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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7 02: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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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道德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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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梯

心梯试读:

爱无选择

》。《爱无选择》写了一个凄婉而动人的爱情故事。作品中的“我”和女友“都是那种死抱书本不愿放下,走起路来宁啃馒头也不搭理别人的一类”,因此他们相爱了。他们爱得如痴如迷,爱得火热,爱得真诚。

但是“因为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我俩竟然一赌气三个多月不曾见面”。“我”当然非常想念她,希望她能来看望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甚至“我还傻傻地设想与她约会的场面和情形”,可见“我”对她的到来是怎样的如饥似渴!

他们终于见面了。他们见面时“我高兴得在原地转了十几个圈,骄傲地找不见北了”,可是女友却当头一棒,轻松平静地告诉他:“我们还是分手吧!”后来女友在网上给他发来了贴子,告诉他“我患有一种神经性的头疼病,每天都生活在病痛的折磨里,最近越来越严重。医生告诉我这种病很难好,目前还没有治愈除根的疗效。我不想连累你……”

接到这样的贴子,“我”是怎样表现的呢?是放弃这位女友另寻佳偶,还是将两个人的爱情继续下去呢?作者写到,“啊!我在心底发出嚎叫,天哪,这就是近百天未曾谋面的理由!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接下来“我一口气奔到她的宿舍”,“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任凭泪花飞溅”!“我”没有放弃她!“我发誓要给她治病”!在女友因病辞职、经济情况十分拮据的情况下,“我”坚定信念,满怀亲情,一方面鼓励女友挺起胸膛,战胜病魔;一方面寻医问药,煎汤熬药,服侍病人。“365个日日夜夜,我每天想的是如何挂号看病,考虑的是如何煎汤熬药”!他的汗水,变成了女友眼里的泪水;他的热忱,温暖了女友的心!

他们感动了上苍。他们团结协作,终于走出了困境,有了一个虽不富裕但却幸福的家庭。

作品中的这个“我”,就是生活中的真真实实的王道德!

这个故事让我们落泪,道德真是道德之人:他的真诚,他的善良,他的友爱,他的不屈不挠的精神,让人肃然起敬!其实《心梯》所收集的作品,比如《

奶奶

》,比如《妞妞,我的好妹妹》,比如《灯草》,比如《雇来的孝子》等等等等,篇篇真挚,篇篇仁义,篇篇都是道德之篇。这样的作品,这样的情怀,对于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构建和谐社会、和谐家庭很有意义。《心梯》是作者的生活之梯,成长之梯,进步之梯,值得一读。

道德同志才33岁,真可谓风华正茂,来日方长。我们期望着他辉煌的业绩,期望着他更多更好的脍炙人口的作品。2008年5月6日于保定

作者简介:赵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代表大会代表,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著有《张王李赵》、《二八月,乱穿衣》、《被开除的村庄》等长中短篇小说多部。原任河北省作家协会常务理事,保定市文联副主席,保定市作家协会主席。爱无选择

毕业之际原本想去北京谋生的,据说那里的天空到处飘满了机会,可爱情的力量硬是拽着我的衣襟来到了历史古城——保定,这个并不繁华并不热闹但文化底蕴却非常浓厚的小城市。

我和女友是在同学们相拥别离后才走到一起的,虽同窗四载,可谈到理解真的有些勉强,我们都是属于那种死抱书本不愿放下,走起路来宁啃馒头也不搭理别人的一类。这也许就是相处的融合点。

进入单位后,可能由于定位不太好,我的工资寥寥无几。物质基础的薄弱导致了我和女友之间感情的忽明忽暗,我时常一个人在华灯初放时,孤独地游弋于街头踽踽而行,心里如同扑朔迷离的霓虹灯一样空虚烦躁,难道爱情真的要披上一层俗气,和金钱挂钩才算有滋有味吗?

那段时间因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我俩竟然一赌气三个多月不曾见面。我不敢期求什么,尽管我很想她,尽管也希望她能来看我一眼,尽管我还傻傻地设想与她约会的情形,可惟有思念的泪水穿越时空长长地飘向了远方。

我用酒精将自己灌醉,然后沉迷于文学的海洋。人们常说当作家是为了唤醒沉睡的灵魂,给人类注入和传播更多的智慧和文化,激励人们追求美、创作美。我不想去当什么唤醒什么传播什么,只希望能给自己带来一份释然一份清闲一份陶醉。

于是,我不停地挖掘隐藏在人灵魂深处的东西,不停地勾勒出各种美丽动人的情节,我的心像上足了劲的发条,所有的思绪和灵感在键盘上汩汩流出,形成了一篇篇优美顺畅的语言文字。这也许就是对于生活的投入,这也许就是生命的本能,活得冷峻是睿智,它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无比坚定的力量。

我的作品频频见诸报端,也渐渐为我增添了几许说话的勇气。我决定,要以此为资本,来感动女友的内心世界。拨打她单位里的电话时,我的手哆里哆嗦,惟恐脆弱的心再次遭到创击而无法承受。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地令我沉醉,也许她心情好点,竟答应与我在老地方不见不散,喜得我在原地滴溜溜转了十几个圈,骄傲地简直找不着了北。我极力掩饰内心的喜悦,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与她会面。

她的表情一如初恋时的那样纯真,可目光中隐隐约约掩藏着某种忧郁让我琢磨不透。

一团尴尬的沉默之后,她轻松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分手吧!”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我不知所措,我简直无法接受这几个字的组合,顿觉眼前发暗,头脑朦胧逐渐迷糊。

这是事实吗?有没有搞错?我没有出声,用异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想从中读出点什么?但她坚执的神态令我不寒而栗。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好长时间,我才有气无力地嗫嚅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呢?因为我一无所有吗?”

她说:“爱情可以靠幻想来维持,而幻想对婚姻家庭却无能为力。你懂了吧!这就是理由。”

我急不可待地说:“难道我们苦心经营的感情真如天马行空般来去匆匆吗?”

……

一阵短暂的寂静,她悄然转过了身轻轻离我而去。她的脚步是沉重的,也是苦涩的,我相信自己和她冥冥中有一种心灵感应。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绝不能就此放弃。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别欺骗我了,你的神态已经说明一切。”

她抬着头,声色凄婉地说:“你知道三个多月毫无音信对于我们之间意味着什么吗?我痛苦过愤恨过,也犹豫过彷徨过,我渴望想要的东西而却只好在梦里用泪水舔噬追随。”

我羞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任我摆开柔肠解释半天,也难以留住她那渐行的脚步。

她的身影就这样在我的视野中消失。我苦苦创作的数篇文章来不及感动她半点,她走了。

我心如油烹,那种失恋的绝望刀一样刺进胸膛。我一头扎进网吧想在网络中寻求让我发泄的对象。可怜呐,好友竟无一人在线,气得我直骂街:“这帮人都在看我的哈哈笑!”我紧捶键盘,却引来网吧老板的怒视。

我照例打开电子信箱,一封奇特的E-mail吸引了我。一位美丽如画的少女吹着彩笛踏着翔云悠然而飘,那种样子简直是一种无以复加的陶醉。

再看下面的留言,我惊呆了:“我患有一种神经性的头疼病,每天都生活在病痛的折磨里,最近越来越严重。医生告诉我这种病很难好,目前还没有治愈出根的疗效。我不想连累你,希望这封E-mail能够捎去我的祝福——“追梦的女孩何时才能走出梦境呢?静静地等待,漫长的期望,心中的蓝图是如此的令我向往。为了这一切我可能会付出许多,背负很多,但决不后悔,我要做追梦的女孩。几个月以来一直在与病做顽强的斗争,我在盼着思维敏捷、思路清晰的那一天,那时我将用真才实学打造灿烂的明天,将用满腔的爱去拥抱生活、拥抱生命。那时我将更加珍惜自然,更加珍爱我所拥有的一切。那时的花将更香,树将更绿,空气将更清新。那时的我将真正会享受生活的乐趣,品香茶览群书将更能点缀我的生活。我期待这不太遥远的一天。”

……

啊!我在心底发出嚎叫,天哪,这就是近百天未曾谋面的理由。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泪眼婆娑地走出网吧,一口气奔到她的宿舍。宿舍里冷冷清清的只她一人,我分明看清了她的眼角还垂着泪。

两人见面,有如冲破万水千山的阻隔,有如天南地北的重逢,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花喷溅。

我发誓要给她治病。我们走遍了保定市的大小医院,又去了趟石家庄,能吃的药都吃了,该输的液都输了,还买了一个利德治疗仪,她的病依旧没有实质性的起色。经过这翻折腾,我们都已精疲力竭,仅存的一点积蓄也耗费殆尽,本来就不宽裕的生活又一次让我俩挣扎在温饱线上。

是的,生活给予我们太多的考验,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努力。磨难,有如一堵无形的墙,凶神恶煞般地横在面前,面对着沼泽与苦涩,我们惟有无怨无悔地去追寻。

女友终于因身体的状况毅然选择了辞职,真是“潇洒”,潇洒得孤助而无奈。她也想在人生的旅途中展示手脚,但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无情地粉碎了她美好的愿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是巨大的财富”这句至理名言,她体会得最为透彻。

她时常从噩梦中惊醒,醒来顿觉大脑一场空。她简直不能感到了自己的存在,她曾无数次捶击着我的臂,发泄着胸中的那份烦躁和郁闷。她渴望思维敏捷的那一刻,她呼唤每一个思路清晰的黎明。她甚至想到了那个字,每当她毫不留情地说出嘴时,带给我的往往是一股无比揪心的痛。然而生活毕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容不得假设。我曾痴痴地注视着她,想让她在我充满深情的目光中酣然沉睡,对她来说可以获得少许的静谧。

哪怕只是短暂的清醒,她都异常兴奋。她会搂着我的脖子,抱紧我的腰,喉咙里再滚一串水灵灵的笑。只有这时,我们才会发觉生活是属于自己的。我深知,快乐是一种等待的过程,这种突如其来的所谓“惊喜”,事实上常令我们手足无措。真的毕竟太短,稍纵即逝,相对于全天24小时,实乃一种无法比拟的悬殊,我只能用“孤独是一种美”来对她做一些苍白无力的慰藉。

我每次下班回来,她对我说自己总是感到莫名其妙的寂寞,孤独感煎熬着自己使她不能自拔,眼睛常盯着电视屏幕而发呆。后来,她喜欢上了收音机,听医药咨询节目,如痴如醉,常向我朗朗述说着药理常规,即兴时还来几段晚报浏览,她的心情逐渐出现了晴朗。

晚上,我学会在灯下用激情澎湃的文字抒写我对她的爱,抒写对未来的憧憬,抒写对人生的感悟。我给她讲李杜律诗的十足韵味,讲马雅可夫斯基诗的阶梯层状,讲惠特曼诗的自由浪漫。她专心致志地吮吸着我苦心经营为她而付出的一切,成了我名正言顺上的第一读者、第一听众。我从她那里找到了灵感,找到了创作的源泉。“心中有爱,人生如歌,来去从容,情深似海”,为追求生命的真谛,我们都可以饱受生活的磨难,我把我们所有的梦想全都溶入这优美而豪迈的语言。

白天,一有空我就陪着她走大街转小巷,哪怕贴在墙上的一则野广告,也足以让我们流连半晌,想从中寻觅生命的闪光点和治病稻草。我们也曾蒙受欺骗,女友呼哧呼哧地嚼了半个月的中草药,除了得到少许的精神安慰外,病情仍没有一丝的好转。找了很多有名的大夫,踏遍大大小小的诊所,腿渐渐地跑细了,也渐渐地灌满了铅,可我们依然雷打不动。

她时常愁眉苦脸,暗叹自己无药可救。我便放下工作中的疲惫,苦口婆心地规劝她开导她,希望能用关心与呵护磨硬她曾经充满幻想的翅膀,也希望能用自己羸弱之肩为她撑起一片蓝天。

从不求人的我,这次却低三下四地恳请职工医院副院长(我曾带过他课)卖个人情,卖药的时候能否打个折,还花了不少冤枉钱疏通关节求领导为她谋求一份可以充实生活的差事。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全部化为一片枉然之水。

她并没有彻底的好,也没有拥有希望拥有的一切。她不怨我,她知道我已尽了全心全力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掩藏。

我说:对你的奉献,我最大的回报就是理解。你目前虽然没有任何工作特长,但自由和机遇能让你决定自己的命运,走出梦境,走出叹息吧。让我们一起努力!

她感激地拥我而泣,泪水沁入我的心脾。

世上难有永恒的爱情,我相信,但我更相信世界上有永恒不灭的亲情。我们的爱情已经化解为了亲情,那份根基产生的力量无以阻挡。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我振奋无比,曾经所有的兴奋也没有像此刻这样令人痛快淋漓,压抑数日的忧虑和沮丧瞬息间荡然无存——女友的病终于见到了阳光,让我俩苦苦挣扎的心灵再一次盼到了希望。

那位济世老中医终于对女友说出“下次可以不来了,希望永远别再碰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我和女友欣喜若狂,久违的泪水山泉般喷涌而出,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世界一片寂静。

一年啦,蘸满心血和汗水的征途终于走到了尽头,我们的付出换回来丰厚的回报。

365个日日夜夜,我们每天想的是如何挂号看病,考虑的是如何煎汤熬药。那点微薄的工资我们每天都精打细算,生怕错花了一分钱而将买药的大事搁浅。

作为特殊情况,女友的这种病不能光依赖药物,心理疗法务必紧密配合。我自然而然地做了女友的心理医生。我给她讲我工作中的所见所感,描述我新闻采访时的奇闻逸事,并把自创的文学作品第一时间送到她手上,想用真实的写作来激活她内心的感受。她会细细品味我文中的每一个故事情节,每一个精彩片段,末了还会给我增加一段客观公正热情洋溢的点评。我每天陪她一道数星星,一起戏说“两只小蜜蜂飞到花丛中”,一起听广播看电视,给她买有关报刊杂志来陶冶情操。小小的房间里经常载满我们欢快开朗的心情,放飞我们梦寐已久的幻想。

女友知道我很辛苦,总是毫无怨言地拾起所有的家务,并将香甜可口的饭菜准时端到我面前,那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是两人见面的问候。

尽管那段时间,我们穷得身无分文,尽管她一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可我们彼此留给对方的却是甜甜的微笑和深深的祝福。我想,这才是我们目前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支柱啊!

单位里的同事古道热肠,一位可亲可敬的大姐还把十八英寸的旧彩电送给我们。从此我们告别了电视屏幕枯燥的单色调,丰富了视野,开阔了知识面。一些领导经常带着鸡鱼肉蛋去看望我们,鼓励我们,给我们以信心以力量,我们经常处在无比感激的兴奋中。感谢生命旅途中遇到这样的好单位好领导好同事,真的无以为报,只有等到身体好了心情舒畅了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中草药的味道是苦涩的,闻之就早已却步,何况咽下去。由于尝惯了各种药物的味道,女友的“免疫力”异常坚强,见她毫不在乎地喝下了一大碗药汤,我忍不住地问:“药不苦吗?”女友笑着说:“苦在嘴中,甜在心里。”

我释然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欣慰呢?

只要眼中有泪,心里就一定有彩虹。我们就是凭着这颗坚执的心和铁定的信念,尽情挥洒着青春无悔的誓言,相互支撑着走到了现在,走到了我们期盼已久的现在,我们高兴得惟有以泪洗面,以泪来冲刷所受到的委屈和磨难。

我知道,尽管医生为她宣告了喜讯,但女友的身体还没有达到预料中的那种境况,她心里最清楚。而现在,我们已经形成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虽然现在正如茫茫无际大海中的一条船,可我们始终坚信不管前面逆流险滩,只要扬起信念的风帆,挥动拼搏的双桨,就能征服一个个恶浪,达到理想的彼岸。我们还坚信,世界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

我会一如既往地陪着她看病,我们翘首期盼待着奇迹出现的那一刻!这一刻不会太遥远,真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奶奶

奶奶不是亲奶奶,因为父亲是要的;姑姑也不是亲姑姑,因为是爷爷捡的,四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凑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家。

奶奶十八岁时,仅用一袋面的成本,爷爷将她娶过了门。

从此,奶奶挪动着“三寸金莲”,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陪爷爷走南闯北,逃荒要饭,尝遍了漂泊流浪的滋味。

奶奶信命,她一直暗叹自己命薄如纸。她和爷爷唯一的亲生骨肉——双喜,十一岁那年意外溺水而亡。奶奶失魂落魄哭了好多年,再也没有生过孩子。

孩子是父母牵肠挂肚的感情纽带。爷爷最好的一个朋友,因无力养活七八张嗷嗷待哺的嘴,而将幼子过继给他,这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很幸运,步入新家后享受了同龄人难以享受到的快乐。爷爷奶奶疼爱倍至,天天“宝贝心肝”地唤个不停,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掌上怕摔了。

奶奶觉得家里好像还缺点什么,一次悄悄对爷爷说:要是有个闺女该多好!

爷爷沉默。后来,还真的“捡”来了个丫头,这便是我的姑姑。

姑姑的到来使家的涵义完整了。

四口人和和睦睦、甜甜蜜蜜地生活了十几年。后来,姑姑出了嫁,嫁给远方一户殷实的富足人家。

从那以后,奶奶很难见到姑姑的面,老是隔三差五地拖人捎口信,让她常回家看看,别太吝啬。伶牙俐齿的姑姑每次总能摆出一千个拒绝的“理由”。

奶奶日思夜想,尽管不是亲生的,但仍视同己出。倔强的奶奶后来还真的步行一整天去了,回来后,奶奶的脸色不太好,一个劲地重复着:孩子也不容易,不容易……

爷爷走得早,奶奶倾其所有的爱无私地献给了孙女孙子——

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全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

我是奶奶的骄傲,也是她的自豪。奶奶逢人就眉飞色舞地念叨:梦见家中飞出一条龙!奶奶说那是我,她的话激励着我,我知道那是她心中一道最美的彩虹。

我读初中时,奶奶有次从姑姑家回来,突然间神智不清,讲的话颠三倒四,迂迷的很。我问她是不是遭受姑姑的欺负了。奶奶说没有,生怕他人误会似的,不停地解释:哪有闺女嫌弃妈的?

