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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1 08:3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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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一柳

出版社: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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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约

誓约试读:

第一章 颠簸的流离

没有向任何人道别,刘也踏上了这次生死未卜的旅程。

在火车站里,刘也并没有带过多的行李,只有一个挎包,斜挎在他的肩上。进站时,他神情惶恐,打着石膏的手臂令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这让他格外警觉。他感觉到真正地危机四伏,现在他可以说是黑白两道的绝对目标,落魄得像是一个被唾弃的浑蛋。还算好的是,他支撑自己的信念能量还比较充足。

陌生的电话指使刘也坐上了一列火车,而这次列车的终点站,是早已冰天雪地的城市——长春。

坐在硬邦邦的绿皮火车座椅上,他时刻注意着四周,看着一双双陌生的眼睛,不敢放松警惕。火车发出一成不变的声音,将白天甩在身后,追赶着黑夜。

看着窗外零星的灯光,他抱紧了胸前的挎包。

夜晚,列车上小孩的哭声让他格外心神不宁。在一刻也不敢怠慢的黑夜里,刘也与一双打架的眼皮勉强地抗争着。

后半夜,他还是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在刘也从梦中惊醒了两次后,天微微亮了起来,列车中的这个小世界也慢慢恢复了喧嚣,满车厢都是方便面味和吵嚷的人声。窗外的景象也由一片荒芜慢慢地向工业化进发,大烟囱中冒出来的灰白色气体与天相接;地面上的雪与土混成了肮脏的泥泞,然后又被冻成了冰,行人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移动着;汽车排气管刚刚喷出白色的尾气,立马便被寒风吹得没了踪影。

一股浓烈的火车站气味伴随着涌动的人群,刘也被挤在人群中,被动地向出站口缓慢移动。

车站外的广场上车水马龙,混乱嘈杂。冷风袭人,刘也的脸和手瞬间被冻得通红。在等待指示的时候,他有些神情恍惚,包里的白粉着实让他惶恐不安。静止在周围神色匆忙的陌生脸孔中,刘也感到无所适从。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接下来是要寻找开往延吉的大巴车。刘也的手臂打着石膏,露出来的手指已经变成了黑紫色。他的脸被风吹得没了知觉,脚更是被冻得生疼。这时的刘也,才切身体会到这次行程的艰辛。周围人厚厚的装束和刘也单薄的衣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刘也更加觉得寒冷难耐。

大巴终于驶了过来,刘也和一帮不相识的人将车厢挤得满满的。大巴内是卧铺车厢,气味难闻,车窗紧紧地闭着,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刘也躺在卧铺上面,疲惫不堪。他闭起眼睛,抱紧挎包,等待出发。

可就在这个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短信铃声响起。刘也为了让手有些知觉,在裤子上搓了搓手。他拿出手机一看,一下子傻眼了。“临时改变从延吉出发路线,立刻转站福建福州,到后联系。”

这条信息着实让刘也气愤不已。他真想破口大骂,甚至捶打周围的一切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等刘也缓过神后,大巴已经开动。刘也立马叫司机停下,然后跳下车,迎着刺骨的冷风向火车站奔去。

买了最早开往福州的火车票,刘也开始了在车站漫长的等待。等待让他思绪万千。

当夜幕笼罩了雾气腾腾的长春时,刘也乘坐的火车终于随着汽笛声晃动了一下,然后缓慢地驶出了车站。

路边景物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亦真亦幻,但刘也无心观看。疲惫和万千的思绪令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恍惚间再次定睛看去,除了远处零星的灯光,车外已是一片漆黑荒芜。“小伙子,这是去哪儿啊?”刘也面前的一个大爷闲问。“福州!”刘也回答。“去干啥啊?出差啊?”大爷又问。

刘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经过一天两夜漫长的旅途,第三天早晨,刘也终于到达了福州。连续几天,刘也好像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拖着疲惫不堪、腰酸背疼的身体,刘也再次走出了车站。

福州的天气非常宜人,比东北舒服许多,但刘也根本无心享受。下车后,他立马给蛇头发了短信,告诉蛇头他已经到达,并等待着指示。

短信发出后许久都无人回复,刘也只能又陷入无尽的等待。

小心翼翼地在火车站附近徘徊到中午,他时不时地摸一摸包里的白粉,心里异常焦急。就在这时,蛇头的短信终于发了过来。“坐出租车,来长乐市。”

一条短信让刘也再次踏上征程。还好的是,刘也很快就抵达了长乐市。他开始期待,期待见到Saki时她兴奋的样子。“长乐市有开往松下的汽车,在天黑前务必赶到。”

收到这条短信后,刘也急忙打听长途汽车站的位置,然后寻找去松下的长途车,可一直没有找到开往松下的公车站牌。这时,一个黑车司机看出刘也的苦恼。“去哪儿?”司机问刘也。“松下。”刘也边回答司机边向四周张望。“我载你去。”司机说。“多少钱?”刘也看了司机一眼,问。“一千。”司机想也没想便说。“你这真是宰我。”刘也说。“你走不走?城里的的士才不可能去松下呢。公交车每早两班,现在早就没了。你若要走,明天才可以。看你急,这样,减两百,八百走不?不走就算。”司机好像知道刘也要找什么,把答案都说了出来。“六百,马上走。”刘也把帽子摘下来又戴上。“上来。”黑车司机从里面帮刘也把门打开。

车子开出了长乐市。长乐市很小,转眼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四周都是绿色的小山包,汽车开在盘山路上,有些旅游的感觉。“天黑前能到吗?”刘也问。“可以的!”

司机是典型的福建人长相,脑门像一把遮阳伞,五官在下面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汽车是一辆红色吉利牌的两厢车,车子一开上80迈就开始剧烈抖动。迈表指针一直在100迈上,所以汽车也抖得非常厉害。

在车里,刘也和司机很少说话,一是交流起来有一些语言障碍,二是汽车的噪音让两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刘也抱着挎包,看着周围的一个个山村,还有那慢慢变红的太阳,直到火红的夕阳将刘也视线内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血一样的红。

松下到了,比刘也想象的快了很多。和刘也想象中的一样,这是一个不打眼的小镇。

南方的冬日不算冷,海风拂面,湿润了刘也的脸颊。小镇靠着海,是个港口,刘也估计这里没准就是他的出发地。他看了看四周,掏出手机,与蛇头再一次联系。

小镇很小,在等待回复信息的时间里,刘也几乎步行了小镇的一半。道路两旁净是些做海货生意的小店,店里的店员也都是一副渔民长相。刘也坐在路边,看了看握在手里的手机——仍没有信息。他又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周围是嘈杂且听不懂的人声。这一切,让刘也的心突然混乱了起来。他感到不安,但并不是因为这陌生的环境。

把手放进包里,摸了一下用报纸包裹起来的毒品,刘也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变得很清醒,在心里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好似做梦一样,他甚至没有仔细地想过这些。

就在这时,刘也的手机接收到一条短信。“云海码头,海坛岛。”刘也有些疑惑地看着手机念出了这几个字。

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亮起了微弱的灯火。这些小小的亮光连成一片,但还是很微弱,不成气候。海上,零星的灯光也在闪烁着。除了这些,死寂一片。

刘也站在海边,海浪的翻滚声是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海的腥臭是他唯一能闻到的味道。

面对着一片暗黑色的海,刘也站在蛇头指定的一个小小的码头上。面前的一切让他忐忑不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浑身发抖。

海浪的呼啸声盖过了一切,刘也看了看表,刚刚过十点,这时的北京,正是热闹的时候。可在这里,除了几盏零星的灯火和海浪疯狂拍打海岸的声音,刘也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就在这时,一艘小船随着海浪无声无息地漂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这次未知旅程的开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开始?没有任何仪式地开始?刘也有些落寞,坐在船上看着四周漆黑的一切,默不做声。

就这样在黑暗中行驶了不知多久,小船突然靠了岸。一刹那,刘也突然惊醒。在小船晃动行驶的时候,刘也居然睡着了。他睁开眼,周围还是一片黑暗。海面上挂着浓浓的雾,驾船者用手电向岸边照了照,然后示意刘也下船。

下了船之后,另一个人用一个小手电照了照刘也。刘也走近一看,打手电的是一个骑着摩托车的渔夫长相的中年人,他正在召唤刘也上车。看来,手电筒是他们交流的工具。“第一次来平坛吧?”那人主动与刘也说话。“是啊。唉!”刘也说着叹了口气。“手坏了?”那人问。“骨折了。”刘也答道。“没有别的选择吗?非要这么做?年轻轻的。”男子回头看了刘也一眼说。“没了!”刘也苦笑一声说。

男子没再多说话,专注地开着摩托。“这是海坛岛吧?”刘也开口问。“对,咱们现在先去海坛的平坛。然后,从大福出发。”男子说。

虽然男子有浓重的南方口音,但是刘也还是清楚地听到“大福”这个名字。“出发?什么时候出发?”刘也又问。“半夜,你这是最后一个了。”男子说。“还有人一起?”刘也有些惊讶。“那当然,一次走一个人才能挣多少钱?把船装满才可以走。”男子说着,加速向前驶去。刘也坐在后面,被冷风吹得浑身麻木。

海边的小城似乎都长得一个模样,在漆黑的深夜更是看不出区别,不知不觉中,平坛就到了。

摩托车开到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熄了火,骑车的男子将刘也带到一边,一辆破旧不堪的白色面包车等在黑暗中。面包车的侧门从里面拉开,几个漆黑的面孔在里面,刘也看不清楚模样。

这时,骑车的男子与里面一个精瘦矮小的男子开始用闽南语小声交谈起来,这个精瘦矮小的男子估计就是那个做事极其谨慎小心的蛇头。

刘也借机向车内望了望,车内确实还有两三个人,但模样一点也看不清。他感到车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氛。的确,希望与毁灭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同样,也在等着自己。

