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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6 09: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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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克里斯蒂·高登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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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争霸·恶魔契约

星际争霸·恶魔契约试读:

第一章

2494年 新悉尼,大荒地

太阳仿佛一只残忍无情的黄色眼睛,瞪着这片被烤硬的砾石戈壁,最干硬的灌木枯枝和最顽强的生命形态。蓝得刺眼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能够遮挡一下炽烈的阳光。日落之后才会出现的阴凉还要许多个小时以后才能到来。

在贫瘠的沙漠中,一抹银光正在飞速移动,看上去几乎就像一道流水穿过山谷。不过,那远不是像流水一样自然而令人喜悦的东西。肿胀的太阳将灼目的强光狠狠地刺向这列火车的金属外壳。火车则只是如同游蛇一般穿越大荒地,朝向目的地疾驶而去。在那里,它将吐出藏在肚子里的宝贵货物。

有两个人正等在附近一座稍显凉爽的洞穴中,看着这条银色长蛇。他们一言不发,但脸上绝对没有半点凝重的神色。只有其中一人从牙齿之间的雪茄里吸进最后一口烟气的时候,才发出了一点声音。他把雪茄头扔在地上,用一只硕大无朋的脚把它踩碎。“该去骑一骑那匹小马驹了。”泰凯斯・芬利说道。他身边的同伴绝不是一个矮个子,但与这个巨人相比,却显得瘦小了很多。他是一个头发浓密而杂乱、留着胡子的人。泰凯斯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坐进了一辆秃鹫车里,并给了泰凯斯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就动动你的屁股吧,老乌龟。”他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秃鹫车打着了火,然后就向山坡下的磁悬浮列车冲了过去。泰凯斯骂了一句,也跳上自己的秃鹫车,以惊人的速度追上了雷诺。

每当这个时候,前陆战军代理下士、自豪的联邦公民、曾经的农场小伙子吉姆・雷诺都会感到全身充满了活力。他让秃鹫车全速奔驰,强风吹在他的脸上,赶走了让人喘不过气的酷热。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正在扑向猎物的狼。只不过他今天的任务不是扑杀某个生命,而是要杀掉寄居在雷诺和泰凯斯钱包里的穷鬼。这是一列货运火车,而不是客运车。吉姆有许多理由相信,泰凯斯的情报不会有错,这趟列车银光闪闪的肚子里装着一只巨大的、非常可爱的保险箱,里面塞满了联邦信用币。“要知道,吉姆,这是一次救援任务。”泰凯斯用闷雷一样的声音说道。当他把这个计划在雷诺眼前铺开的时候,一双蓝眼睛里闪烁着幽默的火花。“那些可怜的信用币――它们就要被囚禁在某个创始家族的口袋里了。其实那帮财阀根本就不需要更多的钱。它们的下场可能更糟。有人会为它们成为暴徒,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所以,我们有责任――该死的――我们有使命解放它们,让它们能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给我们买酒喝,把姑娘骗上床,或者吃上一顿牛排大餐。”“这些都是好事。”“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泰凯斯。我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你这样大公无私的人。我他妈的已经热泪盈眶了。”“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但总得有人去完成它。”

吉姆回忆起这段对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此时,他和泰凯斯已经追在了火车后面,正迅速向火车靠近。他留在了右侧,泰凯斯转向左侧。泰凯斯让秃鹫车越过磁悬浮车轨,同时不断调整秃鹫车本身的悬浮磁力强度,让它像前面的火车一样轻松地游弋在磁力轨道上。吉姆提高了速度,挨着列车迅速前行,直到看见目标车厢。在过去几年中,他和泰凯斯用了无数个小时来分析各种运输工具。有时,他们的信息来源只有蓝图或照片,不过通常他们都会亲自接近目标进行观察,然后才会采取行动。这些年里,他们早就“解放”过不少信用币了――差不多能有几十万也说不定。不过那些被解放的信用币似乎从不会在他们身边逗留太久。他们对这种事不会太介意,毕竟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小心了,男孩。不要向前跑得太快。”泰凯斯沙哑的声音在吉姆的耳边响起,“如果你上错了车厢,我可不会回去找你。”

雷诺笑着说:“好的,你只要拿上全部的信用币,一路跑到‘恶棍韦恩’去就行了。”“你说话还真直白。好了,动手吧。”

时间是行动的关键。雷诺提高了秃鹫车的速度,同时向控制台上的显示面板看了一眼,确认那个代表着泰凯斯的小红点保持和自己绝对的同步。他知道,过去五年锻炼出的默契让他们在这种行动中会像照镜子一样步调一致。“上去。”泰凯斯说道。他们在同一时刻压下了操纵杆,每一英寸都经过他们亲手改装的秃鹫车垂直竖起,直冲上半空。也许它们不能像真的秃鹫那样在天空中翱翔,但它们至少能飞得比列车顶部更高一些。经过特别改装的磁悬浮单车在列车顶部顺利着陆,又跳动一下,才稳稳地停住。半秒钟之内,他们两个已经把自己的坐骑与列车锁在了一起――这种磁力锁也是他们为了这种行动而特别加装在车上的。他们从车上跳下来,下一步就是到达这节车厢尾部,爬下去,打开门,看看车厢里有谁在等着欢迎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列车突然转向,一股疾风从横向里猛地向他们扑来。突然而至的冲击力让雷诺失去平衡。他重重地跌倒在列车上,向车顶边缘滑去。泰凯斯立刻伸出戴着手套的手,一把抓住雷诺的马甲领子。同时他自己也趴伏到了列车上,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被固定在列车上的秃鹫车。

向外冲出的雷诺一下子停在原地。肾上腺素冲击着他的血管。不过他并不害怕。他以前也这么干过,而且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用了一秒钟时间,让自己的呼吸缓和下来,然后向前一指。泰凯斯一只手抓着秃鹫车,另一只手抓着吉姆,将他向前推了三分之一米,让他刚好面对车厢尾巴。“抓住我的腿!”雷诺冲泰凯斯喊道。泰凯斯哼了一声,放开吉姆的马甲领子,转而抓住他的腰带,然后是他的脚踝,让雷诺一步步向前滑动过去。

雷诺按下一个按钮,激活了马甲上的强力磁铁。有了磁铁的吸力和泰凯斯几乎能把他的脚踝捏断的抓握,雷诺被固定住了。通常他会尝试落到车厢尾部的小平台上,但这列列车仍然没有从那阵该死的强风中冲出去。他们在列车上着陆的时候,沉重的撞击声肯定已经向车厢里的人发出了警报,所以现在每分每秒都是非常宝贵的。雷诺努力向前探出身体,将一支胳膊伸下去,极为迅速地摸索车厢后门。他找到了爆破位置:车门顶端。这不是放置炸药的理想位置,但也只能这样了。

雷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装置,输入激活密码,然后把它拍在车门上尽量低的地方,撤下保险栓,然后大喊道:“拽我回去!拽我回去!”