谁都能猜得出,已经忘了本的姑姑给了奶奶一种怎样的礼遇。

奶奶从此绝口不再提去看望姑姑,反而爱上了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那一毛钱一包的烟,隔几天就得去批发两条。

奶奶嗜烟如命,裤袋里塞满点烟用的火柴盒。年轻时酷爱干净的她逐渐邋遢起来,脸上经常布满灰尘和鼻涕,上下衣服油渍麻花,从来不愿脱下让人洗。奶奶刀条状的皱纹和身上特殊的气味令许多人望而止步、掩鼻顿逃。奶奶还喜欢用馒头裹着盐粒吃,随便舀碗水“咕咚”一声一饮而下。

我劝奶奶别这样。她不听,也许奶奶根本没有能力听得进去。

我决定给奶奶戒烟,希望她能早日“洗心革面”。

奶奶不争也不要,便拄着拐棍挨门挨户向人讨,哪怕从地上拾个烟卷,也要美美地吸上几口,直至烟蒂成了灰。

奶奶“吞云吐雾、飘飘欲仙”的样子很让我们全家人栽面。那年除夕,奶奶正吃着吃便出了门。时间不长,本家的大伯过来说奶奶跟他们要烟抽,责问我们大过年的为什么不给老太太准备点?

我气得浑身发抖,跑过去拎着奶奶的褂子将她拖到家,然后攥紧拳头狠狠地朝奶奶的肩部砸去。突然间,我的手被硬邦邦地弹回来。

原来奶奶枯瘦得仅剩下了骨架。我蒙了,吓得真魂快要出了窍。

奶奶已无痛的感觉,她漠然地注视着我:你是我的孙子吗?

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以头杵地,长跪不起。

没过几天,奶奶溘然离世,走的时候把盖在身上的被子踢到床下,奶奶是冻死的。我抚摩着奶奶冰冷如石的额,泪水喷涌滚出。

奶奶为了全家,耗尽毕生的心血,仅剩下一副皮囊。我这曾经被奶奶视为最有出息的孙子却一拳缩短了奶奶追赶爷爷的旅程。罪不可赦啊!

奶奶走了,临死都没熬到家境好转的那一天。每年回家,我都要去爷爷奶奶的坟地,给二老磕个响头,以减轻久藏心底的那份愧疚和不安!

母亲的心灵

“当我接到入学通知书的时候,母亲很想笑,但她却哭了;当我离家远行的时候,母亲很想哭,但她还是笑了。母亲的笑容和泪水融进我的心里,那是我全部的盘缠。”

我喜欢这段话,如痴如醉,读来心中会油然而生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

我的母亲是一位善良淳朴的农家女性,她命不好,自打记事起父母就撒手西去,是远房的哥哥嫂嫂收留了她。

母亲十二岁来到我家做了童养媳。母亲勤快,家里地里的活抢着干,双手时常布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茧。

说来,奶奶和姑姑的心挺“狠”的,她们经常从地里早早回来,用最麻利的手做最好吃的饭在最短的时间内吃掉,拿剩下的所谓“残羹冷炙”来对付母亲。她们一直把母亲当局外人。

母亲什么都明白,她很知足,无论怎么说自己总算有了家。

那时父亲还小,处于不能辨别是非的年龄,几乎帮不上母亲的忙。奶奶的话就是圣旨,至高无上,更何况身旁还有个紧敲边鼓的姑姑。

苦难的家境磨炼了母亲坚强不屈的性格和意志。

我上中学的那几年,家里一贫如洗,即便逢年过节也难以闻上属于自家的诱人的菜味。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日子里,母亲没有倒下,她时常鼓励我们:好好干吧,没有过不去的坎。人家看不起,老天会看得起的。

母亲一直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看作她生命的支柱,然而绝顶聪明的大姐不忍看见父母终日劳苦的身影和弟妹懵懂无知的眼神,毅然选择了辍学。

二姐

小时侯身子骨不好,始终没有接受教育,我自然而然成了全家人的希望,无论学习成绩还是资质天赋,在我的骨子里总有一股激情在澎湃。弟弟妹妹在我强大的优势面前也被迫无奈地挤到了退学的边缘。

为筹措我的学费生活费,大到十元八元小到一元五角,母亲都可能出去借。村里有门槛的地方几乎都做过我家的“债主”。我家的贫穷在当地出了名,可我们每个人心中无不凝聚着一个最强烈的信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机遇也在寻找着我们。

全家人围坐一起吃玉米面窝头就辣椒的时刻成为村里一道挥之不去的“独特风景”。

为了生活,家人四处奔波。拾棉花、捡破烂、讨饭成了母亲维持全家生计的“主业”。

有一次,母亲和大姐出远门捡破烂,在火车站候车室里被警察毫无理由地毒打了一顿,差点给收容起来。

母亲哭了,这是她生命里的第一次落泪。母亲不明白也不相信,穷人生存为何如此艰难?

其实最让我们全家人挂念的还是母亲的身体。小时候我就发现,母亲一年总有几次莫名其妙地流泪,发病时随意地躺在床上哈欠一个连着一个打,然后呜呜地抽泣,既而泪如雨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父亲怀疑母亲魔鬼缠身便请来了巫婆,巫婆张牙舞爪了半天,母亲的病依然没有起色,无趣的巫婆惟有悻悻地离去。

我怀疑母亲的神经肯定受到过什么刺激,但母亲绝对是个健康人,她整天乐呵呵的,人缘也好,就连她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会无端地流泪。

从此,母亲信上了基督教。每周六,母亲准时拎着板凳陪同邻人做“礼拜”,一走就是老半天,风雨无阻。回来后精神气爽,容颜焕发。有时夜幕来临,母亲闭户熄灯,跪在黑暗的屋子里默默祷告。母亲信神,她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有天堂。

起初我劝母亲:“信那玩意儿没啥用,世界上哪来的鬼和神?”

母亲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了自己的儿子似的,愠怒地指着我的鼻子:“小东西,你不信?试着吧,它肯定能保佑你考上大学,让祖坟冒烟!”

我没和母亲争辩。我侃侃而谈的“科学论”在母亲那里黯然失色了许多,真的,我也不愿伤害母亲那颗虔诚、慈爱的心。

我没让母亲失望,硬是凭借着顽强的拼搏和穷人活着的尊严,历经难以想象的折磨,终于拿到了本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寻到了属于自己的路,成为走出村子的第一人。

母亲捧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喜极而泣,她逢人就念叨:“谁说耶稣不灵!谁说没神!俺说过嘛,老天会看得起的。”母亲很自信,她以为自己虔诚的祈祷感动了神、感动了上帝。母亲那孩子似的笑容永远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我读大学的时光里,母亲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每天总在为我担忧。她不知道穷儿子在外面会遭什么样的罪,能不能吃饱饭,别人是否会看得起?母亲没文化,家书中她总让捎上一句“妈妈想你”。每每至此,我满腮的泪水常常潸然滚落。

毕业后我到了离家更远的地方去工作,母亲自豪过但更舍不得,她说:“丫头是泼出去的水,俺儿子也是,可俺不后悔,他是‘国家干部’。”

母亲不善于表达,简单浅显的话语在母亲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艰难,母亲试图努力做好。

她说如果不做就算了,要做就做最好的。我收获了这句话的真谛并付诸于实践,也深深懂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还说谁把握了现在,谁就拥有了未来。惊诧之余,我突然发现母亲这句不起眼的话竟是著名预测大师托夫勒的名言。是啊!望子成龙,人皆有之;御子成龙之术,几人能备啊?我未来命运的创造者,母亲当之无愧。

那段时间老家刚装好电话,母亲异常兴奋,与千里之外的儿子终于可以天涯咫尺了。我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恰是母亲接的,她接完后一听是我,随即不知所云,嗫嚅了老半天才说:“没事吧?没事就挂了。”说完“啪”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迷惑不解的我再次拨通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话语再次响起:“谁呀?”我啼笑皆非:“阿妈,怎么没听我说一句话就挂上了?”母亲沉默了半晌才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想替你省钱,想给你打过去。”我连忙问:“为什么不打过来?”母亲尴尬地说:“不会打。”

瞬息间,我所有的怨言荡然无存,一股辛酸的泪水充盈眼眶。善良的母亲啊!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阿拉伯数字都认不得,不会拨号?

也许因为结婚的缘故,我回家探亲的机会少了,给家里打电话的机会少了,寄钱的机会更少了。

今年夏天,我们那儿遭遇了几十年未遇的洪涝灾害,瓢泼大雨四十多天一直在下,家里几间土坯房全部被冲坏,屋外落雨屋室内流。那段日子,母亲常给我打电话,说家里人晚上都不敢睡,生怕房屋坍塌。

我在电话里热血沸腾地向母亲发誓一定要给家里寄点钱修补房屋。

可之后的两个月内我竟然压根没和母亲取得任何联系,或许真的囊中羞涩,或许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不敢面对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尽管打个电话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那天晚上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我脸色赤红地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是父亲的声音,他责问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我支支吾吾,忐忑不安地谎称自己忙得不可开交。父亲没有回应,母亲接过了电话,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想你!”

从母亲嘴里发出的这四个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我在信中看过了无数遍,陌生的是母亲第一次说出了口。

我羞愧得无言以对,尴尬万分而又底气不足地问:“阿妈,家里现在就要盖房子吗?”

母亲说:“家里不需要你的钱,你只要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妈就放心了。”

……

母亲话语不多,却已使我热泪沾襟。母亲的心灵才是我今生赖以固守的精神家园。

父爱如山

华兹华斯说过,“父亲!对上帝,我们无法找到一个比这更神圣的称呼了。”

我心目中的父亲从来不苟言笑,平时沉默寡语的他鲜有母亲那些浓浓的体贴与关怀。小时候,我总认为做父亲的就该像这样。长大了,才晓得原来父爱是那么的神圣,那么的不容侵犯,那么的激动人心。

小学三年级我当上了少先队员,需三毛钱买红领巾,我趁父母不在时从钱夹里私自拿了钱。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狠狠训斥了我一顿。当明白事由后才稍微消了点气。那时,我觉得父亲有点霸道甚至吝啬。

初中毕业后务农的那一年,我过得很无聊很孤寂,觉得天底下没人能真正地了解我、支持我。一天因一件实在无足轻重的小事我被父亲痛骂了一通:你八辈子都考不上!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我的自尊。我哭着奔到了学校,乞求老师让我复读,但愿望最终未能实现。从此,我对父亲多了一层敌意,觉得父亲有些残忍,根本不懂儿子的心。

上高中的那段时间,家里贫穷到了极点。父亲有晕病,劳累之极向后一倒便人事不醒,全家人经常处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之中。但为了生活,为了全家的柴米油盐,父亲仍然拖着虚弱之肩披星戴月地出门做买卖。由于父亲忠厚善良,时常被一些地头蛇和骗子欺负,过了一段时间带回来的往往是一串串令人辛酸的故事。

父子本无无隔宿之仇,更何况时间与真情可以说明一切。我突然觉得父亲与以前不同了,五十岁刚过却已早生华发,额上皱纹堆垒,背驼得很严重。随着岁月轮回世事变迁,父亲老了,他的故事也逐渐褪了色,可父亲的印象却在我们儿女面前渐渐改变。

有一次,父亲生病去县城开刀动手术。医生万般规劝他多输液养养身子,父亲坚决不同意,硬是挺着回来了。母亲告诉我说父亲是为了省下一点钱给我增加一些营养,因为我快要迎接高考了。

当我跨过了千军万马竞争的独木桥后,父亲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那是一种开心的笑,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和兴奋,弯曲的背似有恢复的痕迹。我知道父亲为我而自豪。

带着借来的学费,父亲陪我一同上了路,开始了我异地求学的新生活。当办完一切手续后送父亲去火车的一刹那,父亲哭了。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泪。“父母的心在儿女,儿女的心在外头”。父亲说不放心我,要我好好照顾自己,穷人的孩子该知道怎么样去面对人生;只要不被自己打败,那他永远都是胜者……

从不善于表达的父亲说了许久,没想到父亲懂得那么多的哲理。直到火车启动了,父亲才依依不舍地与我挥手告别。我转过脸,任泪水悄悄地滑落。

不久父亲来信了,也是给儿子的第一封信。信中说:孩子,过去对你有点苛刻,但那是恨铁不成钢,当长辈的欠了你很多,希望考上大学的你能原谅。

什么?父亲向我道歉!我捧着信泪如雨下,透过模糊的泪痕,我仿佛看见了父亲的眼泪和慈祥的面孔,听到了那亲切的呼唤。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其实父亲并不希望我们做儿女的光宗耀祖,他只希望我们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坦率地讲,我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凡事总爱搁在心里,搁久了倒也生些灵感,收获了一段段文字,在文字的天堂里任思绪展翅翱翔。

父亲喜欢我的文章,每次来信总忘不了捎一句:又有新作了吗?

听到这儿,我的脸色经常发烧,内心深处感激父亲对我的关爱和期待。其实,我的许多作品是不能让他看到的,主要是不想唤起父亲对那些苦日子的回忆。也许家境遭遇,也许生活影响,字里行间或多或少辐射着辛酸的过去,总有一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如影相随。命运曾经给我带来了曲折,我没有选择任何逃避的理由,惟有勇敢地去面对,但又不能百分百地展现在家人面前,我选择了掩饰,经常用善意的谎言支撑全家人的希望和信念。

毕竟,生活是美好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壮举。我庆幸自己平安走过,却换回来父亲刻满沧桑的面容和佝偻沉着的背。

大学毕业后,我远离家乡来到保定。父亲的牵挂从没停止过。他为儿子在异地上班而自豪,同时也为儿子的傲气而担忧,经常劝我为人处世的时候要多考虑些环境因素。我感叹父亲对世事的洞察和对儿子的了解。

父亲一生没说过软话,从不轻易开口向人求助。那天,父亲打来长途要我寄点钱回家,说是麦收了,手头特紧。我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家里没有收入的源泉,弟弟娶妻生子早已顾不得二老,父亲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毫无怨言,真的,父亲为我付出了所有,我更没有拒绝的借口,便以最快的速度寄去了七百多块钱,比父亲的要求高得多。

接到钱时,父亲立刻来了电话,却只听到他的颤音:唉,小子,好好过……

然而父亲何曾想过,为了生活,我和女友目前还一直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而自身难保。这一切能对父亲说吗?不能。我应该对很多人都要负起责任来,何况也不想再一次让父亲为我牵肠挂肚。

实在不放心家里,我又一次拨通电话。这次是母亲接的,说父亲累了,炎热的酷暑让割麦子的他差点晕倒在地,不过好了许多,正躺在床上安静地休息。

我质问弟弟弟媳妇怎么不帮忙?其实不用问的,我了解内情,我们家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弟媳妇的个性和态度决定一切,在家里她伸手不拿四两,不稼不穑,吃饭等着别人端,她以为她是“地主”。父亲很忠厚,仍任劳任怨地帮其收麦子、扬场,可最终弟媳妇却指着我父亲的鼻子骂句“老东西”,让老人家差点吐了血。这就是回报!打工回家的弟弟也只是沉默无语,骨子里没有流淌那份勇气。

去年回家,三岁的侄女指着我的父亲喊“乳名”,父亲气得肚子鼓鼓的。孩子嘴里没假话,喊名字是弟媳妇教唆的。我忍耐不住,怒吼着冲弟媳妇发了一通火,吓得她胆战心惊。

为了给父亲解闷,我硬拉着他来到二姐家串门。偶尔碰见我初中时的班主任,老哥俩见面后兴奋地唠起来没完没了。我看到了父亲脸上久违的笑容。闲谈中,我向班主任谈起自己情况,尤其讲到一篇写我父亲的作品在报纸上发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静坐一旁的父亲两行热泪悄然滚落,我心里酸酸的。父亲的善良又一次让我感天动地。

欧洲有句名言:父亲和儿子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父亲爱的是儿子本人,儿子爱的则是对父亲的回忆。我的命是父亲给的,自从有了生命的那一天,一种血缘的纽带已经将我们父子牢牢联在一起,永不分离。

妞妞,我的好妹妹

今天,小妹妞妞从家里打来电话:哥,帮我找份工作,行吗?

我推辞了:丫头,这儿活难找,也不好做,在家待着吧,多照顾照顾阿爸阿妈!

