灌到田丰收的脖颈里去了。

接着发出一片笑闹声,闹成一团。

乔耳知道田丰收特别喜欢与女孩调侃。田丰收很容易就与女孩笑闹起来,并会动手动脚,打闹成一团。乔耳却不会,就是和女孩说话,也要想着说。

田丰收说乔耳是太在意女人了,他说:“你不用太把她们当回事。”

后来,田丰收又指责乔耳:“其实,你还是太在意你的感觉。这一点上,你很像你表面的样子,一副知识分子气:酸气、烂气、霉气。”

在田丰收的嘴里,知识分子是他骂人的对象,他总用嘲讽的语言谈话无用的、腐酸的人与事。

要说知识,田丰收看的书比乔耳多得多,他常去附近的租书店,与租书店的女孩说说闹闹,并租一些书回来,武侠的、侦探的、战争的,还有名人传记什么的,用他自己的话说,都是乱七八糟的书。他看得快,像是在翻书,很难想象他是看进去了,不过在他的嘴里,该用的时候,书里的东西会冒出来,变成他说的理。

乔耳并没有想田丰收说的话与田丰收说的理,他不喜欢去想,只是单纯地去感觉。这些日子,他隔几天就转到S形的小街上去,去那个挂牌名为“龙凤”的小店。他在店里静静地站一站,看別人挑货、买货。很多的时间,店里没有顾客,他靠着柜台,店主姑娘在收拾着货柜,他看到的,是偶尔从店门口走过去的行人?对面街上的店面已经拉下了铝合金门,一层一层铝合金叶片,仿佛上面还响着风的冷冷声息,闪着一点银亮。乔耳每次都会买一个小挂件回去。他让她把挂件从柜中拿出来,听挂件在她手上叮叮地响。他把声音好听的买下,一路回来时,模仿店主姑娘把挂件悬在手指上,听它发出的声音。

他做了一个小木匣,漆成玉白色。他的木匠手艺不错,在这方面他有天生的本领。超市里的许多工具箱都是他做的,柜子修理也归属他,一些女同事还请他到家里修理家具。大家都说他这样的熟练工,要在前些年,走家串户地做木工,是很吃香的。只是这些年,人们都习惯买现成的家具了。

乔耳给小木匣做了几层精致的抽屉,每层都有挂钩,把一件件挂件挂上去,最上面是那只玉兔。他并没细看那只玉兔的形状,也根本没在意它到底像不像兔子。木匣放在床头,乔耳入睡前轻轻摇晃一下小木匣,里面便应着一件件挂件的声息。他能听到那藏玉兔的声音,宛如店主姑娘的声音。他把两种声音莫名地联系起来。随后乔耳就睡去了,什么也不想,一觉无梦。所有的声音都不出现在他的梦中,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他很满足:有他的居所,有他的工作,有他的吃穿,有他闲逛的去处,有他的朋友。虽然田丰收总是说:“这城市不是我们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我们都是流浪在这座城市的。”可乔耳并不在意,城市本来就是城市,它不是任何人的。它有着许多的声音,有今天不熟悉明天就熟悉的声音,不管喜欢不喜欢,那些声音让乔耳有一种相融的感觉,融入了乔耳的内在,成了乔耳生活中的一部分。

乔耳生活得很简单、很实在,也很满足。他没有什么好想的。

他不喜欢想。田丰收喜欢想,很快地想出什么道理,很快地想出什么主意。乔耳不喜欢想,他按自己的感觉去做,什么也不想,做着事,吃着饭,睡着没有梦的觉。

3

立了秋,下一场雨凉一层了。乔耳说不上讨厌夏天,但他更喜欢秋天。已经感到秋天的声息了,一片片树叶开始飘落下来。乔耳并不悲秋,但也没有秋爽的感觉。他只感觉到秋天城市里活动的声息多了,郊外虫、鸟的声息也多了,而不像夏天里只有树上的知了单调的叫声。

他还是每天黄昏在城市的街道上转悠。几个月中,他把城市里的好多街道走了个遍。隔几天他就转到S形的街上去,虽然所有的街道都各有声息,但乔耳感觉S形的街上的声息是独特的、独一无二的。他把它作为城市的中心,从别的陌生的街道,向中心的这条街转过来。城市的街道以它为中心,其他的街道都像是它辐射的。而街道中的“龙凤”小店是中心,正因为在他的感觉中,那里有着最独特的声息。

这一天,他刚走进S形的街上便敏感起来,眼下听到的是与往昔有点不同的杂乱声息。他加快了步子。

店里有人,不止一个顾客。这是少有的。乔耳喜欢店里有顾客,来她店里的顾客多是女孩,他喜欢听她与顾客说一些讨价还价的话。她总是笑嘻嘻的,就是顾客还价过低,她还是声音里含着笑意,用婉转的声音把价钱抬上去。她的声调让人觉得她提的价钱是最公道的。顾客还是把价钱再压下来。这么一提一压好多次,乔耳也已明白那件货物价钱的底线,她似乎在等着价钱落到底线。