泰凯斯用力把他拉了回来。吉姆手臂上暴露的部分蹭在火车上,让他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疼痛。这显然不舒服,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已经离开炸弹,回到了安全区。就在这时,黑烟和钢铁残片开始四处纷飞。“要不要先找个东西去探探风头?”“不需要。”吉姆趴在火车上,从枪套中拽出手枪,丢给泰凯斯一个笑容,“你害怕跳进一群联邦卫兵里面去吗?”“我可不是那种人,小姑娘。”泰凯斯说道。他伸手拿下了扛在背上的武器――一挺像他一样凶恶的AGR-14。“我们走。”

泰凯斯爬到了吉姆身边。他们凭借火车向前飞奔的惯性,让自己缓速向车尾滑过去。一到车尾,两个人各伸出一只手,抓住车厢顶,翻进了车厢,同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的眼前连个鬼影都没有。“哦,该死,吉姆。”泰凯斯说,“这不是那个放保险箱的车厢!”

这里的确不是。在这节车厢里,塞满了各种东西:乐器、雕像、家具……所有物品都经过了精心的包装和固定。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很值钱,但对于吉姆和泰凯斯而言,它们半点用处都没有。

吉姆以为泰凯斯会拍一下他的后脑勺,但这个大汉已经朝车厢的另一端跑过去了。“你真应该好好看清楚一点。”他一边跑,还在一边嘟囔着。“我看得很清楚。”雷诺说道,“第十七号车厢。他们一定是改变了……”

雷诺追在泰凯斯身后,手枪的枪口指向地面。不经意间,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时泰凯斯正在用力想要扳开车厢另一端的门,所以雷诺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掀开这个东西的盖布,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雷诺立刻瞪大了眼睛。“我们也应该把这道门炸开,看样子……吉姆,你他妈的在那里干什么呢?”泰凯斯吼道。

雷诺没有理他。他将整块盖布都拽了下来。“我想,我恋爱了。”看到眼前这件美丽的古董,他的呼吸立刻开始加速。“每次我们去韦恩的店里,你都会这么说。”泰凯斯嘟囔着,但他还是转回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吉姆这么神魂颠倒。“那是什么鬼东西?”

吉姆觉得心中充满了宗教般的圣洁感。他用充满崇敬的目光注视的这件东西,让他想起了曾经在照片上见到过的老式拼花玻璃窗。不过这应该算是一件家具,巨大笨重,顶部有着浑圆的线条。从正面看也像是一扇窗户,色彩鲜亮的玻璃覆盖了它的正面。如果雷诺猜得不错,那些弯曲的玻璃管会在这东西开动的时候闪烁出五彩光亮,而这件家具的里面――天哪,它的里面才是珍宝所在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东西,不过我觉得……我相信这是一台老唱片机。”雷诺说着,伸出戴手套的手,轻轻抚摸这台用金属、木材和玻璃做成的工艺品。“我的确不像以前那么有品位了,吉姆。”泰凯斯吼道,“但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唱片机是一种非常、非常古老的演奏唱片的机器。”雷诺向他解释,“那时候,音乐会被刻在黑胶唱片上。这里也许会有上千首歌,那些歌应该有几百年没有被人们听到过了。”“你就喜欢这种老废物。先是柯尔特,现在又是这个。”以前,他们曾经抢劫过一个小型创始家族的夏季度假别墅,那个地方也是摆满了各种古董。在那里,雷诺翻到了一把柯尔特军用单动左轮枪。那也是一件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古董了。他一定要带上它,并且在以后的每一次行动中都把它带在身上。当然,他平时使用的还是现代武器。能给这件古董使用的子弹非常昂贵,所以他很少会扣动它的扳机。他喜欢将那把枪挎在腰间的感觉。那时泰凯斯不停地翻着眼睛,就像他现在一样。“你刚刚给我上了一堂很好的历史课,教授。现在,让我们把屁股从这里挪出去吧。还有一个保险箱等着我们去炸呢。”

泰凯斯是对的。雷诺拍了一下那台老机器,就转身去追泰凯斯了。

终于,泰凯斯一边哼哼着,一边用他沉重的肩膀撞开了那扇门,向外跨出一步,把第二个爆炸装置放到了前面车厢的铁门上,然后又缩回到车厢里,和吉姆分别找地方躲起来,直到炸弹起爆。

雷诺皱起了眉头。让他不爽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他们通常只会带上四副爆炸装置:其中一副用于炸开车门,一副炸开保险箱,两副作为后备。现在他们已经用掉了两副。最好他们和目标之间只剩一扇门了,否则那些联邦信用币将彻底失去被解放的机会。第二,他们很可能要在这节车厢里和卫兵们作战,那台唱片机很有可能会被破坏。他发现这个想法正在让自己感到哀伤。

还没等爆炸的硝烟退去,电磁枪弹已经从被炸开的车门中射了出来,刺钉在雷诺和泰凯斯所在的车厢里打出一片片火花。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金属被刺穿,木材迸裂,碎片飞得到处都是。雷诺蜷缩在一架钢琴后面,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唱片机是不是被打坏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尽可以再仔细去查看那台机器。

泰凯斯咆哮一声,疾步冲到那些卫兵面前,用步枪枪托猛砸他们的头。正准备躲避敌人还击的卫兵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疯子还有这么一招。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他们都害怕会在开枪时误伤到同伴。泰凯斯和吉姆却高声呐喊着,把这些倒霉的家伙逐一打晕,或者从敞开的车门直接将他们扔出火车。泰凯斯踢掉最后一名卫兵手中的步枪,迅速捣了他两拳,然后举起这个大个子,把他扔出车外。他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用夸张的动作掸去手上的尘土。吉姆看了他一眼,也笑了起来。然后他回过头,确认……

唱片机毫发无伤。雷诺长出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一件事。他要把这件事对泰凯斯讲。他的朋友肯定不会高兴的。不过他现在还不必为此而担心。

现在,他们齐步向前,迈过晕倒在地的卫兵,进了另外一节车厢。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一只巨大的保险箱。雷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保险箱。这只闪闪发光的金属箱子充满了半节车厢。

但就在这只箱子前面,一个人睁大了眼睛,伸开双臂,仿佛真的能用自己骨瘦如柴的身子保护住这只箱子一样。这个小老鼠一样的人并非联邦卫兵。他身上的制服表明他是一名政府雇员。

泰凯斯眨眨眼,和雷诺一样,他已经用步枪指住了这个人的脑袋。不过他们并没有开火。“孩子。”他用一只手拿着步枪,另一只手伸进了衣袋里,“愿不愿意和我们说说,你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到底在干什么?”

那个人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雷诺很惊讶他竟然还能直立在他们面前。“先生们。”他用打着哆嗦的声音说道,“我是一名CBPMVI雇员。我非常……非常遗憾地通知你们,我不能允许你们拿到这个保险箱中的东西。”

泰凯斯愣了一下,正要被他送进嘴里的雪茄也在半路上停住了。“这么长一串字母是怎么回事,孩子?你不会是想愚弄老泰凯斯吧?”