车内的几个人都是福建人,因为车里除了刘也,其他人都说同一种语言。

车里有一个老太太模样的满脸皱纹、绑着头巾的中年女性,还有一个大脑门矮鼻梁的瘦小男人。

汽车飞驰在颠簸的土路上,车外一片漆黑,车内一片寂静。

未知就在前方。

夜已经深得可怕,那个叫大福的渔村出现在刘也面前。周围只有几点零星的渔火,如鬼火一般。

下了车,大家跟着蛇头,向海边的一片草丛走去。

漆黑的四周寒风四起,走进海草密布的海水中,寒冷瞬间就麻木了刘也的身体和头脑。海水到了没过胸口的深度时,一艘破旧的渔船出现在黑暗的夜里。刘也甚至没有来得及多想,就直接被拽上船,推进了甲板下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暗门打开,恶臭扑鼻而来,刘也只能通过喘息声大概估计里面的人数。整个空间内充斥着潮湿的霉气,大衣被海水浸泡后压在身上,令刘也感到格外冰冷沉重。上下牙齿拼命打架的感觉糟透了,刘也把手放在嘴边猛地哈了一口气,却没有感到一丝热气。暗门被上了锁后,马达发动了,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船不知在海上漂荡了多久,刘也甚至不敢看自己的手表。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掏出驾船者给的压缩饼干,努力地咬了一小口。冰冷的衣裤让此时的刘也格外清醒,他咬紧牙齿,屏住呼吸,但双腿依然被冻得麻木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在心里默念:忍住,这只是开始。

刘也感觉船底的空间很小,但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小,只知道随便动一下就能碰到几个冰冷的身体。已经接近十二月的尾声,但船底狭小的空间内,依然还有老鼠在和他们争抢着地盘,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响动和几声隐约的叫声。

海面不时狂风大作,船体摇晃得让人狂吐不止。大浪打来时,船体的倾斜使所有人摞在了一起。带着咸味的海水从甲板的缝隙中涌了进来,溅在刘也的身上,但刘也却没有太多的知觉。

马达刺耳的轰鸣声和海浪碰撞船体的声音令刘也的耳朵早已麻木,船底的空气寒冷并稀薄,让人有要窒息的感觉。但更让人窒息的,可能是这可怕的气氛。

但不管怎样,刘也见Saki的心还是坚定的。

船在大海上漂荡了一整夜,天渐渐亮了起来。在甲板下的几个人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明媚,只有甲板缝隙中漏进的一点光亮。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几个人各自缩成团。老太太模样的中年女人抖得厉害,虽然她看不到自己发紫的嘴唇,但她知道自己的脑门是发热的——她发烧了。昨天湿透的衣裤到现在仍然没有一点干的意思,她浑身滚烫却感觉寒冷无比。

刘也与大脑门矮鼻梁的瘦小男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呼吸,马达的巨大声响制约了他们说话的欲望。男人用手按着自己的双脚,但他的双脚已然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他有些担心自己,所以情绪突然有些暴躁,随口骂了一句什么。但再怎么骂,他的双脚依然没有什么知觉,毕竟,寒冷是他改变不了的。

刘也仿佛能在黑暗中看到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周围开始结冰,刘也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憋着劲,抵抗寒冷这个劲敌。

马达忽响忽停,响动的时候让人烦躁,不响的时候让人慌神。

船漂在海面上,海风的呼啸狂吼让几个人不寒而栗。舱底的海水确实已经结冰,只有人坐的地方还未冻结。每个人都在暗自挣扎。

夜晚再次降临,缝隙里的光线渐渐消失。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中,中年女人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像鬼一样。她喘着粗重的气息呻吟着,刘也看着女人的样子,心里突然发酸。他从蛇头给的塑料袋里,从仅有的几瓶矿泉水中拿出一瓶,拧开盖子递到女人面前。女人闭着眼睛,喘息声有些可怕。刘也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示意女人喝水。一直在一旁默不做声的瘦小男人居然扑了过来,一把夺去刘也手中的水瓶。“给她喝?水会被她都喝光了!再说,她喝了又管什么用?”瘦小男人大声地喊叫着。“她病了,多喝点水怎么了?”刘也对男人说。“多喝点?看,还有多少?还有两瓶!咱们不知还要几天才到!”瘦小男人再次大吼。“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她发烧了,需要喝水。”刘也又把瓶子抢了回去。可没想到的是,瘦小男人又一次扑了过来,把刘也按倒在地。瘦小男人虽然矮小,但却力大无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更是如鱼得水。刘也想反抗,身体却动不了。“你想干吗?你别逼我!”刘也对男人说。“我身上已经有三条人命了,再背一条也不算什么。”瘦小男人掐住刘也的脖子说。刘也一听,颓了。“三条已经够多的了,就别见死不救了。咱们既然上了一条船,就多照顾一下别人,你说呢?”刘也说完,把瘦小男人的手慢慢掰开。瘦小男人退回到自己原来坐的地方。刘也被瘦小男人弄得浑身僵疼,受伤的手更是刺骨地疼痛。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半瓶水,递到女人嘴边。女人看着刘也,抿了一口水,然后冲着刘也笑了笑。女人的笑容在从缝隙中漏下的月光里,显得格外僵硬。

太阳光又一次从缝隙中照射进来,小船依然在海面上漂荡,风也依然从缝隙中刺向骨头。刘也的手已被冻得痉挛,嘴唇和脸已铁青。瘦小男人哆嗦着缩成一团,显得更加瘦小。中年女人手里握着矿泉水瓶,里面的水也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妈的,给她也不喝。”瘦小男人侧过身,伸手去拿女人手中的水。

刘也这时已经被冻得无力去阻止什么,只能看着瘦小男人去抢女人手中那半瓶已经被冻成冰的水。

瘦小男人第一次从中年女人手中拿水的时候居然没有成功。中年女人紧紧地握着水瓶,瘦小男人嘴里骂了句什么,再次用力去拿。让瘦小男人和刘也都没想到的是,中年女人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死了。

甲板下死寂一片,瘦小男人用脚试探性地踢了踢女人,中年女人仍旧一动不动。瘦小男人有些害怕,一下子把刚从中年女人那里抢来的半瓶冻成冰块的水扔到了一边。寒风依然从缝隙里吹进来,吹在人脸上像刀割一样。

马达声仍然在耳边轰鸣不止,让人心烦意乱。这是刘也第一次与一个死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他觉得在狭小的空间里,连仅有的一点点空气都变得僵硬了。刘也又一次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居然莫名其妙地上了这条船。刘也再一次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寒冷让他格外清醒,环境让他极为冷静。他想:自己会不会也是如此下场,突然一夜之间就这样变成一具尸体。“嘿!嘿!”刘也边喊边敲着头上的甲板,他希望能让上面的人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敲什么?”上面的人说。“下面出事了!”刘也大声说。“人死了,是吧?死了就死了,这种人没命过去。”上面的人说。“你们怎么这样?人死了,你们也不管?”刘也大喊。“管好你自己吧,别乱管事。”上面的人说。刘也又使劲捶了捶甲板,但上面的人根本无动于衷。

刘也把中年女人的头巾解下来,盖在她脸上。刘也和瘦小男人无奈地又陷入寒冷和沉默中。

刘也再一次坚持到了黑夜。寒风依然在身边穿梭,刘也还是忍不住睡着了。他头脑混乱,梦像过电影一样穿梭于脑海。很多事混杂在一起,那女人的容貌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感觉到无比恐惧,当然还有如被死神包围的寒冷。

这时候,也许只有信念可以成为一股暖流,也许只有回忆可以成为一根支柱。

第二章 闪回的曾经

2005年初秋,还有些热,我记得很清晰!

北京朝阳公园音乐节人声鼎沸。

我去音乐节的原因除了我很喜欢的歌手来中国演出外,还有一个就是我刚把家搬到朝阳公园附近。

我当时的生活状况可谓捉襟见肘,只有靠现场音乐释放一下情绪了。

装了一大包听装啤酒,我、陆阳、老马三个人,翻墙进了公园。

演出场地在公园的最里面,我们进场时,演出已经开始。我们追寻着强烈的音乐,一步步向人群走去。“坐这儿吧!”我指着舞台前的一块草坪对陆阳和老马说。

这时,台上张震岳正在唱着《自由》,老马跟着哼哼着,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脱去上衣,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气干了一半。他后背“老马,保持微笑”的文身已经沾满了汗水。这个文身,文的是老马本人咧着嘴笑的图案,图中的老马还摆出了“胜利”的手势。一张脸、一个手势,占据了老马的整个后背!佩服老马的勇气!“太热了!”老马说。

我和陆阳躺在老马身旁的草坪上。陆阳和我还有老马是一路人,喜欢兴风作浪,喜欢冒险!

他们和我在北京组建了一支独立的摇滚乐队。因为没有值得我们信赖的唱片公司,而且我们各自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所以我们很穷!我们没有稳定的收入,所以我们没有稳定的女朋友。

陆阳的性格和我有些相似,所以我们成了朋友。但他与我的性格,似乎又有一种极大的反差。

老马呢?除了节奏感强,就是好色。“快快快,别躺着,起来喝点!”老马拽起了我和陆阳。“刘也,起来喝点,一会儿晒,一会儿咱俩一起晒!”陆阳递给我一罐啤酒。

我们仨一口气喝了九听啤酒,个个都是满面通红。这时张震岳已下台,一个英国的秃头DJ正在台上放着强劲的电子乐。我回头望去,身后大批的人已经开始舞动起来,其中老外居多。

这时,老马对我笑起来,是典型的“后背式”微笑,有些夸张,又有种很淫荡的感觉。老马的笑容总是这样!“来根儿广林不?”老马掏出一个金属烟盒。老马说的“广林”其实就是大麻,由于老马进过一次局子,所以嘴上说的话从来不和犯法的事正面沾边。“先不要!”我从包里掏出辣嗓子但上劲快的Gin酒。“哥们儿,这种时候不飞一飞,等什么时候?看后面的老外,哪个不抽点儿?”老马把他抽了一大口的大麻递给我。“我靠,尖果儿还不少!”老马眯着眼睛吐着嘴里的烟。“给我来口!”陆阳接走了我手里的大麻。“一会儿后面翻跟头去?”我笑着对老马说。“又岔我,我的老腰还成吗?”老马依然保持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淫荡笑容。“你丫肯定没问题!你以前不还在警察身上翻跟头吗?”陆阳说。

有一次,老马喝多了酒,看见路边停着辆交警摩托车,二话没说,直接跑过去,像成龙电影里一样,在摩托车上来了一个侧手翻。按老马平时的身手,侧手翻是小菜一碟,可由于喝多了,跟头翻到一半,脚卡在了警察脖子上。老马浑不吝,一脚把警察钩下了车。那警察也够倒霉,好端端地在车上坐着,却遇到这么一出。事后,老马因为袭警被拘了一星期。老马后来说,他根本没看见车上有警察。

从那以后,我们一喝酒就逗老马,叫他一起翻跟头。

我们都有些抽大了,三个人一同起身,冲向了后面的大草坪。

草坪上躺着各式各样的人:年轻人、老人、白人、黑人、男的、女的、长头发的、短头发的、戴眼镜的、不戴眼镜的、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

跑着跑着,我突然想要飞起来。我一下从一堆人头上跳了过去,像个大侠一样。我俯视人群,几个女孩的脸出现在我下方,我微笑着离去。

我、老马、陆阳在草坪上跳啊,蹦啊,像所有人一样。

跳累了,我们三个人倒在了草坪上。我和陆阳躺着,老马趴着,露出后背淫笑的大脸。

我把自己放成“大”字形,看着天上几朵飘动的云彩。忽然,云彩被挡住了。一个人从我身上跨过,我仔细一看,是个女孩儿,而且觉得特别眼熟。“嘿,刘也,这女孩怎么长得那么像中岛美嘉?嘿嘿,有点意思啊!”老马背后的笑脸依然冲我淫笑。

漂亮女孩总逃不过老马的眼睛。

我看着女孩的背影,继续迷幻。“嘿!”

