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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9 21:5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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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凉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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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鸟不知春晓

归鸟不知春晓试读:

归鸟不知春晓花凉 作品版权信息

归鸟不知春晓

花凉 作品

非经书面授权,不得在任何地区以任何方式反编译、翻印、仿制或节录本书文字或图表。楔子 那时我们有梦

红日微风吹幼苗,云外归鸟知春晓,哪个爱做梦,一觉醒来,窗外蝴蝶飞走了。

2012年春末。

咖啡馆外面的街道上,樱花已经开始缓缓落下,飘飘扬扬地,在风中打着卷。

阮珊不知道是何时走神看向窗外的,拿铁到了嘴边就那样定格住,她盯着外面的长街和落樱发呆。

谭北打断她的思绪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愣怔了多长时间,回过神来忙向谭北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谭北好脾气地笑笑,将桌子上的甜品往阮珊面前推了推:“这家的年轮蛋糕口碑很好,你尝尝看。”

她点点头,伸出手来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放到嘴边尝了尝。“是很好吃。”阮珊笑了笑,对谭北说道,“你也吃点吧。”“我不吃甜点的,爱好就是苦咖啡。”谭北举起手里的大号咖啡杯,轻轻晃了晃笑着说道,而后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阮珊,“你刚才在想什么?”“刚才?”“嗯,”谭北点了点头,隔着咖啡馆的玻璃窗把目光投了出去,“你看向窗外的时候,有事情从你脑海中闪了过去,是什么?”

是什么?阮珊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从哪里开口。因为刚才从她脑海中闪过去的,不是一件事情,而是很多很多图片和场景,仿佛按下了无数次快门键记录下来的图景,每一张上都有着不同的面孔,生动又鲜活,每一张都写满了不同的故事,色彩饱满又艳丽。

她原本没打算开口倾诉,如今已经二十七岁的阮珊,早已明白倾诉是一件奢侈而不可得的事情,尤其是对着一个尚且只有几面之缘的泛泛之交。

谭北是朋友安排的第七个相亲对象,也是唯一一个能见面超过三次的。

这是她和谭北的第五次见面,先前他们已经聊过太多不涉筋骨的场面话,彼此有着恰到好处的好感,于是就这样恒温而稳定地发展着。

阮珊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谭北,他今日穿着灰色的毛衣开衫,眼中有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是在鼓励她说下去。

阮珊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把目光重新投到窗外,从脑海里掠过的图片中挑出了色彩最浓重的那张——“我十八岁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二十七岁的时候还会是单身,那一年,我认识了一个男孩……”

十八岁,谭北在心里沉吟了一下,一个很久远的年纪了。他看向阮珊,鼓励她继续说下去。“我以为自己会嫁给那个男孩,我甚至无数次设想过与他的婚礼,我们有过最甜蜜的热恋,也有过激烈的分歧和争吵……”阮珊的声音忽然停在了这里。“后来呢?”谭北问道。“后来……”阮珊沉吟了一下,忽然从伤感的语调中转变过来,她吐了吐舌头,对着谭北嫣然一笑,“后来我们分手了。”

她是想就此打住这次谈话的,因为她在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此举的后果。

如果她不想接下来的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都沉浸在伤感低落的情绪里,她最好不要开口提及往事。

可谭北却不愿就此打住,他看向她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阮珊没有回答,只是在心底苦笑了一声,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她与他的故事里,没有天灾战乱,没有生离死别,太平盛世里活得好好的两个人忽然分开,一定是因为不够相爱。

趁阮珊发呆的空当,谭北已经站起身去结账,几分钟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提起阮珊旁边座位上的包对她说道:“跟我来。”

阮珊不明所以,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便跟在谭北的身后走了出去。

他为阮珊打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而后自己从另一边上车发动了车子。“这个时间段咖啡馆里人太多了,”途中他对阮珊说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见阮珊没有说话,他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睛:“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听你讲完过去的所有故事。”

车里沉寂了一会儿,之后阮珊轻轻地叹了口气:“去我家吧。”

阮珊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八点,他们已经在地毯上坐了将近七个小时。

阮珊站起身来走进书房,一会儿捧着一个木盒子出来,她把那个木盒子在谭北的面前打开,里面的照片散落在有着暗红色花纹的地毯上。

谭北随便拿起其中一张,是阮珊和一个女孩的合影,照片上的阮珊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长裙,头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正是青春无敌的年纪,随便一站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至于旁边的那个女生,即便是用如今已经阅尽千帆的谭北的眼光来看,也是极其少见的美女,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鼻子高挺,下巴颏尖尖,和阮珊那种平和的美丽不一样,她是肆无忌惮的那种美,是带有侵略性的那种美,像夏季的龙卷风一样。“这就是宋斐斐。”阮珊伸出头去,看了看那张照片说道。

谭北点点头,又拿起另外一张照片。

是一张四人的合影,除去阮珊和宋斐斐,剩下的两人应当就是沈梦和蒋可瑶了。

即便在阮珊的叙述里没有对外貌的描绘,可谭北依然能凭直觉区分出来。个子小小、体形很瘦弱的那个应当是沈梦,蒋可瑶应当是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的那个。四个人手挽着手,阮珊和宋斐斐站得近些,她们的身后是夏季正怒放着的蔷薇。“这是大二时候拍的。”阮珊微微笑了笑。“看上去真年轻啊,”谭北说道,“看你们的眼神里都是憧憬,觉得世界都是你们的。”

谭北后来又连续翻看了很多张照片,有合影也有单张照片,有生活照也有阮珊和宋斐斐去拍的艺术照,有故事里出现的人,也有故事里没有出现的人。

然而,他并未在那些照片里见到男主人公。

那个叫邵然的男生,如今应当已经长成一个将近而立的男人。“没有他的照片吗?”谭北问道。“没有了,”阮珊轻轻咬住嘴唇,“我出国的前夜都烧掉了。”

窗外一场春雨正在进行,房间里弥漫着说不上来的怀旧气氛,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打破这沉默的是阮珊的手机铃声,她伸手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沈梦”。“阮珊,”沈梦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我前几天才回来,明天一起去看看宋斐斐吧。”

阮珊在电话这边“嗯”了一声:“那明天再联系。”“沈梦打来的。”挂断电话之后,阮珊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对谭北说道,“说明天一起去看看斐斐。”

谭北愣了愣:“当年你扇她耳光的时候,不是说终老不相见吗?”