她耐心地劝说着顾客,不厌其烦地介绍那一件件货物的好处。她说得那么自在,说得那么从容,说得那么引人,像是有许多的乐趣就在这还价中。乔耳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想把那物件买下来,不管她说的是什么价,他都准备买下来。他想着从她手里接过那发着叮叮的声音的挂件,想着在他回去的路上,挂件叮叮的响声,延续在他的手里。他似乎把她的声音也带回去了。

乔耳走到店门口,看到两个小伙子站在柜台前。在城市的街上,乔耳常看到凑成一群的小伙子和姑娘说笑着,他们的服装与发式都有点怪异。

店主姑娘依然含着微笑,双手撑着玻璃台面。“黄莺,你总是推来推去的,哥们儿来了那么多次,开了口了,你怎么也要陪一次吧……多少表示一点什么。”

乔耳这才知道店主姑娘叫黄莺,心想,难怪她的声音好听。她的名字与声音真的很像。他从小就喜欢到山林里听鸟叫,黄背的啭鸣声格外地清亮。

黄莺姑娘拿出两个挂件来:“送你们一人一个东西,很漂亮的。

真的,可以给你们的女朋友的。”

个头略矮、脸上有雀斑的小伙子用手推开挂件:“还是留给你吧。我们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吗?拿这个东西糊我们,你就太不上路了。”

黄莺说:“我上次看到你们同她们来过的。”

两个小伙子对看一眼,似乎记不起是不是带什么姑娘来过店里。

个子痩高的小伙子说:“自从见了你,就把她们忘了,完全地忘了。”他转头问雀斑脸的小伙子,“是不是?”

雀斑脸笑着说:“是的是的,就是就是。”

乔耳进了店,从两个小伙子中间穿过,习惯性地走到靠里横着的柜台前。他走过去的时候,两个小伙子望着他,很奇怪的眼神。

高个儿的小伙子说:“哎哎哎,看你长了四只眼,却像没眼睛似的。”

乔耳说:“我的眼睛是不好。对不起,碰着了你们。”

两个小伙子互换了一个眼神。雀斑脸皱皱眉头:“说你呢,没看到我们吗?直钻直钻的,你往里钻什么?”

乔耳说:“我买东西呢。她知道我买东西。”

黄莺还是带着笑,看着他们。

高个儿的小伙子说:“出去出去,有多远走多远。”

乔耳说:“我知道你们与黄莺姑娘在说着玩,你们只当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不碍你们的……”“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酸不拉唧的。我最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四眼狗。出去不出去?”

雀斑脸声音里显着不耐烦。

乔耳说:“店是黄莺的店,只有她叫谁出去,谁才该出去。”“黄莺,你叫他出去。”高个子对黄莺说。黄莺还是带着笑。她看看乔耳没做声。

高个子脸上不再笑了,他一伸手就抓下了乔耳的眼镜,伸手拍拍他的脸:“你这个人,是不是脸上欠着了什么?”

乔耳说:“我知道你们是喜欢黄莺,这不奇怪,这样的姑娘自然有人会喜欢。”“喜欢?这么说,你也是喜欢黄莺啰。”他的手在乔耳脸上拍得重了,乔耳的半边脸红起来。他再伸手的时候,乔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高个子晃了两下,没有挣幵。“我不想与人动手,你把眼镜给我。我不是什么书生,我是打工的。你的力气不会比我大。大家不要动手。”

雀斑脸过来,对准乔耳的肋间就是一拳,乔耳疼得缩了一下身子。雀斑脸伸第二拳的时候,乔耳把抓着高个子的手臂往下一移,挡住了。

店内地方小,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不时会碰上柜台。乔耳用身子顶着,怕把后面的玻璃压碎了。他挨了几下,依然撑着。他自小还没和人打过架,嘴里叫着:“别动手,动手算什么?”两个小伙子不再说话,只顾伸拳头蹬腿。就听到柜台发出一声响,木栅栏门的插销被挣脱了。乔耳低头看时,脸上挨了一下。

乔耳突然叫:“快停手,有警车来了。”

雀斑脸停了手,出去看了一下,再转回来,他的眼中显出上当的气恼神色。高个子的手还被乔耳抓着,他抬起脚来蹬乔耳,乔耳让开了。

黄莺说:“是真的,他和警察熟。”

雀斑脸说:“哦,你找了个熟悉条子的护花使者?”