电话里,小妹哽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破涕为笑:阿哥,我没事的,老觉得在家里闷得慌。

放下电话,我这不争气的泪水又一次把我引领到那个遥远如梦的苦涩年代……

八年前,妞妞十二岁。当欢天喜地的小妹把初中录取通知书交到爸妈手上时,二老那布满沧桑的脸更加为难了。去年这个时候,小弟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因为我的求学,早已家徒四壁。紧巴巴的日子,再加上沉重的学杂费压得父母抬不起头。可他们仍相互鼓励安慰,顽强支撑着,将所有的梦想全寄托在我的身上。在泥巴里滚大的孩子中间,我是全家人的骄傲,也是最有实力走出家门的。

爸妈征询我的意见。不知当时是出于自私,还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我断然拒绝了妞妞的求学,就像当初拒绝小弟一样。

年幼的小妹完全读懂了爸妈孤助无奈的眼神,那一刻,她似乎长大了。

小弟远走宁波下了海,成了一名涉世尚早的农民工。为了全家的生计,父母经常漂流在外。小妹妞妞自然而然地拾起了所有的家务与农活,当然也包括我的衣食住行,成了我名义上的“保姆”。

每周两次,妞妞把蒸熟的馒头和咸菜准时送到学校,还常偷偷地塞给我一些零花钱,劝要我多吃几个鸡蛋,补补营养。周末,总要牺牲半天时间为我浆洗。小妹身上,更多浮现的是母亲的影子。

妞妞每天像小行星一样,绕着固定的轨道,围着锅碗瓢勺、柴米油盐转。但她依然做得认真而有滋有味。每次回家,她总能变着法子,做出香甜可口的饭菜为我打打牙祭。我暗叹妹妹的手艺,觉得惟有不断汲取知识才能对得起像小妹这样的好人,才能填补生活的寒碜。

闲暇时,妹妹喜欢读书,不懂的地方总要等我回来缠着问,也只有这时我才能找回小妹那特有的纯真少年。

那时,我经常有一种莫名的揪心的痛,自己对不起小弟和小妹啊。为了我,他们改变了生活,走上了一条前辈人早就不愿走的路。

今年春节回家,有人要给小妹找婆家,我突然多了一种惆怅。这么多年来,小妹已成为家庭重要的一员,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当家人再次征询我的意见时,也许难以割舍手足情深,也许不愿接受小妹出嫁的事实,我竟做主谢绝了媒人的好意,再一次折断了本来属于小妹的幸福生活。

……

苦涩的年华卷走多少人美好的童年和记忆,在今后的旅途中,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孔去面对小妹那份天真、那份执着,而只想说:妞妞,我的好妹妹!二姐

二姐四岁时腿部患病,因治疗不及时又缺钱,终生致残。

二姐虽长我三岁,却是我欺负的对象。我常没来由地冲二姐发脾气,抢她的东西吃,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拳头有恃无恐。

二姐腿脚不便,追不上我,惟有委屈地抽泣。

有一次,奶奶领着二姐和我在地里拔萝卜,不知上来了哪股邪劲,我抄起镰刀照着二姐的腿肚子迅猛砍去。刀砍处鲜血迸流,二姐绝望地瞪着我,失声痛哭。

二姐渴望上学,但她不能,她喜欢搬着小凳子坐在房门口,贪婪地注视着同龄人背着书包来来往往。在孩子们说说笑笑的日子里,二姐成了文盲。

二姐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煞是吸引“淘气鬼”的目光,他们要么捏条毛毛虫放在二姐的口袋里,要么举根枯草撩二姐的耳廓……总之,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捉弄着二姐。

作为弟弟,我没有为处于弱势的二姐抱打不平,相反却助纣为虐,时不时地帮着这群可恶的东西出谋划策,一点儿不顾二姐声嘶力竭的尖叫和惊吓。

那年夏天,我捉起了蝉,恰巧刚买的手电筒灯泡坏了,父亲怒发冲冠,随手将灯泡扔出屋外,命我火速换一个。二姐跪爬着在漆黑的地上来回摸索着十几分钟,才在夹缝中找到了父亲扔掉的灯泡……

后来我和二姐都长大了,不过二姐走路依旧,只是易于倒,稍不留神就要闪个趔趄,栽个跟头。

母亲赶紧张罗着给她配副拐,二姐严词拒绝了,她不想让人说她身有残疾。

二姐最大的遗憾是我一直没喊她“二姐”,无论走哪儿我都呼其乳名。二姐不曾记恨我,我知道她向来是以我为荣的,弟弟有了出息,村里的人才能看得起。

那段时期我家到了几乎揭不开锅的地步,靠卖柴禾维持生计,靠卖鸡蛋凑齐我的学费生活费,学习上的疲累和营养的失调使我的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

每次回家,父母沧桑的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无法抛却的孤助让我寝食难安。这时,二姐变戏法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干皱皱的零钱,一分二分五分地堆积在一起。享受着二姐用压岁钱换来的营养,我心中洋溢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谢。

……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给自己给家人挣足了面子,同时也要离家远行了。临出门的那天,送我的乡亲很多,送得很远。

母亲哭,二姐跟着哭。二姐吃力地挪移在人群的最后,几步一个跟头。

我心凄凄地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土和关心我呵护我的亲人,一头扎进了另一片陌生的天地。

大学时,我常给家里邮信,诉说着校园生活的美好和自己捉襟见肘的寒酸,尤其在同学面前无法启齿的自卑,我的信赚足了乡邻们无以复加的感慨和亲人们如影相随的眼泪。

母亲鼓励我穷人的孩子不要攀比,二姐相信我永远是她心目最棒的好弟弟。我在亲人的关怀下成功地驱散了初入象牙塔时的所有惶惑和迷离。

两年后二姐出了嫁。父亲来信说二姐夫对二姐好,父亲还说,二姐因想家步行了一整天,摔了无数个跟头从婆婆家回来的。

于是,我别有用心地学会了骑三轮,过年回家“接亲戚”,二姐家肯定由我去。蹬着三轮去接二姐,她欢喜地像个孩子,嗷嗷了半天不知所云。我知道二姐在激动。

寒假相处的每一天二姐都是快乐的,母亲说二姐逢人就夸我的好。二姐更好,她背着二姐夫将100元的私房钱偷偷地塞给我以作滋补。

我要返校了,母亲哭,二姐跟着哭。二姐不放心我,她怕我在外遭罪。兄弟姐妹五个当中,二姐是唯一一个为我流泪的亲人。不知出于一种羞怯还是一种习惯,我始终没喊她一句“二姐”,给她一句贴心的称谓。

二姐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出生十来天就走了,留给二姐的是无比的绞痛,谁都知道“摔跟头”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再往后,二姐硬忍着不敢回娘家,尽管心里埋藏着数不清的牵挂。好人有好报,上天终于赐给她一个健康活泼的丫头,使她的生命赋予了深远的意义。

毕业后我找到了工作,也有了收入,从此不需要二姐的压岁钱了。可当我给外甥女压岁钱的时候,二姐显得不愉快,满脸的倔强。

我问:二姐,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给孩子压岁钱?

二姐蓦地愣住了,她双目灌满泪花地盯着我,她分明听到了我嘴里赫然蹦出的两个字,震撼心灵的两个字——“二姐”。

一个对我恩重如山的人

结识吴秀玲,我永不后悔。我虽尊称她大姐,其实她是我的长辈。

如果不是集团开展全员创效活动,我不会认识她;如果不是参加招投标,我们不会有如此痛快的合作。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吗?

吴大姐敦厚仁义,她有罕见的热情,她不计成本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从不需要回报。我就是其中的受益者。

两年前购买期房,吴大姐为我的房款首付慷慨解囊,救了燃眉之急。就连我最亲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都表示无能为力,吴大姐及其家人却用无私的关爱成就了我的梦想,使我从此对家有了深深的期待。2008年初,吴大姐再次出手援助,让我永远摘掉了“房奴”的枷锁。

别人能做到这一点吗?家境富裕的人多了去了,真心帮忙者有几何,最担忧的莫过于王道德的资金偿还能力罢了。吴大姐不怕,她相信我的潜力,她觉得我值得帮。

吴大姐是搞政工出身的,却是市场营销方面的天才。我爱人曾经说过,河北建设集团搞全员创效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吴大姐。她思维敏捷、做事果断,和客户沟通的时候沉着冷静,说出的话滴水不漏、严丝合缝,分寸掌握的炉火纯青,就连我这做了七八年市场工作的专职人员也自叹弗如,倍感望尘莫及。

吴大姐精力充沛,我从未见她疲倦过。每次投标加班加点,吴大姐总会陪着坚持到最后一刻,期间忙前跑后,端茶倒水,准备伙食,伺候地无微不至,甚至还亲自盖章、封标。有时标书把我都折腾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而同样忙活的吴大姐却坦然自若、条理清晰,不能不令我暗暗称奇。

吴大姐处处维护我的形象,时时抬高我的身价,不止一次地为我创造实现价值的机会。无论在哪个场合,她都会不失时机地向别人褒奖我的业务水平,推销我的道德人品,为我的成长注入健康、积极的元素,她想让更多的人走近我、了解我、接纳我。

吴大姐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所在的组织永远弥漫着民主的气息,无论是单位还是家庭。她达礼,坚持以理服人,她从不停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而总愿换位思考。因此,她的宽容、她的大度、她的公道、她的正直为她赢得了口碑,也成为我效仿的榜样。人们喜欢喊她大姐,她是个响当当的“大姐大”,甚至比她大个一岁、两岁的也喊她为大姐。这是难得的尊重,吴大姐具备这样的资格和荣誉。

她的母亲喜欢她,八十多岁的老人一天不见她就想的慌,一天不打电话,老太太就惦记得没完没了。这是因为吴大姐的孝顺。她的公公婆婆也喜欢她,喜欢的无可无不可,这事说来挺不可思议的,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吴大姐是整个家族的主心骨,什么样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由她拿主意,她讲的话大家都爱听,她发出去的指令好使。

吴大姐胆大心细,有韧性,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敢说,别人办不成的事她能办。她认准的事决不轻易放弃,她承诺的事一定兑现,无论面临怎样的挫折,她都会百折不挠地去克服,哪怕经历再多的磨难。我想,这多半缘于她半生积累的社会关系资源以及她无法抗拒的人格魅力吧!

吴大姐的确是一个脚踏实地做事的人,遇到她是我的运气,能与其合作是我的福分。

吴大姐喜欢年轻人喊她姨,她觉得舒服,有成就感。酒桌上有人借着酒劲改了口,可刚一离桌就又回复原状喊“大姐”了。我已经喊了数年,也喊惯了,改不了口。于是吴大姐的儿子只好喊我哥。我说,这就是“江湖”。

吴大姐笑,她儿子笑,我也跟着笑。吴大姐在我心里,永远是长辈。

作为一个对我恩重如山的人,说感谢的话有些虚伪,我不想那么做,但感恩是必须的。可此时的我已无言可谓,因为激动,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

父亲

他很像我父亲,尤其羸弱的体形、粗糙的手指和刻满岁月的皱纹。他拦住我的一刹那,不知为什么我心里陡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我猜想他肯定遇到了麻烦。

他说他是来找儿子的,儿子是个装修工。他说他家在邯郸,自己坐了十多个小时的慢车才到的保定。他说到了这儿才知道儿子跟别人去了石家庄工地。他说儿子太小,从未出过远门,也从未离家这么久。他说自己和老伴天天都在想儿子,梦里全是儿子的影子。他说他害怕儿子会出事,就想过来看看……他一口气说完了他想要说的话,却只字未提拦我的理由。

我没有深问,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他的絮叨。他话没说完便哽咽了,眼角处渗出了浑浊的泪。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恻隐之情,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叔,是不是没钱啦?

是的,小兄弟。我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说得很凄凉,我看见他干裂的嘴唇即将迸出隐约可见的血丝。他继续底气不足地说:小兄弟,我就想吃口饭,然后走。

我问他:没钱了你怎么走?你还要去看你儿子吗?

他说他已经和儿子通了电话,他打算爬“黑车”回家。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他连忙解释道:小兄弟,你放心吧,我不是要饭的,我也不是坏人,我不会坑你的。

爬车不危险吗?我提醒道。他没有吱声,身子不由地瑟瑟发抖,像是真的饿过了火。

我的脑子飞速旋转,我见过类似讨钱的招实在太多了,而且每次我的爱心都会遭到无情的亵渎。在此方面我是个不觉醒的家伙,因为善良、因为厚道、因为不忍别人的眼泪而蒙受欺骗,心里屈得慌却也无可奈何。我总在一次次寻求自我原谅,凭空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眼前的这位老人,他怎么可能是个骗子呢?

……

沉默片刻,我随手掏出了十块钱放在了他的掌上。他惊慌失措地看看钱又看看我,满脸的狐疑,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神,却只顾流眼里的泪。

六年前十块钱的施舍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他忙不迭地要跪倒在地给我磕头,他要用中国最传统的方式向我致谢。轮到我蒙了,我以最灵敏的速度抓住他的手臂,嘴里一个劲地埋怨道:大叔,为了十块钱而屈下你的膝盖,不值,不值啊!

我继续用近乎颤微的声音说道:大叔,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钱吗?因为你像我的父亲,我父亲也经常出门在外,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子女,为了家里的生活……

语罢,我眼前的这位父亲已成了泪人。他含糊不清地询问我的住址,询问我的电话,他拼命地端详着我的容貌和年龄。

我笑着并关切地安慰他:算了吧,大叔,没必要太在意,一切都是缘分。你只需记住,异地他乡远不止一个儿子在奔波流浪,也不止一位父亲在挂肚牵肠。

雇来的孝子

顺子离开家的那年春天,邻居柳三姨的丈夫就去世了。

柳三姨其实又是幸运的,她两个外出打工的儿子挺争气,相继带回了媳妇,没花家里一分钱。顺子时常在梦里默默地祝福她老人家一生平安。

顺子是次年春节回到的家,放下行李径直去看柳三姨。她家的门紧锁着,冷冷清清。顺子琢磨不透,正狐疑间,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太太缓步吃力挪来,顺子问:婆婆,您知道柳三姨去哪儿了吗?

老太太仰起脸。顺子惊呆了,心目中健康开朗的柳三姨为何如此地苍老乃至脱相了呢?

柳三姨认出了顺子,枯皱的眼皮深处勉强挤出一丝喜悦:顺儿吗?

是的,是的,我是顺子。三姨,您怎么啦?大哥他们待您好吗?言毕,两行泪水悄然滑满顺子的腮。

柳三姨似有难言之隐,四处瞅瞅,顺势开门将他拉了进去。柳三姨对顺子太热情了,端茶倒水提凳子。顺子过意不去,连忙扶住她的手:三姨,到底怎么回事?

柳三姨沉默半晌,喃喃地说:顺儿,人老了,老了就该这样子的。

顺子声音微颤:三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总是哄我们几个孩子喊你“妈”,而您只需付出几块糖。

柳三姨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有两团晶莹的东西在闪烁:记得,记得。唉,多么希望你们永远也长不大啊!

柳三姨的手脚习惯性地扭动,毫无目的,一刻不停。顺子再也没法耐着性子呆下去,找个理由匆匆告别柳三姨。

母亲的一番话使顺子满腹疑虑豁然消失:三姨两个儿子在外面打工挣了不少钱,都娶了媳妇盖了房。也不知中了哪股子邪,他们合着伙整老太太,成天让她干这干那,吃的是剩菜烂汤,有了上顿没下顿。唉,你三姨她身板多好啊,禁不住折腾哦!听说还得了关节炎、哮喘病、高血压,哪个儿子肯出钱给她治?

母亲话语不多,顺子早已气炸连肝肺,踮着脚痛骂两个不是玩意的混球,真想找机会揍扁他们。母亲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顺儿,他们待自己的亲娘都这样,能买你的面吗?

顺子无言以对……

寒假期间,顺子看到柳三姨天天跟陀螺似的忙忙碌碌,烧柴做饭担水洗衣,忙完这家忙那家。又见俩儿子在柳三姨面前骂骂咧咧,一副副狰狞的面孔。

顺子烦,好在短暂的假期快结束了,他打点行装准备出发,忽然噩耗传来:柳三姨冻死在老伴的坟头。乍闻此讯,顺子的头膨胀如鼓,柳三姨的命咋这么苦啊?

顺子申请延续了假期,想亲眼目睹柳三姨的归宿。

柳三姨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乡里乡亲全聚在一起张罗着。出殡那天,顺子忽然得知“披麻戴孝摔老盆”的竟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要饭花子,是柳三姨的俩儿子花钱雇来的替身孝子。

难以置信,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徒!

连日来的气愤在那一刻火山般迸发,不晓得哪来一股勇气,顺子一脚踢走“叫花子”,指着柳三姨的儿子们破口大骂:你们还有人味吗?吃人饭拉不拉人屎的东西?人死了还得不到你们半点怜悯……今天……今天就让我做一回替身,当一回孝子吧,我愿意给三姨送终摔老盆。

亲邻的谴责,纷飞的唾沫星顷刻间淹没了两个无地自容的家伙。招魂幡飘摇,豪华的纸马香客瞬息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去。顺子终于成就了柳三姨,为她找到了归宿。

一晃八年了,每每想起这份沉甸甸的痛和做替身的感觉,顺子依旧无法释然。

你在天堂还好吗?

二伯去世了!电话里父亲的声音略带几分哽咽。

二伯是父亲远房的哥,平时两家关系挚厚。

二伯很羡慕父亲养了一群儿女个个孝顺,知道疼爹疼娘,可自己哪来那样的福气。

其实,二伯的命挺“硬”的,赶上个好年代,娃仔一个接一个地生,都说养儿能防老吗?

当小儿子娶进媳妇时,二伯二娘仿佛完成某种使命似的如释重负,但同时却感受一种来自亲情的孤独。分明是他们撑起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砖房,可落成时又不见了自己的踪影,所拥有的还是村口那间孤零零的毛坯小屋,冷落依然如故。

二伯不愿看孩子的脸色过活,带着老伴一赌气卷包来到广州,凭着两双干裂蜡黄的手加入到走街串巷的破烂族,一晃就是几年。

二伯回来了,成为村子里的头号新闻。乡邻争相目睹他们的尊容,看看走了这么久,到底变了没有?

所有见过二伯的人无不摇头扼叹:他病了。他老了。双腿长满脓疮,能受得了吗?

二伯是回家治病的。

知道二老辛苦多年空手而归后,几个儿子微笑的脸庞刹时呆滞了,所有的梦想和希冀仿佛昨日东流水。

带着商量的口吻和孩子们讲话,恳求赞助一些医疗费,自尊平生第一次甘拜了下风。二伯倔了一辈子,从没说过软话,但今非昔比了。曾经刚挺的腰板现在已枯瘦得了不成形,哪有心力再和儿子们较真。

儿子的答复是否定的,表情是漠然的。他们甩出一副肥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钱你还能扛着我?

二伯的心碎到了极点,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挺挺地跪在儿子的面前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父亲实在看不过,冲着他的侄子们劈头盖脸地怒吼,“混蛋王八羔子”的骂声震天惊地。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看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咆哮雷霆,竟不是为了自家人。

二伯的儿子在一片道德人性的谴责声中纷纷败溃,乖乖而又不情愿地拿出了各自的五百元。

捧着用屈辱换来的孝顺钱,二伯泪水飞溅……

奇怪的是,二伯并不急于看病,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每天闷坐在小屋里,缠着来串门的乡邻唠叨个没完没了。生性老实的二娘独在一旁默默垂泪。

……

我离家的时候,二伯仍坚持没去看医生。

我想家的时候,父亲突然来了电话,痛说二伯不幸因病而亡。临走时把1500元钱紧紧地塞在二娘的衣襟里,想为她留下最后一笔财富。

善良的二伯永远地离开这个世道,离开了我们。

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也永远无法再现二伯的容颜,只想遥对长空轻轻地问:二伯,你在天堂还好吗?