阮珊咧开嘴轻笑:“是的,当年我是恨极了她,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恨不得她去死,恨不得这一辈子躲她躲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可是,都会过去的,”阮珊轻轻叹了口气,“再强烈的爱恨,都会过去的。”“你对邵然也过去了吗?”谭北抛出了这个问题。

阮珊愣了愣,而后是一声叹息,在这个春夜的房间里轻飘飘地回荡着。而后她不知怎么想起了北岛的一句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第一章 彼时曾相遇,不知天有涯1

阮珊第一次见到邵然还是在2002年的冬天。

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她裹着从宋斐斐那里抢过来的围巾和帽子,带着满心的不情愿在校园里给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发宣传单。要不是一条厚实的大围巾把她的嘴巴都给裹住了,路人肯定会看到她噘得老高的嘴。整个校园里飘荡着的都是刀郎的声音——“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音乐声很响,阮珊只得把嗓门提高一些:“同学你好,请关注一下24日的圣诞晚会……”“同学你好,请看一下这个……”

被宋斐斐拉去在圣诞晚会上表演节目也就算了,居然还要顶着暴风雪帮她发宣传单,越想越郁闷的阮珊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掏手机,准备打个电话抱怨一下。可因为戴着手套的缘故,手机没能在手里拿稳当,还没按下解锁键就已经从手里滑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坑。“哎呀!”她叫了一声,正准备弯下腰去捡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笑声,阮珊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韩炜。

她没顾得上去捡,回过头来白了韩炜一眼,以示对他这种幸灾乐祸的行为的谴责。谁知道韩炜根本不接收她的信号,反而还挥了挥手朗声道:“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真是神经病!阮珊在心里嘀咕着,昨天不还一起吃了火锅吗?

正准备把这句话说出来,韩炜又指了指学校的大门处:“等会儿去那里吃吧,那里的石锅鱼很棒。”

阮珊瞥了一眼,他指的是学校门口的一排餐厅中人均消费最高的那家。小气了二十来年的人,今天怎么忽然这么大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阮珊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转念一想,不吃白不吃,便大声应答道:“好啊。”

刚应答完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阮珊回过头去,隔着迷蒙的风雪看到眼前站着一个挺拔的男生。阮珊参考自己一米六八的身高,目测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二到一米八五之间。只见他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大衣,脖子上随意地搭着一条烟灰色的围巾。

风雪迷蒙,他的长眉薄唇和挺拔的鼻梁却异常清晰。“你的手机。”他对阮珊笑了笑,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那部手机递给阮珊,阮珊急忙伸手去接,可手上的那个防水的滑雪手套还是没有拿住,手机还没有在她的手中待上三秒钟,便一个跟头又扎了下去。

她急忙把手套抽掉,弯下腰去捡。谁知此时那个男生也正弯下腰去想要帮她捡,手机的体积不大,他们的手几乎是同时触摸到手机的。

落在雪地里的手机是冰冰的,一直戴着手套的阮珊的手也是冰冰的,这个只穿着一件毛衣和风衣的男生的手,却是炙热的。

两只碰在一起的手同时缩了回去,而后那个男生笑了笑又重新伸过手去把手机捡起来递给她。

阮珊也眯着眼睛对他笑。还没来得及道谢,韩炜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阮珊一边接手机一边瞥了一眼韩炜,问道:“为什么今天要请我吃饭?”“谁要请你吃饭了。”韩炜看了看她说道,而后把脸转过去看向帮她捡手机的男生,对他笑了笑,伸出手来帮他拍打了一下肩膀上的雪花:“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阮珊还没弄明白情况,韩炜又看着她补充了一句:“你刚才那种表情还真是变化多端,我根本就不是在和你说话,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阮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韩炜是在和自己身后的这个男生说话,她又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生,男生察觉到了阮珊的目光,也微微对她笑了笑。“带我一起去嘛。”阮珊忙把视线从男生的脸上移开,转过身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韩炜。“哟,你不是昨天和我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还发了顿脾气,发誓再也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吗?”韩炜吸了吸鼻子,把脸转向别处。“那是因为你知道我最爱吃金针菇,还专门和我抢。”阮珊不甘示弱地反驳道,“韩炜,你如果不带我去的话我就把你在学校逃课打游戏的事情告诉你妈。”“好啦,带你去带你去,平时喊你和我一起吃饭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看不穿小女生心思的韩炜说道,而后指了指面前的那个男生说,“这是我暑假认识的朋友,邵然。”

映衬着身后纷纷扬扬的雪花,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干净,他对阮珊笑了笑伸出手来:“喜欢吃金针菇的话,待会儿专门点一份。”

阮珊笑得嘴都合不拢,伸出手握住了邵然的手,没等韩炜介绍就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阮珊。”“阮玲玉的阮?”“嗯。”阮珊点头。

如果不是旁边站着韩炜,其实阮珊的手是想在邵然的手掌里多停留一会儿的,为他手心里足以融雪的温度。2

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三个人先去学校门口的咖啡馆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服务员过来的时候阮珊本来想点卡布奇诺的,可想到平日和宋斐斐在咖啡馆点卡布奇诺的时候总是被她用嘲笑的语气说,只有少女才会喝这款。她不想在邵然面前表现出对咖啡一窍不通的样子,便也跟邵然一样点了杯意式浓缩。

阮珊刚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偷偷拿眼睛瞄了一眼邵然,他却是极其习惯,与韩炜一边交谈一边喝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然后他注意到了阮珊的表情,对她笑了笑:“喝不惯?”