我睁开眼,一罐啤酒飞了过来。我赶快去接,因为比较晕,所以没接着,酒一下子砸在了我脑门上。我一看是“中岛美嘉”——在我没认识她之前,就先叫她“中岛美嘉”吧。

我捂着脑门刚想要骂人,“中岛美嘉”已得意地拎着一大袋子啤酒向人群走去。

我打开啤酒罐,边喝边向人群里张望。“哟,小妞对你有意思了!”老马说。“你丫少废话!”我和老马说话时,眼睛还在眺望人群。“刚才,你好像是从她头上跳过去的,是吧?”陆阳说。“忘了!”我坐起身来,一口气干了“中岛美嘉”扔过来的那听啤酒。“哥们儿,这果儿挺尖儿的!你丫又要走起来啦?哈哈哈!”老马又笑了起来,当然样子依旧淫荡。“老马,你丫什么时候也走起来啊?也来点儿色胆儿啊!”陆阳一旁搭话。“我,那我得靠刘也哥带我啊,是不?”老马说。“你丫少岔。成,一会儿我带你,你丫可别跟不上!”我醉醺醺的眼神里似乎带有一种自信。

舞台上,英国的秃头DJ依然放着强劲又迷幻的电子乐。在阳光的强烈照射和酒精的刺激下,我径直走向了人群。

没有刻意地寻找,我便看到了“中岛美嘉”,她正与她的小伙伴们跳得开心。能看得出她很喜欢黑色,从头发到衣服、鞋,几乎都是黑色,还有草地上黑色的包。这时,老马在后面捅我。“怎么,你急着在草地上打滚了?”我开着老马的玩笑。“去啊,上啊,就靠你了!”老马有些急。“你急什么?现在过去,人家当你是流氓!”陆阳对焦急的老马说。

正在这时,“中岛美嘉”似乎注意到我们在看她们,用她的侧脸非正式地对我们微笑了一下。这一笑不要紧,老马可急了。“哎,哎,看,笑呢,对咱们笑呢!”老马搂着我。

我看着“中岛美嘉”,她手里夹着根烟,表情也很酷,气质也有些与众不同。“日本人!”陆阳在一旁说。“我看出来了!”我说。“是看腿吗?旁边的几个呢?”老马说。“没准儿。等你过去打探呢!”陆阳说。“你过去,把后背一露,这友谊桥梁就算搭上了!”我说。“得,反正今儿哥们儿豁出去了!”老马晃动着身体走了过去。

这招儿果然好使,一转眼老马已经和几个小姑娘跳成了一团。“老马还真成,今儿还真没掉链子!走,咱也过去!”陆阳说。

我站到“中岛美嘉”身旁,她又用侧脸给了我一个微笑。她的侧脸很漂亮,轮廓很分明,香水味很性感。

我没有跟着音乐跳舞,站在她们周围显得很不协调。她发现我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她身边,似乎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扔掉快抽完的烟,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们微笑着看着对方。

她蹲下身,从地上的包里拿出一听啤酒,打开递给我。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玩。

我依然像木头一样站在她们身边,因为如果这时我突然半路加入她们的跳舞队伍,不但她们会觉得我傻×,我自己肯定也有些接受不了。于是,我在她们旁边找了块草地坐了下来,喝着她给我的啤酒。

过了一会儿,秃头DJ下了台。在换乐队的时间,“中岛美嘉”坐到我身旁。“喜欢Ian Brown吗?”我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找了句话。“嗯?Ilen Brown? The Stone Roses的成员吗?当然喜欢!”“中岛美嘉”说。

她有一种日本人典型的礼貌表情,给人的感觉很好。同样,她说英文也有典型的日本人口音。“是Ian,不是Ilen,你怎么A和L不分?”我逗她。“我说的就是Ian,没说Ilen啊?”“明明说的就是Ilen。”我说。“我们日本人就是这样说的,怎么了?”“没怎么,你很友好!”我说。“为什么要不友好?因为我给你啤酒吗?”她笑。“嗯,算是吧!知道我的喜好。来中国多久了?”我问她。“来了快两年了,久吧?中文说得还是不太好!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她问。“中文?好像是不怎么样吧。不过也还成。看你是哪里人?当然能。看穿着、气质、表情、态度、神态,还有说英文的口音,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我说。“很厉害啊!呵呵!”她对我笑,笑容里同样充满了日本人那种特有的礼貌。“我曾经很喜欢日本啊,所以这点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我说。“曾经?现在不喜欢了吗?”她似乎有些着急。“嗯,也不是!可能……”“可能现在中国人都在反日吧?”她突然冒出了一句。

也难怪她这么说,这时正是学生闹学潮的时候,很多大学生罢课,去街上游行。“那可不是,我从不关心政治!嗯,主要还是跟不上日本的潮流啊!”我笑着说,故意避开这个话题。“真的吗?不讨厌日本人?”她却依然继续着这个话题。“不!”我说。“我也很喜欢中国,非常喜欢!”她说。“你的中文,很棒!还有,你很特别!”我说。“我特别,我怎么特别?你在泡我妞?”她边说边笑。“我?泡你妞?对啊。在泡你。”我说。“你真直接,好,说说我怎么特别。”她说。“说话,特别。”我捋了捋被酒麻醉了的舌头。“嗯?我的中文不标准吗?”她说。“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很标准!”我带有恭维的语气。“你真会说话,不过会说话的人都不是好人!”她笑。“我确实不是好人!”我笑。“你不也很特别?这么热的天,你穿——怎么说?棉衣?”她打量着我。“皮衣!”我说。“对,皮衣!”她笑。“我喜欢皮衣,所以多热我都穿!”我说。“有病?”她说。“对,有病!”我说。“神经病?”她笑。“呵呵!”我笑。“不过在日本,很多人夏天穿皮衣的!”她说。“日本人都有病?”我盯着她笑。“你去过日本吗?”“我作为一个中国公民,很自豪地,没有。”“你想去吗?”“我特别想去转转。”“你想吗?”“嗯,我想我妈妈。”“我要是你妈妈也会想你的。”“你经常这样,嗯,泡妞?”她对我说。“泡妞”这个词被她说得很生硬。“对!”我笑。“呵呵!”她笑。“你真的很直接!”她说。“你先泡我的吧?”我说。“谁叫你穿皮衣!”她笑。“你要抽烟吗?”她拿出一盒烟问我。“我只抽大烟,你有吗?”我逗他。“嗯?大烟?”她问。“逗你呢!我抽Lucky Strike!”我说。“Lucky Strike!Kimura Takuya也喜欢这个牌子的香烟。你知道Kimura吗?”她说。“牧村!”我说。“好厉害!木村拓哉!”她说。“好厉害”这个词似乎是她的口头禅。“我说的是关牧村,中国的牧村。”我笑。“不知道。不过,你能听懂,已经很厉害了。”“一般!”我笑。“一般!”她跟我学。“不过我不喜欢老了的Kimura Takuya!”她补充道。“我叫Kayou Saki,嘉阳纱纪。请多多关照!”“我叫刘也。请多多关照!”“呵呵!”她笑。“呵呵!”我笑。

天渐渐变黑,转眼就八点了,演出结束了。“Saki,要不要看我们的演出?”我问。“嗯?你们的演出?你们也有组合?”她问。“不是组合,是乐队,India Rock!今晚十点,在一个酒吧,有演出!”我说。“India Rock?”她问。“对!”我说。“厉害啊!”她说。“非常厉害!”我笑。

这段聊天很愉快,当然并不是单指和Saki聊天。除了好听的音乐,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喝了酒,而且喝得很多,酒后,人都会有莫名的兴奋吧。我对Saki的第一印象很特别,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特殊的人。她长得有点怪异,可能是化妆的缘故,但感觉很好。每看一眼,都让人有种不同的感觉,有些虚幻。我×,我喝大了吧。

Saki说,她也很喜欢英国的音乐,和我一样,喜欢The Libertines,喜欢Razorlight。不过她还喜欢中国的陶喆。

和Saki一起来的,一个叫登美,日本大阪人,在上学;还有一个叫刘燕儿,北京人,是个身上有很多文身的女孩儿。

Saki开着一辆尼桑保姆车,还挺大,能坐七八个人,右舵驾驶,一看就是直接进口的。牌照的前面写着个“使”字。

老马开着一辆切诺基2500。

我们一行六人离开了朝阳公园。“你在中国是……?”我和Saki两个人坐在她的车里,车向我们演出的酒吧行驶着。“爸爸是驻华的工作人员!”她说。“从前面的路口左拐。”我说。“Hi!”她用日语回答我。“你酒后驾车是不对的,知道吗?”我说。“警察都下班了,不对吗?”她笑。“你是黑牌儿,还是国际友人的车,警察倒也不会管!”我说。“错,他们也管!”她说。“那怎么办?”我问。“我假装听不懂中文,他们就管不了了!”她笑。“你还真有一套!”我说。“你说什么?”她问。“没什么!”我把车里的音响声音拧大,音响里传出的居然是约翰·列侬的声音。

我睁开眼,眼前是陌生的环境,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

突然一阵恶心,我坐起身来,跑到厕所,对着马桶一阵狂吐。

我直起身照镜子,Saki居然在我身边化妆!我看了一眼镜子下面的洗漱用品,上面写着“北京昆仑饭店”。我的脑子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还好吗?”Saki问我。“我靠,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不记得昨晚了吗?”Saki这句话问得我不知所措。“我……想不起来了!”我迷迷糊糊地说。“呵呵!”Saki笑。“我昨天到底怎么了?”我问Saki。