要面子的人哭了

表哥今年六十五。表哥比我母亲大九岁。

逢年过节表哥最喜欢来我家串门走亲戚,他每次见到我母亲时总要以头杵地长跪不起,嘴里喋喋不休地叨咕着我母亲是他惟一值得尊重的长辈,不是亲姑胜似亲姑。

表哥可怜兮兮的一辈子孤身一人,政府照顾他给他享受了五保户的待遇。表哥不在乎吃不在乎穿却刻意在乎脸面,他怕别人瞧不起,每遇亲邻近友的婚丧嫁娶一甩手就是数目不菲的份子钱。

人们纷纷笑他傻:快入土的人了到处“拉往来”穷折腾个球?表哥满脸不屑,倔强渗入了骨髓。

表哥不甘寂寞,找个小学看门的差事一干就是十几年,积蓄颇丰。

表哥侄男孙女成群结队,可孩子们从不过问老人的生活,只是一个劲地踅摸他兜里的银子,想方设法地蹭这蹭那,但凡一分钱的便宜也要一占到底。

今年初,表哥照例来我家给我母亲拜年。酒毕,表哥已醉眼蒙眬,他习惯性地叩头于我母亲膝前。临走时,表哥说他想效仿别人为自己送一次“活殡”,想亲眼看看自己“死”后的模样。

我们全家人愕然失色,只当表哥是闹着玩的醉语罢了。谁想几天后,他真的拖人捎来了口信,说自己准备定于大年初十那天发丧。

表哥“送活殡”那天,母亲仅带着我一个人去。一进村,耳膜便被一阵阵喧闹的锣鼓声吸引住了,这是为表哥“发丧”而专门雇来的乡村乐队,多媒体似的热火朝天。喇叭声吹得抑扬顿挫,并随客人的频频光临而渐呈高低起伏状……

许许多多的大人孩子头顶红孝帽,身穿红孝服,一个个眉飞色舞。

表哥着一袭红色大棉袄、红色大棉裤、红色大棉鞋,胸前别一朵显眼的大红花,他的头发梳理根根笔直,油光闪闪。表哥见谁冲谁笑,俨然像容光焕发的老新郎。

最令人发瘆的是灵棚和棺材,灵棚三侧是用大红毡布镶起来的,上面封着顶,正中央停放着一口火红漆柚木棺材,棺材盖前方裹着一条数尺长的红绸子。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踏入了红色的海洋。

方圆十里八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套着驴车或蹬着三轮,蜂拥赶来瞅新鲜凑热闹,叽叽喳喳议论不止。

我周身的神经不由自主地跟着振奋了起来,某管事者赏我一顶红孝帽,我胡乱地套在脑袋上,滑稽地摩挲来摩挲去。

按照风俗,账桌上的第一份礼必须由最长辈的人先上,我在母亲的授意下拿出100元算是开了局,旋即上账的人乱作一团,把记账收钱的人忙活得东倒西歪。

随着客人逐步齐全,隆重的参拜仪式也拉开了帷幕。一副“千响”大鞭震得地皮乱抖,人人吐舌,喇叭唢呐声也吹到了高潮甚至疯狂,那些民间音乐家们可劲地吹、忘情地拉、百倍地投入。

司仪宣布参拜仪式开始,首先请表哥正襟端坐在棺材旁,除了我母亲外其余所有的人均按辈分高低和年龄大小依次冲表哥烧香、作揖、磕头,缭绕的烟雾顷刻间弥漫了整个灵棚,既而散发到了每个人的眼角鼻孔。表哥笑眯眯地用手示意别人起身站立,那些跪拜的人没一个悲伤的,全都轻轻松松、嘻嘻哈哈,神情逍遥自若。“送活殡”的闹剧进行地有声有色,像演电影似的那么活泼、那么有趣!

谁都能想象得出,此时此刻表哥的心花绝对怒放到了极致。

仪式结束后开始就餐,一排十几个桌子全部坐满了宾客。表哥和年龄长的亲戚族人坐在一桌,捎带脚的还有我,辈分低的、年龄小的依次过来向表哥敬酒祝贺。

表哥来者不拒,时间不久便迷失了方向。

下午,活动接近尾声,众人相继散去。灵棚也三下五除二被拆了,棺材搁在了另一间小房以备表哥百年后真正受用。屋子里只剩下母亲、表哥和我。

表哥猝然间孩子似的哭了,没出息的他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我母亲跟前,失声说道:小姑,你说你侄子的人品怎么样?我不想去敛钱,我就想挣一回面子,我不知道自己死后有没有人管?

我母亲赶紧扶起了他,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你太要强了!姑理解,你一个人过得很难……难……真的很难……

谢谢小姑,还是您最了解侄子。笨嘴拙腮的表哥从不善于客套,可这次他却说了声“谢谢”。

于是,那个冬日的下午,我看见表哥独自一人幸福地流泪。

青涩初恋

第一年参加高考的前两个月,我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就糊里糊涂地喜欢上了一个清新秀丽的女孩,她的出现使我平静的生活拐了个弯。

那时我家境贫寒,一个月三元生活费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时常感到头痛、浑身难受。有天,邻班一个叫丽的女孩知道了我情况后,主动帮助我,给我送来了很多营养品。从此,我们便相知了。

我们天天在一起上自习。我辅导她数学,她每天总能带给我一些好吃的东西,因为她家离校很近。听着我滔滔不绝地讲解数学题,丽很羡慕,经常说:“数学王子,真的名不虚传啊!”

有一次,我对她调侃道:“你呀,真笨,笨的像牛!”她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噘着嘴对我说:“笨的像你!”我笑,她也笑。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快乐而难忘的时光。

可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时把主要精力都用来复习数学和语文,严重忽视了其他几门课。高考结果可想而知,我除了数学和语文考得特别好以外,其他几门课均不及格。我落榜了,丽也一样。我惊呆了,面对家人的无奈、乡邻的鄙夷、老师的叹息,我无地自容、心如刀绞。家人流血流汗挤出钱来供我读书。妈妈拖着病弱的身体长年在外讨饭,弟弟妹妹为了我能继续读书,没念到初一便相继辍学了。全家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可我却白白地荒废了。整整两天两夜,我没吃好饭,睡好觉,第三天中午,我一口气写了五页纸的信,托一位同学递给了丽。在信中,我说我恨她,发誓永远不想再见她。

几天后,那位送信的同学告诉我说丽看了信后,伤心地哭了。丽说是她耽误了我,她想找我解释。

暑假里,我参加了学校办的一个高考辅导班。好几次,看到丽一个人从校门口进来,于是我便偷偷地躲起来,不想和她说一句话。

一天晚上,我连续看了两个小时的书,感到很累,想出去走走。刚出教室门口,我发现窗户旁有一个人,是丽。我走向前去,面无表情地问:“你来这儿干吗?”她轻声地说:“找你,我在这儿已等你近两个小时了。”

那一刻,我心里热乎乎的,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涌向心头。

我们肩并肩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来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亨享亭,面对面坐了下来。这时候夜色已经深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第三个人,除了繁星陪伴外,再有就是夏虫的鸣叫了。我低着头一语不发,分明能感觉到她一直在注视着我,而且嘴里不停地说:“是我耽误了你,你本来是应该读本科或重点的,你恨我吧……”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向能言善辩、风趣幽默的我面对此情此景,早已无言可谓。我一直在沉默,只是偶尔“哼”了几声,表明我还有点反应能力。后来,她对我说,她不想读书了,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想出去打工,多挣一些钱。对此,我已不再感兴趣。

我估计自己出来快一个小时了,便对她说:“对不起,我要上自习去了。”就在我转身离开没十几步远,她喊住了我,飞快地向我奔来,双臂紧紧地箍住我,仰着脸央求道:我们这就分手了?送一个吻给我,好吗?我茫然不知所措,也从没奢想过给她一个吻,她的美丽还是让她自己带走吧!我轻轻地把她推开,可却说了一句我一辈子都在后悔的话:“我要把我的第一个吻送给我最心爱的女孩!”

她愣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胆量,抬起右手,照着我的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转过身哭着跑开了,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捂着发烫而被打蒙的脸半天没缓过神来,我知道自己错了,彻底地错了。一个清纯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可却被我毫不负责任地拒绝了。我们毕竟拥有过快乐的两个月,她对我这么好,分手的时候连她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为了考学,我这样做真的算对吗?我的心隐隐作痛。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看下去书,一个人早早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

以后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丽的任何消息,我紧张的高考复习也开始了。繁重的学习任务逐渐淡化了那段感情的波澜,我也似乎平静了许多。好在我数学语文功底深厚,所以复读的时候,我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了其他几门课上。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迎来了本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多少年的梦想终于变成了实现。

就在我离家远行的前一天中午,一位同学递给我一封信,一看字体便知道是丽写的。我惊恐万状地拆开信,信上说那天晚上她太激动了,不过很高兴我能考上本科大学,说这很正常,至少一年前就该是这样的。她还说自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她会在那里默默地为我祈祷!她还请求她的好友在我离开家的前一天把这封信递给我。信的结尾祝福我“愿你在大学里尽快送出你的第一吻”!捧着这封信,我泪如泉涌。直到现在,我知道她还一直爱着我,可我不能欺骗自己,我也喜欢她呀!

带着这个美丽的故事,我踏上了求学的征程。如今大学生活快要结束了,我和丽始终没有通过一封信,我也没有送出自己的第一个吻。我深知那段青涩的初恋,使我不经意间伤害了一个女孩的心灵,我不敢再轻易伤害另外一个女孩。

游戏爱情的结局

恋人的背影远去了,那一刻,意乱情迷的我为她痴狂,无声的泪水如雨滂沱。蓦然回首才发现一个梦,好累!重温旧梦,我最终懂得了一个刻骨铭心的真实……

认识秋莎是在那个火热的夏季,蔚蓝色的天空伴随着午后的海誓山盟,秋莎愉快地成为我的恋人。

秋莎是属于那种特别看重感情的女孩,非常敏感,对人温柔体贴。她的声音很甜,尤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给我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和秋莎在一起我很快乐,无论做什么事总显得精力充沛,我觉得自己智商好像一下子增长了许多。秋莎因此常拿我开涮:“看你长得傻乎乎的样子,嘿,还挺聪明的嘛!”我笑,她也笑,感觉起来有滋有味。

由于家境贫寒再加上单位效益不好,我的生活一直没有起色,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秋莎不在乎这些,她说只在乎我的人,只喜欢和我在一起,两人真心相爱才是今生最大的财富。

我曾经为秋莎的善解人意而感动,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待她,视她为自己生命的全部,真心实意地愿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我酷爱文学,时不时有几篇豆腐块似的文章出现在报刊杂志上,赚取的那点稿费尚不够我和秋莎撮上一两顿,所以幻想着能有一篇佳作刊登在稍有名气的刊物上,得到一点菲薄的收入,以缓解我的经济危机。

一天晚上,心血来潮的我加班加点在电脑前杜撰了一篇凄凄惨惨的爱情故事──《穷人的恋情,流泪的歌》。文中讲述我和秋莎之间一段悲壮的感情历程:从相识、相知到秋莎因图慕虚荣、嫌我家贫而逐渐对我的冷漠、厌恶直至分手,我把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秋莎,最后竟还和她握握手,大度地说了声“再见”,展示了所谓“男子汉”的风度……

我为自己创出的作品而沾沾自喜,那段时间常陶醉在美妙的故事情节中,体味着那种无中生有、虚无缥缈的别离。

我这个可怜虫、愚蠢的家伙,在金钱的诱惑下,在人生最快乐的时分却犯一个不可饶恕的最低级的错误,向神圣的爱情开了一个小小玩笑。正是这个玩笑,正是这鬼使神差的一招才使我们原本平静的爱情生活里多了一支苦涩的插曲……

秋莎来时无意中看到底稿,我自信地以为我的杰作能博得她满堂的喝彩,如果还有奢望的话,她肯定能给我一个甜甜的迷人的吻,那时我将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臭美。

谁知她却平静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怎么这么虚荣,我不愿看到我们的感情被揉进沙子,还是分开吧!”

秋莎的表情极其严肃认真,我很清楚,大地可以作证。

一向温柔可爱的秋莎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脾气?我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来,清醒时发现,秋莎已走出很远。我慌了,拼命追过去紧紧抓住秋莎的双手,急促地解释道:“何必那么认真,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纯属虚构的。”

秋莎轻轻地抽回双手,望了望我,面无表情地说:“文章允许虚构,爱情是不能虚构的。”

任我怎样苦苦哀求,也难以挽回秋莎渐行的脚步。我只有眼睁睁看她离我而去,直至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一篇虚构的文章就这样轻易改变一个人的爱。难道秋莎当初的誓言只是一句迷人的毫不负责任的童话,难道我们的爱情真的就这么脆弱得不堪一击吗?何况,我从没想过去击它啊!

回到宿舍,我躺了一整天吃喝不下,脸上挂满无尽的愁容,心如油烹一样难受。这种感觉难道就是所谓的失恋?我可不需要啊!

我的脑海中交替闪现着秋莎那双深情的目光,那张曾经让我为之迷醉的笑脸。我们之间的每一点细节,每一个故事,每一份甜蜜都令我为之动容、为之留恋。

孤独和寂寞时时刻刻向我侵来,心情烦躁的我茫然不知所措?

适逢一好友来访,了解我的情况后灿然一笑:“笨兄弟,为什么不想着去维修爱情呢?”

对,我一拍脑门,兴奋地从床上弹起。没过片刻,我犹豫了。我知道秋莎是一个果断的女孩,她做出的决定有时就连她自己也改变不了,她常说:“人不可轻易易其志,否则就失去了做人的意义。”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我还常夸她有主见,可现在……

知心的好友说:“任何时候为爱情付出一切都不会白白浪费,证明爱情要用事实。你现在的孤独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爱情是一条相容相拥而又醉人的多瑙河,那里有雨后的彩虹。”他最后留了一句“看你的喽”,随即飘然离去。

好友富于哲理性的话语融进我的思绪,点亮了我心里的一盏灯。

从此每天下午下班后,我多了一份维修爱情的工作,我不知道这份工作好不好干?能持续多久?待遇如何?

秋莎住的地方离我们单位有点远,下班后,我急匆匆骑着车子去找她。可她闭门不见,还托一位闺中密友说她不在宿舍。其实,我很清楚她们在演戏。

从不喜欢浪漫的我也学会了买花,每天一束红玫瑰,准时送到秋莎的院门前,可她还是连我的面也不见。每次,我都悄悄地把花放在院门旁,心情沮丧无精打彩地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蜗居在那间梦中的小屋,饮啜着自己亲手酿制的苦酒。

我只好在上班时间给秋莎打电话,她单位里人说秋莎现在正忙,下班再打吧。可一等到下班后再打过去,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嘟嘟”的电话声淹没了我百般凄切的焦急等待。

几天的精神与肉体折磨,我食欲大减,身体明显消瘦了许多,单眼皮慢慢变成了双眼皮,“人颜难比黄花”。天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工作起来索然无味,同事的关心是“看看医生吧”。我苦笑,无语。

有一天,天空灰蒙蒙地快要下雨了,我硬是骑着车子去找秋莎。半路上,雨哗哗落下来,深秋雨水凉透骨,滴在身上犹如针一样扎入我的心里,冰冷的、钻心的痛。当赶到秋莎宿舍时,我已成“落汤鸡”,浑身哆嗦得直起鸡皮疙瘩,接连不断地打起了喷嚏。我知道自己肯定是冻感冒了,可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束被雨水打过的晶莹剔透的火玫瑰。

开门的依然是秋莎的那位密友,看着我的样子,她笑了:“没想到你还挺痴情的,对不起,秋莎小姐不在。”说完, “砰”地一声脾气倔强地关上了门。

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真想踢开门冲进去,可没敢那么做。我把花放在一边,双手抱紧膝盖,蹲在门旁望着自行车疲倦地发呆,无助地难过。我知道,此时此刻只有靠肌肉骨胳的颤抖来取暖了,这可能是驱除寒冷的惟一良策。

天渐渐地黑下来,可我仍没有返回的意思。老天偏偏跟着起哄凑热闹,雨一直在下,越来越猛。得,我认了,就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出来吧,秋莎,我错了,求你别再折磨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这种念头只能仅存心里,我没有一点点的勇气把它说出来。尽管心诚,可一切显得那么不灵。

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躺在床上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我一塌糊涂……

我住院了,医生说烧到三十九度八,再晚来小命就交待了。

我连忙致谢,就在转身之际看到了床边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秋莎,没错,是我心目中的秋莎。她明显地憔悴了许多,清澈的眼睛里挂着一丝忧郁,可却满脸灿烂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心里乐开了花,像开一扇门似的。秋莎一定是原谅我了,我猜。

秋莎说是我的好友和她把我送到医院的。当听到我生病的消息后,她吓得险些没了脉,一溜烟骑着车子赶来。泥泞的路上,留下了她两次摔倒的痕迹,受伤的手臂是她送我的见面礼。

秋莎还说,她每次都能看到我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起初,望着我的样子,她觉得挺开心。特别是我拿着玫瑰花的时候,她觉得我更多了一点傻乎乎的味道,好玩!每当我离开后,她总是及时而又面色神气地收起玫瑰,密友啧啧的羡慕让她带着自豪的满足感进入梦乡。那段时间,她很“幸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骄傲的公主。

后来看到我如此的“痴情与执着”,她心里反而愈来愈显得沉重。特别是昨晚,知道我蹲在外任雨淋,如斗的雨点仿佛也在淋湿着她自己,她不停地责问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对我是不是太残酷了,真想出来见我一面。可密友向她授以秘诀,叮嘱她决不能心慈面软,要将对我的考验进行到底……

我跌跌撞撞地牵着车子离开时,她就一直心惊肉跳,害怕会出事,哪想到……

秋莎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像几天前平静地和我说再见的时候一样,惟一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噙满泪水。秋莎的话说完了,可我的泪还在流。

就因为我的虚荣,一篇小小的文章却让双方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回想起来,真令人感慨万千!

我抚摸着秋莎被摔肿的手臂,语无伦次地问:“秋…莎…能……能原谅我吗?”

秋莎甜甜地笑了笑,凑近我的耳畔柔声地说:“只要你不再虚构爱情,我就原谅你!”

真的吗?我怀疑自己的耳朵。秋莎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醉了,那种胜于翻身得解放的滋味真是痛快之至啊!还是朋友说的对,爱情原来真的是可以维修的。

我和秋莎拥在一起,一种久别的幸福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突然,耳边响起了“月亮惹的祸”,好友如沐春风地迎了进来:“爱情中的苦与乐始终都在相互争斗,拌着眼泪的爱情最动人。”我知道他又在调侃我们……

如今,我和秋莎已和好如初。有一次,我打趣地问她:“你也太狠了,那天晚上我感动得老天都落了泪,你为什么依然无动于衷呢?”