那个人的面色变得像牛奶一样苍白。“哦,天哪。”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很显然,他知道这个名字。他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从泰凯斯转向雷诺,又转回到泰凯斯身上。看着泰凯斯叼住雪茄,点燃之后吸了几口,他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芬利先生,雷诺先生,如果这是属于我的联邦信用币,我会告诉你们,它们被你们偷走会让我感到十分荣幸,但它们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人类联邦的。我只是联邦货币与贵重物品保卫部的一名雇员。我的责任是要确保这趟列车能够平安到达目的地。”

泰凯斯瞪着他,喷了一口烟。雷诺耸耸肩,和泰凯斯一起放下了武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只能听到列车行驶的“隆隆”声和泰凯斯狠吸雪茄的声音。终于,泰凯斯笑了,一阵沉厚的“嗬嗬”声从他的胸腔中发出来,最终爆发成震耳欲聋的狂笑。“孩子。你的确是个有种的家伙。这一点我绝不否认。我从没有见过有人像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更不要说你手里甚至连支枪都没有。你的名字叫什么?”“乔治・伍德雷。”那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似乎正以谨慎的乐观态度猜测,自己真有可能在这场短兵相接的遭遇战中活下来。“你结婚了吗,联邦货币与贵重物品保卫部的乔治・伍德雷?有孩子吗?”“是……是的,先生。我有一个可爱的妻子和两个漂亮的孩子。”“那么,乔治・伍德雷。”泰凯斯说道,“你让我的心情很好。我不喜欢杀掉像你这样的人。所以,如果你能让开一步,让我们炸开这个保险箱,联邦货币与贵重物品保卫部就不必把致哀信寄给你的妻儿了。”

那个人瘦长的面孔上满是沮丧的神情。“哦,天哪。”他又喊了一声,“我很抱歉,但我不能那么做。”

雷诺很钦佩这个人对待工作的严肃态度,但他也已经受够了。他举起手枪。“伍德雷先生,我们为了拿到这些信用币,已经遇到了很多麻烦。我很清楚,那个什么CBP……无论那帮家伙有些什么见鬼的字母,他们给你的报酬肯定不足以让你站在这里,为了那帮富人们的钱而吃枪子儿。”“嗯,先生,你说得也许没错,但你也许还应该知道,威尔克斯・布特警长已经收到了我们遭受攻击的报告,很快就会赶来逮捕你们了。”

泰凯斯又喷出一口烟。“我们不害怕老布特。你如果想要把我们吓跑,最好再找一个比他更厉害些的怪物出来。”

布特就像一头老猎犬一样,在过去几年中一直追在他们的屁股后面。雷诺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两次,那名警长几乎就要抓住他们了。在每一次“不期而遇”中,他和泰凯斯都在认真研究那个家伙,详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威尔克斯・布特并不蠢,他只是还没能捉住他们,而吉姆和泰凯斯也难免会担心他什么时候会咬下那最后一口。有一次,当泰凯斯叼着一支雪茄,一双大手抚弄着坐在他大腿上的美女时,他向吉姆说道:“结果才是唯一重要的。‘几乎’、‘很可能’、‘本应该’之类的屁话连一泡屎都不值。”

不管怎样,也许是为了让伍德雷高兴一点,雷诺摆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我不知道,泰凯斯。如果布特警长和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也许我们应该趁早离开。”

泰凯斯转过身,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就算是比伍德雷更勇敢的人,也会因为他这样的表情不寒而栗。那名职员已经用双手捂住嘴,呜咽起来。“你真是个胆小鬼,吉姆。”泰凯斯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们应该走了。但我们要拿到那些钱。先把这只挡道的小老鼠弄开,我们好做事。”

他端起步枪,对准了伍德雷。雷诺有一点可怜这个勇敢但又蠢得吓人的政府雇员。乔治・伍德雷这时候已经闭上眼睛,等着泰凯斯开枪了。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

第二章

吉姆冲到伍德雷面前,挥起镶嵌珍珠贝的柯尔特手枪握柄,狠狠地砸在伍德雷的太阳穴上。伍德雷一声没吭就趴在了地上。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大概会头痛得要命,不过他完全可以活着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有趣的小家伙。”泰凯斯说着,把注意力转回到保险箱上,“找什么东西把他捆起来,我来把这东西炸开。”

雷诺回到前一节车厢去找绳子。那台唱片机依旧散发着大教堂透光玻璃一样的辉煌光彩。他再一次停住脚步,带着迷恋的神情望向唱片机。他轻柔地解开那台钢琴上的绳子。泰凯斯这时也走了进来,乔治・伍德雷被他扛在肩膀上,就像一袋马铃薯。他抬腿迈过倒在地上的卫兵,满不在乎地把肩上的担子扔在地上,然后和吉姆一起缩进了另一堆也许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后面。

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炸。保险箱应该是完蛋了。吉姆把伍德雷翻过来,让他趴在地上,然后捆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当泰凯斯站起来,向刚刚被他们解放的信用币走过去的时候,雷诺说道:“我想带走那台唱片机。”

泰凯斯向雷诺转过身,皱起眉头。“那东西?它肯定有一吨重。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吉姆摇摇头,再次检查了一下刚刚打好的绳结,轻轻拍了一下可怜的乔治,然后站起身。“当然没有。我想要它。它太美了,绝无仅有,我只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很高兴身边能有她在。”“‘她’?该死的,孩子,如果你用‘她’来称呼一件家具,那你的脑子实在是应该好好敲打一下了。”“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想要她。”“布特正没命地赶过来,要把我们扔进监狱。难道你已经忘记那个伍鸡鸡的话了?”“伍德雷。”“我哪管他叫什么。”

泰凯斯也许是对的,但雷诺又向那台唱片机瞥了一眼。那是一幢精致的小房子,里面收藏着也许几个世纪都没有人听过的音乐。雷诺不能把它丢下。“我们可以对付布特。你这样对我说过多少次了?”“该死的,”泰凯斯喊道,“这一次,真希望你能把我的话拍回到我的脸上。好吧,我们会带上你的唱片机小姐,但如果要在我和它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丢掉。明白吗?”“成交。”吉姆说道。泰凯斯竟然会答应他――尽管是有条件的,也实在是让他吃了一惊。他们迅速回到了放保险箱的车厢。看到保险箱门被最后一根铰链拽着,摇摇欲坠地斜挂在保险箱上,这种美妙的情景让吉姆更加高兴了。他们立刻解下随身携带的折叠挎包,飞快地把信用币往里面塞。就在不久以前,泰凯斯还一直坚持要用多一些时间平均分配抢到的钱。在他们最早干的一趟活儿里,吉姆曾经确信泰凯斯多拿了一点,而另一次,泰凯斯又用同样的罪名指控吉姆。现在,他们只是一门心思地把钞票往袋子里塞,直到袋子里再没半点空隙。经过这几年的出生入死,他们对彼此的信任经历了无数次的测试。相对于过去发生或者没发生过的许多事情,金钱实际上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解放”了多少信用币。反正这绝不是一笔小钱。他们足可以在恶棍韦恩那享受很长一段时间的酒精和漂亮姑娘了。“好啦,”吉姆牢牢地扎紧袋口,把口袋固定在自己的腰上。“我们去抬唱片机。”

泰凯斯虽然摇摇头,不过还是跟在了雷诺身后。当他和雷诺再一次站到这台古老的机器前面的时候,他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把那东西从车厢里弄出来?”