阮珊吐了吐舌头连连点头:“太苦了。”“小姐,”邵然冲着服务员挥了挥手,那个女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连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时候,也没肯把视线从邵然的脸上挪开。“一份布朗宁蛋糕。”他对服务员说道。

一会儿的工夫,那一块小小的蛋糕就被端了上来,是极其精致的小点心,白色的奶油上面洒满了碎碎的巧克力沫。“如果觉得太苦的话,就配着布朗宁蛋糕一起吃,布朗宁蛋糕的口感很甜,可以中和Espresso的苦味。”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一小块蛋糕推到了阮珊面前。

咖啡馆里开着暖气,邵然的黑色风衣和围巾都已经脱摘下来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手臂伸向阮珊面前时,袖口有一排整整齐齐的扣子。

阮珊点了点头,按照他所介绍的吃法,先是轻轻咬了一口蛋糕,而后再喝上一小口咖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一小杯咖啡喝完之后,阮珊开始歪着脑袋问韩炜——其实她的潜台词是:你怎么会认识这么优秀的人?

阮珊有个做古董生意的叔叔,小时候她曾跟着叔叔生活过几年,跟着叔叔出入酒桌饭场,没有学会甄别古董的技术,倒是学会了看人。叔叔曾把人和古董相比,说有的人像铜器,即便锈迹斑斑也不掩内在的风骨;有的人像木雕,透露着市侩老朽的气息;有的人是名瓷,精致美丽却没有什么内在的东西……而有些人,第一眼见到就可以知道,是玉。

邵然给阮珊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柔和,然而光华却从内至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我暑假的时候不是去了趟纽约旅游吗,”韩炜说道,“邵然那时候也在纽约,我们是在古根海姆博物馆闲逛的时候认识的,挺聊得来,正好他也是这个城市的,就说好等他回国了来找我。”“你还去古根海姆博物馆啊?”阮珊忍不住拿韩炜打趣,“你回来之后给我看照片,里面不都是各种和美国姑娘的合影吗?我还以为你是去看美国妞的呢。”“都不耽误。”韩炜笑了起来,邵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还回美国吗?”韩炜问邵然。“不回去了。”邵然说道,“我暑假那边的研究生课程已经结束,已经回国开始工作了。”“你都工作啦?”阮珊接了一句,“可你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呀。”

脱下羽绒服外套的阮珊里面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要不是她个子高高,发育也不错,看上去倒还真像是刚读高中的小姑娘,邵然看向她:“你十七岁?”“才不是呢,”阮珊抗议道,“过完年就十九啦。”“我大你六岁。”邵然笑笑,“按照三岁一个代沟的说法,我们之间有两个代沟。”“我早熟,智商高,三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医院查脑电图,医生就说我的大脑已经发育到六岁的水平了。”阮珊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嗯,”韩炜点头,“之后就停留在六岁的水平上再也没有发育了。”

阮珊从桌子底下准确地找到了韩炜的脚,用她穿着马丁靴的脚狠狠地踩了上去,韩炜“啊”了一声之后阮珊又飞快地把脚收回去,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看着韩炜:“怎么啦?”“哼。”韩炜白了她一眼,低下头喝咖啡。

晚上吃饭点餐的时候,邵然倒还真记住了刚才的玩笑话,专门要了两份凉拌金针菇,在阮珊和韩炜的面前各摆了一盘:“这下你们两个就都满意了。”

韩炜的推荐确实没错,这是一家味道很棒的餐馆。三个人去的时间比较早,还没有什么人,半个小时的空当已经坐满了人。

韩炜向邵然打听着关于他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邵然一边回答着一边也会兼顾阮珊的情绪,偶尔也会和她说上几句。

中途邵然出去接了一个电话,阮珊在桌子下面踢韩炜的腿:“喂,他有没有女朋友?”“干吗?”韩炜一边往嘴里塞一块鱼肉一边白了阮珊一眼,“你不是被你们系称为最难追的吗?长得不怎么样,脾气倒挺大,上次追你的那个学长不是被你恐吓得再没敢出现在你面前吗?怎么现在自己贴上去啦?”“切,”阮珊狠狠地踢了韩炜一脚,“就是问一下不行啊。”“女朋友有没有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肯定是不缺女孩喜欢的,”韩炜瞟了阮珊一眼,“江湖险恶,我劝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有这么对待朋友的吗?”阮珊佯装生气板起了脸,韩炜忙把一大块红烧茄子塞进她的嘴里:“好啦,好啦,吃东西。”

冬季的餐馆里熙熙攘攘,带着人间烟火的闹腾劲,他们点的那份小火锅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阮珊想起她和邵然的相识,眼前总是会有这么一股白气弥漫开来,似乎也弥漫了她的大半个青春。

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中午准备发出去的宣传单,快吃完饭的时候阮珊拿起一张塞给邵然:“24号有没有时间?来我们学校看圣诞演出吧。”“24号?是……下周四,晚上吗?”邵然翻看着那张宣传单问道。“嗯。”阮珊点头,“七点到十点,不过你最好七点四十之后过来。”“为什么?”邵然笑了笑,看着阮珊问道。