高个子对雀斑脸说:“让我一个人对付他。对付这种四眼,伐一个人绰緯有余。”他突然发起了狠劲。乔耳只是抓着他的手,躲避着他踢来的脚,有几脚踢到了木栅栏门上,门晃动着。

响起了玻璃的破裂声。乔耳突然大叫一声:“玻璃坏了,不要打了乔耳猛地一甩,高个子往后退了几步,正倒在雀斑脸的身上。

高个子再一次向前扑上来的时候,雀斑脸突然说:“真的来了,条子来了。”说着就往外跑。高个子停下来,他也听到了警笛声,用力一缩,乔耳也就放了手。两个人拔腿跑出门去。

只一会儿,鸣着警笛的警车开到了。下来的警察看到了奔跑的两个人,因为见店里黄莺依然是一脸的笑容,也就不去追赶。一个警察走进店来,抬眼朝着乔耳问:“怎么回事?!”

黄莺忙说:“不关他的事。两个人老来搞不清,他帮了我。”

警察简单地问了情况,做了笔录,让黄莺签了名,幵车走了。

乔耳回过身来,他这才注意到黄莺在看着他,她还是微笑着。

乔耳说:“不是我叫的警察。”

黄鸾说:“也不是我叫的。”

乔耳说:“我不想与警察打交道的。”

黄鸾说:“我也不想。”

他们停下来,不再说话。黄莺依然看着乔耳的脸。他们两个就这样开始了真正的对话。乔耳这才看清了黄莺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里面眼珠子转动着,滑来滑去的,仿佛有着滑动的声音,便是那叮叮之声。这是他遇着的第一个眼睛里有声音的女孩。

过了一会儿,黄莺说:“你的脸被打伤了。疼不疼?”

乔耳这才感觉自己左边脸上热乎乎的,腿上、身上也有好几处局部的热痛。

他听着她的声音,就不觉得疼了。“没关系的,不怎么疼。”乔耳说着,将柜台移回原处。靠木栅栏门的柜台玻璃裂了一条,好在靠着边缝,不很明显。木栅栏门上方脱了钱链,半截倒下,插销别扭着,移了位。乔耳向黄莺要来工具,一会儿便把一切修得齐齐整整。

黄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修理。

原来的栅栏门榫头有点松,现在也已合缝。乔耳抬起头的时候,正对着黄莺的眼光,听见了她眼睛里发出来的声音。“你很能……”她说,“刚才你一直没还手,你要是还手,他们肯定搞不清从哪里逃了。”

乔耳想笑,只觉得脸上的肌肉有点牵着似的,他从柜台里面的玻璃中,看到半边脸肿了。

黄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挂件,那是一串金属的项链,递到他的面前。

项链在灯光下金光闪闪的,下面悬着一个小小的心形坠子。

乔耳不知她拿出这个来做什么。是不是她与小剑一样,姑娘们大概都会喜欢这种金属的项链?他不想买这东西,很一般的形象,没有兔啊、鱼啊的造型,也不会发出叮叮的声音。“你肯定有女朋友吧,你送给她那些挂件,她会喜欢吗?把这个给她吧。”黄莺说。

乔耳摇着头,很快地说:“我没有女朋友的……”不过他觉得她拿出来的东西,他不应该也不想拒绝,就伸手从口袋里拿钱。“你别拿钱,这是我送给你的。”黄莺说。

乔耳犹豫了,他觉得不该拿她的东西,但他又感觉那是她的一番心意,这可是她第一次给他东西。别人给的礼物就是再一般、再不如意的,不收也不大合适吧。他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如果她送给他一个小动物挂件,他会很高兴的,不过他还是把项链接过来,放进口袋里。

乔耳想得很简单:他帮她做了事,她送给他一点东西,这表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想这么做,是很合情理的。那么不管她送的是什么,他都应该接受下来。他不想她误解他。

回住所的路上,乔耳没有像往常那样把挂件拿出来,听那叮叮声。他几乎忘了那串项链。他的记忆中满是她的形象、她对他说话的声音、她的语气和声调。乔耳还是第一次这样实实在在地想着一个女人。

田丰收正在乔耳的房间里,对着一张地图看着,那是一张城市的大地图,上面标出了乔耳走过的街道,还有许多巷子还没有标注。乔耳还没有见他如此专注地看过一样东西。

田丰收转过身来,看到乔耳的模样,大声笑起来,说乔耳的脸像个发了酵的面团子,面团子上还涂了红。

乔耳没有瞒田丰收,对朋友,他从来不瞒什么。他对田丰收说了事情的经过,并形容了那条S形的街道。田丰收明显对那街道没什么兴趣。乔耳只说了整个事件,没有说到自己的感觉。“肯定是女人报的警,哪有警车来得这么巧的?”田丰收听完以后判断说。“她没有报警,她说的。”

田丰收大笑起来:“女人说的话你也相信?”田丰收并没在意乔耳的表情,他总是按自己的思路去想着:“这个女人不简单的……你想哪一个能开店的女人会是简单的?……她是怎样向你表示感谢的?”