泰凯斯很强壮,强壮得吓人,但即使是他的力气也无法和穿上动能战甲的人相比,当然,他们现在没有穿战甲。从理论上来讲,抢劫工作对于敏捷度的要求远超过纯粹的力量。“这么沉重的机器,肯定有专门的办法进行搬运。”吉姆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努力思考这个问题,“一定有某种小型运输车。”“那就赶快把它找出来,快离开这里。我已经不年轻了。布特离我们也不远了。”泰凯斯稳稳地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看着吉姆在车厢里东翻西找。终于,吉姆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台磁悬浮运货平台被放在车厢的角落,就在一头陶瓷大象后面,躲开了刚才的枪林弹雨。雷诺把它拿出来,启动了它。小平台在一阵“嗡嗡”声中焕发了生机,飘在离地面三分之一米的高度上。雷诺按下一个按钮。平台又上升了三分之一米。雷诺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这东西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可靠,不过应该还能使用。“好吧,我们把保险箱放在这上面,让它升到车顶上去。然后再滑行到我的秃鹫车后面。我们把它连到秃鹫车上,就可以溜之大吉了。”“嗯,嗯,”泰凯斯说,“就算是要带活人走,我都不一定会费这种力气。”

雷诺认真地答道:“活人可不是唱片机。”“你说得对。来吧,疯子。我们把这东西挂到你的秃鹫车后面,别等威尔克斯・布特逮住我们,再笑话我们是笨蛋。”“这东西根本就没办法保持平稳。”七分钟后,泰凯斯说道。“没问题,能稳住的。”雷诺这样说着,却觉得实在没什么底气。他们已经把运货平台连到了秃鹫车上。如果以普通速度行驶,也许这个小平台还能应付,但如果秃鹫车开到了他们逃跑所必需的速度,就连吉姆也怀疑它会不会立刻被掀翻。“来参加派对的人都到了。看,那一定是布特。”泰凯斯说。

雷诺伸长了脖子,顺着朋友的视线望过去,心中呻吟了一声。远方有几道尘土从沙漠上升起,在空中汇聚成一片尘云。强烈的阳光在那片云团下面照亮了点点金属光泽。“该死的。”雷诺说着,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追兵近在眼前,他绝不可能再拖着那个小平台慢慢悠悠地逃走,而只要平台稍有晃动,他美丽的唱片机就完蛋了。“我们把它搬到我的秃鹫车上。”“算了,把这个烂玩意儿丢掉吧,吉姆。”“快点,我们可以把它放到驾驶位后面,用绳子把它捆好。”

泰凯斯叹了口气,狠狠向吉姆的脸上吹了一口烟,以表达自己不爽的心情。然后,他走到运货平台前,站稳脚跟,抱起了那台唱片机。

吉姆已经不是第一次因这个家伙超人的体力感到惊叹了――把这台唱片机放到称上,至少能称出三百磅。汗水立刻从泰凯斯的脸上渗出来,血管也在他的脖子上爆起。不过他还是抱起了那件笨重的家具,迈着缓慢但稳定的步伐,把唱片机挪到了雷诺的秃鹫车上。吉姆可以直接坐在它的前面。整个过程中,吉姆一直想要帮忙,但他能做的无非是为泰凯斯指一下方向,并迅速把它在自己的车上绑好。然后他们一起把已经没用的运货平台推到了一边。

泰凯斯后退了一步。“到韦恩以后,第一轮酒你请,朋友。现在我们该挪挪屁股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坐进了自己的秃鹫车。雷诺回头瞥了一眼唱片机,为自己的顽固和愚蠢小小感叹了一下,就跟着泰凯斯冲下了火车。

和威尔克斯・布特的追逃游戏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已经没有半点新意了,但他们以前从没有让布特和他的民防部队如此靠近过自己,雷诺也从没有在屁股后面放上一个三百磅重的大家伙。这个累赘拖慢车速的效果实在是让雷诺吃了一惊,而且绑在雷诺背上的信用币也严重影响了秃鹫车的平衡。芬利很快就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这时,他的声音从雷诺的耳机中传了出来。“我说的是挪屁股,不是让你把屁股种在地上。”“我在挪。”雷诺答道。

泰凯斯说了些能够让墙壁上的涂漆焦黑剥落的话,然后吉姆看到他的朋友向右转头,冲了回来。“我去把他们引开,让你能多跑些路,老奶奶。你到底打算拿那东西怎么办?”“我去那个洞里。”吉姆说的是他们看到磁悬浮列车时所在的那个洞,“那个洞够深,而且周围什么都没有。”“我去那里和你会合。不过,如果那个东西在半路就把你压趴下,我可不会去找你。”“哦,好的,随你。”雷诺说,“我这里还有一大口袋联邦信用币呢。”

泰凯斯“嗬嗬”地笑着,竖起中指向雷诺敬了个礼,然后就让他的坐骑咆哮着冲过雷诺身边,向布特的民防队直扑过去。雷诺立刻向泰凯斯还礼,然后以目前秃鹫车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远方驶去。

泰凯斯绝不是一个行事冲动的人。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好勇斗狠的莽汉,但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他偶尔也喜欢和命运开一点小玩笑。现在似乎就正是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泰凯斯的脸上带着笑容,想象着当布特看到他的时候,思维会陷入怎样一种混乱的状态。然后,他让秃鹫车猛地向左一转,大笑着绝尘而去。民防队员们全都拼命刹住车子,在一片混乱中改变方向,向他追了过来。许多刺钉从他背后射来,但全都打偏了。没有人能在这样短短几秒钟时间内进行有效的瞄准。现在,泰凯斯带着这帮人开始了一场新的追逐游戏。

虽然芬利一直在和雷诺说着关于威尔克斯・布特的各种玩笑,但他知道,这个家伙绝不是容易对付的。当你开始低估敌人,就是敌人要你命的时候。一辆磁悬浮车这时已经掉转过车头,正在向他追来。泰凯斯相信,驾驶这辆车的一定是那位警长。

泰凯斯和雷诺已经对周围几公里之内的地区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尽管还不能说对这里了如指掌,但泰凯斯有自信比布特更熟悉这里。他一直向西南方冲去。他知道,那里有一些不错的小障碍物可供使用。

在新悉尼的大荒地,到处都是沟壑、峡谷和一种被称为“厄运岩”的如同高塔一般五颜六色的岩柱。泰凯斯现在所选取的路线是他和吉姆早就勘察好的备用路线。当他们发现了那座阴凉的洞穴之后,这条路线就被放弃了。这是一条蜿蜒曲折、充满了危险的道路。泰凯斯现在正需要这样一条路。“还有人追你吗?”泰凯斯问吉姆。“没有。”雷诺的声音传来,“看样子,你把他们全勾搭过去了。”

泰凯斯稍稍放慢速度,让追逐者们觉得只要再努一把力,就能抓住他。他把他们带进了一片开阔地。在这里,几十根獠牙一般的厄运岩拔地而起。他径直朝一根厄运岩开过去,直到即将相撞的最后一秒钟才掉转了方向。布特的手下很优秀,没有一辆车撞上这根石柱。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很好。