Saki没有说话,继续化妆。我跑回床边,看见我的裤子在床边的椅子上搭着,还有我的皮衣。我马上从兜里掏出手机。“喂?”电话那头传出老马没睡醒的声音。“我昨儿怎么了?”我问。“你?你昨儿让日本妞儿收了!哈哈!”老马迷迷糊糊地说。“你大爷,说正经的,怎么回事?我记得乐队演完了,咱们一起喝酒,然后就不记得了!”我说。“之后,你丫就多了,多了后,你丫就喊着要听列侬唱歌,还搂着日本小妞不放!”老马说。“不会吧?然后呢?”我问。“然后,你丫就非要上她的车,非说列侬在她车上呢!我和陆阳怎么拉都拉不住!”老马说。“昨儿又喝大了!”我说。“你丫哪天不喝大?我睡了,你慢慢回忆吧!”老马挂了电话。

我坐在床上,挠着头。这时Saki从洗手间出来。“Hi!”Saki向我打招呼。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喜欢你的身材,瘦瘦的!”Saki盯着我说。

这时我才发现,我只穿着一条内裤。“昨晚很酷啊,我很喜欢!”Saki说。“啊?昨晚?喜欢什么?”我说。“你们乐队的表演啊!很好听,也很酷!你们的歌我也很喜欢!”Saki说。“我昨天非要和你一起走?我靠,我没事吧!有点儿失忆,我没干吗吧?”我边回想着昨天边问。“呵呵,我帮你脱的衣服!”她笑。“我指的是,我没和你那个吧?”我解释道。“哪个?”她笑着说,显然,她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还敢逗我?”我瞪她。“呵呵呵,你很可爱!呵呵!”她笑。

我没有说话,去卫生间里刷牙。“你昨天喝醉了,要上我的汽车,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我又不能带你回我的家,所以,就带你来这里。你进来后,直接就睡着了,怎么叫也不醒!真麻烦!”我刷牙时,Saki一字一句地说着。“还说想和我那个,真是臭美!”Saki又大声补充道。

回想昨天,从见到Saki开始,我似乎就一直不太清醒。看着身旁的Saki,我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有酒后失忆症!”我穿好衣服说。“逃避!”Saki说。“啊?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经常这样!”Saki的话让我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马上跑进厕所关上门,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放到了洗漱台上,开始数钱。这个小丫头说我逃避,大不了是想找我要钱。我有点后悔昨天喝得太多,什么都记不清楚了。数了数身上的钱,一共才不到四百块。这下费事儿了,这个房间一晚上估计就要一千块,还要再加上给这小丫头的钱。我拿着钱想着想着,Saki突然推门进来。“你在干吗?”Saki笑着问我。

真是够没面子的,这个狼狈样居然让她看见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了算了。“嗯,这个,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了。我也不记得我昨晚干了什么了,你就将就着点吧。反正,反正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把手里攥得皱皱巴巴的钱递给她。她疑惑地看着我,并没有接钱。我头晕得厉害,不愿意多说话。“我头疼,特疼,我现在要先休息。你要嫌这钱不够,你就在这等着。我先睡一觉,一会儿让我哥们儿送钱来。反正我也没钱付酒店的钱,他不来,我也走不了。你白天也没活儿吧?”由于头晕,我有些不耐烦,回到床边,一头倒在上面。“你把你的皮衣脱掉吧,出了很多汗。”Saki说,“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吧。我爸爸因为工作和这里有协议的,住在这里,是可以签字的,不用付费用的!因为有这些,我日本的朋友们来到中国,都是住在这里,所以不用担心!”Saki可能有些着急,所以说得有些生硬。

我这才开始好好回想:她好像是驻华什么什么的女儿,还有车,我还在她车里听了列侬的歌,我怎么能把她往日本小姐上想了?太糊涂了,真是喝酒误事!

我的神志突然清醒了很多,头也突然不疼了。“那,那你说我逃避什么?还有,什么叫你经常这样?”我问。“经常这样,是因为我在中国经常遇到喝多了酒没地方去住的人,我就带他们来这里。说你逃避,谁叫你穿好衣服就说你酒后失忆?真是个不爱负责任的人!”她说。“负责任?莫名其妙!你经常带陌生人来开房?”我有些惊讶。“是啊!经常!”她有些调皮地说。

我靠,这小丫头着实吓了我一跳,玩得还真够开的。“带来的都不认识?你不怕被骗?”我问。“为什么要被骗?”她笑。“哼,你还不了解中国!”我说。“还可以吧,所以我很想多了解中国啊!”她说。“你带来的人都不用付钱?我指住在这里!而且,你经常和他们一起住?”我问。“嗯!我喜欢中国人,所以……这也算不了什么啊!当然不用付钱的!”她说。我忽然对Saki有了些好感,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觉得哪个姑娘好了。我觉得Saki似乎很善良。“你好像很在意我?”Saki笑。

我刚觉得这小丫头有些傻帽儿,她就蹦出这么一句话,看来我有些小看她了。“我是在意昨天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我笑着问。“伤天害理?什么意思?”她问。“我的意思是,没和你那个吧?Make love!”我说。“Make love?你昨天行吗?哈哈哈!”她居然笑我。“我……”我似乎有些无言以对。“我才不允许呢!臭美!”Saki笑着说。

用中文贫嘴,居然让个日本小丫头占了上风。“哈,不过我从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昨儿我住你的了,那今天我请你吃饭吧!做个补偿!”我似乎愿意和她多待一会儿。“不用了,我今天还约了朋友!”她突然又变得很酷,似乎不愿和我在一起。“嗯,成吧!反正我今天也有事!”我说。

我们一起出饭店,分道扬镳。

分开后,我有些疲惫地向前走着。“穿皮衣的人,给我一支Lucky Strike!可以吗?”Saki开着车驶到我旁边。

我笑,掏出烟,递给她一支,也给自己点上一支。她带着墨镜,叼着烟,活像一个小女痞。“刘也,你欠我一顿饭!要补上!”她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是她的电话。“没问题!”我笑。“你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帅!哈哈!加内(日语的‘再见’)!”说完,她踩一脚油门,留给我一片尘土。“嚣张!”我自言自语,猛抽了一口烟。

昏睡了十六个小时,我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手机未接来电无数,一查看,八成是老马。“喂,哥们儿,昨儿怎么样?”老马有些迫不及待。“什么怎么样?”我边说边打开音响,放了张John Squire(The Stone Roses乐队吉他手)的专辑。“日本妞啊!收没收?”老马说。

这个老马,一天到晚脑子里就只有姑娘,没别的。“没收!”我爱搭不理地说。“说没收肯定就是收了!哥们儿,服了你了!哈哈!”电话中老马在淫笑。“你丫太瞧得起我了,我对这姑娘兴趣还真不大!”我说。“瞧瞧瞧,又开始犯老毛病了。喝醉了对人动手动脚,酒一醒,立马变样儿!”老马这话让Saki的样子在我脑子里浮现了出来。“你丫有事没事儿,我饿着呢,先吃饭去了!”我说。“得,那你快去吧,不过别忘了,赔人家个iPod啊!挂了啊。”老马说。“等会儿,什么?iPod?”我问。“你丫真有酒后失忆症?那天你丫把人家iPod扔水煮鱼里了,最后拿出来,根本没法听了!行了,你快去吃吧!”老马说完要挂电话。“先别挂,我为什么扔啊?”我问。“你看人iPod里的照片,看着看着,就扔水煮鱼里了!”老马说。“哦!”我挂上电话。

iPod?我那天好像是吃饭的时候听来着,后来好像就喝多了。我拿起充满酒气的衣服,翻出了那张小纸片,把电话打了过去。“摩西摩西?”是Saki的声音。“Saki?”我问。“Hi!”Saki答。“我是刘也。”我说。“啊,你好啊。”她说。“你好!我……”“啊,我现在在忙,一会儿打回去给你,可以吗?”她显得很有礼貌。“嗯,好吧,打这个号就可以!”“嗯,加内!”“拜拜!”

坐在马桶上,我发现我拿着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好笑。

这时电话响起。“喂?”“你好吗?我是Saki!”“你好,你的事情忙完了?”“嗯,虽然事情很多,但还是做完了。”“哦,那今晚有时间吗?我把欠你的那顿饭补上!”“欠我的饭?啊(日本人特有的反应),对对对,你当然要补上!今天晚上吗?”“对,今晚,在鸟亭!一个日本的居酒屋。”“鸟亭?没有去过。这样吧,今天下午六点,在昆仑饭店门口见面可以吗?”“好吧!”

下午六点整,我徘徊在昆仑饭店门口,不一会儿,一辆尼桑保姆车停在了我身边。“会开车吗?”她问我。“当然。不过没开过右舵的。”我答。

这时,她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没关系,你就想着自己在日本开车就可以了。你来开,带我去那个吃饭的地方!”她边说边冲我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你精心打扮过吗?”Saki突然问我。

我发动了汽车,打开了车里的音响。“为什么这么说?”我一边笑着问她,一边适应这辆右舵汽车。“我能感觉到!”她笑。“那我也看看你精心打扮过吗?”我转身看她。“看什么,认真开车!”她又一副很酷的表情。“这个是我们乐队自己录的CD,送给你。”我边开车边从兜里掏出CD递给她。“啊,阿里嘎都(谢谢)!”她接了过来。“那天,弄坏了你的iPod,不好意思。”我说。“啊,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很旧了!”她说。“要听听吗?”我问她。“嗯。”

车里传出我再熟悉不过的歌声,是我们这张专辑的主打歌——Rock Killed You《摇滚杀了你》。

车子停在了“鸟亭”门口,这是一家很小很小的日本居酒屋,里面从装潢到布置,都让人有在日本的感觉。“啊,很有日本的感觉。”她环顾四周,说。

酒馆里,放着松隆子的歌。“我以为我把北京的日本菜都吃遍了呢!”Saki说。

我们坐在了我提前预订的,也是唯一空着的一张桌子旁。“呵呵,这家比较小,所以不太好找!”我说。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Saki。她今天妆化得很精致,还是穿着黑衣服、牛仔裤。她还有一颗小虎牙,镶嵌在整齐的牙齿中,笑起来显得很活泼。“这里的烧酒很好喝,一会儿你可以尝尝!”我说。“啊,好!不过,你可别又喝多了。”她说。

Saki还真是个能喝的日本女孩儿,一大瓶烧酒被我和Saki活活对半儿劈了。Saki脸有些泛红,她脱下外套,里面穿着一个粉色的小吊带背心。“你好像很喜欢穿黑色,其实你穿粉红色漂亮,黑色没有粉红色适合你!”我说。“是吗?呵呵!”她笑。“嗯,为什么总穿黑色?”我又问。“你为什么总穿皮衣?”她问。“我感觉穿皮衣很安全,能给我一种安全感吧!”我说。“我觉得黑色也是能够给我安全感的吧!所以经常穿!”她说。