乔耳这才想起口袋中的项链,他不想把它拿出来让田丰收笑话。乔耳想说一句什么,但他无法对朋友说谎,就没说话。“肯定是你不肯要,她也就算了。我猜得到你,会是这样的,看来你被她迷住了。她是不是很漂亮?”

于是,乔耳开始说起黄莺的容貌来,他说了半天,似乎也没让田丰收能肯定她的漂亮。其实在乔耳的感觉中,最清晰的是她的声音,而她的形象好像是模糊的,难以说得清,除了那双眼睛。

田丰收说:“是啊,一个不漂亮的女人,单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就把你勾住了,引你为她打架,险些没命。”

乔耳突然觉得不想再与田丰收说到她了。他对田丰收说起她,也是因为田丰收平时与他谈到小剑等一个个女人的时候,都是大大方方、毫不隐瞒的。

躺到床上,乔耳想了一下黄莺的容貌,但他从来没想过怎么样的女人是漂亮的。他是凭直觉生活的,能确定的是她那状如S形的美丽的声音。

4

过了两天,乔耳再走到S形的街道。街道上声音杂乱。一队穿白大褂的义工在街边横了几条长桌,后面拉着一条横幅。街面上的商店都开着门。黄莺对面的店常常在乔耳来之前就关了门,现在也幵着,这家挂着“天仁和”招牌的是一家彩旗店,里面有好几个顾客。只是黄莺的店却关了门,一道玻璃门,从玻璃门外能看到里面朦朦胧胧的柜台,无声无息的。

回来的路上,所经过的街道声音特别乱,街边摆出了许多的小摊,天气凉爽了,摊主的叫卖声特别来劲。乔耳心里乱乱的。以前他觉得每条街是不一样,现在他觉得每条街的每一天也不一样,也许每一时都是不一样的。城市是那么繁乱,这点感觉他以前是没有的。

乔耳在小吃店里吃了一碗拉面。原来吃面条吸进嘴里的嘶嘶声和香辣味混杂着,现在在他的感觉中少了一点味。他只是把它们吃下去。

回到住所,田丰收不在,这里特别安静。乔耳把房间收拾一下,洗了,天光还早,从窗子映进来远天朦胧的光影。他躺下来,离习惯睡觉的时间还早,他的头脑里出现了一些想法。他想着黄莺,她的模样与她的声音一起出现,那么清晰、那么逼真,他对女人的形象有了一种全部的感觉。过去女人给他留下的只会是一些片断。他对人形象的记忆,也总是不同的声音。

乔耳这时想着S形街道上的小店,想着黄莺在店里的模样。他发现自己对她有了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他还并不熟悉她,但他感觉到了她。现在她不在店里,那里面是空的。这空,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声音,于是,她的形象便生成了。他想了一会儿,静静地对着思想之中的她的模样。

乔耳不习惯多想,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蒙蒙陇胧地就睡着了。后来他被隔壁的声音弄醒了。那是男人和着女人的声音。平时田丰收总是大着嗓门说话,此时的声音像是故意卡在喉咙口。

而女人的声音却是长一声短一声的,简单而放肆。

乔耳听惯了田丰收的大嗓门,睡觉时听着田丰收在隔壁的说话声,他也能入梦。但今天田丰收的声音还有女孩的声音,连同夹在中间的杂声太奇怪了,乔耳才会醒过来。

女孩的声音是粗粗的,是一声连一声拐着弯的。

乔耳想到曾经在山野之上,听到过一个女人一声声痛苦的叫唤,他后来知道那是一个丧失孩子的母亲的叫唤。乔耳觉得发自身体内在的单调声音,有着让人心动的感受。

声音一层层地高上去,突然就在最高处停下了。

声音静了一刻,接着有窸窸窣窣抖动衣服的声息。

女孩在那边感觉到什么,说:“隔壁有人吧。”

田丰收说:“他还没有回来吧……不过是哥们儿,没关系的啦。”田丰收的腔调,带着电视剧里人物的口气。

女孩局促地笑了一笑。乔耳的感觉上便有了变化。她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粗的,也很好听,带点儿磁性,肯定不是小剑。小剑的声音总是高八度的。

乔耳想到自己能听着那边的声息,那边的女孩自然也能听到这边的声音。他在床上翻动了一下。

随即就听女孩说要走,田丰收便和她出去了。乔耳感觉一切又静下来,有一种清明的空静。从热烈的声息中静下来,世界显现着一点不同的声色,仿佛如原始天地生成的沉寂。

乔耳难得有这种感觉,他的身子有点微微颤抖,一种自我的声音在他的内部升起来,恍如带着S形街道的意味,一点点地逼近,底处是黄莺低低的脆而婉转的啭鸣。

隔壁又响起田丰收的脚步声,他直接推开隔门,见到乔耳便说:“你真的在……是不是给你偷听到了?你这小子,平时耳朵就特别尖。”