当泰凯斯第三次开始这种貌似自杀的冲刺时,厄运终于追上了那些人。两名布特的部下因为跟得太紧,驾驶员笨拙地想要转向,却让两辆车对撞在了一起。一辆车又撞在那根岁月古老的岩柱上。一块巨石从岩柱上落下。第三辆车勉强躲过那块落石,结果车子失去了控制,一下子钻进了沙子里。

还有四个人紧追在后面。泰凯斯在石林中来回乱窜,甩掉了一个。然后他又飞扑向一道崖壁,在最后一刻才向一旁绕开。又有一个追逐者掉了下去,但泰凯斯的弯也转得太急了,他发现自己的正前方是一堵石墙。泰凯斯咒骂着,在秃鹫车即将撞上石墙的时候一跃而下。他的身子重重地砸在被太阳烤硬的地面上,肺里的空气也全都被挤了出去。不过,他的身上没有受什么伤,更重要的一点是,塞满信用币的大口袋还紧紧地绑在他的背上。他站起身,双手握住了自己的AGR-14。

刺钉开始从泰凯斯身边掠过。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开始还击,击中了最后两辆秃鹫车中的一辆。那个驾驶员跳了车,却没能像泰凯斯一样顺利着陆。最后一辆秃鹫车停在了泰凯斯面前,灼热的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泰凯斯听到那个受伤的人发出一阵咒骂。“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干。”泰凯斯警告那个坐在最后一辆秃鹫车上、用手枪指着自己的人。“泰凯斯・芬利。”威尔克斯・布特警长说道。他并没有放低枪口。泰凯斯当然也举着枪。他们只是这样彼此对视着。

这不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陷入这种局面了。威尔克斯・布特刚过四十岁,身材匀称而健壮。他的相貌几乎可以说是普通,不过那光亮的黑发、几乎能把嘴完全遮住的大胡子和目光如同利刺的蓝眼睛,让他变得与众不同。现在,他戴着一顶有遮阳护面的头盔,黑头发和蓝眼睛全都被遮住了。他手中的枪没有丝毫晃动。“威尔克斯・布特。”泰凯斯也沉声作答。“你的同伙在哪儿?”“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泰凯斯答道,“我不认识你。但我发现这里实在是热得厉害。我需要洗个澡,抱着一两个女人,喝上几杯冰啤酒。也许你可以为自己搞一杯冰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一直以来,你总是能在法律到来之前先一步逃走。这持续得太久了。”布特说道,“如果你真的很热,我倒是知道一间很阴凉的牢房,非常适合你。”

泰凯斯叹了口气,将枪口转向那个依然在咒骂,却还活着的人,把一根刺钉射进他的两腿之间、距离腹股沟只有两英寸的地方。那个人立刻发出一阵尖叫,向后爬去,而他的这个动作显然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痛苦。“我射偏了。”泰凯斯说,“我不会再射偏的。如果你朝我开枪,我的手指头哆嗦一下,你的人就完了。而且,我相信那家伙现在还急需一些设备来救他的小命。”

泰凯斯看到布特下巴上的肌肉绷紧起来。他几乎能听到那家伙的牙齿咬在一起的声音。片刻之后,布特放下了枪。泰凯斯把枪管朝自己摆了一下。警长小心地把枪朝泰凯斯扔了过去。“我一直都在说,你比看上去要聪明。”泰凯斯说,“现在,慢慢下车,我的车似乎是出问题了。”

布特服从了命令。他的眼神仿佛两把匕首一般。泰凯斯又用枪管示意他站到伤员旁边去。他觉得那名伤员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似乎是在感谢泰凯斯饶了他一命,也没有让他承受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当然,这可能只是泰凯斯自己的想象。“谢谢你的慷慨大度,警长。”泰凯斯说着,抬腿进了秃鹫车,“你有一辆好车。”

然后,泰凯斯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头便驾车离开了。也许还不到一秒钟,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枪声,但子弹依旧射偏了。他咧开大嘴,笑着让秃鹫车向山洞疾驶而去。雷诺应该在那里等他了。“扔掉你的情人了吗?”他向对讲机中问道。“没有。”吉姆的声音通过无线电进入了他的耳朵,“我正等你把她卸下来呢,你这头大公牛。是什么让你磨蹭了那么久?”“我不得不换了一辆车。你真的打算把那个古董八音盒留下来?”“当然。我会回来找她的。我有一种感觉,她总有一天能够给我带来许多快乐。”“你知道什么叫快乐吗?”泰凯斯说,“就是无穷的信用币,让我们能去买啤酒、雪茄和女人。”“你难住我了。”【

第三章

塔桑尼斯,塔桑尼斯城

塔桑尼斯是财富与名望之地,大工业基地,科学天才和政治精英的舞台。无数光芒闪耀的巨型塔楼骄傲地屹立在它的首都。如宝石般璀璨的建筑向世人展示着精美而和谐的线条。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恢宏景致,体现出联邦高超的科技水准。这是一座超级城市。人们在这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交易。有人成功发达,不可一世;有人退回到自己的家中,舔着伤口,等待机会再杀回来。任何最新的流行元素、运动或者技术都能在这里看到,并被广泛接受和赞扬,而引领一切潮流的正是联邦的创始家族们。伟大壮丽的塔桑尼斯,却又是虚伪梦幻的塔桑尼斯。在这个高科技的名利场中,财富和幸运随时都会失去,又随时都会出现。塔桑尼斯城是这颗行星的首都。这个缺乏想象力的名字来自本身就不具备多少想象力的创始家族,而这座城市绝对不会缺乏的则是权力和反复不定的阴谋。

在这座闪闪发光的城市中,同样也真实地存在着一片阴影。这里有贫民窟,有黑色的小巷。有许多人躺倒在那些地方,甚至还有人活在其中。他们没有带阳台的、美丽的房子,更没有仆人侍奉。昂贵的进口食物与他们毫无关系。太多数时候,他们其实根本得不到任何食物。一个被称为排水沟的地方隐藏在这座闪光城市的大部分地区,甚至一直延伸到它的参议院大楼下面――这是一座被称为纳格法大厅的恢宏建筑,它的大理石立柱时刻都在放射出夺目的光辉,仿佛正午的阳光一直都照耀在它上面。而“排水沟”则是一个贫民窟,那里只有污秽、死亡和暴力。塔桑尼斯的丑陋和它的荣耀一样无处不在,无可掩饰。

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发男人正以与他的年龄全然不符的轻快步伐走下纳格法大厅的阶梯。他有着健康的茶褐色皮肤,精神矍铄,脸上带着职业政客最擅长的微笑。参议员维斯提恩・麦玛斯特正从神圣的参议院走出来。他和蔼可亲地向聚集在参议院前的人群挥手,仿佛他们全都是他的老朋友。当然,这些“老朋友”全都被特别服务干员拦在了完全无法碰到他的地方。那些干员的表情说明,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参议员会讲些什么,他们在这里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要进行演讲的家伙。当麦玛斯特登上装饰着泰伦联邦的星条图案的讲台时,他的面前不断有光亮闪动。那是记者们在按动快门,记录下这重要的时刻。一支乐队正在演奏联邦颂歌――《成为联邦永恒的荣光》。他们演奏得很不错。一曲演罢,观众们热烈鼓掌。麦玛斯特微笑着面对人群,开始演讲。