她说这话时,我绝对相信她。我相信她绝对不是赶什么流行,而是在心底隐藏着什么。“那现在把黑衣服脱掉,是因为我能给你安全感吗?”我逗她。“嗯(日本人特有的那种表示‘不是’的语气),因为喝了酒,所以有安全感!”她似乎当真了。

我们又要了一大瓶烧酒。这里的烧酒一瓶一升装,酒精含量是39%。转眼,第二瓶也被喝完了一半。“我去洗手间。”我站起来,突然觉得发晕。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洗手间,对着镜子一照,发现我的脸红得厉害,估计我走在路上司机一看我的脸就得停车。我意识到,这烧酒喝多了是没有预兆的,不像啤酒,喝到一定程度就知道自己喝多了。洗了把脸,我磕磕碰碰地回到座位上。“又喝多了?呵呵!”Saki问。“没有,没有,有点热!对了,我还没问你是干什么的呢。”我点了根烟。“我是日本人在中国的啊!”她简单回答。“我知道你是日本人,你不是来北京两年了吗?总干了点什么吧?”我强忍着醉意。

毕竟这刚第二次见面,怎么能又喝多呢?我尽量让自己身体坐正,表情自然。可这酒后劲实在是太大了,我只觉得越来越上头,根本控制不住。和Saki面对面坐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学了一年半语言,兰(然)后,考上了大学——我喜欢的大学。”她说。“哪儿,在哪儿?”我打了个嗝。“学语言,在二十一世纪语言学校,就在女人街附近,好像就在那天你演出的酒吧附近吧。兰(然)后,考上北京大学,学中文。我可是唯一一个不在留学生班里上课的外国人,是和中国人在一起学习的!”她有些得意。“啊,是吗?”我简单地回答了她。因为刚才打了一个嗝过后,酒嗝好像停不下来了,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她问。“厉害啊!”我接着又打了一个嗝。“厉害啊!”她也学我打了一个嗝。“牛×,聪明,我靠,有点晕。”我又说。

昏黄的灯光、动听的音乐、微笑的服务员,我的心情很好!“对了,你刚才说上大学,然后毕业了,现在主要干吗?”刚才有点断片儿,我终于想起来要问她什么。“我刚考上大学啊。现在开始要真正地了解中国了!”她显得很兴奋。“真正地了解?”我问她。“一直很想真正地了解,可是我的爸爸一直,一直……”她好像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反对?阻挠?”我提醒她。“爸爸中文很好,但是只教过我很少的中文,所以……应该说,是反对吧。学语言的时候,他给我选择了二十一世纪语言学校,因为那里全是日本人,连老师几乎都是。而且他不允许我住在学校,因为离家比较近的原因。他每天会叫他的部下来接我回去。”她说这段话时,眼神充满了抱怨。“那上了大学呢?你上了大学后,他不会每天接你回家了吧?”我问。“虽然我考上了大学,但是,他还是管。不过,我马上就可以举行日本的成年仪式了。到时候,我就自由了。”她显然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很无奈。“那现在呢?你出来他不管你吗?”我继续问。“现在?不是很管了。因为,我想要自己来感受这个国家。所以,我要好好地了解中国,看看中国是否像他说的那样!”她显然有些兴奋。“像他说的那样?你的爸爸?”我又问她。“我的爸爸很古板,他在中国生活了很久,所以对中国很了解。可是,他所说的中国,还有中国人,并不像我所接触的那样啊。所以,我们两人的观点总是不一样。爸爸觉得中国是一个很混乱的国家,中国的人民对日本人也不是很友好,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她说完这一通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你爸爸既然愿意在中国生活、工作,为什么还觉得中国不好呢?驻华人员,应该是很……很……对中国很有好感的!”我的酒劲似乎又有些上来了,不知不觉地又开始打起嗝来。“爸爸选择在中国,可能他是,怎么说呢,可以和日本的大企业做些……在中国应该……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在中国的生活,可能要比在日本的好些吧!”她用“生活好些吧”草草带过了刚才说的话。“哦,不过,在你眼中的中国人是什么样呢?”我又问她。“很善良,很友好,很有责任感。还有,很爷儿们。可以这么说吗?”她笑。“应该是爷们儿!这是北京话。这个词通常是形容北方男人的!中国的北方!”我说。“呵呵,中国的语言太有趣了,这也是我喜欢中国的原因之一!”她笑着说。“中国人对你都很友好吗?”我又问。“嗯,也不是。不过大多数都很友好!很亲切!”她笑着回答。“那你和中国人接触,你爸爸会很反对吧?”我问。“我才不管呢。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呵呵,是不是很任性?”她问我。“嗯!嗯?不是不是!”我似乎有些走神,在想些什么。

这次,又像上次一样,我喝多了。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这烧酒的后劲儿太大。

清醒的最后一秒,好像是我把第二瓶烧酒倒到杯子里配上了柠檬,一饮而尽!酒后断片儿,成了我的习惯了吗?

一醒来,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房顶。一阵干呕,我跑到厕所,一股脑儿,吐出了一大口黄汤儿。

抬头一看,我靠,又是昆仑饭店。我走到房间里,环视了一周,没人!我喊Saki,没人答应!

看了看身上,依然只剩下一条内裤。我拿起裤子,掏出钱包,兜里的钱一分没少,难道,昨天是让Saki买的单?

真是觉得没面子到了极点!怪自己酒量太不争气!

观察了一下房间,还是上次那间房,床上的被子也是只有一边动过,看来Saki一定没有在这里过夜!

拿出手机,立马给Saki打了过去,可是对方却已经关机!

冲了个澡,电话拨向了王经纬。王经纬是我大学的同学,是大方好色又仗义的东北阔少兼好哥们儿,产地:沈阳。“我×,哥们儿,可有你信儿了,最近干啥呢?”王经纬热情地说。“没干什么,待业呢!”我说。“哎哟我的妈啊(语气拐弯),咋还待着呢?没干点啥玩意?”王经纬说。“跟你商量个事儿!”我犹豫了一下说。“商量个啥玩意?有啥事?说!整那客气干啥?咱俩的关系,没说的!”王经纬对我仗义依然。“和你借点儿钱!”我说。“多少?”他问。“几千块!”我说。“干啥客气,我还以为要多少呢!就这点儿啊?啥时候要?”他问。“下午两点,三里屯儿见!”我说。“OK!”王经纬说了句带有东北口音的英文。

看了看表,一点整,我套上了皮衣,出了昆仑饭店,向三里屯走去。

路上,我拨通了陆阳的电话!“喂,刘也,今晚乐队排练,你别忘了!”陆阳接起电话就开始嘱咐我。“嗯,我知道。我问你件事儿!”我说。“什么事?”他问。“现在买一个iPod,要多少钱?”我说。“大概三千多吧,怎么?”陆阳问。“没事儿,就问问!”我说。“那晚上你别晚了!”陆阳嘱咐我。“放心,晚不了!”我说。

我准时到了同王经纬约好的一家咖啡厅,在门口,看见了王经纬新买的奔驰敞篷跑车,阳光照在擦得锃亮的车身上,很刺眼!“我靠,哥们儿,咋还这身打扮呢?”王经纬起身迎我。“呵呵,车挺牛×的!”我指着窗外银光闪闪的跑车。“这算啥玩意,开着玩儿!”王经纬爱吹牛的本性依然没有改。“喝啥?点!”王经纬递给我酒单。“来杯冰水!”我把酒单推给他。“喝啥冰水啊?那玩意儿有啥喝的?”王经纬问。“我昨天喝多了,宿醉呢,现在就渴!”我说。“我靠,你小子一出去喝酒,总不想着我!服务员,来一大瓶法国依云矿泉水!要玻璃瓶的啊,塑料瓶都假的。”王经纬说。“喝点好的,和我在一起还客气啥玩意儿?”王经纬递给我一根烟。“对不起先生,没有大玻璃瓶的,只有小塑料瓶的。”服务生说。“那,那先来几个小的先喝着,先来五个吧。水这玩意儿,真假没啥大区别。”王经纬大手一挥。“和我还客气啥玩意儿啊。”王经纬又对我说。“没和你客气!这不一有事儿就想起你了!”我说。“啥事?说!”王经纬说。“想借点钱,买个iPod!”我说。“还搞音乐呢?”他问。“嗯,不过这次是还别人东西!”我说。“借多少?”他问。“四千!”我说。“这是五千,给你!”王经纬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正好五千,我会还你的!”我点清后放在了衣服兜里。“哎,哥们儿,我看你也别搞你那音乐了,你弄那些玩意儿,有啥听的?那玩意儿,有几个接受得了?你看你现在瘦得,像啥了?都嘬腮了,咋的啊?我爸这次和他一哥们儿投了个偶像剧,往里扔了三千八百万,也算大投资了,我爸要整一个新F4,要不我和他说说,你也过来演个角色,咱俩也飙飙戏?”王经纬说。“偶像剧?还是算了吧!”我说。“真搞不清,你一天到晚想啥玩意儿!啥真真假假的?除了钱,都是假的!”他说。“谢谢你借我真钱,我会火速还上!”我笑着说。“别扯犊子,你现在这样,我可不指望你还啥钱,把你身体保护好吧,可千万别得啥病,我现在算知道了,身体就是本钱,啥钱钱钱的,买不来健康身体!我现在一有空就去健身房健健身,那谁,那个超级女生,叫啥玩意儿?对,李宇春,整天在里边跑,门口天天聚一帮小歌迷,叫啥?叫玉米!一天,我刚要进大门,几个小姑娘围上来,说自己是玉米,非问我是不是。我说我东北的,是爱吃老玉米,可我在这我吃啥玉米啊?后来才知道,李宇春的粉丝叫老玉米。都在扯啥玩意儿?”王经纬边说边买完单和我一起出了咖啡厅。“那我先走了。”我笑着说。“那么着急干啥?好不容易见你一面!”王经纬说。“买东西去!”我向他晃了晃钱。“去哪?我送你吧!大热天,穿皮衣!带你拉拉风!”王经纬说。