乔耳说:“她是谁?你没把她带回来过吧?你别说是小剑c/’

田丰收笑着,心情显得很放松:“她叫杨柳,河南的,也是独自出来的……你别看她痩瘦的,其实很丰满的,就是皮肤黑了一点。”

田丰收天生会与人搭讪,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特别对外来的非本地人,他有着十分浓厚的交往兴趣,同是天涯流浪人嘛。作1「

进城的第一天,就在街道上遇到前来搭话的田丰收。后来,田收又引他来租了这里的房子。

田丰收曾带回过其他的女孩,不过,常来的是小剑。田丰收有时会对乔耳谈到女孩,说只要是女孩他都喜欢,不管她们是漂亮还是不漂亮。但有一种女孩他不喜欢,就是假模假式的女孩。他不喜欢结了婚的女人,一旦女人结了婚,就都会假模假式起来。他就不会再去注意地看她们一眼。假模假式的女人是知识分子才喜欢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作假的一面。

乔耳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与田丰收是相同的。他也不喜欢作假的,特别不喜欢看电视剧里的女人,那种作假的味道实在太重。乔耳对电视里的女演员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听她们的声音就知道是作假的。电视里播到男女交欢时,他觉得一点也不吸引人,一点也没兴趣,觉得那假得很,声音就不真,实在是做戏给人看的。

田丰收却看得很高兴,一边说假,一边看得快活。田丰收说,谁都知道电视剧里是假的,这假就不是作假,最怕明明一个活生生的人假模假式。

所以田丰收闲着的时候就看电视剧,而乔耳一直不看电视剧。“说说你吧,你的那个女孩怎么了?是不是没见着?”

田丰收总称自己是老江湖了,没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喜欢琢磨事,自诩他的智商绝对超众。乔耳觉得自己没有田丰收这本事。

乔耳摇摇头。

田丰收笑着说:“你恋爱了。我虽然与女孩上过床,但我还没有真正恋爱过。你却一下子害上了这个病。恋爱是一种病,让你难受,又让你觉得非这样不可。就像毒品,比毒品更有迷惑力。头脑简单的人容易得这病。不过头脑越复杂的,得了病就越重。”

乔耳说你真的没有恋爱过?没对一个女孩有过爱的感觉?”

田丰收说:“要说啊……那还是多年前的事了。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个女孩我特别喜欢。要说是爱吧,也能算。她也老往我这儿跑,一天不见她,我就难受……我给她递条子,算是情书吧。她回条问我,真的爱她吗?我说当然。真的……她就常常和我一起上学。两人当然还没想到有别的事……可是时间不长,她突然就不愿和我在一起了,淡了,远了,好像和我没有一点交情的样子……我这才发现,她与班上刚转来的一个同学好上了。那个同学要样子没样子,要成绩没成绩,就听说他老子是个官,好像是什么副镇长……有同学说看到他把我给她的情书拿给人看,说她发誓说绝对没对我有情,说我是一相情愿,说她喜欢的绝对是他一个人……我一下子就没了感觉,一下子就把女人看穿了,一下子把爱情也看穿了。其实那时候我对她也就只有一点感觉吧,根本还没有爱到天翻地覆……这让我一下子有了防疫力。就像种了牛痘,什么恋爱的天花再也不可能得了。”

乔耳说:“你不想她们,不喜欢她们,又怎么知道她们喜欢你?”“喜欢不喜欢还要想?只需要用眼睛看。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面前的女孩有没有戏……对了,你这家伙就是眼睛不好。这绝对需要眼睛,你没有眼睛,就根本看不清她们到底是迷你的,还是对你真有意思……什么样的女人,我一眼就看清,她要是没那意思,摆假模假式的派头,我根本不去理她。女人就是这样,你越接近她们,越表示喜欢她,她就越把你当奴才,支配你,根本不把你放心上,对那样的女人我根本不理,把她们甩得远远的。我这一来,说不定她们就不摆什么架势了,愿意上来的就来……老子就是这个样,自然会有女孩来,一点不作什么假……老子是姜子牙钓鱼直钩子,愿者上钩,不愿者拉倒,完全没有那种拖拖拉拉。大家「驗,不高兴叫一声:别理我;高兴了,抚摸亲嘴脱裤子上床。”

乔耳笑了一下,他喜欢听田丰收说话,说得干干脆脆的。汴沣知道田丰收与女人还是有情话说的,他听到过,说得软软绵绵的。

但他对乔耳的叙述是干干脆脆的,乔耳听了心里轻松起来,感受着朋友间的畅快。

不过乔耳还是想着黄莺。他没有想自己是不是爱上她了,只是想着她怎么会没在店里。她是早早关了店门,还是根本就没开店门?