那个躲在参议院一角的人对塔桑尼斯城非常熟悉。他一直到青年时期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并且每天都会从一个有六十三个房间宅邸的私人阳台上俯瞰这座城市。

他的名字曾经是雅科・本耐特,埃罗・本耐特之子,创始家族本耐特的成员。正在他眼前进行演讲的人曾经和他共进晚餐。他和这个人的两个儿子是发小,但躲在窗户后面的他只是镇定地眨着眼睛,调整呼吸和心跳,让他的世界缓慢下来。他已经不再属于特权阶层,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孤身漂泊,找不到庇护所的年轻人。

当他还处在青春期的时候,为了反抗出身和环境强加给他的生活,他在与父亲一同出席在理性大厅举行的会议时溜了出来,离开有着严密保安措施的大学,走了不到一英里,进入一片平民街区。在这里,雅科・本耐特――创始家族的尊贵继承人――遇到了一个颇有魅力的年轻女子,并被她下药,诱拐,卖到了军队。一开始,他曾经发狂地想要联系到父亲。为此,他一遍又一遍地填写各种表格和宣誓书,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发现了自己所擅长的事情――非常、非常擅长的事情。

杀戮。

雅科是财富与权力之子,但他的生命中一直都缺乏某些东西:一个目标,一个方向,一件他能够为之做出贡献的事情。在军队里,他发现了自己的非凡天赋。军人们管这种能力叫“X因子”。这种能力似乎可以在他准备射击的时候减慢时间的流动速度,帮助他赢得战斗。更重要的是,这种能力能够拯救朋友的生命。

讽刺的是,就在他不再担心自己是否还能回家的时候,两个来自军队安全处的人来到他面前。一开始,他对他们说了谎,说他的真实身份只是自己编造出来的,但他们用不可置疑的证据证明了他的身份。于是,他恳求他们,竭尽全力向他们解释他的新生活,他在这个世界中的新角色,以及他在怎样保护现在被自己视为家人的战友。那两个人理解了他。在那时,雅科・本耐特死了,瑞克・基德得到了生存下去的许可。

随后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那些事根本就不该发生。他的朋友们死了――许多朋友都死了,他也和活下来的人们分道扬镳。一名超级狙击手,这将是他永远的身份。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再为军队杀人,他只为自己杀人――他成为了一名雇佣杀手。这种职业没有任何高尚可言,只是冰冷地瞄准、扣下扳机,然后收取报酬。

虽然基德认识出现在准星对面的这个人,但他对此毫无感情可言。他不在乎麦玛斯特的政见,也不在乎他的家人,更不在乎这一枪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面前这个人的死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他只在乎自己在做擅长的事情,在尽情使用地狱天使给自己的祝福。“联邦的同胞们,看到你们今晚聚集于此,我真的无法描述心中的喜悦。”

基德温柔地把手指扣在扳机上,就像是在爱抚他渴望已久的某样东西。虽然现在他没有内置电脑的头盔可以帮忙计算温度、湿度、海拔和大气压,他能使用的只有步枪上的瞄准镜,但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些硬件的支持,经验和直觉让他成为了无坚不摧的死亡利器。

基德小心地准备扣下扳机。“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基德立刻转过身,但敌人的速度更快。基德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件长外衣从他面前扫过,然后是他完全没有看到的一记飞脚。基德的步枪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就在步枪脱手的时候,基德已经伸手拔出匕首,然后用全力向攥住自己外衣的那只手斩去。

匕首重重地撞在敌人的手臂上,却毫无效果地滑开了。基德愣了一下,抬头望向这名敌人。

那个人的脸上露出狼一般的笑容,对基德说道:“机械假肢。”

基德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一缩身,从被机械手抓住的黑色外衣中褪了出来。他俯身向侧面滑动,伸出双腿,想要把那个人剪倒。那个人的平衡果然被打破了,但基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人一个踢腿,从地上鱼跃而起,一只脚重重地踏在基德左手上。基德挺起后背,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哀号。这个人则向后一跳,摆出一副格斗姿势。“一只手废了。”他笑着说道。他消瘦而棱角分明的面孔下面装饰着一部修剪得极为整齐的山羊胡,两排牙齿白得吓人。他带着满怀期待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还有一只手,两条腿。”“……他们的怨言是有道理的。以夏伊洛为代表的许多行星都在不知疲倦地奉献自己的资源,为联邦提供给养,尤其是在战争时期。那里的公民们为了生产食物而倾尽全力,自己却在挨饿……”

基德猛地跳起身。他的左手已经完全没用了,但他的右手还抓着匕首。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步枪,但这只是他的诈术。趁着他的对手也将目光转向那支枪的时候,基德掷出了匕首。冷森森的锋刃准确无误地向那个人因为转头而暴露出来的脖子咬去。

他的对手并没有回头,但那只机械手已经闪电般弹起,捏住了飞过去的刀刃。“干得好。”

随后,基德只知道有股灼热的痛楚从他的右手传来。他又躺倒在地上――他自己的匕首把他的手钉在了地板上。他竭力想要把自己的手拽脱出来,用已经被踏碎的左手抓住了因为沾上了他的血而变得滑腻的匕首握柄。他知道,现在这个对他发动突袭的人随时都可以完成任务了。

只是基德等待的结束并没有到来。这个杀手依然站在原地,白色的牙齿闪动着寒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依然想要作困兽之斗的基德。他在……享受这一幕。基德曾经面对过死亡,他对于死亡依旧保持着畏惧的天性,但当他瞥向这名袭击者,看到这个人的笑容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灼热的电流,在他的心中引发了巨大的痛苦。而这个人笑得更开心了。

但是,无论是暴怒还是恐惧,基德破碎的手都无法握紧刀柄。他俯下身,用牙齿咬住握柄,尝到了鲜血的金属味道。他在牙齿上灌注力量,拼命想要把这把刀子拽起来。终于,他成功了。但他还能用两只废手做些什么?

现在他只能做一件事。他爬起身,向前跳去,抬腿踢向那个人。

基德的脚遇到了某种轻型护甲。他踢中了,那个陌生人被迫向后退去,而基德自己却也跌倒在地板上。“……农场援助计划将实现我们的目的:让那些因为无私奉献而让自己陷于悲惨境地的忠诚农夫们吃饱饭。”

欢呼和鼓掌的声音随之响起,但基德听不到那些声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他的假肢弹出,紧握住基德的喉咙。基德甚至没有看清这只假肢的动作。机械手开始缓缓收紧,并以同样缓慢的速度把基德从地上提起来。那个人的薄嘴唇上始终带着笑容。“有人想要你的命。”那个人用几乎是闲聊一般的语气说道,“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并没有规定你要怎样去死。也没有说过对你的处死要在多长时间之内完成。所以,这一切都将由我来决定。”这个人眨了眨眼。“我们可以持续一整个晚上。”

恐惧紧紧地包裹住基德,但他还可以反抗。这个人完全可以用他的机械手一下就捏断基德的脖子,但他选择延长杀戮时间,这就给了基德机会。他将被吊起的手臂作为支点,用胳膊撑起身子,抬腿狠狠地向那个人踢去。那人向后退了一两步,但抓住基德喉咙的手完全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现在感觉如何,雅科,是不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感觉到血压在上升?你想要咽一口唾沫吗?”