坐上王经纬拉风的跑车,听着他车上的High曲儿,留下一阵尾气。

第三章 甜蜜的境界

在去排练之前,我又给Saki打了一次电话,依然是关机。

进了排练室,哥儿几个早就候着了。我打开麦克,强烈的鼓击声和吉他的失真声混在一起。“Rock killed you!”我用嘲笑和讥讽的语气唱着。

早上,不,应该是中午,我被电话铃声吵醒,我从身边摸了半天手机。“喂?”终于接到了电话,电话原来在枕头下面。“摩西摩西?”是Saki的声音。“Hi,摩西摩西!”我顿时让自己清醒,用日语和她打招呼。“呵呵,还在睡觉吧?打扰你了!”她问。“嗯?没有没有,早就醒了!”我揉着眼睛,拉开了黑色的窗帘。“震的吗?呵呵!”她说“真的吗”时,又是很重的口音。“呵呵,应该是‘真的吗’!”我纠正她。“啊,对,真的吗?”她学我。“对对,这回对了!”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要装清醒。这要是老马打来的电话,我早就火了!“对了,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她问我。“嗯?我想想啊!没事儿,要说有事儿,那就是在家睡觉!其他的事儿没有了!”我说。“晚上,陶喆在北京开演唱会,我有票。我想你陪我去看,可以吗?”Saki说。“当,当然可以了。”我说。“哈哈,太好了,那下午五点,我们还在昆仑饭店门口见面可以吗?”她说。“昆仑饭店?还是别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吧?”一提昆仑,我就觉得自己没面子。“嗯,那好,我在使馆区附近等你,你知道那边吗?可以吗?”她问。“成,就那儿见吧!”我说。“就那儿见吧!呵呵!”她学我。“笑什么?”我问她。“你说话,好玩儿!”她刻意地在玩字后面加上了一个儿化音,显得很别扭!“玩儿!二声,提上去!”我教她。“玩儿!”她学我,边学边笑。

这时,有一个男的用日语在她身边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嗨,嗨,达一就不,达一就不!(日语:不用担心)”Saki回答着。“那下午见面吧?”Saki小声地、小心翼翼地说。“好!”我说。

估计八成是Saki的爸爸,刚才那个男的!看来日本女孩真的都是比较怕男人的!应该是从骨子里的吧!

但是,她爸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听语气很严厉,应该是在嘱咐什么吧。

下午四点多,我就到了使馆区附近。

我穿着很破的牛仔裤,戴着墨镜,叼着根烟,还披着一件皮大衣。往门口一站,门口穿着绿军装的门卫立马向我投来警惕的目光。他看着我,我同样也看着他。

看着看着,他似乎有些坚守不住了,毕竟我戴着墨镜,他瞪着眼睛,他看不见我的眼睛,可他的眼神和表情却被我看得清清楚楚。这时,他居然下了门岗向我走来。“请离这里远点。”门卫一看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山东小伙儿,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向我发号施令。“嗯?”我叼着烟。“请听我的命令,离这里远一点!”门卫说。“啊?”我想,你对我发得着命令吗?我笑了起来。

这时,他刚不知道又想说什么,大门开了,一辆奔驰车驶了出来,这时候门卫立马兔子一般窜回门岗上,突然面无表情地敬起了礼,活像个石狮子。

奔驰车缓缓驶了出来,车里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坐在前面开车;另一个,很斯文,戴着眼镜,五十多岁,一袭黑衣。

他看我,我也看他,他的表情很严肃。

我断定这一定就是Saki的爸爸了。

我继续在门口站着,山东小伙看我不走,有点火了,又朝我走了过来,这次边走还边摸他腰间的小手枪。

拿这个吓唬我?估计把我当他们老家农民了。

他刚走过来,门又开了,是Saki,开着她的尼桑保姆车。这时山东小伙儿又猴子一样地窜回门岗上,把他的大红手举到了脑袋旁,立正,敬礼!

这次简直,活脱脱的石狮子!

Saki把车停在了大使馆门口,冲我笑!并示意让我来开车!

我把烟头扔在了山东小伙脚下,上车后,从窗户里伸出中指冲他比划了一下,开着车扬长而去。我这个中指绝对比他冲我比划小手枪好使,倒后镜里,他气得龇着一口大黄牙,直晃我眼。

当然,他的大红手,依然没敢从脑袋旁放下来!

在车里,我们两人对视着。“今天很特别。”我说。“嗯,有吗?”她问。“像NANA里的中岛美嘉。”我说。“啊,我喜欢NANA里的Mika(中岛美嘉),很有个性。你也看过NANA?”她问我。“什么样的电影我都看过。”我笑。“我爸爸也说像,我真的像吗?”她问我。“像。今天的打扮很漂亮!虽然还是黑色为主。”我说。“你今天的打扮也很酷,虽然还是那件皮衣。”她笑。“刚才那个是你爸爸吗?在你之前开车出来的?”我问她。“嗯,对啊,我跟着他出来的。怎么?”她问。“没事!感觉他很严肃。”我答。“他就是很严肃、古板的家伙!”她点上一根烟。“要不要?Seven Star。”她手里拿着盒七星烟,瘦长的手指上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嗯!”我边开车,边努了努嘴,她则把她嘴里叼着的烟放在了我嘴里。

Saki把脚搭在车前面,靠在座位上,很舒服的样子,时不时抽上两口小烟,我则打开音响,随着音乐晃着脑袋。我们心情愉悦地向首体驶去。

车子行驶在二环路上,Saki的尼桑保姆车很大,从倒后镜向后看去,很长,车内也很空旷。趁着堵车,我仔细看了看车的内饰,很旧。“你一个小姑娘,开这么大的车?习惯吗?”我问。“为什么不习惯?我不喜欢小的汽车呢,开着不过瘾。”她说。“你还真成,不过你开着车,还真有一种不协调美。”我说。“什么意思?”她转过身问我,娇小的身体全部蜷在了宽大的座位里。“就是你开这辆车,特帅!”我笑。“帅!卡酷伊(日语)。”她也笑。“中文真是很有趣,有很多种形容词!”她又说。

我边开车边用余光看着她,她眼睛看着前方并没有东张西望。我发现,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酷。“超过他,开得太慢了!”Saki指着前面一辆车发了话。

我猛踩一脚油门,发动机轰轰作响。“开这么慢还要上路。”她嚣张地说。“呵呵。”我笑。“笑什么?我的车又不怕超速。”她又目视前方,一语不发。

陶喆演唱会上,她显得很兴奋,几乎整场都是站着看,没有坐下。虽然不能像其他歌迷一样每首都能唱下来,但至少都能跟着哼下来。演唱会最后,陶喆对下面的观众说:“下面这首歌,唱给台下所有的朋友,如果你喜欢你身边的人,那就牵起他的手,或者把她抱在怀里,我在舞台上为大家做个见证”。“大家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要在意什么,只要你爱对方,就不要犹豫,牵起她的手,我相信你们都是真诚的!”

陶喆这第二遍似乎就说给我听呢,我一下反应了过来,犹豫了一下,用余光看了眼身边的Saki,她的侧脸同样也浮现出了笑容。

这时,几乎全场的情侣都搂在了一起挥舞着荧光棒,可陶喆还是没有开始唱,依然对下面说:“下面还有人没有行动吧,抓紧这次机会哦!”

说这句话时,陶喆好像在对我招着手,还冲我抛着媚眼。由于我们的位置是最前面,所以一举一动都看得非常清楚。我转身看着Saki,她也在等着我搂搂她,或者拉拉她的手。好吧,毕竟陶喆也是一腕儿,给他点面子吧。在陶喆的目光下,我把双手伸向Saki,可我刚要搂Saki的那一瞬间,Saki却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这下,可让我和陶喆傻了眼,全场的目光已经全部注视了过来,弄得我们哥儿俩特没面子。

坐下后,Saki立马又站了起来,可这时陶大腕的歌声已经响起。“你还真会挑时候坐下。”散场的时候,我对她说。“刚才,突然没有站稳,对不起。”她说。“现在说也不管用了,没事儿,反正我也是看陶喆面子。”我笑。“嗯?生气啦?”她问。“有什么可生气的?没什么生气的。”我说。“啊,真的生气了,呵呵,真小气!”她说。“我?我生什么气啊我?我又没病!”我说。

Saki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掏出了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我见她不说话,也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抽了一会儿保安就冲了过来,我们把烟熄灭,这时她说话了。“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站不住了,所以,请不要生气。”Saki说。“这个给你。”我从包里掏出了iPod随身听。“啊!”她有些惊讶。“给你的。小心别再让我扔水煮鱼里。”我拉起她的手递给她说。“阿里嘎多(谢谢)!”她握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着我。“登美的朋友,叫我去三里屯的一个酒吧,你要去吗?”演唱会散场之后Saki对我说。“登美?谁啊?”我们从首体向停车场走去。“我的朋友啊,在音乐节你见过。”她说。“哦,那个大阪妞。”我说。“就知道妞。”她说。“大阪,欧撒嘎(日文的大阪)。”我自言自语。“你去吗?”她又问。“去,万一遇上坏人了,我好出马!”我说。“坏人?出马?”她摇着头。“没明白?我给你解释啊。”我说。“无聊,你。”她说。

三里屯kai酒吧,一家很简陋的酒吧,聚集了大量的老外——真老外和假老外。上了二楼,看见一帮大小伙子围着登美一个,登美咧着大嘴傻坐在那儿,露着一排参差不齐的大虎牙,发自内心地笑,估计在日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看来大阪妞还挺受欢迎。”我对Saki说。“少来。”她瞪了我一眼。

登美介绍我们坐下,然后和Saki叽里咕噜地用日语说话。我坐在那里,开始看泡登美的这帮大小伙子。这些小伙儿一个个色字当头,眼神里我看出这帮人恨不得要轮奸登美一百次。我们坐下后,这些人的眼睛又集体看向了Saki。“咱们玩游戏吧,输了的喝酒。”其中一个傻×。直接进入主题。“她叫什么?登美也不介绍一下。”另一个傻×说。“我不会玩游戏,不好意思。”Saki有礼貌地说。“想泡你。”我点上一根烟,对Saki说。

就在这帮傻×一轮轮的攻击之下,我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转身下楼,出了酒吧,在三里屯的一家音像店逛了起来。这家音像店电影的DVD还算比较多,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无意间一看表,居然快一个小时了,突然想起Saki还在楼上,我一想坏了,趁我不在,这帮傻×没准真就对Saki下手了。我赶快跑回kai酒吧,上楼一看,Saki不见了。我想坏了,肯定被这帮傻×怎么着了。就在我准备揪起其中一个质问的时候,登美说,我刚走一会儿,Saki就出来找我了。这时,我马上调头下楼,心想,这个Saki,找我就给我打电话啊,都一个小时了。我边想边掏出手机,结果一看,手机居然没电了。

在我慌乱和不知所措的时候。“着急了?”一个角落传出了声音。

我一看,Saki正抽着烟站在旁边。“我?我着什么急?”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怎么没着急?为什么要装呢?不过,谢谢你关心我。”她边说边笑。