秋莎没有直面回答,她闪着美丽的大眼睛“狡黠”地说道:“你不是又有素材了吗?”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颈。还是秋莎最聪明,在我看来,她的每一句话都堪称经典。

告诉朋友们这个美丽的故事只是想衷心地提醒恋爱中的你们:一定要懂得用心去爱你爱的人,爱情的玩笑千万可开不得。

跨越情感

风清云淡的日子里,我才懂得缘分本身也是一种美丽,它如飘流着的零星花絮荡漾着内心的孤寂,让人沉醉。稍稍触动情感里的神经,激起的涟漪便增添许多无言的回味……

毕业时,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的我揣满同学们的羡慕和祝福踏上人生的又一条旅途。我常恍惚于梦境,像我这样历经坎坷之人能得此善果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我和秋莎之间揭开的帷幕真的很简单,初恋花朵在相依相偎的关爱下慢慢绽放。

大概因性格或生活习性所异,慢慢地我们发觉彼此间好像缺点什么,乃至有段时间我俩一赌气三个月未曾联系。一切平静如水,毫无惊心动魄感人肺腑的恋爱情节,生活中本该拥有的东西发生在我们身上是何等艰难!

秋莎为制造浪漫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寻找一些刺激,忠厚老实不谙调侃的我只得皱着眉头扮演其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有段时间,我仅有的一点耐心与自信也被折磨得荡然无存,致使情绪消沉到了极点。她的任性令我无法承受,我很失望,一度想过分手算了,可我没勇气说出那句话,不敢去体味那撕心裂肺的分离,更怕自己的世界还会下雪。我发现,其实我俩的相处实在太难!

我集中精力一味地工作、学习、工作,想让秋莎的身影在记忆深处消失,然而无论怎样做,总也抹不掉昔日的那份情义,摆脱不了爱恨交织的纠缠。

我的敬业精神倍受领导青睐,科长的一句“爱口是个工作狂”让我心酸地泪如泉涌。我不愿这么做,只想找回属于自己的快乐,真的。

一天,百无聊赖的我偶尔翻到一份晚报,里面一则征友启事吸引了我,“某女25岁,1.60米,大专,某校教师,性格开朗。愿结交:23~30岁的笔友”。不知出于好奇还是无聊,我鬼使神差地拿起笔按提供的地址给所谓的某女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是随意写了几个字:我是个除了真诚善良而一无所有的人,但渴望实现最大的心愿——找到生命里的另一半。

信刚一发出,我便后悔了,人家是交友,我为什么要写“实现最大的心愿”呢?由于心情消沉、工作繁忙,我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耐不住寂寞的秋莎终于知道我的痛苦,她百般用尽自己的温柔再次融化我那颗渐冷的心。秋莎说不能再听朋友的话一味地考验我了,她真怕失去我,说游戏做得适可而止为好,她还担心的是我又将有一篇感人涕泪的作品横空出世。

我哭笑不得,却十分惊诧于秋莎的聪明,在我这个准作家眼里,秋莎无疑是个智者。我希望她永远保持本色。

我和秋莎在爱情的旅途中依然往来。我多了个心眼,没告诉她给某女写信的事怕她起疑。我们在风平浪静中度过许多个平凡日子,收敛的秋莎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体贴与温柔。

有天,我收到一封挺特别的信,在朋友圈子中是没谁写这字体的,落款一片空白。打开一看我愣住了,原来是征友的某女写来的,信还折叠成千纸鹤的样子,使欣喜若狂的我产生迫不及待的好奇感。

信中说:

爱口,你好!不知打开信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你的信、你的坦诚着实令我感动。我是个受过伤的女孩,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与你交流,做你笔友?给我写信的人太多了,本来我想结交一些笔友的,可他们大多炫耀自己富有殷实酷毙,想与我谈谈,其用心过于明显。而惟有你却承认自己一无所有,说得这么清贫这么坦率。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心怀叵测之人,觉得给你答复既是对你尊重,也是对彼此的安慰。如有空闲,能回信吗?杏子。

我一口气读了数遍信。杏子…杏子……我喃喃自语道:多奇特的名字!

收到信的当天晚上,我激动地无法安然入眠,满脑子尽是想象着杏子该是个怎样的女孩:字写得这么娟秀,人一定会不错吧!能和这样的女孩写信交友是否别有风趣呢?她说她受过伤,什么意思?我胡思乱想、绞尽脑汁,闹腾整晚也没理出个子丑寅卯。杏子太让我难以琢磨了。

我决定回信。“杏子,你好,来信收到,很是意外。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写上封信的,没奢望你能回,可你做到了,又这么快!仅凭这点,我断言你是位值得信赖的女孩……”

我向杏子介绍了自己情况以及苦难的家庭史求学史,从小学讲到中学、大学,就像与久违的朋友谈心一样,唠唠叨叨写了五六页纸。不过我耍了个小聪明,没把有女友的事写进去,为保留个秘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不久,杏子回信了。她说她为我苦难的生命史而流过泪、为我机智的处世哲学而羡慕、为我豁达的人生态度而钦佩。

就这样,我和杏子顺理成章地做了笔友。她的文笔很优美,从信中看出她是个感情细腻、充满幻想的女孩。我们交流的话题很多,谈理想、讲志向、说生活、戏人生,想哪儿写到哪儿,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大大出乎我的所料,这是我与秋莎之间从未有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已经来临,心灵的天空再一次出现晴朗,我找到了昔日的兴奋与感觉。看我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姿态,秋莎惊讶地指着我的鼻子娇嗔道:天天乐呵呵的,你到底怎么啦?我窃笑不答。

在信中,我知晓了杏子的过去。

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老爹好吃懒做,喝完酒就打她妈,净往死里打。她眼里,爹从来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可她硬是凭着自己的执着与拼搏顶住世俗压力,终于考上了大学。读大学时她有了男友,男友对她很好,把无微不至的呵护都给了她。他俩是被同学们公认的天作之合。她常陶醉在爱情的甜蜜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毕业那年春天,她和男友一道去某城市找工作。当日未归,心血来潮的少男少女没遮拦地越过了那道防线。

……

杏子在信里大大方方地点了许多个“点”。她说他甩了她,毕业后跟一个阔绰的女婆去了海南,走时静悄悄地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

遭受失恋打击的杏子没从灰暗的阴影中走出来,她一直相信男友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会回心转意的,他们的爱能经得起考验。她天天晚上坐在窗前,眼望南方发呆,她无数次梦见男友已经回来,可男友始终没打个电话。苦苦的等待,收获的却是失望和满腹的辛酸。她的心碎了,真想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可总忘不了把自己拉扯大的亲娘。哪怕就算是为她老人家,也要咬着牙活下去,活出个样来!

走过失恋的季节,她的心渐趋平静,把爱心和知识都献给了孩子,因为她是老师。每当夜幕来临,望着周围同事出入成双成对加之年龄增长,孤独的日子里,她想到了征友,渴望在笔友中寻觅知音。她也时时问自己,这样做又能表明什么呢,一定会如愿吗?

我在信中问:你还喜欢他嘛?

杏子的回答是肯定的,她说他是自己的初恋,纵然可以忘掉一切但忘不了初恋,何况她已把女孩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他。杏子的信写得很忧伤,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奈与惆怅。而我的心情则随着杏子的真情告白显得愈加沉甸,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浮上心头。

我又问:你还在恨他吗?

杏子说:恨!但如果他能回来,我不在乎发生什么,就当过去做了一场梦……

我慨叹于杏子的痴情和专注,这么优秀的女孩为什么容易受伤?我暗暗为她鸣不平,对那个贪图富贵、吃软饭的负心家伙嗤之以鼻、恨之入骨,转念间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我又算什么呢?

我并没指责杏子的轻率,而是劝她:痛苦经历人生也许只有一次,虽然这次经历可能会影响、伴随一生,可过去已成历史,它不应成为你追求理想的绊脚石。你不能永远停留在这样的痛苦中,不能总是沉浸在这些残缺苍白的回忆里。生活除了梦幻之外,也充满了现实,一个人不能靠回忆过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把你心头那份深深的创伤治愈的。你目前所要做的就是积极地面对生活,让一切不愉快的往事随风而去吧,你会是生活的强者!

杏子说,她很受我的鼓舞,也很欣赏我的文采,她觉得我如果成了一名作家,她一定会是我最忠实的读者。应杏子要求,我把最近刚刚编辑出的一本心血之作《岁月红尘》寄了过去。

杏子说她太高兴了,能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是平生最大的快乐和荣幸。她简直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每天给孩子们上完课后总要拜读一遍,经常是抱着书本进入梦乡的。我的心里涌出一丝甜蜜和某种朦朦胧胧的沉醉感,一切为了杏子。

杏子的信来得更勤了,言词中暗示着她想见我一面。她戏谑地说,文章写这么棒、文笔这么硬的人长得一定很帅。我苦笑,看走眼的人多的是,我不愿杏子成为其中的一位。她的善良除了令我莫名感动外而无法予以形容。

同时,我犹豫了。其实我和秋莎的感情基础一直很好,我们是大学同学,了解比较深刻,称得上情投意合。秋莎有时倒是拧了点,可对我绝对真心,就因她不嫌弃我的家贫与容貌只图人品,我们才彼此选择的。

万一杏子来了被秋莎发现怎么办?万一她说了心存已久的话怎么办?我焦虑不安,翻弄着杏子邮来的千纸鹤手足无措。

我只有在信中搪塞,谎称最近比较忙,休息日仍照常加班。杏子要给我打电话,我同意了,相约每周至少一次。

杏子声音很甜很温柔,宛如春天里飞来的百灵鸟,婉转而又动听。初次听到杏子的声音我迷住了,禁不住问自己,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旋律吗?

每次接到电话后,我都劝她立刻挂了,我嫌费用高,自己再打过去。恋恋不舍的杏子总是催促着快点儿。

不知为什么,一旦没有及时收到杏子的信或电话,我食不香寝不安,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失落感,好像少了许多,丢魂似的,有时还不由自主多了一些不祥之兆。我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个未曾谋面、梦中的女孩。

杏子问我感情世界里是否已有精彩?我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我说我穷,穷得自身难保,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是没哪个傻女孩会轻易上我这条船的。杏子说如果有,和我做个要好的朋友总算可以的吧;要是没呢,她……

杏子在电话中还说,她迫切地想见我一面,哪怕见面说会儿话就走也可以,并说这辈子不见我一面,自己会永远后悔、遗憾的。

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予以拒绝,更不愿伤害多愁善感的杏子,我决定见她,去慰藉一个真诚心灵的呼唤吧。

杏子一出火车站口,我凭直觉一下子认出了她。

杏子比我想象地要漂亮万分,高挑个头,穿一袭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如瀑长发飘洒在肩后,像是从远方走来的天使,那种至纯至美的外表是我始料不及的。

杏子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愣住了,眼角渗出晶莹的液体。那是一种激动的兴奋,还是一种欢快的愉悦,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我向秋莎“请”了两天假,没敢告诉她这儿有客人,更不想尴尬的人在尴尬的时间走到尴尬的境界,到时谁都不太好看。

我陪杏子逛了公园植物园,可在那幽雅清新的环境里,我们彼此却感到特别的受拘束和陌生,那种在信中侃侃而谈的感觉顿时找不到了。有时默默走了老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杏子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杏子说什么?

……

杏子终于要回去了,我没有刻意挽留。目送她走上站台的那一刻,突然发现杏子那略带几丝忧郁的目光,我心里猛地一颤,我有可能要永远地失去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无限幻想的笔友了。

不久杏子又来信了,她说:

其实你早就有女友,而且你也很爱她,这是我的直觉。去你那儿以后,看你心神不安的样子,我已明白一切。我不知道我的出现是不是改变了你们平静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不是不太自私,但无论怎样我对你对我自己都是负责任的。我一直都相信你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虽然你美丽的谎言“欺骗”了我,但我无怨无悔,现在同样坚信你是值得信赖的。可惜我来得太迟了,只有羡慕的份儿……

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给我写信,我们还能继续成为朋友吗?

我会永远珍藏你送的礼物——《岁月红尘》,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信的结尾还问了句:可以看看你最近写的文章吗?

面对杏子的真诚,我无言可对,含着泪给她回了一封信:对不起,杏子,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如果想做一次真爱的表白,说出来是不是有些太草率?我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美丽,可我更要对得起女友。她虽然不算漂亮,但我们已走过那段不寻常的路,共同撑起了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作为笔友,只有深深地祝福你今生过得比我好……

杏子来信了,她告诉我她快要走进婚姻的殿堂,和一个追求自己很长时间而自己并不太喜欢的同事结合了。望着寥寥数语,我心戚戚然,不知所云。

从此再也没有杏子的任何音信,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找回了失落的从前,是不是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归宿?

我只想对她说:谢谢你,杏子,信缘让我的生命里多了一次难忘的回忆,也谢谢你保留了那份纯真的情感,你会像美丽的白莲一样开放在圣洁的绿水上面,散发着沁人的馨香到永远。

想要你说声爱我真的好难

网络本来是虚无缥缈的,网恋更是虚幻的,如果抛弃所有的现实幸福而一味地寻求所谓的泡沫恋情,到头来只能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作为本文作者的朋友,其闺中密友所经历的网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这样的故事又何止是最后一个呢?“爱情是心中的暴君;它使理智不明,判断不清;它不听劝告,径直朝痴狂的方向奔去。”我不知道约·福特的这句话是不是说给我听的,但几年前的那段网恋所带来的伤痛的确仿佛一剂毒药,深深地植入我的骨髓,将我曾经灯火绚烂的梦幻击得支离破碎。

我多愁善感又过于执拗,因与老公性格和文化层次上的悬殊,感情频频亮起红灯。后来我们选择了冷战,老公整日整夜地不回家,我不敢想象他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心里有没有别人,即便有,我内心也绝没感到一丝危机的来临,相反却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抱膝灯前扪心自问:这种不咸不淡、名存实亡的婚姻到底还要维持多久?

后来经朋友指点我学会了上网,学会了聊天,我还精心为自己起了个时髦的网名——“姗姗来迟”。踏入网络,我骤然觉得空虚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升腾起无与伦比的繁华,久违的兴奋与充实渐渐涌上心头,我发疯似的操纵着键盘练习五笔,让一句句无助的叹息汩汩迸出指间。

一天一个叫“秋色正浓”的网友悄然钻进了我的聊天室。当时已是深秋,“秋色正浓”恰合当时的时令,我好奇地问他:“你多大了?”秋色正浓回复道:“我很老了!”

我快速打出了诗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他立刻回复“风吹沙尽始见金……”

如此简单的开场白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于是在那个寂静的下午,我们一直聊天到晚上,下线时他给我留了手机号,而我却什么也没留下。

回到家,我仿佛置身于一座凄冷的冰窖,情感的失落、现实的残酷让我难以搁置自己的身心。可一想到网络中的那个秋色正浓,我的心里就洋溢起几许温暖的甜蜜,他仿佛一个强大的磁场,吸引着我,令我魂牵梦绕。那晚我第一次幸福地酣然入眠。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拿起电话拨通了秋色正浓的号码。电话里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微微沙哑却充满磁性。我们聊得很投机,半个小时仍然意犹未尽,我痛痛快快地留下了自己的BP机号。

从那以后,我的呼机里天天都有秋色正浓的号码。我们经常在电话里海阔天空地聊,有时甚至聊通宵。我们谈理想,谈人生,谈彼此的家庭,秋色正浓成了我倾诉的对象,我一发而不可收拾地向他倒出了自己全部的婚姻苦水。每每至此,秋色正浓总是静静地聆听着一个问题女人(我常把自己称为这样的女人)无休止的啰嗦,并不厌其烦地传来几句宽慰的话:傻子傻子,别这样,如果我在你身边一定会为你擦去泪水的……

秋色正浓的话温柔地令我感动。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天没和秋色正浓说上话,我就满脑子都是他,我猜想他应该有着绅士般的翩翩风度,他一定是个满有品位的成功男士,我甚至还傻傻地设想偎依在他怀里享受呵护的情景。

后来我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多,甚至把彼此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也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秋色正浓对我的话总是百倍地在乎,不管我发什么脾气,他总能找到哄我高兴的理由。

真的,我无法欺骗自己,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未曾谋面、知识渊博的男人。可我又不能真实地面对自己,我不敢渴望与他能有什么,我只是每天盼望着他的电话号码准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粘贴在我的记忆中,哪怕短暂的消失,都会令我魂不守舍、无所适从。

我陷入无法自拔的幻想中,在心里渴望着与秋色正浓早日会面,。

那是一个落叶飘零的清晨,我睡眼惺忪地眷恋着回笼觉,突然一阵悦耳的BP机铃声骤然响起,一看号码是秋色正浓的。我慌里慌张地冲出卧室来到客厅给他回电。

秋色正浓说他出差来到了我所在的这座城市,住在本市一家豪华的三星级酒店,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他。这正是我可望而不可求的,与网友见面的新鲜感刺激得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蠢蠢欲动,我分秒不误地答应了。

撂下电话,我略施粉黛,选一件很大方的鹅黄色毛衣外套,急匆匆地赶到了那家酒店。站在电梯里我忐忑不安,梦境即将变成现实,那种从未有过的浪漫与温情让我如何去体验?我又如何去面对那期待已久的温情呢?