阮珊吐了吐舌头:“我被朋友硬拉着上去表演,是在七点半的时候,你最好还是不要看我上去唱歌,绝对惨不忍睹。”

邵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把那张宣传单折叠了一下,放进外衣的口袋里:“我应该有时间过来。”

韩炜的眉头轻轻皱了皱,趁着阮珊拿出手机看短信的时候,拉了拉邵然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你下周周三到周五不是应该在北京吗?”“我可以周四晚上坐飞机回来,看完再飞回去。”邵然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但韩炜却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好似闪烁着钻石的光芒。

九点多的时候三人结伴走出了饭店,邵然的车停在学校门口的停车场里,上面已经落满了一层薄雪。他与韩炜各点了一支烟,站在雪地里交谈了一会儿,阮珊没有站在他们身边,而是围着那辆车转来转去。

雪已经停了一会儿,藏蓝色的天空上悬挂着一弯月亮和几颗亮晶晶的星子。

邵然后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路上有积雪的缘故,车开得很慢,开出十几米之后他回过头来,还能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珊站在那一片月亮的清辉里又蹦又跳地向他招手,仿佛是笃定他会回过头来一样。

路上鲜少行人,邵然把车开得极慢,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铃声大作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宫蕊”的名字,邵然看了看,没有伸手去接。

回到家他把车停在车库门前,从车库里拿出清洁工具准备扫一下车顶上的积雪,正准备扫上去的时候,忽然被车顶上的一串数字吸引了。

十一位数字,看样子是用树枝画上去的,每一个都歪歪扭扭,但还是辨认得出。

邵然笑了笑,也无须掏出手机去记,他看了三遍,便将那一连串数字记在了脑海中,也顿时对刚才和韩炜站在雪地里聊天时阮珊围着车上蹿下跳的行动恍然大悟。3

从遇到邵然那天直到圣诞演出开始前,阮珊的手机都未接收到邵然的只言片语。有时候一天能看十来次手机,听到短信声就紧张兮兮地去看,然后再失望地放下,就这样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不过年轻的女孩总是不会在这种情绪里沉浸太久的,几天后她就立即满血复活,也没再期待着圣诞晚会邵然能来,觉得也许他或许只是出于礼貌才答应下来的,便专心和宋斐斐一同练歌,倒也对自己的第一次登台表演有所期盼了。

宋斐斐提前租好了衣服,拎出来给阮珊看的时候引起她一阵惊呼:“宋斐斐你不要太过分,拉着我和你登台唱歌也就罢了,还要穿得这么高调,你是不是一定要看我丢人才满意啊!”

两件礼服,隆重得好像要去走奥斯卡的红毯,一长一短,若选短的,就要接受露两条腿的事实;若选长的,则要接受整个背部暴露在外的事实。

报名参加圣诞演出是宋斐斐两个星期之前提出来的,当时阮珊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她疯了。阮珊的性格其实算不上外向,觉得让自己登台唱歌简直无异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宋斐斐软缠硬磨了好久,阮珊才无奈地点头答应。“快选一件换上。”宋斐斐拉着阮珊的手左右乱晃。

阮珊咬咬牙,指了指那件白色的短款礼服裙:“那个啦。”

圣诞演出是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后台熙熙攘攘,阮珊化完妆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回去之后便找不到宋斐斐了,于是在人群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斐斐,斐斐。”

宋斐斐在人群那端向她招手:“这边这边。”

她的衣服也已经换好了,平日里的一头黑直发今日被卷成了大波浪,阮珊的头发也做了造型,高高地盘在头顶,让整个人更显得清爽。“你口红花了,来来,快补一下。”宋斐斐把阮珊拉了过去,从包里拿出口红往她的嘴巴上又涂了一些。

手里挎着的包里有短信提示音,阮珊正准备掏出来看,宋斐斐就打断了她:“别看了别看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上场了。”“啊,这么快。”阮珊大惊失色,“快快,给我喝口水,我怕到时候失声。”“放心好啦,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宋斐斐笑了笑,“我们都练习这么多次了。”

工作人员到后台喊让下一个准备,宋斐斐点了点头,拉着阮珊的手站到了舞台的旁门那里,阮珊总有种裙子太短的感觉,不时地把裙摆往下面扯扯。

舞台上的幕布拉开的时候她们手牵着手站在舞台的正中央,下面有刺耳的尖叫声和口哨声,阮珊用颤抖的声音唱起了第一句:“最多握握手,一起散散步,你大量,你宽容,你是未来滨崎步……”

是Twins的《朋友仔》,她很快在宋斐斐鼓励的眼神下进入了状态,上台前想象的种种恐怖状况都没有发生。“原来朋友仔感情再天真,亦是我永远也会爱惜的人……”一起唱起这一句的时候,阮珊转过脸看了看身旁,宋斐斐正在往舞台下面挥手,意识到阮珊看向了她,也把目光转了过来对阮珊微微笑,那一刻阮珊的心底一种感激的情绪忽然油然而生。

她在那一刻明白和笃定了这个女生对自己人生的意义——就像《泰坦尼克号》里Jack教会了Rose吐痰、骂人和跳粗犷的舞蹈,把她从沉闷枯燥而乏味的生活中解放了出来——她也解放了自己,带自己离开了那个敏感内向的小世界,亦为自己推开了人生广阔天地的另一扇门。

一首歌唱罢,除了最后在鞠躬谢场的时候阮珊脚上的高跟鞋扭了一下之外,还算是一场成功的演出,下面的尖叫声和掌声很激烈,阮珊也有勇气地微笑着向下面挥手,目光在人群中流转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在观众席的最后,已经没有了座位,邵然就站在那里。礼堂里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上,下面的灯光昏黄,站在那里的邵然也是昏黄的,他与周遭的人一起鼓掌,整个人好似电影里的某种场景。