我打开了总爱自动关机的手机,一下收到了好几条短信。“我可没关心你,是你先着急的吧?”我举起手机。“明明是你。”她为了这个问题居然和我争辩。“我是怕你和坏人跑了。”我说。“你和我好吧。”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说。“啊?”她疑惑。“大家都这么想的,陶喆也是这样说的,反正,你也要和坏人跑,干脆和我跑得了。”我说。“还有谁这么想?”她问我。“还有我。我也这么想。”我说。“呵呵呵呵。”她笑。“笑什么?”我问。“喝酒了吗?”她依然笑。“想喝。”我说。“酒鬼!”她笑我。“错,我是一个重感情又负责任的酒鬼。”我说,她笑。“是一个有酒后失忆症的酒鬼。”她说。“我和你说,找男朋友,那一定要找一个中国人。中国人重感情、讲义气、负责任、能吃苦、不打老婆、有活儿抢着干、品质好、长得帅、个头儿高、花钱大方、头脑聪明,还不大男子主义!”我不知怎么,嘴里跑火车,一口气说出一大串不是中国男人的优点。“你在说你自己吗?”她笑。“没有,我是说广大中国男性呢,当然,我也是其中一员!”我说。“不过,中国男人,确实不像日本男人,大男子主义,我不喜欢。”她说。“有事商量嘛,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不要有什么强权、专制。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人与人也是要互相尊重的,你尊重对方,对方才会尊重你,你说是不是?”我又开始跑火车。“对对,太对了。为什么要强制我做些什么呢?真是不对!”她有些激动,所以说出来的中文显得极其天真。“那你和我好吧!”我一下又把话题扯了过来。“为什么?理由呢?”她问。“理由嘛,就是,就是,就是中日友好嘛!”我没话说了,只有扯上这么一句。“你真会泡妞。”她笑。“我这哪叫泡妞儿,我这叫作谈感情。”我说。“我可是个脾气很怪的人,很有病的人。”她笑。“没事儿,我不会把你送精神病院的。”我说。“你真会对我好吗?不会离开我?”她突然很正经地问我。

这一问,我突然开始紧张起来,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大串贫嘴的后果。我是真心喜欢她吗?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在逃避吗?”她问我。“嗯?没有,没有,在开车。嗯,我觉得吧,我应该会的!”我只有先用这话应付了她一下。

这就是没作好准备就泡妞的后果。“你说的?那好,那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她说。“当然,我一向最爱负责任。”我说这话时,估计脸色铁青。

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那,我们就交往吧!”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看我,依然是那种很酷的眼神,面冲前方。

就这样,我突然有了个日本女朋友。感觉有点怪。

车子开到了她家门前,我下了车,Saki开车回了家。

我转身,打了辆出租车,去见我的狐朋狗友们。“行啊,刘也,陶喆演唱会你都看?真不错!”老马在后海附近一个酒吧门口接我。“人家陶喆怎么了?人家陶喆促成了一段姻缘。”我说。“哟?哥们儿,不会吧你?你和日本小妞儿好啦?”老马问。“怎么了?不许搞跨国恋?”我笑。“我当然提倡了,这多有面儿啊,带一外国媳妇儿!”老马说。“你丫废话怎么那么多?人都到齐了吗?”我问。“哎,哎,哎,办没办?”老马问。“你丫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逗老马。“你看看,你看看,我哪敢勾引嫂子啊,是不是?呵呵,哎,问你,你丫这次不会认真了吧?”老马说。“我?我靠,别介呀。没有,没有,我认真了,那不遭全国人民反对吗?快进去,走走!”一句话问得我不知所措,我只有推老马。“刘也,这次你丫苗头可不对,别怪哥们儿没拉你!”老马搂着我进了饭馆。

刚坐下,收到一条短信,Saki发来的,发了一个笔画烦琐的“红双喜”,上面趴着两只喜鹊。我看着短信,觉得很可笑,同时,又很可爱。

后海的晚上,灯火通明,我们坐在一家酒吧的房顶上。这些酒吧,为了更好地招揽生意,在房顶也摆上桌子待客。

我们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上玩牌。我、老马、陆阳,还有老马带来的一个人,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输了的做50个俯卧撑。由于我今天的精神头特别足,特想趴地上活动活动,所以,每次都想故意输掉,找个机会运动一下,可是,不知为什么,不管我怎么想输都输不了。我觉得非常奇怪,每次都是我上家,老马带来的那个人输。我正纳闷的时候,那个人又输了,已经连着输四把了。这时,老马趁那个人做俯卧撑的时候和我说:“丫脑子有问题。”“怎么了?精力旺盛?”我问。“不是,丫受过刺激。”老马说。“怎么回事?”我问。“丫追一女孩儿,追了快一年了,可是,一直没追上。”老马说。“这碍他脑子什么事儿?”我问。“你听我说啊。没追上的原因,是那女的喜欢现在那个大韩,就是胸练得比女的还大的,一使劲儿,能把衣服绷一大口子,叫什么来着?你等等啊。”老马说罢,又对着做俯卧撑的人说。“哎,李桥,你玩儿命练,要超过谁?”老马问。“RAIN!”那男的边做俯卧撑,边喘着粗气。“对,叫RAIN。”老马说。“是够有病的!就丫那小干儿样,这辈子也绷不开衣服啊。”我说。“那你可又错了。他刚追这女孩的时候,那肚子,有我这么大。”老马比画着他的啤酒肚。“那够大的!”我说。“刚追那时候,这女孩喜欢日本的一个叫……叫什么来着?你等等。”老马说了一半又问那男的。“哎,李桥,你以前发誓要和谁比瘦?”“龙泽秀明。38,呃,39,呃!40……”李桥的脸皱得像一个屁股,使劲继续做着俯卧撑。“对,就那瘦得跟猴儿似的日本小崽儿。”老马说。“然后呢,就瘦成现在这样了?”我问。“对啊,结果那女孩儿,水性杨花,就会追星,突然变了目标。这李桥,也够二,还一直追这女孩儿,绝对不在体形上落后。你说脑子有问题没有?”老马边说边笑。“这女孩儿也够会选偶像的,反差这么大!这李桥也挺惨的,走了个大弯路。要是以前那身膘儿,照这种劲头练,别说绷衣服了,都可以胸口碎大石了。”我笑。

这时,李桥终于做完了,脸涨得通红。“再来?”李桥说。“来什么来啊?等会儿,你继续做就成!”老马说。“好,好。”李桥笑着说。我仔细看,他居然长着一张兔子嘴,三瓣儿的!

傻×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喂,干啥呢?”王经纬打来电话问。“后海呢,和几个哥们儿!”我说。“来找我不?我在长城饭店的地上天堂,开了大包房,老多姑娘了,过来唠唠?”王经纬在电话那边说。“成,正好没事儿干呢!”我说。“快点啊,到了我出来接你。”王经纬挂上电话。

这时,李桥还在地上做着俯卧撑,老马一听好多姑娘立马兴奋起来,拽起了满脸青筋的李桥。我们四个人,开着切诺基,向东三环进发!

又是混乱而荒诞的一夜。天快亮了,我拖着王经纬,在洗手间里吐,出来后人已走得差不多,服务员正等着收拾包房。“人呢?咋都没了?”王经纬吐完出了洗手间对我说。“都走了。”我说。“不能够啊,刚才还都在呢。”王经纬说。“你都吐了仨小时了,人当然都走了。”我扶着他坐下。“×养的,都图钱。还是兄弟够意思,仗义。”王经纬指着房顶说。“哼哼,你刚知道啊!”我说。“妈×犊子!”王经纬骂道。

出了长城饭店,天已经亮了,但街道上还没什么人。“你开吧,我晕。”王经纬递给我车钥匙。“去哪儿啊?”我说。“去你家吧,先睡一觉。”他说。

我们上车,我先取出了车里的CD。“干啥玩意儿?”王经纬问我。“试试车!”我把那张Take Me to Your Heart的光盘卡在后车牌上,为的是避免超速被摄像头拍下。“坐好了,咱走了!”我转身对王经纬说,这时他已经靠在椅背上打起了呼噜。

我一脚油门,王经纬的奔驰跑车,高速行驶上了三环。

中午,爬下床,身边的王经纬还在熟睡,我站到阳台上,充足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伸了个懒腰,舒服了许多,洗了个澡后,发现王经纬正坐在床上发呆。“咋了?”我学着王经纬的口音说。“没咋,睡不着了。”他说。

我不经意地拿起手机,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手机又处于关机状态。我顺手拿起充电器,开机,开始充电,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上冒出条短信,我急忙打开,发现原来是条推销打折机票的小广告,心里不知怎么了,很希望看到一条Saki的短信。“有啥电影?放一个看看!”王经纬揉着眼睛。“好多,你自己找。”我指了指床边的几个大箱子,心里突然觉得怪怪的,难道我真的对Saki用真心了?“我看都有啥片儿?”王经纬边翻着光盘,边自言自语。

我又打开了昨天收到的Saki的短信,看着那两只喜鹊和那个双喜,又有种莫名的感动。“没啥爱看的,吃饭去吧!”王经纬把手里握着的光盘放回到箱子里。

我看着手机出神,并没有听见王经纬的话,直到他洗完澡,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发呆。“看啥呢?”他问。“没有。”我放下手机。“吃啥去,我想喝粥。”王经纬边说边穿好衣服。“走吧。”我放下正在充电的手机。

我们开车去了团结湖公园旁边的金鼎轩,吃完饭,我们又回到家。

不知为什么,进家门后,我直奔手机。“再看看有啥片儿。”王经纬又自言自语地翻起了光盘。“陪我出去一趟。”我拔下手机充电器说。“干啥去?”他边翻着光盘边说。“找个女孩!”我把手机放在兜里。“谁啊?”王经纬顿时兴奋。“我女朋友!”我说。“哎呀,哎呀,哎呀,咋回事啊?有女朋友啦?不易啊。之前咋不告我呢?”王经纬笑着说。“现在不告诉你了吗?”我说。“干啥停这儿啊?”王经纬问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说。

挂上电话不一会儿,Saki牵着一条狗走了出来。“你女朋友?”王经纬看着正走过来的Saki。“嗯。”我说。“这里不是那啥区吗?我看看这是哪国的——日本?”王经纬说。“嗯。”我说。“我靠,你现在也老牛×了,小日本?咋认识的啊?现在可非常时期,我看老多人现在反日呢!”王经纬有些惊讶。“我不反不就行了,你反应那么大干吗?你反日啊?!”我说。“我反啥日啊,我老多日本电器。”王经纬说。“过来,过来,过来。”我下车,蹲下,拍手,冲着Saki的狗说。“Rich,我的宝贝。”Saki说。“真帅。”我摸着Rich的头。“日本的秋田犬。”Saki蹲到我旁边说。“想我吗?”我问她。“嗯?你觉得呢?”她反问我。