她是不是就因为那天的事怕了?她毕竟是个姑娘,会怕再遇上那样的事。他认真地想一想她害怕时的样子,但想不起来。在他脑中的视觉印象中,她是模糊的一团,他看不清。他使劲想看,但还是看不清。

5

过了两天,乔耳决定去S形的街上,直接往那里走。以往每次他都是转过一些陌生的街道后才到那儿去。他想着她,想着她的声音,想着那些在她手上叮叮响的挂件的声音,似乎经了她的手,声音就有点儿特别。而说话的婉转声音,在他的记忆中有着特别的感觉。

走到第一个弯头上,远远地,他看到她的店门开着。她的店里没有顾客,他能听到她静静的声息。

黄莺见了他,睫毛合了一下,再睁开,眼睛里旋涡似的滑动着一种好听的声音。“你来了。”她像招呼一个老熟人。

乔耳在他习惯站的地方,低眼对着柜合。面对她时,乔耳不是用眼,而是感觉着她的声息。

她在摆布柜台里的商品。一只只挂件在她的手中发着微微的叮叮的声息。店里有着一点清香的味道,那清香也是习惯的,乔耳把香气混在了娇嫩的声息之中。这次乔耳才看到在内壁上放着一瓶花,瓶是淡宝蓝色的,几枝嫩红色的花枝伸展出来,花瓣紧裹,含着苞。他不知道花名,但他能感觉到与山乡不同的城市花色与香气的声息。“这几天你没开店门?”

姑娘摇了摇头。

乔耳说,我来过。”

姑娘朝他看了一眼,微笑着:“哦。”“你是不是怕那些人再来?”

姑娘又朝他看着,脸上带着微笑:“他们很厉害的。做生意的人都怕他们。”

乔耳想到田丰收曾说起过社会上有一帮流氓,像黑社会一样收保护费。“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姑娘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眼中的声息叮叮当当的。乔耳感觉那声息中含着一种柔弱的信任的意味,映衬着自己的壮实与高大。

乔耳对着她,很想说话:“生意不好做吧。我总觉得我自己的生活很自在。人家都说在城市里打工的人苦,是什么也没有的无产阶级。我觉得打工的人省事。无产阶级是最自由的,什么心也不用操,需要的只是力气,我有的就是力气。像你有这样一个店,就会遇到事。有了东西,就有了负担。做生意真的苦,要记住有这么多东西,要把这么多东西卖出去,要与人家讨价还价,还要担心有人来耍流氓。你有这么一个固定的地方,他们却是流动的。你见他们就会怕。你别怕,我比他们更简单,我不怕他们,我会保护你。我每天出来走走,我会走到这里来看一看。我有的是时间阳力气。”“是,我们是朋友。”

乔耳说话的时候,想到了姑娘上次送他的金属挂件。他并不想要那东西,他只是想保护她。但姑娘一口说出“朋友”来,乔耳感动了。“朋友”的声音仿佛一下子钻进他的内心,一直钻到很深很深的地方。他的内心本是一片处女地,空白、纯净。

朋友。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没说的。他有个朋友田车收。田丰收总对别人说朋友,但从声音到说话的口气,乔耳知道那只是一种随便的称呼,田丰收与乔耳就从来没说过是朋友。乔写现在想起来,他与田丰收应该是朋友。而这个词从黄莺嘴里说出来,却使他真正感觉到这个词的特殊性。他的人生中有着两个朋友,有比什么都亲近的感觉。“对,是朋友,我真的是朋友。你以后有什么事,就不必和我笔气。我要保护你。不过有一件事……”“什么事?”姑娘的长睫毛合了合,微微地颤动一下。“你不要再送我东西,我不是想要你的东西。……真的,我彳厂是朋友嘛。”乔耳觉得说不清楚。

姑娘微笑着,眼睛中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了一会儿。“我懂你的话。我不送东西给你了,不再因为你保护我而送东西了。我们是朋友嘛。”

乔耳觉得很高兴。这时就有人在旁边敲着柜台:“哎哎,什么朋友来朋友去的,做不做生意了?”一个中年女人很不满意地说着。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进店里的。

乔耳不做声了。中年女人让黄莺拿了几件东西出来,仔细_

看,又挑眼朝乔耳看看,最后把东西放下,一件也没买就走了,似寻还在对她进来时遭受的冷遇而不高兴。

这么一段时间都没人买东西,乔耳想着自己应该买一件。不过现在与黄莺姑娘近了,买她的东西,她却不收钱的话,那他多不好意思。他让她取了一个挂件出来,交了钱,她很随便地收了,一点没有与他客气。乔耳很感谢她,觉得她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

黄莺不时朝街道上看一眼。乔耳发现店里因橱镜映着灯光很明亮,店外的街上却已蒙上了一层暮色,并渐渐地暗下来。乔耳觉得黄莺的长睫毛低垂着,内中的声音也黯然了。“害怕吗?”乔耳问。