阮珊的心里像是有一千只蝴蝶在忽闪忽闪地拍打着翅膀,强忍着甩掉高跟鞋跑到邵然面前的冲动,那边幕布刚降下来,她便拉着宋斐斐的手赶紧下台,一跑到后台阮珊就拿起外套往外跑,宋斐斐不明所以,在后面喊着:“你干吗啊?要带着舞台妆出去吗?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后台没有直通观众席的通道,阮珊裹着大衣瑟瑟发抖地拐了一圈才拐到了后面的观众席,在最后一排穿梭时引起了不少男生的起哄。她吸了吸鼻子,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

她知道要看到邵然是不需要这样费力地搜索的,就像刚才在舞台上,下面上千人,她只扫了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而现在她却需要在刚才看到他的位置努力地寻找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离开了。

阮珊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韩炜发来的,无外乎又是那没有技术含量的取笑,取笑阮珊在最后鞠躬的时候扭的那一下,阮珊愤恨地吸了吸鼻子,没有理他。“如果有机会再见到邵然,一定要问他的电话号码。”阮珊在心里想着,慢悠悠地从礼堂退了出来,在门口看到了宋斐斐。她皱着眉头把阮珊的包甩了过来:“跑那么快干吗?包都不要了。”“我看到邵然了。”阮珊回答道,“他来了。”“人呢?”“走了吧。”阮珊吸了吸鼻子。“来了就走是个什么情况?”宋斐斐耸了耸肩,将自己的手机和钱包从包里拿出来之后把包递还给阮珊,“你自己回宿舍吧,我刚才接到电话今天还要去上班。”

宋斐斐在外面有做兼职,本来圣诞节是调休的,谁知那边生意太火爆忙不过来,负责人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求宋斐斐立即赶过去。“这么晚了还去啊?”“对啊,今天客人多,忙不过来。”宋斐斐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那你明天早点回来啊,好去市里过圣诞节。”阮珊说道。“没问题。”宋斐斐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向学校大门跑去,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外面的风有点大,阮珊吸了吸鼻子,裹紧了大衣,偶尔会有两三个男生从她身旁路过,吹声口哨便飞快地跑开,孩子气的行为让阮珊忍不住发笑。“阮珊。”身后一个温和的男声响了起来,她迈出去的脚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去。

是礼堂右边鲜有人走的那条路,两旁是松柏和落着积雪的长椅,阮珊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邵然,他有些气喘吁吁,手里捧着两杯外带的咖啡。

他把其中的一杯递到阮珊面前:“我怕你从礼堂出来之后会冷,喝杯热咖啡吧。”

阮珊愣了愣,还有些没从眼前的情形中反应过来,她接过邵然手中的咖啡,放在两手中暖了一会儿。“我以为你走了。”她睁着两眼看着邵然,连眨眼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怕他会不翼而飞一样。

邵然笑了笑,抬起手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我没有多少时间,马上要去赶飞机。”

天很冷,但还没到牙齿打架的程度,也没到若不和身旁的人依偎在一起就会冻死的地步,两人捧着那热腾腾的咖啡,旁边有没有落上积雪的台阶,邵然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铺在上面,两人相隔着一定距离坐下。

旁边有昏黄的路灯,远处还在一遍遍循环播放那一年大红大紫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邵然提到了刚才的圣诞晚会:“小姑娘在舞台上穿得真漂亮。”“才不是小姑娘呢。”阮珊吸了吸鼻子抗议道。

两人后来随意地聊着天,阮珊偶尔会转过头去看向邵然的侧脸,便会有刹那的恍神。

邵然是何时喜欢上她的,阮珊无从知晓,但若在记忆里寻找一个自己动心的时刻的话,她相信便是此刻。

第二天的圣诞节阮珊收到了自己大一时暗恋一年的学长的表白,如果不是邵然平安夜这一次短暂却重要的出现,阮珊的情感或许会走上另一条道路。

但这世间并没有如果,他就是她的道路。4

把邵然送上出租车之后阮珊一个人往宿舍走,路上不小心踏进了水里,回到寝室之后鞋子已经湿了大半,坐在椅子上拿吹风机吹鞋子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伸过头去看了看是一个没想到的名字。

是江子城打过来的,果不其然他是来打听宋斐斐的消息的:“阮珊,斐斐在寝室吗?她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她。”“斐斐不在寝室啊,怎么了,找她有事吗?”“不在啊,”阮珊听得出来江子城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失落,她正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里传来了音乐声,那音乐声是阮珊所熟悉的,她慌忙从板凳上站起来冲到阳台上往下看去。

江子城果然站在那里,应当是刚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过来的,整个人还带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手里捧着的那束花倒是花了点心思,知道送玫瑰宋斐斐肯定不会接受,他抱着的是一大束黄金百合,站在路灯下面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挺拔又孤独,引来不少过路女生的频频侧目。

阮珊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把头缩回来对着电话说道:“斐斐出去工作了,今晚不回来了。”“这样啊,”江子城点了点头,“她从小就不喜欢一个人过这些热热闹闹的节日,我怕今天没有人陪她所以就打电话问问……那就这样吧……”“江子城,你在哪里呢?”阮珊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噢,我啊,我在实验室外面,刚帮导师做完任务……”

或许是觉得阮珊知道自己过来会告诉宋斐斐吧,江子城撒了一个这样的谎,阮珊也没有拆穿他,只是觉得有些心酸。挂断电话之后她又在阳台上趴了一会儿,看到江子城抱着那束黄金百合缓缓地转过身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口中呵出的热气在半空中很是缥缈。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这所学校里随意信步。