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眼睛不大,眉毛浓密,脸有棱角。穿着不是很讲究,但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与干练,同时也散发着烟草味。

见到我不自然的神态,那人笑了:“你真的姗姗来迟了!”我未置可否,只是跟着笑并随他进了屋。

他连忙为我倒水:“你是喜欢喝白开水的。”

他看到我低头紧张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后悔了吧,失望了吧!”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狠命地摇了摇头。

为了缓和气氛,秋色正浓建议我们去二层餐厅吃饭,在饭桌上他翻遍全身想找出证件以证明自己的有效身份却没找到。我劝他:“不用了,相信你。”

他对我说:“你知道我从未见过你,但感觉好像见过,大概是在梦里……”

回到房间我们继续聊。秋色正浓的确很健谈,他喋喋不休地向我讲起了生活中他真实的一幕幕,讲他创业时的风采,讲他对我的深深依恋……他的语言含蓄幽默,他一边说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我表情的变化。

听着听着他的话,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是触及了哪根敏感的神经,我这不争气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出了眼眶,既而失声哭了起来。

秋色正浓慌了,他急忙凑到我身边,掏出手帕替我擦泪,不停地自责道:“对不起,宝贝,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见了秋色正浓那副焦急的面容,那双黑色的眸子中凝聚着的关切让我产生了一种久违的亲近感,这是我与丈夫从未有过的幸福体验。

秋色正浓继续忙不迭地说:“宝贝,别哭了。哦,宝贝,你哭我会很心痛的。”

秋色正浓“宝贝、宝贝”叫得很甜很温柔,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任凭数月来无言的泪水打湿他的肩。

秋色正浓贪婪地亲吻着我的泪,并凑近我耳旁细说着他的思念。我们俩的感情闸门就这样洪水般被冲跨,我们统统不顾所谓的道德伦理,便疯狂地越过了那道底线。

秋色正浓离开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感动的话,“记着我,别忘了我。”

他的暂时离开带走了作为一个女人全部的挂牵,他正式成为我生活中除了丈夫以外最近的男人。从此我的世界有了色彩,他是一个有男人味的男人,他的开放的思维、鲜活的思想、进取的态度、广博的知识、丰厚的文化底蕴、典雅的行为,无不令我为之着迷。

我经常在工作之余肆无忌惮地留恋在电脑前,等待着秋色正浓头像的准时出现,或者眼睛不错地盯着呼机屏幕,翘首期盼着呼机铃声的骤然响起。不知为什么,秋色正浓不是一连好几天不上网,就是连续数日不呼我,我只好安慰自己人家太忙,别太任性了。我苍白无力地自圆其说。

一旦看见秋色正浓上线或者呼我,我便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我问他今天吃什么了?都做了些啥?工作累不累?是不是偷偷地在想我……

是,宝贝!OH,mydear!秋色正浓的回答一如他过去的风格,那么简练,那么诙谐,可对于我来说有点轻描淡写的洋味。我没有过多地分析秋色正浓的深层意思,我每天都在兴奋地盼望着能与他说上几句话。我相信这辈子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是他的惟一。

那是个雪后初霁的早晨,白茫茫厚地高天,我的心情就像这雪白的世界一样清爽透明。我无法忍受对秋色正浓的思念,想给他一个惊喜,便买了他最喜欢穿的一件名牌毛衣,独自一人来到了他所居住的那座城市,在他公司的大门旁给他打电话。

秋色正浓表情极不自然地迎了出来,东瞅瞅西看看,防贼似的鬼鬼祟祟。他开着宝来轿车载着我周游城市,我在车里尽情地欢呼,倾吐我对他的心声,我一遍遍毫不吝啬地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这几个字。而秋色正浓却出奇地平静,他只顾开车,偶尔会侧过脸来对我莞尔一笑。我不知道那笑容里隐藏着什么,但我最需要的就是他的这种可爱的表情和让我为之疯狂着迷的神态。

我们终于玩够了、玩累了,便去一家上档次的酒店开了一间房。久别的重逢让我们死死地箍在一起,世界一片沉寂。我们耳鬓厮磨到了子夜时分,秋色正浓小心翼翼地说他该回家了,他说除非出差在外,他是每个晚上都要回去的,从不在外面过夜,临走时他放下1000元钱。我说我是来看你的不是为了这个,他不顾我的阻拦把钱放在床上便走了,他说过了今天就来看我。

望着他关上房门的一刹那,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心像被掏空似的那么孤独和凄楚。秋色正浓的离去像割掉了我心头的一块肉,我怅然若失地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我一脸倦怠地收拾着行李,把那件还没来得及送给他的名牌毛衣放在了总台处并告诉她们如果有一个男的来找我,就把这个转交给他。

天,依然冷得让我瑟瑟发抖,正如我的心一样。来到长途汽车站,我买了票上了车,坐在车内心绪不宁地等候着准点出发。可我不忍心,我不知道秋色正浓的真实意思,我就想让秋色正浓给我一个说法,哪怕仅仅是句问候的话。我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下车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正要坐车回家,我说我很想他,想得肝肠裂断,我告诉他我特意给他买了件他最喜欢的名牌毛衣,我甚至能把想到的每一个细节都一字不落地在电话里统统给他说了……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秋色正浓竟在电话里显得万分着急,他婆婆妈妈地嘱咐着我:“傻丫头,你一定要等我,嗷,我去接你,亲自把你送回去……”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头答应了。

秋色正浓还是穿着他那身不太讲究的服装,还是开着那辆宝来,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见了我不容置疑地把我的行李塞进了车后座,拉着我的手坐进了车。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了那轮无力的夕阳,一种要分手的预感冲击着我的脑海,泪水无声地滑满我的脸庞,秋色正浓也许想的比我还要深。

快到我住着的楼下时,我俩四目相对,他有点胆怯地对我说:“姗姗,真的,我求你不要太认真了,把事情看得淡一些,好吗?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压力,我喜欢没有压力的生活。”

我的大脑里早已一片空白,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别求我什么,你没有错,你还是先回去吧,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了。”

从此以后,秋色正浓的电话再也没有主动来过,我在网上再也没有看见他上线。

可我一直不能相信自己,我不愿眼睁睁地承受着残酷的现实再次扑面而来,我坚信秋色正浓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晃又过去了两个月,秋色正浓还是音讯皆无,我在痛苦中反复纠缠而放不下。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他把我带入了感情的漩涡,他出来了,我却套牢其中。

我要去找秋色正浓,我就喜欢一条道跑到底认死理,我要讨个说法。那一天我不期闯进了秋色正浓的办公室,我看到他的脸色千变万化。秋色正浓关上了门,低声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直面秋色正浓的脸,满脸委屈地说:“你知道吗?有人欺负我了。”

秋色正浓的眉毛向上挑了一挑:“谁欺负你的?”“你!”我半是责备半是哀怨地说。

秋色正浓的脸色骤然灰了下去,他二话不说,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钱足有两万多。他对我说:“你拿去吧,做我们曾经最想做的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了断吗?”我问他。

他没有吭声,沉默是最坚决的拒绝。

我没有客气,收下了他所谓的“补偿费”,愤然离开了他的公司以及他所住的那座城市,那个令我心醉心碎的地方。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也任何的往来,突然有一天,秋色正浓给我打电话,他告诉我他又来到了老地方,他还在那儿等我,问我能不能去一趟?

没有出息的我来不及思索片刻便迫不及待地赶到那儿,一见面所有的怨哀全部化作成一团水里的空气,我们又无以复加地融合在了一起。秋色正浓咬着我的耳朵喃喃地向我诉说着甜言蜜语,他说他真的很喜欢我,他一直当我是他手心里的宝,他要给我世界上最满意的呵护……

虽然我已不太相信秋色正浓的话,可我还一厢情愿那不是谎言。

三个小时后,激情逐渐消退,秋色正浓摊摊双手说他又得走了,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无可奈何。我没有任何的挽留,仿佛交易完毕似的那么轻松、那么冷漠。

此后,我再给秋色正浓打电话,他说现在这段时间很忙,有时间一定来看我,之后他换了号,我再也没有见到他,更没有他的任何音讯。

……

这段泡沫的网恋彻底粉碎了我所有的幻想与憧憬,使我生活中原本可以再次抓到的幸福失之交臂。朋友看见我一脸的沧桑,经常指责我盲目地把自己奉献一个看似有品位实乃道貌岸然极端不负责任的小男人难道不是一种弱智的愚蠢吗?他们还说一根电话线维系着的不就是一些无规则的游戏吗?何必那么当真?可是,我一直以为我和秋色正浓之间只有情,性是情的附属品。实际上我们之间到底只有什么,什么是什么的附属品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秋色正浓不再理我了。

四年后,我离婚了,无论别人怎样议论,我都毫不在意。我频频在网上给他留言:秋色正浓,我想告诉你,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给你任何压力;只要你高兴,我宁愿忍受一切。我只求你对我简简单单地说声爱还是不爱,难道想要你说声爱我真的好难吗?

九木

婚外恋理应受到道德舆论的谴责,而今网络的诞生却又为这种非常恋情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本文男女主人公通过网络结识既而发展成一段不理智的婚外情,最终受到伤害的却是那些真情付出的无辜心灵。本文作者以第一人称的手法,深入剖析了女主人公那不堪回首的心路历程……

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与网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只那一次,我便疯狂地迷上了一个网名“九木”的网友并难以自拔。那段时间我的婚姻出现了裂缝,我和丈夫苦苦挣扎在风雨飘摇的离婚道路上。

九木这名字起得富有个性,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日本国男士。其实我们之间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但九木最后那句话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他叮嘱我“千万别陷进虚幻的网络世界里,那里的水深不可测”。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涵义,并对九木的坦诚产生了敬意。其实生活中太多的不顺心让我懒得去梳理,只想以一个菜鸟的身份在网络的幻景中无拘无束地宣泄一下,没想寥寥数语,九木就窥清了我内心深处全部的内容,随即给我留个E-mail便匆匆下线了。

不知为什么,在以后的聊天中,我特想见到那个哲理意味十足的九木,有一种想聆听他深层教诲的渴望。这份想接触九木的冲动使我每天一上班就迫不及待地把网名高高悬挂于聊天室,等待着九木的无约而至。可事情总是可遇不可求,九木像是较起了劲,一连数日不见踪迹。而我想接触他的冲动却愈演愈烈,乃至浓缩成一股难以名状的思念。

凡是遇见跟九木类似的名字,比如“九术”、“九本”、“九禾”等,我就忍不住上前打招呼,“嘿,是你吗?”这种冒失常常泼得对方一头雾水,一些不怀好意的网友责骂我神经失常。

这期间,我也零零散散结识了不少网友,聊了无数话题,有的甚至互通了电话,可总也找不到遇见九木时那种兴奋与愉悦的感觉。我曾多次对身边的朋友说:九木是我在网络里遇到的最酷的一位男子汉。朋友戏谑地笑我:你是不是网恋了?我灿然一笑,未置可否,内心的甜蜜只有自己知道。

就在苦无良策寻找九木的时候,我恍然想起了他临下线时留的邮箱,便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发了个E-mail:很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让我喜不自胜的是,当晚九木就上了线。

我抵挡不住内心的喜悦,问他:你还记得数天前我们的聊天吗?

九木说:记得,记得,我可是不常和别人聊天的哟!

我追问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叫“九木”吗?

九木回复道:最近工作不太顺心,心情有些杂乱无章,所以“九木”是肢解“杂”字而已!

瞬间,我再次惊诧于九木的智慧。

那晚我俩聊得很投入,以致于忘记了其他网友的存在。

之后的每个晚上我都准时泡在电脑旁,一边与别的网友神不专情不注地侃,一边翘首期待着九木。令我奇怪的是每次九木的出现都很晚。

我忍不住问他:你很忙吗?你做什么工作?

九木沉默。

我继续问:你是不是做保密工作的?你肯定是在保密局上班吧?

不知是因为我的软磨硬泡还是九木不愿我失望,他终于告诉我他在南方的某个城市,就职于某高级律师事务所,职位薪水都很高……

我笑着问他:你的工资有多高?

九木立刻回复道:个人隐私,绝对保密!

九木顾虑重重的谨慎让我琢磨不透,我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九木说过的那句话的涵义,可我们还是互留了电话。

我以为与九木之间的相逢也会像与别的网友那样来去飘忽短暂。谁知有一天我手机响了,是九木打来的,他告诉我他要来北方的S市出差,问我能见个面吗?

S市与我所在的城市毗邻,坐火车顶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再加上现在社会上普遍流行网友见面之风,在追赶潮流的刺激下,我毫不含糊地答应了。我长了个心眼,拉着闺中密友小茹陪我一同前往。

九木是在S市的火车站出口处迎接我们的。我心目中的九木是那种特气宇轩昂的样子,可眼前的九木一副瘦瘦小小的身材,与我的想象悬殊甚大。顷刻间失望掠过心头,小茹对我会心一笑。我明白,既然大家都是在网上认识的,仅仅是朋友,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既然来了就随遇而安吧!

小茹识趣地离开了,她说她要去找本市的同学玩。

九木落落大方地带着我来到了一家五星级宾馆,我们坐在大堂里聊天,通过进一步接触我发现九木属于那种一见面让人有点失望可一聊天就能吸引女人的男人,我们俩之间从未有过的默契让我自己都颇感意外。中午一点的时候,九木请我吃饭。菜是他点的,很高档,也很丰盛,之后我跟着九木来到了他开的房间。

九木的情绪和样子有点古怪,他有意无意地想触碰我的手,我知道那是一种暗示。我立刻闪身躲到了一边,并神色严肃地说:希望你能理智点,我们仅仅是朋友。

九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我看见他的眼里闪出几丝失望。

小茹又给我打电话了,我们是在酒店大堂会的面,九木执意要送我们去火车站,当经过一个施工工地时九木很文雅地停住了。我发现路中有一堆土,一次只能两个人过。过去后,九木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稳健地打开车门,待我和小茹上去后他又轻轻地带上门,然后自己才坐进了副驾驶座。整个动作显得流畅得体,毫无矫揉造作之态。也许细节是最能打动人的,九木的举止给我和小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次约会后,我和九木的心距越来越短了,我们在网上聊天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们总有唠不完的话题,聊的内容也充满了知识与智慧,古今中外的奇闻逸事九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九木还会给我讲各种令人喷饭的笑话,常常把我逗得开心地六神无主。有时我暗暗认定,九木是我今生的开心果。

中秋节前一天我再次接到了九木打来的电话,他说八月十五要到S市办事,问我能不能过来?我兴奋地彻夜难眠。

这次依然是九木在火车站接的我,我们来到了原先待过的那家酒店登记住宿。在我的授意下,我们要了两张床的标准间,我笑着对九木说这叫“防君子不防小人”。

那晚是中国老百姓合家团聚的日子,皎洁的月光把夜色染如白昼,我却背着我的亲人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起手牵手去逛S市的夜景。我们仿佛热恋的情人般频频出入各种高档场所,享受新鲜事物的刺激,吃西餐,吃大排档,忘我的消费。

夜色阑珊的时候我们双双回到了订好的房间。这时九木的手机响了,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有朋友问他:你现在正和谁一起看十五的月亮呢?刹那间,我觉得一切的一切简直浪漫得令我身心俱醉。

很快我们洗漱完毕,分榻而眠。由于连日来的过度疲累,我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九木的响动吵醒了我。他坐在他的床边喘着粗气,犯错似的对我说他想和我睡在一起,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绝不会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经不住九木的苦苦哀求,看着他的可怜状,我心软了。我伸出右手的食指娇滴滴地警告他千万可别越轨呀!九木高兴极了,他抱着被子睡在了我的脚头。

和丈夫以外的男人睡在一起是我从没想过的荒唐事,我的心扑扑乱跳。我们俩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清楚地知道他渴望什么,他渴望着我的渴望。后来,我们再也忍不住了,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除了仅存的底线保留外所有夫妻间能做的事都无遮无拦地做了。

终于精疲力尽,我们双双进入了梦乡……

那一次幽会更加深了我对九木的了解,同时对他的眷恋也与日俱增。

一天,九木告诉我他要出国了,他说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我发短信,打国际长途。他一一做到了。我真的很感动,觉得自己赢得了天底下最善良最淳厚的男人的心。

一个月后,我突然接到了九木打来的电话,他说他要陪岳父母来S市度假旅游,问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他?我答应他只要他方便,我随时都可以去。

那天晚上10点钟,我们还是在那家酒店大堂会的面,九木告诉我他已把两位老人安排在18层,而自己住在12层,专门为我设计的。

走进房间里,我发现九木早已备好了酒菜和各种风味的点心。九木要和我对酒当歌,我虽不胜酒力,可还是尽情地喝了起来,直至烂醉如泥。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我们夜里稀里糊涂地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守住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期望的。我告诉九木我要回家。九木对我说他安顿好两位老人家后一定去我的城市找我,我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拒绝。

第二天,九木真的来到了我身边。我请了一天假,陪着九木逛街,吃饭,然后开房,休息,无所顾忌,各取所需……

九木又回到了南方的那座城市。

九木依然每天都和我在网上聊天,他不停地向我诉说着他工作中的压力,他还提醒我要准时吃饭,注意身体,他甚至把女儿赶到他爱人房间而自己偷偷地钻进女儿的被窝里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想我。记得有一次他们那座城市搞大型会议正在放烟火爆竹,他激动地把给我拨通的电话伸向窗外,让我倾听着那声声爆竹。我常常激动得无法入眠。我告诉他我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我每天都在感受着他的呼吸。

这期间,我与丈夫的缘分走到了尽头,我们那场半死不活的婚姻终于流了产。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九木身上,我知道九木对我好,他是我全部的精神牵挂。

有一天九木又给我打电话,说他老婆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

我急了:请你转告你爱人,我们在网上只是瞎侃。

九木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把她搞掂了。

我如释重负。

九木又告诉我:我希望你早日找到好的归宿,希望你结婚的时候能告诉我,我会邮一份精致的礼物送给你。

九木这句话带给我几分失落,我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而继续在网上流浪。一天,一个陌生的头像闯进了我的聊天室,劈头盖脸地问我:请问你相信网恋吗?

我说:相信,你呢?

那人说:我也相信。请问如果一个女人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你说她会嫁给他吗?

那人话里有话,我立刻意识到这人肯定是九木的老婆。我问:你认识九木吧!

对!岂止认识,我们还天天吃睡在一起呢?那人承认得干净利落。

九木老婆公开挑明了身份,我只好向她解释道:我与九木仅仅是网上朋友而已!

她立刻回话道:我觉得男人上网找女人就跟男人找小姐一样。你以为呢?