基德没办法从那个人的抓握里挣脱。当基德继续挣扎时,惶恐开始渗入他的心中。他想要抬起手臂,再次发动攻击,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但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的双脚毫无意义地踢蹬着,直到那个人用另一只手挥起一样东西,打在基德膝盖上。基德模糊地意识到,打断他两条腿的是自己的步枪。

基德甚至无法呼痛,喊声被封死在那几根越来越紧地将他喉咙捏住的手指下面。“……光荣属于创始家族。是他们看到了民众的疾苦,慷慨地拿出自己的财产,用来救济那些宁可挨饿,也不愿开口向别人求救的人们。而另外一些人却在伤害联邦,必须消灭那些自称为克哈之子的恐怖分子们。是他们夺走了联邦公民口中的食物……”“很好。”那个人喃喃地说道。他将手又稍微收紧了一些。基德用残损的手握住那些机械手指,愚蠢而毫无意义地想要把它们从自己越来越细的喉咙上掰开。血液在他的耳鼓中发出一阵阵哄鸣,他的肺里已经流不进一丝空气。黑暗开始在他的视野周围溶解。但他还在挣扎着,用残损的双手拍打着那个人的金属手臂。他的两条腿晃动得越来越狂乱。他感觉到自己两腿之间流出一股温热的东西。

他喉咙上的那只手还在捏紧。

他感觉到自己的沉重,沉重得无法抵抗,无法移动。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抽搐。然后,握住他的那只手松开了。“该死的,还没结束呢!”那个人喊道。

已经太晚了,基德听不到他的声音,更听不到外面那番充满激情的演讲,还有群众激情洋溢的欢呼。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杀手只是站在这具五分钟之前还拥有鲜活生命的尸体前。眼前这个人曾经表现出那么美丽诱人的恐惧,而现在,他只能叹息一声,放开了自己的手指,让尸体掉落在地上。

这段享乐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懊悔地看着自己的人造手掌,弯曲扭动那五根手指。“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力气。”他捡起那支步枪,又用了一点时间将它抚弄一番,猜想基德到底多少次握紧它,射出子弹,在心脏跳动一次的时间之内取一条性命。那些牺牲品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能有什么乐趣?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具尸体上,从尸体上取下他要的东西,把它装进一只小口袋里,然后站起身,走到房间靠门的一个角落里,拿起第一次进来时就放在那里并开启的一个小装置。那时,他还没有向基德暴露自己。他的机械手轻轻将那个小东西拢住,仿佛是在保护它一样,脸上则露出了微笑。

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杀手转身离开。“我们不要被虚假的事实蒙住双眼。我们要记住,联邦和创始家族始终都将我们的利益谨记于心,这一点从未有过改变。女士们,先生们……为了自由,为了农场援助方案,为了联邦!”

探照灯刺眼的光芒照进窗户,将窗棂的影子印在地板和瑞克・基德,也就是曾经的雅科・本耐特身上。【

第四章

新悉尼,红色台地

恶棍韦恩

闪烁不定的霓虹灯招牌正是恶棍韦恩的标志。只不过招牌上的“n”和“e”两个字母总是黑的,让这家俱乐部的名字看上去更像是“恶棍之路(Wicked Way)”。当雷诺喝醉的时候(这种情形通常都发生在他来到这个地方的两三个小时以内),他就会发现这真是一个极乐之地。

即使是现在,看到这里的一切,雷诺也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他和泰凯斯刚刚来到这家俱乐部,正沿着他们无比熟悉的、咯吱作响的木制台阶踏进这家酒吧、赌场和“舞厅”。在这里,一切声音都是那么响亮,一切味道都是那么浓烈,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吉姆喜欢这个充满了能量的地方。和他与泰凯斯去过的地方不同,这里人们的头顶上从来不会笼罩乌云般的紧张气氛。在这里,没有人会遇到麻烦。人们来到这里都是为了找乐子。大个艾迪(虽然吉姆和泰凯斯在这里已经混了几年,但他们依旧不知道这个大汉姓什么)时刻都在盯着在这里喝醉的人们。被他扔出去的不仅仅是那些有可能会采取暴力行动的家伙,还有苦瓜脸和只知道唉声叹气的家伙。这家俱乐部的老板韦恩曾经说过,痛不欲生的家伙就像疯子一样糟糕,而这两种人都是他的俱乐部所无法容忍的。“晚上好,雷诺先生,芬利先生。”艾迪说道。这个大汉的身材丝毫不亚于泰凯斯,不过他的脸上要光溜很多,脸上没有那么多伤疤和骨折的痕迹。“欢迎回来。”“嗨,艾迪。”雷诺一边说着,一边塞给他一把信用币,“等你不当班的时候就去好好玩一玩。钱算我的。”

艾迪笑了起来。“我会的,雷诺先生。谢谢你。”“黛西今晚上班吗?”泰凯斯问。

艾迪露出像晴空一样宽广灿烂的笑容,和满口整齐的牙齿。“她应该会上班,而且,我相信她肯定会为你准备了特别服务。”

泰凯斯笑了。

这里有许多人会为吉姆和泰凯斯准备特别服务,他们俩也都会痛快地花他们的钱。所以韦恩、艾迪、黛西和其他许多人都会特别关心他们两个。有许多次,布特和他的人都企图在这里突袭吉姆和泰凯斯,而每一次他们的计划都破产了。恶棍韦恩会从各方面关照他们最好的客人。

音乐的声音很大,沉重的节拍轰鸣让吉姆的骨头都在颤抖。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香烟气味。不时会有沙哑的笑声响起。泰凯斯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快乐的味道,吉姆。”他说道,“现在这里只缺两种味道:被你打败的男人的汗味,还有被你抱在怀里的女孩的香水味。”“你是个诗人,泰凯斯。”“哈,这个我还不知道呢。看啊,我的女孩。”

舞台位于大厅正中央。左边是酒吧,右边是游戏厅,几张赌桌放在舞台后面一个靠近便门的地方。在舞台上,恶棍韦恩的女孩和男孩们戴着闪闪发光的珠宝首饰,身上穿着几件供客人们满足剥除欲望的清凉衣物,正在翩翩起舞。

泰凯斯径直来到距离舞台最近、伸手就能摸到舞者的椅子前,朝坐在那把椅子里的家伙瞪了一眼,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你坐在我的位子上了。”

那个人抬起头看着他。“你的名字又没有写在这上面。”“这上面写了。”泰凯斯将左手握成拳头,抵到那个人眼前,让他能看到刺在泰凯斯指根处的四个字母:“P-A-I-N(“痛苦”一词的英文)”。

那个家伙的目光从泰凯斯的拳头移到他凶相毕露的脸上,面色立时变得煞白。看到这一幕,吉姆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那家伙没有再说一句话,立刻就和同伴拿起杯子,另找位置去了。泰凯斯坐到椅子里,翘起二郎腿,笑着望向一个正在打转的舞者。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孩,有着细长的双腿和高耸的胸部。在她身上,只有几块小得不能再小的布片遮住了自然赠予她的礼物――不过雷诺一直都怀疑,那些惹眼的礼物中也有一些人造的成分。她就是黛西,泰凯斯最喜欢的女孩。她给了泰凯斯一个微笑,然后眨眨眼,抖动了一下曲线优美的臀部,然后就踩着吉姆认为可以当武器使用的高跟鞋,继续跳舞。