这是宋斐斐来这里读书之后他第二次过来,两次都没有见到宋斐斐。第一次到了学校给宋斐斐打电话,她推说自己太忙走不开,让阮珊接待了他。他与阮珊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里坐了一会儿,阮珊替宋斐斐向他道歉,他微笑着摇摇头:“我见不见她都没关系的,听你说一说她的事情就好。”

江子城在校园里走了大半天之后,走到了学校的图书馆。他也不想把手里的这一大束黄金百合再抱回去,正好看到图书馆外面有一个垃圾箱,便踏步向那里走去。

是一个灯光不会被照着的角落,江子城刚走近几步准备把手里的那束花扔进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细细的抽泣声。

是从后面的台阶处传来的,一个女孩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抽泣声听起来极其悲凉,让江子城都忍不住伤心起来。“喂。”他轻轻喊了一声,那个女孩抬起头来,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慌忙站起身来想要走开。

结着薄冰的瓷砖异常湿滑,女孩刚迈出第一步,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坐在了雪地上。

江子城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地上,急忙走过去弯下腰来想要扶她。女孩却不情愿,慌慌张张地把手臂挪开,自己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怎么了?”他好脾气地对她笑了笑,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擦擦脸吧,都哭成这个样子了。”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接过他递来的纸巾,从里面拿出一张擦了擦自己的眼眶,而后又低下头去,轻声说了“谢谢”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赶紧从江子城的身边走开。

却在那束躺在雪地里的花前驻足了一下,回过头轻轻对江子城说了句:“真漂亮。”

江子城笑了笑,走了几步弯下腰来捡起躺在地上的那束本以为会被遗弃的花,他把花塞到那个女孩的怀里:“送给你了,今晚是平安夜,平安夜不该伤心的。”

说完之后他就走开了,留下女孩一人捧着那束花站在雪地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愣了好久。

那个细雪飘满地的美好而又浪漫的平安夜,如同一个属于青春的故事的开篇背景,除了阮珊,还定格在其他人的心里。

第二天阮珊睁开眼睛已经是九点钟,揉着眼睛从床上爬下去,宋斐斐的床没有动过,应该是一直都没有回来。蒋可瑶家就在本市,回家庆祝去了。沈梦应当是去图书馆了,唯一有些异样的是,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花。

阮珊隐约想起昨天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沈梦问自己有没有花瓶,记得自己当时扬了扬手:“没有啊,可瑶桌子上有,你看看。”而后好像是听到寝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就是沈梦在摆弄这束花。

很漂亮的一束黄金百合,阮珊伸出头去闻了一下,花束的外包装已经被拿掉,高高低低地插在花瓶里,很用心的样子。

沈梦这丫头难道是谈恋爱了?阮珊伸手摆弄了一下,在心里思忖道,等她回来一定要问一问。

拿起手机给宋斐斐打了两个电话那边都提示关机,阮珊把能一起过圣诞节的人的名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交际圈实在是太狭窄,只得拨通韩炜的电话。“干吗?还让不让人睡觉啊?”电话一接通韩炜就在那边嘟嘟囔囔,对阮珊打搅了他睡觉这件事情很不满。

阮珊顿时没有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市区玩的心情,二话没说气鼓鼓地挂断电话。

那边韩炜的电话倒是立马就打了过来,知道阮珊肯定是生气了,赶紧在电话里嬉皮笑脸:“好啦好啦,是我错啦,你几百年不主动找我一次,这次找我什么事?”“我是想问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阮珊说道,“我们寝室的人都出门了,好歹也是个圣诞节,我不想窝在床上过。”“我没什么安排,要不等会儿一起去市区玩?”“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一会儿学校门口见。”

十点半的时候阮珊和韩炜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出租车,今天是圣诞节又赶上星期六,一路上的人和车都特别多。坐在后座的韩炜和阮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韩炜提到了高中时的圣诞节:“哈哈,阮珊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的圣诞节?你跟你那个娘炮的小男朋友在一起,两个人圣诞节的时候准备溜出去玩结果被保安给抓住了,在升旗仪式上通报批评……”“呵呵,”阮珊伸出拳头在韩炜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冷笑两声,“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高中圣诞节因为没有回送喜欢你的那个苏蓝圣诞礼物,被她追着教学楼跑了两圈……”

韩炜耸了耸肩:“不要提那个八婆影响心情好不好!”

两个人在市区的步行街下了车,步行街上已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几十米高的圣诞树被摆了出来,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和彩灯,夜幕降临的时候应该会很漂亮。他们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在街上闲逛,看到商场的门口打出来的大幅的“SALE”宣传单,也会进去随便晃荡一圈。

美食区在商场的五楼,阮珊和韩炜转了一圈,为了映衬圣诞节的气氛,他们选了一家西餐厅进去。中午吃饭的高峰期还没有到,里面的人还不算太多,两人走进去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服务员把菜单拿了过来,点餐之后要了一瓶红酒。阮珊酒量极差,只喝了一丁点就已经微醺,微醺发酵了情绪,邵然的面庞和身影又一遍遍地在她的心底摇曳,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对韩炜摇了摇:“我要给邵然打个电话。”“你有他的号码?”“嗯!”阮珊得意地应答了一声,而后开始拨号,按下通话键之前又犹豫了一下,“会不会不大好?”“想打就打呗,狼子野心都暴露出来了还装什么矜持。”韩炜白了她一眼。

阮珊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几秒钟,之后噘着嘴放下:“关机了,不会正和哪个女生吃烛光晚餐吧。”而后自顾自地想了想,“吃烛光晚餐也不至于关机啊,不会在和哪个女生……巫山云雨吧。”

韩炜无奈地耸耸肩:“你的想象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丰富,怪不得从你小时候起我妈就说你长大能当作家。”