九木的老婆显然想用这句话激怒我,我说:你放心吧,你老公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他对你来说是优秀的,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她说:你觉得他会娶你吗?他说你很恶毒,很粗俗,缺乏教养……

九木老婆的脏话铺天盖地,我无法辨别是她说的还是九木说的。我继续解释道: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九木。其实我想你也不愿意离婚,你很在乎你老公,否则你也不会在这里无理取闹。如果我是一个恶毒女人,我想你们之间绝对没有好结局。

她还一个劲地说:你放心吧,他不会娶你的。你一定长得很丑,只有丑陋女人才会在网上找情人。

她的话深深地刺伤了我的自尊:你怎么这么愚蠢呢?你非想让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吗?说出来对你有什么好?我明确告诉你,我绝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也没有想过拆散你们。“啪”地一下我关掉了电脑,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几天后我给九木留了最后一次言:曾经有一段美好时光我一直珍藏。你为什么要打碎它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掂你老婆的,你如此诋毁一个你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不觉得可耻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我是恶毒、粗俗、无教养的女人,你又是什么?我希望无论以后怎样,你都不要猥猥琐琐,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出卖朋友,你心安吗?背弃朋友的人已不能称之为人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教导他人“千万别陷进虚幻的网络世界里……”,可我还是希望你们幸福快乐,顺便告诉你老婆不要再闹了,我们都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从此我彻底根除了网瘾,不再与九木保持一丝一毫联系,他以及他老婆的身影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蒸发在我的视野中,锁在尘封的记忆里。

孤独中的美丽

——献给所有的网友们

说句心里话这辈子我不应该碰见网络,不应该沉湎于聊天的世界里。朋友们常说性格内向的人不宜上网,我恰恰属于这类人,而且属于那种过于忧郁的人。我的婚姻生活素淡如水,我的职业生涯稀松平常,我甚至没有一位知心的朋友可以倾诉我满腔的肺腑。我在无聊的寂寞中尽情蹉跎着大好的青春年华,直到遇见了“一点墨”。

在QQ号里我将自己郑重其事地做了一番彻头彻尾的伪装:选个红发的小姑娘头像,昵称“心有灵犀”,性别“女”,并且我允许任何人可以把我列为好友。“一点墨”便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我的视野的。

那天照例打开QQ号,发现在线的只有一位不速之客——企鹅头像“一点墨”。好奇特的名字!我迅速浏览了“一点墨”的个人资料,发现除了用户号码和用户昵称外,其余一片空白,我甚至猜不出其性别。“哈喽,你好!”我问候了一句。“你好,心有灵犀,认识你真高兴!”“Metoo!”我随手输入了两个英语单词,表示同感。“:-D(笑的意思)……”“一点墨”笑了。“你相信网络吗?”我喜欢这样问与我结识的网友。“……”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想“一点墨”大概是受我的启发在思索吧。“对不起,心有灵犀,我刚经朋友的指点学会了聊天,对于网络的认识不足,你以为呢?”“一点墨”小心翼翼的回答让我断定出她很可能是“菜鸟”(初涉网络者)。“你是‘美眉’吗?”我滑稽地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是吗?????” “一点墨”一连串的“?”令我无可置疑她的清纯。

我没有直面回答“一点墨”,继续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找异性聊天?”“这样不行吗?我觉得你的名字‘心有灵犀’挺好玩的,我们加在一起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墨’了吗?”“是啊!”我讪笑着回复道:“你知道‘心有灵犀’在网上有多少个吗?”“130多个。”“一点墨”的回答使我惊讶,我平时真没注意到同名同姓的竟有这么多,不禁对“一点墨”刮目相看。“那你凭什么选我做你的网友?”“一点墨”先打出了“:-D”既而又打出了“缘分”二字。

我故意没有回复她的话,装聋作哑。“小朋友,你只有19岁吗?为什么一直在网上?难道不上学了?”“一点墨”的询问如发炮竹,像老师又像家长。

我没料到“一点墨”管这么宽,没好气地答复:“你有什么资格喊我小朋友,你比我大吗?”“一点墨”显然在窃笑。“笑什么?”我追问。“我今年32岁,女儿都六周岁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喊你小朋友?”看来“一点墨”挺实在的。“嗯,算你正确吧!”我有搭没理地应了一句,心想都快半老徐娘了聊得没劲,便果断地隐身起来。

之后我忽略了“一点墨”的存在,继续寻找新鲜有趣的刺激,遇到了五花八门的网友留言:可以与你交个朋友吗?能亲你一口吗?做个网络夫妻好不好?……

这一堆堆扑面而来的臭垃圾薰得我晕头转向,真以为我是女性了。对待这样素质低劣者,我毫不留情地使用同样的操作手法:点击鼠标左键拉着他们的图象送进黑名单,然后彻底根除,接着火速更改了自己的个人资料,头像选取一条鱼,性别空,年龄28岁,昵称不变,回复了我生活中的真实面目。

如此折腾倒真使生活消停了许多,再也看不见那些赤裸裸肉麻麻的留言了,也没有哪些网友会主动把我加入他们的好友系列,奇怪的是我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

那天打开QQ后又遇见了“一点墨”,不知为什么陡然间想起了与她之间的曾经对话,心隐隐地有些异样。“心有灵犀,久违了!”听口气还是“一点墨”的味道。

我快速输入了下面的字:“做女人烦,所有人都在看你,都希望你像尤物。”“呵呵,小兄弟,怎么这么短时间就体味到了女人的烦恼?”“一点墨”故意调侃我。“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小兄弟?”“一点墨”又笑,“通过和你聊天呗,再加上看了你的QQ‘个人说明’,我估摸着你肯定是个男孩。”

是吗?我立刻进入了‘个人设定’的‘个人说明’,里面写着:让恨天天住你家!最恨你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恨有几分能说得清楚?喜欢文学的找我。“你真聪明,我坦白我是个纯粹的男孩。”我的“防线”被彻底攻破。“:-D”“一点墨”扮着鬼脸冲我笑。“你心中真有那么大的怨恨吗?”“一点墨”问我。“那当然。”不知为什么,我像是遇见了知己,一股脑地抖露出自己的全部心扉——“我解决不了我老家的贫穷!”“我老家的房子都被淮河水淹没了却无人肯帮?”“我做的工作不是我喜欢的,别人说我的工作小学毕业都能做!”“我的老丈人看不起我,一个劲地跟我要钱还不给我好脸色看”“我的爱人失了业,我们俩孤苦伶仃”“我不想给别人凑份子,别人说我不懂人情世故”“我喜欢文学创作,有人说我不误正业!”“我渴望被人理解,可寻觅不到这样的人”“我恨…我恨…我恨世风至此让我变得如此孤立无援……”

奇怪的是“一点墨”对我的发话沉寂不语,像是个没有思维的旁观者。或许发泄得到了极点,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一语不发?为什么?”“说完了吗?”“一点墨”的答复让我哭笑不得。“痛苦事多着呢,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我回复道。“小弟弟,可以允许我这么称呼吗?”“一点墨”这样问我。“没问题,你比我大几岁,你是老大。”“呵呵,”“一点墨”就知道笑,“心有灵犀,其实你所说的这些事都不应该构成你生命里的恨……”

咦!“一点墨”的这句话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快速做了回复:“何以见得?”“说出这些话你是想博得同情吗?”“一点墨”毫不客气地质问我。“没有哇!”我理直气壮地答复道。“这就对了吗?那你为什么还‘牢骚太盛’呢?”“一点墨”问我。“我感觉命运对我不公,为什么烦恼的事非要我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的经历是人生最大的财富啊!”“一点墨”用那些老掉牙的道理安慰我。“我不稀罕这样的财富?”我轻描淡写地予以回复。“你有选择的余地吗?”“一点墨”问。“没有。”我底气不足地答道。“这就对了吗?顺境、逆境对我们来说有时候是先天的,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们有改变的权利。顺境中我们不会迷失方向,逆境中我们奋起直追,你说谁会成功呢?”“都会成功的呀!”我说。“这就对了吗?”“一点墨”接着问我,“你看过20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的A组决赛了吗?”“没有!”我真的没看过。“一点墨”接着写道:“他们辩论的主题是关于是顺境还是逆境更有利于人才的成长,我觉得你有点可惜,要不然你会大有收获的。”“是的,很可惜,那天晚上本来有这个机会,可我烦透了,所以早早关上了电视。”“心有灵犀,你不是说你喜欢文学吗?为什么不执着地走下去呢?”

谈到文学,我顿时上来了精神:“是啊,我一直视文学为我的第二生命。有时候想想,觉得如果没有文学我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生活会空虚到何种境地?”“我也挺喜欢文学的,以后我们多谈论文学这个话题好吗?”“好哇,难得难得!”我兴奋地捶击着键盘,我忙不迭地告诉“一点墨”我在《文艺生活》杂志社主办的网站上发表的十几篇文章,拜托她看后多提一些宝贵的意见和建议。“一点墨”爽快地答应了。

真的没想到这次与“一点墨”聊天给我带来了如此强烈的振奋与愉悦,仿佛昨天所有的伤心往事都已随风而去似的。我坚信,“一点墨”肯定能成为我的网络知己。

随着和“一点墨”聊天的深入,我发现她的内心非常细腻而又善解人意,她说的话总是那么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又耐人寻味。她给我的作品提出建设性的见解常令我这个自恃清高的文学爱好者瞠目结舌,心服口服。哈哈,能遇到文学上的知音真乃我之大幸啊!

之后的每一天中午,我都准时泡在电脑前,用十指与“一点墨”在做着心与心的交流,有时竟也遐想联篇,要有个像“一点墨”这样的女朋友该多好!每在心中腾起这个念头,我都会忍不住直想抽自己,我可是有妻子的人啊,何况我的爱人百分之百地爱我。

但不知怎么回事,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我第一要告诉的不是我的爱人而是“一点墨”,我觉得她就如同一个“心理银行家”,她能够为我解决所有的难题。不过“一点墨”对我总是保持着大姐姐与小弟弟的距离。她经常问:“弟弟,今天工作累吗?”“弟弟,给家里打电话了吗?”“弟弟,过年春节回不回去”“……”

面对着“一点墨”的每一句问候,我心里都会孕育着无限的感动,尤其那天下午,“一点墨”告诉我她快下班了,我才想起问她的家庭住址。“一点墨”告诉我她家在张家口市。好家伙与我同在一个省内,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网友我竟然只字没问她的住址,可叹我俩的马虎劲!我也告诉她我们保定这儿也要下雨了。

谁知后来瓢泼大雨真的倾盆而落,应验了我的预测。我在冷密的雨水中回到家中,享受着爱人端来的香甜可口的米饭,不知为什么我多了一种负罪感。爱人辞职在家,每天都在辛劳地忙碌着她的健康工程,而我却肆无忌惮地利用单位里的电脑与网友天南地北地侃大山,而且与异性建立了融洽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算什么样的人吗?我不停地责问自己。

但次日,我又忍不住打开了QQ号,收到了昨天“一点墨”给我的留言:“心有灵犀,真想与你一起在雨中同行!”

我好感动啊,“一点墨”终于说出了她心中渴望说出的话。“一点墨”上了线,她的头像在动,她问我: “弟弟,看了我的留言了吗?”“看了。”“有何感想?”“一点墨”问。“假如我能够是你弟弟的话,我一定为你撑伞,因为照顾大姐是做兄弟的本分。”“一点墨”沉默了一会,她写道:“心有灵犀,你是个聪明的男孩,其实你的感情比女孩还要细腻,我从你的谈话和你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来。咳,要不是姐姐结婚得早,要不是你还没有结婚,没准儿姐姐还能喜欢上你呢!”

看到这几行字,我的脸“唰”地红了,脊梁骨冒起了一股冷汗。我哆里哆嗦输入了几行字:“大姐,你好,我们都不全部属于自己,我们还要对别人负起责任,你说呢?”“……”“一点墨”接着沉默,没有回复我。

我又写道:“大姐,感谢这些日子来对我的支持与鼓励,我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情感交流是见不得人的事,我心中一直觉得你是一位可亲可敬的大姐,所以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看待。也许生活中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我已学会如何去珍惜,我不会再抱怨生活给我带来的责难,我要勇敢地去面对。”“……”“一点墨”还是没有回应。

我又接着写道:“大姐,认识你真好!说起来我们挺有缘的,‘心有灵犀一点墨’嘛,你说呢,大姐。你在看着我说话吗?”

过了好长时间,“一点墨”的头像才又开始晃。点击一看,里面写道:“心有灵犀,我深为你高兴,我觉得你长大了。真的,小弟,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挖空心思为你解决心理难题,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名哲学家、心理学者。可昨晚当天落雨的时候,我竟然也无法克制地多了一些孤独与惆怅,所以随便写了那句话,其实姐只想与你开个玩笑,请见谅!”“呵呵……”终于轮到我笑了。“心有灵犀,你说我们以后还能继续成为网友吗?”.“大姐,你说呢?不过有时间你可以看看我的作品啊,反正你知道IP地址的。”“:-D“一点墨”笑,我想那是发自她内心深处的笑。

此后再也没有和“一点墨”联系上,她也一直没有再上线,不知是她故意隐身避着我,还是彻底把我拖进了黑名单?但无论怎样,曾经的孤独之旅中有一份美丽一直在我心头萦绕。

灯子醉话

灯子是我小学同学。

或许孩提时的视野特窄,灯子总显得高大挺拔,英勇威武,尤其打起架来犹如猛虎下山,所向披靡。那份酷毙的样子,常令伙伴们羡慕甚至胆怯。

光阴如梭,弹指间二十年已过,再见灯子时恰逢老朋友盘聚。眼前立着一位青年,音容相貌、举手投足酷似记忆中的灯子。我试探着问:你是灯子吗?

他愕然:是的。你?

我德子啊!

德子?哦,天哪!顾不了酒桌上的礼仪,灯子抢先一步奔来将我拥抱,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般透着万分亲热。

灯子口快心直:好家伙!多年未见,你小子变得肩宽背厚膀乍腰圆,发福了啊!在哪高就呢?

我讪笑着说:何谈高就?无非凭借双手凑个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呗!

好个文化人,出口成章啊!灯子喜欢开玩笑,这曾经是他的性格。

我笑,灯子跟着笑。

老兄在哪行发财?我关心地问。

灯子诡秘地说:我是搞地下工作的。

我暗自吃惊并夹杂着迷惑:是吗?这年头还有做这玩意的?

灯子笑,我也跟着笑。

他说他在某省某县某地下工厂制造假烟,老板助理,带班的,月薪6000。

乖乖,6000块,简直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啦!

有风险吗?我单纯地问。

老同学,这年头干什么没风险?做生意怕亏着,骑摩托怕摔着,坐飞机怕坠着,住楼房整天惦记着怕震着,人难活?灯子潇洒地点了支烟,嘬了口酒,悠闲自得,旁若无人。

你从事技术处理难道不担心被抓?我进一步追问。

灯子笑,我也跟着笑。

实话告诉你吧,当地有些执法部门早已让我们养得脑满肠肥,成了疲软蛋。他们是什么?无非是我们老板膝前任意驱使的一群狗。上级巡查,最先起急的是他们,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老板。有了思想和物质上的充分准备,脚底抹油,即可溜之大吉乎!

灯子说得头头是道,我暗叹弗如,读了这么多年书,嘴皮子却与之逊色十分。

我忍不住问:谁常去你们那儿批货?假烟不害人吗?

灯子笑,我也跟着笑。

咳,都是些老客户,知根知底的。灯子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市面上什么名牌造什么,什么价高造什么,什么畅销造什么。老弟呀!你听过假酒害死人可曾听说过假烟害死人?没有,假烟除了缺少真烟的原汁原味外,对身体没有任何损坏,更何况“买贵烟的从来不吸,吸贵烟的从来不买”!

我耸了耸肩,点了一下头:你们有行规行约之类的生意经吗?

灯子笑,我也跟着笑。“沉默是金、埋头苦干、彼此呼应、荣辱与共、肝胆相照”这是我们的行规;“以假乱真”甚至“以假超真”是我们最大的追求,我们的目标是“没有更好,只有最好”。

嗬!一套一套的。我称奇道:你们还挺有理念支持的吗?

灯子笑,我也跟着笑。

想长此以往地干吗?有没有想过金盆洗手?

咳!灯子麻利地吐了个烟圈,说道:老同学啊!马无夜草不肥。我一个破农民,初中没毕业,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打工没技术,端盘子人家嫌不利索,扛沙包又出不起体力。再说了,家里二亩地的收入等于支出,老婆孩子两头怨,一手托三家,没办法,给穷逼的。良心话,虽然干着这份差事,端着这碗饭,可老觉得不塌实,好像刀每时每刻悬在脖子沿,夜里经常做噩梦。咳,说它干吗?过几年挣了点钱,找个安分守己的事做得了。

是吗?那就好。我说:其实人活着方式蛮多的,哪像我,虽然大学本科毕业,目前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这都是命呐!

灯子满脸灿烂地看着我:老同学,你的命怎么啦?那可正着哩!这帮学生有谁真正能走出去,你还不是第一人?其实,我现在才发现你小时候经济头脑特别发达,替别人做数学收取5分钱一道的劳务费,好像有一天你净收入近两块钱,对吧!嚯,你这小子,当时又瘦又黑文质彬彬的,能干出这事来?

我笑,灯子跟着笑。

灯子,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灯子一愣:你不是大学生吗?