山东门卫,石雕一样,目不转睛地站在Saki后面。“我想你了。”我说。“这种话不要随便说,没想,不用说想了。”她昂起头,我感觉她说这话时,心里美滋滋的。

Rich似乎很喜欢我,一直在我脸上舔啊舔。“这是我朋友,王经纬。”我招呼王经纬下车。“啊,你好,我叫嘉阳沙纪,很高兴认识你。”Saki很有礼貌地说。“哎呀妈呀,中文咋说这好?你好,你好,我叫王经纬。”王经纬笑着说。“东北的吗?”Saki笑,王经纬惊讶。“趁天不凉,兜兜风去啊。”王经纬坐到车里,把车的车篷敞开。“可以带Rich吗?”Saki问。“为啥不可以?!”王经纬笑。

王经纬一向对我的女朋友比对他自己的女朋友好,或者可以说,比对他自己的女朋友要真诚。

这是为什么呢?我也无法说清楚缘由。

我们四个坐在车上,车行驶在使馆区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树木葱绿,Rich伸出了它大大的红舌头。

后座上,Saki抚摸着Rich的头。我闭上眼睛任由阳光照射,任由微风轻拂脸颊,感觉很舒服。我眯着眼睛,看着蓝天,转眼工夫,我们已经把使馆区绕了个遍。“咱去后海吧。”我突然说。“我要去。”Saki举起手。“走。”我们向后海方向开去。

先买了瓶啤酒,喝了一大口。我喜欢在阳光下喝冰镇啤酒。后海人声鼎沸,叫卖声、吵嚷声、自行车铃声……像往常一样。

Saki不常来后海,大概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对后海的环境还是较为陌生,所以极为好奇,看看这儿,看看那儿,Rich则由我负责牵在手里。“很少来吧,肯定不了解这片儿吧?”我说。“嗯,但是,很想了解。”Saki笑。“知道不?这地方刘也老熟了。”王经纬拍着我的肩膀。“是吗?带我逛逛。”Saki蹦蹦跳跳,很是兴奋。“先带你去个地方。”我说。“啊!”Saki感叹。“很久没来了,好像发霉了。”我用钥匙打开门。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旧货特有的味道。我将房间里面的灯与音响打开,音响里跳出了Mango Jerry的声音,很有上世纪70年代的味道。“看看吧。”我说。“这是你的吗?在中国还有这样的商店啊?”Saki问。“朋友开的,在北京,仅此一家。因为朋友去泰国了,我前一阵子事情又多,所以很久没有开门了。”我说。“哦,东京的下北泽有很多这种二手店,在北京也能闻到这种味道,真是亲切。”Saki说。“真搞不懂你们,咋有这种癖好?”王经纬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在找什么?”Saki在一旁问我。“等等。”我在里屋房间挂着的一排皮衣里翻腾着。“找到了!”我拿出一件黑色的小号皮衣。“送给你。这个肯定适合你!”我用布擦去了皮上的尘土。“真的吗?啊,Made in England啊!谢谢你。”Saki马上将皮衣套在身上。“啊,合适,好看!”Saki对着镜子照了起来。“我也找一件。”我又翻腾起来,不一会儿,也找出了一件黑色的皮衣换上。“配吗?”我也站在镜子前。

Saki笑,王经纬无奈。“咋有你们这种喜欢穿旧衣服的人呢?”王经纬靠在门口的墙上,Rich伸着舌头蹲在旁边。“有种在日本的感觉,也有种在美国的感觉。”Saki在这个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小屋子里翻看着。“美国?我想去的地方。New York City,简直太牛×了。对了,你这么喜欢美国文化,为什么没去美国?”我说。“为什么说我喜欢美国文化?”Saki问。“日本人都喜欢美国文化。这我知道。”我说。“你看,你对日本人还是有偏见的嘛。”她说。“难道不是吗?”我说。“日本人的确都很向往美国,因为那里是个很自由的国家,我爸爸以前就十分喜欢美国,他听美国的音乐,穿美国的衣服,我也很喜欢,以前也带我去过。”她说。“我也想去美国。”我坐在一个大箱子上边听边说。“可是,我虽然很喜欢美国的文化,但是,我爸爸却不允许我离开他,更不允许我去美国上学,我也说不清原因,总之……”“我明白,就是虽然很喜欢那里的文化,但思想上还是有一定的差异,所以你爸爸也不允许你留在那里。”点了根烟,动了动肩膀,皮衣由于很久不穿,板在身上很不舒服。“也可以这么说吧,爸爸带我去美国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留在那里,我也很喜欢那里的音乐,还有服装,觉得年轻人待在那里,应该是一种享受。”她说。“对,对,对!”我应着她。“可是,自从我来到中国后,那种想法就突然消失了。”Saki也点了根烟。“消失了?中国有那么大魅力吗?我可不觉得。”我笑着说。“对,消失了,我觉得中国,这个很大的国家,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她说。“看来没准儿中国还真挺牛×。”我说。“你知道是什么最早吸引了我吗?”她问我。“嗯?”我说。“是一部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她说。“不会吧?”我有些惊讶。“很有意思吧,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当时我向爸爸提出来中国,他不同意,说想让我留在日本,后来,我由于比较,怎么说呢,比较……”“比较拧,比较叛逆。”我提醒她。“对对,比较叛逆,呵呵,非要来中国,后来爸爸也觉得他在中国,我来这里也能照顾我,所以最后我就到北京。开始学中文的时候,我觉得中文实在是太奇妙了,它的魅力要超过日语和英语,而且很深奥。”她说。“这倒是真的。”我说。

这时,进来两个拉着手的小男孩儿,在商店里看来看去。“这条牛仔裤多少钱?”一个人问。“这可是旧的,哎呀,还有味道。听说啊,这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哦。”另一个人说。“这个不卖。”我说。“那这个呢?”那个男的又拿起一件皮衣问。“这是我自己家,不是商店,所有的东西都不卖。”我说。

这时,两个人瞪了我一眼,走了出去。“为什么不卖呢?”Saki问我。“我不喜欢这两个人,所以不卖。”我说。“为什么不喜欢?”她问。“看第一眼就不喜欢,所以以后肯定也不会喜欢。”我说。“你的性格很古怪。”她说。“我不觉得,我觉得人和人第一次眼神交流,或简单对话,就能够断定能不能成为朋友,或者能不能进一步发展。”我说。“嗯(日本人特有的思考问题的声音)……”她说。“而且,我和刚才那类人的生活也不会出现相交点,因为根本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我说。“那我呢?你和我生活在一个世界吗,和我这个外国人?”Saki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我。“以后就清楚了,时间能解决这个问题。不过,第一眼看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我是一路人。”我笑着说。“呵呵,一路人。有意思。”她说。“呵呵。”我笑。“你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生意人。”她笑我。“你是说,刚才的人?”我问。“嗯。”她说。“我不想和我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就这么简单,所以他们的钱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这个店的东西,是我们一点点淘回来的,并不指望用这些来赚大钱,只是想能和真正喜欢这些东西的人交流,这样就好。”我说。“明白了。不过,还是觉得你是个古怪的人。”Saki向我点头。“随便吧。”我站起身,在翻起身后的大箱子,不一会儿,从里面找出了一个项圈。“这是送给Rich的小礼物。给它戴上吧?”我说。“好啊。啊,居然是薇薇安·维斯特伍德?”Saki有些吃惊。“从泰国淘的,二手的,很便宜。”我边说边走到Rich旁边,给它戴上。

Rich一下变得很酷,我和Saki都这么觉得。我们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皮衣,离开了我的安静空间,又一起走进了可以用人潮汹涌来形容的烟袋斜街的人群中。“去剪个头发吧。”Saki对我说。“我一般都自己剪。”我说。“呵呵,怪不得你的发型这么怪。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剪头发,她是日本人,手艺不错的。”Saki对我说。“我现在在写新的小说,我想写完后再剪。”我说。“小说?你?写小说?作家?”Saki听完后,有些吃惊。“没和你提起过,其实我有好多职业,但都没为我带来收入,所以我和你说我无业。”我笑着说。“厉害,能写小说,厉害。”Saki很佩服我。“厉害吗?没钱的人,厉害不起来。”我说。“我不这么觉得,我认为,有思想的人才厉害。”Saki说。“送给你,我的小说。”我递给她我出版的小说。“很多字,我看起来会很费劲。”她翻看着说。“没让你看,只是送给你。留着就好。”我说。“我要看,慢慢看。”她笑着说。“随你吧。”我说。“那现在在写新的小说吗?”她问我。“嗯,算是在写吧。”我说。“那灵感来源于哪呢?”她问我。“现在没有灵感,如果有,肯定来源于姑娘。”我笑着说。“姑娘?你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我可是女朋友,你的!”她说。“那灵感,就来源于你。”我说。“必须!”她笑。“我写小说,不图别的,钱、名、利都不图,我只是想记录我的生活。我绝不会用技巧去完成,那样的东西太不真实,我只想用真正的生活去体会,这样的小说才能感动自己,感动自己了才会感动别人。”我说。“我明白,但是,这样的话,会很久才能完成,不是吗?”Saki眨着眼睛说。“呵呵,可能吧。我需要一个故事,发生在我身上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写出小说来。”我说。“若真是这样,那就让你我之间发生事情吧,给你题材,噢,不,好像应该是素材。”她纠正着自己。“说什么呢!”我笑她。“总之,我要让你我之间发生故事,感动人的。你是个作家嘛,需要这些的。”她说。“故事?呵呵,希望吧,不过在这个年代,也就是些家长里短,吃吃喝喝,泡泡姑娘什么的。作家?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作家,在现在的中国,是骂人的词。”我笑着说。“骂人?不明白!”Saki疑惑。“啊???陈皓结婚了??”

这是今年我听到的最难以想象的消息。陈皓是我的一个哥们儿,真是没想到,丫能最早结婚。

最早和陈皓相识,是在四年前。一次,我与我的前女友依依受一个朋友的邀请去一家餐厅吃饭,据说是个网友见面会,聚会地点在一家港式茶餐厅。那天陈皓从美国回北京,刚下飞机。他是个很斯文的人,戴着金丝眼镜,典型的美式小平头。我们坐在一起,大概六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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