姑娘抬起长睫毛,似乎有点惊讶,又似乎像是承认,颤动了一下。

乔耳也就留下来,陪着她,一直待到她关了店门。

乔耳准备与黄莺分道时,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到黄莺也转头看他,昏暗之中,他却能听到她的眼中响着柔弱的声音。他走回她的身边,随她一起走去。

穿过街,走到对面的一条小巷。巷口像是一个人家的门,走进巷口,很像是走在一个人家的过道,一边是板壁,一边是墙壁,穿过窄长的过道,是一个天井,天井里铺着大块的水磨石,中间放着一个水龙头,水磨石因为长年流水,变得湿漉漉、滑唧唧的。再进一个有木框而无木门的过道,一路过来,可以听得到天井里与板壁内人家清晰的说话声,还有几处朝着天井与板壁开着的房门。乔耳从未想到城市里会有这样的路,似乎是从人家的家里穿过去。房门开了,里面的灯光一下子透出来,他们在第二个过道中遇上了一个从板壁门中进来的女人,女人与他们擦身走过,各走各的道。

穿出过道,面前是一条三岔的宽巷,那种常见的巷子。感觉屮透了一口气,像从许多的声音里走出来。“怎么有这样的巷子?”“好玩吧?”黄莺嘻硌地笑着,眼睛里笑得叮叮当当的。

乔耳没见过她这样的笑,也没想到她会用“好玩”这个词形容这条窄巷。乔耳也笑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条路?”“那年上学的时候,同学带我走的,都忘记谁带我的了。我很喜欢走这条路,做梦都在这条暗暗的过道里面走,一直走下去。現在选在附近开店,高兴的就是能天天走这一条路。”

黄莺的声音显现着孩子般的纯洁,如有蓝色的光晕在旋转c乔耳看到了蓝色,正是衬着夜空的远远的路灯光的色彩。这是一条长长的巷,前面有着一段往高处去的斜坡。

乔耳发现黄莺还是很能说的,她说话的时候,仿佛溢着一点按淡的柠檬香气。乔耳常在感觉中将许多的声音,化出了色彩与香气。

乔耳说:“我小时候,家门前有一条竹篱笆隔着的小道,爷爷涛带我从那条小路进林子,让我听那里很多的声音。小的时候,林子里的声音很恐怖的,爷爷说,那是我心里藏有恐怖。我长大了,欢穿过篤色路,去林子里,夏天的晚上,林子里萤火虫一闪一闪?

飞着。从远处的田野吹来清新凉爽的风,有鸟的细语,还有虫子的低鸣“你是乡下人?”“我是小镇上的人。镇上的人也算是乡下人吧。”“乡下人很黑的。”“乡下人说话的声音很响。”“你不像乡下人。”“我喜欢自己是个乡下人,不过人家不这么认为。”“你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知识分子。是不是看书多?我看书,但我总觉得书里的人和道理都太复杂了。”

两人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说得很快活。这条小路在城市的丘陵地带,过一个坡子,前面又有一个坡子。行人不多,偶尔有响着铃声从坡上冲下来的自行车。

不知道黄莺专门穿走的是巷路,还是这里就是巷路多,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转着,转到后来,看到前面灯光大亮,远远地听见那里杂着车声和人声。

走到巷口的时候,黄莺停下来,说:“我就要到家了,这里不要你送了。”

乔耳不想拂她的意,看着她走到宽街上,听着她的脚步声融进宽街很多的声音里。乔耳对声音有着细微的感觉。他与黄莺分别后走向另一个方向,但他还能从周围的杂音中听到她的脚步声。

乔耳觉得这是他来城市后最髙兴的一天。

他沿着宽街往另一边走。他走了几步,发现这条路是他以前走过的。他在路边的一个小吃店里要了一碗面条。他也曾在这家店里吃过东西,店里的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翘舌音,明显也不是当地人。

无意中突然走到一个地方,听到自己熟悉的一点声音,还是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乔耳自小与爷爷一起生活,他的记忆中没有父母。爷爷很少说话,他总是让乔耳安静,让乔耳静静地听。“你要少说话多听。人们只能听到很少的声音,因为他们都U注意那些外在的声音。要用心听,静静地听,你就能听到很多人听不到的东西。那种声音是最根本的,是与心相交的声音。”

乔耳并不懂爷爷说的话的意思,他只是照着做。爷爷常常独自坐在火炉旁边捧着一本书,有时放下书来,静静地听着什么;有时带乔耳到林子里去,他也是静静地站着听着什么。

爷爷极少向乔耳谈起往事。后来乔耳偶尔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大城市里。爷爷说到大城市时说,那里只有嘈杂的声音,没有风声,没有雨声,也没有雪声,没有自然界里自然的声音。