吉姆微笑着向左边的吧台走去。今晚在吧台后面调酒的是蜜思提,这让吉姆很是高兴。恶棍韦恩的男女舞者们都被许可为客人们提供“私人演出”,实际上,他们也都在期待着这种事。不过吧台侍者并不会这样被要求。蜜思提喜欢吉姆,吉姆也喜欢她。如果她的当班时间能够及时结束,她就会到楼上去,陪吉姆喝上一杯。“吉姆!”蜜思提的样子很可爱。娇小、顽皮,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一双榛子色的眼睛。她的身子不像那些舞者有着许多突出的曲线,但在吉姆眼中格外富有魅力。吉姆觉得她要比那些舞台上的女孩漂亮多了。“你要点什么?我看到泰凯斯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了。”

吉姆笑着说:“有些事从来都不会改变。”“我知道了,8号威士忌,然后是啤酒?”“这也是不会改变的。”

蜜思提抛给吉姆一个媚眼,然后说:“马上就来。”

她很快就端过来两只小玻璃杯和两只啤酒杯。吉姆欣赏了她一会儿,然后才把注意力转回到舞者们身上。

恶棍韦恩的舞者们肯定是值得任何人多看几眼的。这时,一个特别惹人注目的“舞者”脱下身上最后一点衣服,丢给了泰凯斯,微微甩动黑色长发,和吉姆对视了一眼。吉姆很庆幸自己刚刚点了些饮料,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嘴非常干。这个深色皮肤的美人抛给他一个淫靡的眼神,接着又是一个飞吻,然后才继续跳舞。“她的名字叫伊芙洁琳娜。”一个声音从吉姆身后传来,把吉姆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到蜜思提正把酒捧到自己面前。“她是新来的,在这里很受欢迎。”

蜜思提的声音里并没有嫉妒的意味。伊芙洁琳娜,吉姆不由得又微笑起来。这是一个福音天使的名字,而吉姆和泰凯斯曾经所属的部队有一个外号:“天国恶魔”。伊芙洁琳娜的面孔的确就像画像上的天使一样可爱,但她的身材肯定是属于恶魔的。“今晚她忙吗?”

蜜思提气恼地看了吉姆一眼。“吉姆,我只负责倒酒。其他事情都是由韦恩处理的。”

虽然被抢白了一番,吉姆还是点点头。他在吧台上俯过身,吻了一下蜜思提的面颊,蜜思提看了他一眼,他递给蜜思提一把信用币。“这样就好多了。去找乐子吧。今晚我会迟些下班,如果伊芙洁琳娜没有时间伺候你的话。”蜜思提这才笑了一下。

吉姆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小心地拿着四只杯子回到了酒桌边,把酒杯放下。泰凯斯递给他一副还有温度的胸罩,那是从伊芙洁琳娜身上摘下来的。“啊,谢谢。”吉姆说道。他稍有些笨拙地把胸罩轻轻放到桌上,然后抿了一口威士忌。品尝到熟悉的火辣味道,他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向周围看了一圈。差不多五年时间里,这个地方就是他的家。韦恩非常善于经营他的俱乐部:他的舞者、吧台侍者和赌场庄家都有丰厚的工资,很喜欢在这里工作。他和泰凯斯在这里一直都很受欢迎。虽然吉姆怀疑那是因为他们的钞票,而不是个人魅力,但这种感觉还是非常好。

雷诺总是会思念天国恶魔的战友之情。他和泰凯斯之间还留有那时感情的影子,但大部分天国恶魔――红色头发、性格火爆的汉克・哈纳克;心地善良的马克思・赞德尔和康诺・沃德;泰凯斯的女朋友――疗伤妞丽莎・凯希迪。他们全都死了,因为指挥官的背叛而死――贾维尔・范德斯普中校,一个本该被他们信任的人。瑞克・基德,那名狙击手救雷诺的次数远比雷诺愿意承认的更多,但他也离开了雷诺和泰凯斯,已经有很久不曾联系过他们了。现在,关于那个时候的大部分回忆都已经变得零散而模糊,吉姆并不希望自己总是去想那些事情。

这个地方,虽然很难称为一个家,但它的确给了雷诺“家”的感觉,是他能够回来的一个地方。“真高兴能够……”泰凯斯皱起眉头,“我想说的是什么词来着?就是那种让你没什么压力,不会感到紧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让你的脖梗子发凉的感觉。”“放松?”吉姆问。“是的,就是这个。能够放松一下的感觉真好。”“你最好不要把我的信用币都花光。自从上次你多拿了信用币,那笔钱你一直都没有还我。”

泰凯斯将一只大手放在胸口上,满脸委屈地说:“吉姆・雷诺,我从没有做过这种事。”“你当然没有。”他们总是会开这种玩笑,就像今晚一样。有时候,吉姆也会对这件事存些疑问,毕竟泰凯斯・芬利心里绝不会没有他自己。

吉姆又向周围望了一圈,然后靠到椅子里。他的目光不时会溜到眼睛乌黑、嘴唇红润的伊芙洁琳娜身上。他又一次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泰凯斯,”吉姆说道,“我有一个难题。”“我从没有见过信用币解决不了的难题,而我们现在有很多信用币。”泰凯斯说着,将威士忌一饮而尽,伸手去拿啤酒。他饶有兴致地瞥了雷诺一眼,说:“那么,你的难题是什么?”“伊芙洁琳娜。”吉姆望着正在台上摆出炫目舞姿的女神说道。“我可不会管这种事叫难题。”“嗯,要知道……通常如果蜜思提有空的话,都是她伺候我,今晚她恰好有空,但……伊芙洁琳娜……”“真是火辣得要命。”泰凯斯帮助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但这依然不是一个难题。”他冲吉姆挤了挤眼,痛饮了一口深琥珀色的佳酿后,对吉姆说:“你可以同时要她们两个,难题就解决了。”

吉姆觉得这个方案不错。

个人终端的噪音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尤其是当你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充满痛苦的、程度极深的宿醉的时候。“哔,哔,哔……”雷诺觉得自己的眼皮仿佛被胶水粘住了,好像每条胳膊都有一千磅重,甚至有十五头愤怒的大象正在他的脑壳里狂奔。“闭嘴。”他冲个人终端喊道,但从像沙子一样干,还泛着一股酒臭味的嘴里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

躺在旁边的女孩嘟囔了些什么,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胸口。然后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脑袋。在这个糟糕的时刻,雷诺完全想不起到底是把谁抱上了床。他拼尽全力睁开一只眼,根据毯子下面的身长判断,这个女人应该是蜜思提。“哔,哔,哔……”“关上它。”蜜思提喊道。她的声音被枕头捂住,显得有些沉闷。吉姆挪动像铅一样沉重的身子,来到桌边,想要去拿那台个人终端。理所当然,手先碰到了柯尔特。他把枪推到一边,手指终于摸到了个人终端。他摸索了半天,却只是把个人终端弄掉在桌子下面。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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