吃饭的中途阮珊去了一趟洗手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不经意往楼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竟然在楼下步行街的滚滚人流中看到了宋斐斐。她站在步行街上的那间教堂门前,面前站着的还有一个男人。

阮珊只看得到那男人的背影,那人穿着一袭黑色大衣,整个人倒也高大挺拔。阮珊试探着拿出手机拨了一下宋斐斐的电话,那边也是关机。这里是商场的五楼,没有办法喊她,阮珊只得在上面观望着,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把手里的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递到宋斐斐的手上,宋斐斐笑了笑接了过来。“哇靠,LV。”阮珊咂了咂舌,转头回去的时候看到韩炜正朝她招手,便顾不得再去观望宋斐斐的情况,转身走过去坐下。

吃过饭是晚上七点钟,天空有纷纷扬扬的雪落下,刚才宋斐斐站在门口的那间教堂已经开始了圣诞节的演出,人流都汹涌着向那里移去。

朱红色的木质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阮珊和韩炜找了一个角落站定,几排穿着白色长袍的女童唱的是阮珊有所耳闻的一首《天使报佳音》的英文原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平和的微笑,充满着肃穆和圣洁的气氛。

阮珊晚上回到宿舍把从商场里给她们三人选的圣诞礼物放到她们桌子上之后,沈梦就抱着一个花瓶推门走了进来,大红色的雪地鞋上面落满了一层薄雪,她也顾得不得搭理,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好漂亮的花瓶,”阮珊好事地跟了过去,“在哪儿买的?”“学校后面的花鸟市场,我下午去逛了一圈选出来的。”沈梦笑笑说道,眼神没有片刻从百合上移开。“有男生表白了?”阮珊的好奇心又上来了,继续追问道。

或许是心底小小的虚荣心作祟,沈梦犹豫了几秒钟,继而轻轻地“嗯”了一声。

阮珊还没来得及继续八卦,沈梦已经抱着花瓶走进了卫生间,她去里面接了一些水,然后把黄金百合小心翼翼地从蒋可瑶的花瓶里拿了出来,换到了新买来的这个花瓶里。换的时候她看到其中一朵的花瓣已经有些掉落的迹象,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做这些的时候,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的神情,心中也洋溢着一种温柔的少女一样的情怀。

这种温柔的情怀,足以消散过往人生里所有的不快和阴霾。

昨天晚上图书馆的那场抽泣,是家里爸爸的一个电话引起的。他在电话里跟沈梦抱怨着拿不出给她哥娶媳妇的钱,说是老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都出去打工挣钱了,有的去什么广州深圳的,一个月都能寄不少钱回来。

沈梦在这边声音闷闷的:“我下学期找份兼职,争取拿奖学金,每个月会给家里寄钱的,不过可能不会太多……”

后来挂断电话再坐回图书馆里的时候,却再也看不进去书。这晚是平安夜,图书馆里只有寥寥几人,靠着玻璃窗坐着的沈梦往外看去,外面冬夜的校园灯火辉煌,光鲜漂亮的女生三五成群,言笑晏晏地走过去,看起来美丽又快乐。

她就那样在心底默默流了很多泪。

那边阮珊刚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手机铃声便大作起来,阮珊看到上面来电显示的时候差点没开心得叫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接起电话,努力用一种听起来很稀疏平常的语调:“喂?邵然。”“嗯,是我。”他在电话那边说道,“我刚才在飞机上,开机之后才看到你打来的电话。”

原来没有在巫山云雨……阮珊在心底小小地窃喜了一下,说道:“嗯,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祝你圣诞快乐。”

邵然在那边笑了笑:“你也是。”“你坐飞机去哪里呀?”阮珊问道。“我坐的是从北京回来的航班。”“回来?你昨天晚上不是还在这里吗?”阮珊有些不解地问道。“我这几天都在北京,昨天晚上是专门回来的,”邵然解释道,“然后今天上午在北京还有个会议要参加,所以昨天晚上去你学校看了演出之后就飞回了北京。”

阮珊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邵然的话,心里不是不感动的,说话都有些不顺畅:“啊……这么说你昨天晚上是专门回来几个小时的……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这几天有事,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非要你过来了,让你这样奔波……”“不是你非要我过来的,”邵然打断她的话,“是我自己非要过来的。你昨天唱得真的很棒,整个人感觉很不一样,我是不虚此行啊。”“哈哈,真的吗?怎么不一样啦?”阮珊的情绪又立马高涨起来,一副蹬鼻子上脸的架势。

那边刚从机场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的邵然脑海中恰好也想象出了阮珊现在的样子,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微笑,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只好对着电话那头的阮珊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阮珊笑了笑,把话题转了过去:“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那边的邵然沉默了几秒钟,差点让阮珊以为他要拒绝了,谁知他说出的话却是:“这句话应该我先说的。”

他把刚才阮珊说出来的话重复了一遍:“阮珊,下个周末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阮珊在这头强忍住笑意,努力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下周末啊,嗯,我考虑一下,明天回复你。”第二章 谁的欢喜一尘不染1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事情,不幸的,甜蜜的,伤感的,惆怅的,忧伤的,痛苦的,兴奋的,绝望的。

然而,却极少遇到完美的。所以一旦有了一件,便会刻骨铭心地记着,便会在以后的回忆中把它放大成暗夜里的一盏明灯,用以照亮人生中暗淡的时刻,以便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

对阮珊来说,与邵然第一次一起吃饭便是如此。

他的车停在阮珊学校门口,宿舍其实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本来邵然是提议在宿舍楼下等她的,阮珊忙摇头:“还是在学校门口等我吧,车停在宿舍门口太引人注目了。”

邵然在电话里笑了笑:“行,那我就在门口等你。”