乔耳无法依此勾画大城市,但他要到城市里来生活一下,这里是他的根,他的父母曾带着他在城市里生活过。

乔耳到了城市,他还是能听到风声,也能听到雨声,只是这个城市很少有雪。他来了一年多,中间过了一个冬天,但没有看到下雪。城市的声音是杂乱,但他对那些声音并不讨厌,相反他觉得亲近,很有兴趣。现在他很高兴,因为这其中有了黄莺的声音。他想到了冬天乡镇的房檐下,一串串冰珠子碰撞的声音。他想到了春天的林子里,带着一点暖意的风,把一根根树枝的枝头吹绿的声音。6

乔耳还没进院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田丰收房间里小剑的声音:“……你是什么人?你说你是什么人?……”

听到乔耳这边的开门声,中间的隔门就打开了。站在门边的小剑脸上是笑着的。

田丰收很严肃的样子:“又来了一个。他又是什么人?”“什么?”乔耳问。

小剑对乔耳说:“你来了……他在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说说他是什么人。”“他是田丰收。”

小剑说:“废话,他不是田丰收是猪啊?”说着笑开了。“乔耳说得对,我就是田丰收。”田丰收大笑起来。“那你还问我什么?”小剑说。

田丰收说:“他说的是他的意思,是在他眼里的我。我问你的意思,是在你眼里的我。”“你嘛,是个坏人,从头到脚都坏。”小剑说。“从头到脚你都看到了?”田丰收涎笑着说。“我说的是真话、实在话。你做坏事,什么坏事都做,你的坏是天生的,一般人没那么坏。”

田丰收又大笑,点着头,指着乔耳说:“他呢?他应该是好人,从头到脚都好?”

小剑看看乔耳:“可以这么说。他是不是从头到脚都好,我就不清楚了。”

田丰收对乔耳说:“你听听,她对你的评价不低,你要让她多清楚清楚。”

小剑说:“我只对坏人清楚。好人啊,在我眼里糊里糊涂的,倒是坏人在我眼里是闪着亮的,很清晰。我就喜欢和坏人在一起,有劲,有意思,我是一个叫什么……新新人类。不对不对,新新人类从外形上看都穿一种衣服。我是真正的叛逆者,你懂不懂?我喜欢钱,喜欢财宝,真钱、假钱我一看就清楚。都说金钱、财宝是好东西,我认为钱与财宝是坏东西、害人的东西,害得人不停地忙。不过我还是喜欢与这些坏东西在一起。”

田丰收越发大笑起来:“当然懂。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真以对极了。好人有什么意思?我是坏人,我都把坏做在外面,也不想做一个假好人。是不是?表里如一,现代人嘛。城市里的人弯弯绕绕的,知识分子的那一套,我就是看不惯。”

乔耳只是听他们说,看他们笑。他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是说不出来。对许多的东西,他本来不懂的,慢慢地懂了。听田丰收说话的口气,像是天生的城里读书人。但是田丰收说到城市与知识分子就有着一种愤恨。而小剑,乔耳弄不明白这女人,他也并不想去明白。

小剑拿出一个笔杆式样的东西给乔耳:“看你总喜欢听什么声音,给你一个小收音机,放在口袋里用耳机就能随时听了。”

看乔耳不想拿,小剑说:“听说以前这东西很贵,现在这东西不值钱,也是人家拿了来送我的。”

乔耳依小剑教的,拨一个小旋钮打开袖珍收音机,把耳机插上,许多杂乱的声音在跳动。拨旋钮寻找频道,耳朵里有点嗡嗡作响,许多杂乱的声音在跳动。他把耳机拿了下来。

田丰收睁大眼看着他:“你还没调准频道吧?”

小剑直笑:“你真是个知识分子。书呆子样,够可爱。”

乔耳笑笑。他想了想,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木厘子,看了看,把那条金属项链拿出来,走去递给小剑这也是人家送我的。这是女人的东西,我送给你。”

小剑接过项链仔细看了一会,她的脸上满是欢喜,却又疑惑:“谁给你的?怎么会给你这个东西?你又不是女人。”

田丰收说:“是不是那个黄莺?”

乔耳点点头。小剑看看他,又看了一会儿手中的项链:“你真的把它给我,不后悔?”

乔耳说:“你不是也把别人送你的东西给我了?只要喜欢,你就拿着。”

小剑很高兴地把项链戴在脖子上,走了Q田丰收说:“你真会送东西。我送她的东西,她给了你,却把你送的东西戴在身上。”“这是你的?”乔耳递过袖珍收音机,“还是给你吧。”“人家送你的,我怎么可以拿回来?”“人家送的东西都可以再送出去,你怎么不可以拿回?”

田丰收自嘲地说:“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你这家伙,女人总是送东西给你。而我这么能干,却只有送东西给女人的份儿。”

乔耳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把袖珍收音机调了一会儿,耳机里传出了音乐,有个演员在唱歌。乔耳在超市里听过她的歌,售货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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