加上圣诞晚会那天匆匆的照面,这应当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阮珊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大衣,冲着邵然的车摆摆手走了过来,邵然忙从车上走下帮她拉开车门。

阮珊不似宋斐斐那般活泼外向,但也不是没有灵气的女孩,她一向聪明,有比同龄男孩的早熟。然而在邵然面前,却好似孙悟空遇到了五指山,完全没有了以往上蹿下跳的能耐。

车前的音响里放着的是一首美国老歌:“Oh,my love,my darling,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人鬼情未了》,”阮珊笑了笑说道,脑海中浮现出这部电影里的种种场景,“我也一直都很喜欢这首歌。”

邵然点点头:“喜欢这部电影吗?”“我记不清了,”阮珊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还是两三年前看的,当时是为了学英文才找出许多美国电影看的,情节我记不清了,倒是还记得里面的很多台词。”

她转过脸来看向邵然,目光正好与他对视,脸微微红了一下,然后便匆匆把目光落向别处,和着悠扬悦耳的音乐声轻轻背诵道:“I want to marry you,Sam.”

邵然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What?What??”

“Yeah.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it.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it a lot, and I think we should just do it.”

“Are you serious?”

“Yeah. What’s that look for?”

“You never wanted to talk about it.”

“Do you love me, Sam?”

“Now, what do you think?”

“Why don’t you ever say it?”

“What do you mean, why don’t I ever say it? I say it all the time, I feel it.”

“No, you don’t. You say ditto, and that’s not the same.”“People say I love you all the time, it doesn’t mean anything.”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邵然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笑声尤为爽朗。“你竟然也都记得?”阮珊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以为只有我自己这种要练口语的人才会找英文电影的台词背呢。”“这部电影的音乐我很喜欢,所以就多看了几遍,自然而然也就记住了。这次是走运,你挑的是这一部,恐怕换一部的话我就要露馅了。”邵然笑着说道。“你怎么看你的最后一句台词?”阮珊歪着头问他,“就是Sam的那句,说人们常说我爱你,但这并不代表着爱,说这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觉得呢?”

邵然看向阮珊的眼睛,她的眼睛真漂亮,黑白分明又清亮亮的,睫毛有着西方人的特征,每一根都又卷又翘,根根分明。他愣了一会儿神,几秒钟后才转过脸来看向前方,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有有一天当我可以对另一个人说出来的时候,我才能知道有没有意义。”

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邵然带阮珊去的地方是一家喝下午茶的地方。有些偏远,下了立交桥之后还行驶了一会儿,后来在几条悠长的巷子里拐来拐去,阮珊取笑道:“这么偏远的地方你都能找到。”“只有偏远的地方才有好东西,”邵然笑了笑,伸出手指着前方,“就是那里了。”

阮珊顺着邵然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那条铺满积雪的幽静小路的尽头,是一家外部装修成小木屋样子的咖啡馆,映衬着松柏和灌木丛,映衬着皑皑白雪和下午四点多钟的彩霞,让阮珊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仿似置身于一个温馨华美的梦境中。“我真不知道这个城市还有这种地方。”从车里下来之后她轻声呢喃道,“好温馨的咖啡馆。”

邵然点点头:“里面的咖啡味道也好,所以即使是远了点,也还是想带你过来。”“你经常来这里吗?”阮珊一边向门口走,一边问道。“也不是经常,工作不忙的时候会过来看看书。”

内部的装修确实很独特,除了圆木桌和圣诞树外,让阮珊惊讶的是咖啡馆里没有装空调和暖气,而是装了一个壁炉,里面的火燃得正旺,不断地射出红蓝色的光。

阮珊诧异地盯着那个壁炉:“不知道是不是受以前看的一些动画片还有一些老电影的影响,我对壁炉一直都有好感,还畅想过以后自己家里也能装一个壁炉,等我变成老奶奶的时候,就摇着摇椅坐在壁炉前给外孙女讲故事……”

阮珊忽然停顿了一下,把眼睛从壁炉处移开,带着点疑惑的表情在整间咖啡屋里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间咖啡馆里没有人?”

若只是没有顾客,阮珊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个地方太过偏远,不被人知道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却是连服务生都没有,整间咖啡馆里除了播放着的音乐的留声机、在壁炉前打瞌睡的金毛狗、圆木桌子和柜台,以及一些小情小调的装饰外,就只有阮珊和邵然两个人。

邵然往前走了几步,径直走到咖啡馆摆放着各种咖啡豆和咖啡机的柜台前,从中挑选出一款咖啡豆,然后拿出两个杯子,指了指另外一边的座位说道:“我来煮给你喝。”

阮珊愣了愣,但还是走到那边挑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桌上放着一本杂志,她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偶尔抬起头来,看向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的邵然。他的袖子挽了起来,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道程序,外面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其温柔的光泽里。那只打盹的金毛狗也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站起来摇了摇尾巴。先是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阮珊,然后几步钻进柜台里面,跑到邵然的脚边在他的膝盖处蹭来蹭去。

邵然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上面还冒着白色的热气。他在阮珊面前坐下,向她解释道:“我跟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比较熟,向他借了一下午。”

阮珊点点头,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又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装修得异域风情的咖啡馆,由衷地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身处国外,身处在像丹麦、德国里的那种童话小镇里……和王子在一起喝咖啡。”

邵然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之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德国我去过两次,丹麦当时是飞机经停,都是很美的地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

阮珊撇了撇嘴:“什么叫你带我去啊?我又不是你女儿。”

邵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是我和你去。”

阮珊抬起头来,用力点了点头,看向邵然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全宇宙的星光都集中在了那里。“和我说说你吧。”她托着下巴看着他。“你想听什么?”邵然也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阮珊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想法,立即朗声问道:“第一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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