大学生不是职业,我现在做了一家报社的兼职记者,不过主要从事技术推广应用工作,如果真能像《焦点访谈》的记者那样,我们可就是冤家对头了。你信我能举报你们吗?我真假掺半地说。

信!我肯定信,能栽在老同学的手中,我这辈子认了,也值了。

呵呵——我俩目光相碰,会心一笑,四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我才发现,两人浑身喷洒着酒气,直刺鼻孔。

熠熠闪光的信念

——予三师弟书三弟,别来无恙!蓦然回首惜别将至四载,其间耳闻目睹事颇多,感慨于一点:渐渐长大,谈不到成熟。融入社会后才懂得堆积如山的琐碎往事所孕育的生命内涵,那段流金的岁月竟然让我如此怀念:或许那时真的太年轻、幼稚甚至轻狂,脑海里充斥着忘乎所以的期望,总驰骋在无边无际的苍穹里将天之骄子的梦想尽情挥霍。恍惚间,在社会这个深邃的大舞台里经受了人生的层层历练,虽短暂却刻骨铭心,仿佛有种脱胎换骨的感悟悠悠地涤荡于胸。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惶惶不可终日,为遭遇同事的误解而殚精竭虑,我在小心翼翼的缝隙中咀嚼着起伏不定的叹息。我曾是公司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职员,言轻位卑,加之不谙圆滑的世故,故处处碰壁,几乎面临被淘汰出局的厄运。幸好我有一颗坚执的心和满腔愈挫愈奋的激情,抱定“不干则已,要干就干最好”的信念毅然设计职业生涯,全力打造我梦境中的自留地。通过拼搏,我第一次使企业硬件实力跃入河北省装饰行业前八强,第一次使企业的形象宣传进入集团前五名,亲自举办了两届“装饰杯”演讲大赛,组织了数次旅游,加入了党组织,通过了国家经济师资格考试,献过血,捐过衣物,现在姑且算作公司小有名气的投标专家和企业包装高手。这份自以为是的感觉成就着我将生活进行到底的全部味道。业余时间,我一直致力于文学研究,潜心创作,先后完成《道德文集》二十余万字的作品,并被保定市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新闻媒体和文学界朋友。昔日的憧憬于我心中渐行渐远,考研考博的梦幻已化作流星,我彻底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生活轨道。知道吗?三弟,快近而立之年本应当事业略有成就的我,依然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为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而瑟瑟发愁。你或许没有体会到生存的危机煎熬着一个人的滋味。你嫂子失业,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包括补贴,仅靠我九百元的月薪维持着,碰上节假日还要从并不富裕的储蓄中挤出些周济双方老人,可谓一手拖三家。我们还像所有的打工仔一样栖身在阴暗潮湿的小平房,面对房东趾高气扬的脸色,任其随心所欲的咋呼,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而立之年应当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我没有,虽拥有了进入围城的许可证,双方有约在先,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能考虑哺育后代?唉!老三,说来惭愧,两年前得罪了“毛毛”,一位痴迷泛舟于学海的好兄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没有倾囊资助,时至今日犹不敢释怀,每每想起灵肉皆颤,心戚戚然。所有的理由掩饰不住生活的寒碜与疲惫,无可奈何,只得隐身于浩若烟海的网络世界里,任思绪自由疯长、徜徉……弹指间写了这么多,显得凌乱,你素来知道老大不喜欢唠叨,念及兄弟四年同窗之谊,激动的心无法克制键盘上的手,无法阻挡眼角里的泪。人生苦短,来日方长,拼搏在思考中快乐。三弟,你还在圆梦,这梦已不太遥远,祝福你……

永不消逝的激情

——再予三师弟书老三:看了毛毛的留言,读完你的信,有一股酸酸的东西如雨磅礴,那是泪。辛酸,感慨,还是无奈,一时竟不知所云,惟懂得大学四年我收获了兄弟之间最真挚的情感——友谊:能于人生波谷处道一声珍重,虽聊聊数语却可慰藉平生。这,对我来说显得弥足珍贵。象牙塔式的生活已凝积成遥遥的回忆。或许家贫所致,自卑使我对那些“放荡不羁”“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嗤之以鼻,心存万分抵触与警惕。同窗数载,我沉浸在与同学格格不入的敌视里难以自拔,恰逢促膝畅谈携手出游,甚或毕业拥别,我心如止水,选择了一次次沉默。这种看似参透生活精髓实则茫茫迷惑的冷漠当然激不起我内心深处半丝的涟漪。错觉告诉我大家都在无所顾忌地散发着世俗的偏见与傲慢,我简直无法承受,几度绝望地坚信我只有同学,没有朋友,更没有兄弟。毕业分离的气息纷至沓来,一份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孤独的人真的可耻吗?好在那个酷热的午后,一颗同样孤独的心意外地踏进我的视野,纷纷扬扬成了我生命的节日,这个节日漫无边际地快乐,成就了无法分割患难与共的合体,爱由此而生,天经地义。工作的日子琐碎而有滋有味,缝隙间溜走的岁月,晨风中抖落的向往,艰难里迷失的等待,这些清晰透明的情绪使我无法抗拒幸福的诱惑。无论遭遇什么样不合逻辑的思维,我都会全身心地执着于文学的海洋,驰骋在编纂的情节里感受着悲欢离合,为故事里的恶匪咬牙切齿,为故事里的恋人意乱情迷。体验那种感觉真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美妙,仿佛手心里的宝!为了充分展示网络的魅力,我在保定热线的文学版块上实施肆无忌惮的狂轰烂炸,半个月发表百余篇文章,一跃打响“爱口”的品牌,并因此结识了一帮虚拟的飘忽不定的网友,陪他们海阔天空,唾沫纷飞。与此同时,我惊喜地发现了同学会,发现了班级中的你,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昔日的点点滴滴渐渐充盈我近乎暗黑色的脑壳,眼睛亮了,心灵闪了,一种乐不可支的陶醉暗暗浮动,零距离接触的梦想终于实现。是网络这个宽广无垠的大舞台,才能让社会如此精彩,才能让善良的人们如此惊诧。老三,羡慕并祝贺你攻读博士有望,又希望你和余玲有情人终成眷属。余玲绝对算个优秀的好姑娘,找她是你小子的福气,学会知足更要学会珍惜,趁现在拥有。生命的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与我一样,与你也一样,正如你所说的“养家糊口、工作压力、疾病、自然灾害等等”。谢谢你送给我的那段传诵古今中外的至理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虽然没有超常的智慧和罕见的热情,可我绝不会再封闭,永不放弃。附老三回信:老大,邮件已收到。这是我第一次看同一封邮件如此多遍。倒不是沉溺和感叹你那近乎文学大师的魅力字句,毕竟你如此的境况是我始料不及和无法真正接受的。这几载,我也偶从网上、同学间获悉了你的部分情况,只知道你在单位是团总支书记,个人配备了电脑;热衷于文学创作,已是保定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最近又和任红艳喜结良缘了。说实在的,我还一直挺为你高兴的,谁知居然会这样?其实毕业后,我和老二都运气糟糕。联想到现在SARS、到处的煤矿爆炸、各种自然灾害使得多少人处在生死的边缘。再仔细看看周围的人,除了那些还依靠在父母的温床的“寄生虫”外,又有几人是真正过得轻松和快乐呢?养家糊口、工作压力、疾病、自然灾害等等等。老大,古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腹、空乏其身”你应该不陌生。将这句至理送给你,我想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你有着超常的智慧、罕见的热情和执著的追求,而缺乏的就是对事态的充分认识。等经验和阅历多了,以后想不成功也是很困难的。目前的一点点困难,我想是挡不住你前进的步伐的。老大,不管现在有多么困难,千万不要泄气,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而且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老大,有什么心事就给兄弟我说说,不要封闭自己,憋在心里。虽然目前我可能还对你无能为力,但我和余玲是会为你祝福和祈祷的。

谁让我是老大?

——予师妹书小余:真有你的。弹指间过了四年,恐怕你也早已忘记老大了吧?世道太不公平,至少我免费批发过两个QQ号给你以备联络,你却无端地亵渎了我的好意,煞是叫人愈气愈愤。没法,谁让你们争先恐后地选我当老大?“老大等于宽容”。你果真厉害,研究生毕业在即,将为人师——灵魂的工程师啊!可叹我,四年前差以三分却谬之千里,美梦随风而去。我没有理由不祝贺你呀!你说似乎一切的故事都发生在昨天,朝夕相处的日子依然让人流泪。我深有同感。是啊!回想起攻读大学的时候,不听老师言,总觉得校园生活平淡、索然无味,岂能让人留恋,大大咧咧的我们任时间百无聊赖地蹉跎。真正走上工作岗位后,触及了另一番天地,才明白先辈们孜孜不倦的教导和自己年幼无知的虚度。大学,的确是梦开始的地方。小余,感谢你对北方的信任和对河北省的亲切,其实我也与你一样都是南方的,我却做了北方的女婿,就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北方,也习惯了这里干冷的气候和冬日里的暖。我在保定挺好的,吃得饱睡得香,尽管质量不高但对于像我这喝凉水都长肉的人来说,胜过大鱼大肉(截止目前为止体重高达180斤)。任红艳过得比我强,因为她的爱人比我的爱人好,所以她很幸福。小余,记得以后写信要喊嫂子,这是风俗礼数,懂吗?在学校就知道你的聪明和勤奋以及对老三的好,你毫无怨言地拭去老三身上所有的毛病浮躁,或许你忍受了许多苦痛,但你最终赢得了爱情,你是成功的。我对老三说你绝对算个优秀的好姑娘,特意警告那小子学会知足学会珍惜。看,老大处处偏袒你吧!其实想写的东西挺多的,尤其毕业后的酸甜苦辣咸,我真正感悟到了什么叫社会,什么叫世故?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领导,什么叫属下?什么叫青皮,什么叫成熟……总之,社会大舞台丰富多彩,绚烂夺目,是我这个文学爱好者最理想的创作殿堂,是我文思永不枯竭的源泉。有空常来保定坐坐,陪你嫂子唠唠嗑。切记一定要夸我,帮我找回点自信,好吗?

情同手足

——予学友书孝银:今天收到你的来电,第一感觉告诉我:意外。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激动得语无伦次。真心问一句,兄弟,这几年你在他乡还好吗?遥想大学时代,你我情同手足,或许安徽与山东交界的缘故,你我总能攀上半个老乡情。大一大二的时候,我们同吃同住,同喜同悲,彼此之间总那么坦诚,不像与别的同学之间有种天然的心灵屏障。或许我们都属于性情中人,很能合得来。然而,天不佑你,磨难接踵而至,作为兄弟,我为你感到难过,也感到万分着急。人生在世,同窗四载,尤其有个知根知底的兄弟,缘分呐!事实总那么冷酷,无奈的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个中的酸甜苦辣恐怕只有你最能深刻体会。我绝没有像别的同学对你那样不屑一顾,我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歧视,我们都是好兄弟。相处虽然短暂但可以承认,你是我大学里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还记得那次选班长吗?我是唱票人,在我所唱的票中你是惟一投我票的人,说明我这无人问津的角落还有个兄弟在为我呐喊,为我助威。好可惜自卑的心理驱使我放弃了念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所有的良苦用心想来瞒不过你的眼睛。我们可以被花里胡哨的表面形式所打倒,但决不能被生活的实质所击败。毕业之际你是那么的行色匆匆,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我一声,便在我的视野里失去了踪影,以致于我现在无论如何搜索记忆也寻觅不到你熟悉的声音。但我能想象出你的音容笑貌,你还是那么乐观,那么坚强,一个铁骨铮铮的小伙子。兄弟,走上工作岗位,过得顺心如意吗?与昔日的同学校友是否互通有无?虽然大学校园充满了幼稚甚至轻狂,但相对于社会来说应该是最纯洁的净土。这个社会充满了虚伪,充满了险恶,人际关系极为复杂。做事的时候,必须充分考虑周围的环境因素才能做好人,否则事情处理得越完美,人格的魅力就会越打折扣。说句实在话,四年的生活实践的确磨练了我的意志,也使我真正读懂了人生存在的价值。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起床披件长衫,独坐灯前记下梦里的故事,抒发自己的情感历程。或笑或泣于笔端,那种体验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无以复加的陶醉,也只有这时,我才发现生活是本我的。我知道,现实就是现实,做事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是就是,非就非,无可争议。兄弟,毕业至今,也许我们变化得太多太多,体形,心态,惟一不变的是情谊,这无价之宝才是我们毕生享受不尽的财富啊!来日如能盘聚,定当推杯换盏,一醉方休,岂不美哉!快哉!

有朋自远方来

前天接到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声音也陌生:喂,你是道德吗?还能不能记得起过去的阿南?

阿南!“问姓初惊见,称名忆旧容”,瞬息间我愣住了,难道真的会是他?

阿南是我小学同学,在所有伙伴中我俩脾气最投,爱好一致,加之苦孩子出身,所以成了最铁的哥们,我们的友谊仿佛一颗心融在两个身体里那般瓷实。

拄棍要拄长的,找伴要找强的,我个头矮,他高,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保护伞。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们无话不谈,一道学习玩耍甚至撒野尥蹶子,累了便随心所欲地躺在草坪上,仰望蔚蓝色的天穹出神。阿南说自己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过城里人的生活。我说我希望像小鸟那样自由自在地飞,飞往国外瞅洋妞。阿南笑我呆,我笑他傻,两颗单纯幼稚的心灵一任思绪起伏逍遥。

谁料梦想的翅膀来不及翩翩起舞,仅仅因凑不齐八块钱的报名费,阿南从此再也无缘美丽的课堂,他走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一晃十几年。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

乍闻似曾熟悉的腔调,我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听觉。阿南说他会手艺,干木工活已多年,听说我在装饰公司上班,恳请我帮忙找点事做。“朋友需要你今天帮助,千万不要推到明天”,我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欣然应允了。

再见阿南时,他正站在十字路口东张西望。我凭直觉一下子认出了他,我看见他背着包尘土满面,我看见他像孤独的影子般流浪在外边。

阿南绝对意识不到眼前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者乃幼学时那个又矮又黑又瘦的“鬼精灵”。

我俩相聚,激动地四只手紧紧握住,所有的感慨尽在不言中。“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由我做东与阿南对酒当歌。我发现阿南脸上多了几许世事的沧桑,眉宇间也多了几丝对未来生活的期盼。阿南说他早已结婚,添了一双可爱的儿女。真是“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啊!阿南还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是奔我来的,在南方打工老板经常不给钱。于是我便挥舞着拳头替阿南鸣不平。

阿南说还是有文化的好哇,净吃皇粮,哪像俺一辈子卖苦力的命?

我凄然一笑:阿南,现在没有这样的人喽,也没有这样的世道。稍不留神谁都有可能被迫卷起包滚蛋,谁还会一辈子端死那只铁饭碗!

阿南不信,他说国家人员永远是吃硬科本的。

我苦笑:阿南,现在的“铁饭碗”不是在哪地方吃一辈子,而是一辈子在哪地方都有饭吃。

阿南还是不信,睁大迷惑的双眼怀疑我是不是在谦虚抑或闪烁其辞。

我要送阿南去北京工地“上班”了,他惊喜异常。阿南说进首都走走是他平生最大的夙愿。他说工资多少无所谓,只要有你在俺就一百个放心了。

目送阿南远去的背影,我不争气的泪水悄流满面,无数次在心底默默问:儿时的伙伴,你到底真正变了没有?你还想过城里人的生活吗?为什么寻不见你天真的笑容而只窥见你失落的从前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没有友谊则斯世不过一片荒野,人生所贵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亲。因为大量的友谊生命而坚强,我希望阿南的到来使我和他在今后的旅途中不会再感到丝毫的窘迫。

文学创作的领路人

——我的老师赵新

九年前,我拜读过赵新老师的小说。

九年后,我结识了赵新老师的为人。

我喜欢他的小说,更喜欢他的为人。

记得那是我刚入职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保定日报》,便从此记住了赵老的小说。他的作品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尤其把农民的精神风貌和心理状态刻画得栩栩如生,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发生在身边的家长里短。因为我也是农村人,根扎在那里,所以非常懂得那里的人和那里的事。

自此喜欢上了赵老的小说,也渴望有机会拜访他。后来了解到赵老是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的专家,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作协常务理事,保定市文联副主席,保定市作家协会主席,《荷花淀》杂志主编,他在《文艺生活》、《百花园》等几十本杂志报刊上发表各类文章万字,著有《张王李赵》、《二八月,乱穿衣》、《被开除的村庄》、《鸡不叫,天也明》等长中短篇小说多部。

我的天!赵老太有才了,这是高人!见高人岂能交臂失之啊?

当时我颇有自知之明,就凭我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见到如此高人。之后便把这份虔诚的渴望深深埋在心底,接着要做的便是模仿赵老的创作风格和艺术手法,尝试着写些小说或者随笔。当我把第一件作品拿到集团报编辑部时,编辑未置可否地会心一笑,也许不忍打消我创作的积极性,从那份眼神里我读出了自己作品的落差。不管怎么说,编辑千改万改算是照顾了面子,文章给登出来了。无论是否算作一篇作品,毕竟见了报,内部发行的,可给我带来的窃喜非同凡响。我发誓,终有一天要像赵老那样在各大报刊杂志发表属于自己的作品。

此后我把全部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创作之中。由于长在农村,便有着与生俱来的浓厚的生活基础,我把笔端瞄准了乡村,瞄准了自己生存过的舞台,凡是能看到的能想到的,虚也好,实也罢,我都信手拈来,糅合到作品当中,加上作料,进行“煎炒烹炸”。同时,我乐此不疲地吮吸着名家发表的各类作品的精髓,尤其赵老的小说仿佛与我身边的生活更贴近。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写出了诸如《瘸大爷的爱情》《叶赛妮的眼泪》《你在天堂还好吗》《精神奴役》《爱无选择》《飞舞的脚印》等数篇作品,均有幸在《保定日报》、《保定晚报》、《莲池周刊》、《燕赵都市报》上发表。

写作的人常常是孤独的。当你身旁没有一个知心的文友时,你就更孤独了。在铜臭味四溢的今天,爱好写作的人尤能体会到这种孤独。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有好事者到领导那里揭发我写作是不务正业,更有好心人规劝我早点想法赚钱,何必苦苦爬格子,你能成为作家吗?成了作家又怎样?市场经济了,文学很疲软,谁还会静下心来读你的作品,除非你的作品带点“颜色”……煞有介事的冷嘲热讽一刻不停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几乎被击得快要崩溃,在写作的道路上走得如此艰难而又被别人所鄙夷,何苦来着?

每当看到赵老一刻不停地在《百花园》上、在《文艺生活》上频繁发表作品的时候,就如同我的心也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所以我常常不顾一切地收揽自己的思维,一次次融入到创作的海洋。既然爱了,就要将爱进行到底。

是的,赵老的每一篇作品都成了支撑我写下去的精神动力,的确读赵老的作品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无以复加的陶醉。作家的职责就是发现美,演绎美,然后将美释放,让每一个人感受到。赵老做了,他做得最好。

文学的魅力是无穷的。我渐渐体验到了创作的快乐,在这片逍遥自在的天堂里,我一任思绪自由飞翔,我可以天马行空,我可以爱恨横流,我可以幼稚,我还可以装老,我可以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触摸不同的人,我可以打他骂他而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快乐之余,心里隐隐地存一份感激,那就是对赵老师的感谢。也许他不曾感知,但他对我的影响力是深远而久长的,已渗入到了我的作品深处,灵魂里。

有人常问我,你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来自哪里?我直言不讳地说:一是生活,二是赵老师的作品。我在心底无数次问自己,我能早日见到赵老师吗?他能在生活中指点我吗?

机会说来,真的就来了。那是在两年前的一次作品研讨会上,我受邀参加诗人王亚楚新书《独有钟情》的作品研讨会。那次会议很具规模,也很隆重,虽然在保定召开,北京石家庄文学界的权威人士都来了。会议期间,有朋友告诉我,坐在那边的就是赵新老师。我暗暗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赵老师聊上一句。

会议结束之后,我拉住了赵老师的手。我问他:请问你是赵新老师吗?赵老师说是。我说我是崇拜你的后生,我喜欢写作,想请你在本子上签个名,最好再留几句话,可以吗?

赵老师很坦率,他说:我的手有病,抖得厉害,写不了字,实在不好意思,请原谅。

赵老师的这种身体状况我不曾知道,可我不甘心,一直陪着他走进餐厅,并在赵老的身旁就座,席间不断地给他敬酒递烟。

席散以后我同朋友驱车把赵老送回家,在路上我告诉他我喜欢文学,甚至将文学视为自己的第二生命。送赵老到家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名鼎鼎的作家却住在异常简陋的房子里。赵老或许看出我的疑惑,他笑了,他没有出声,爽快地签名送了我一本作品集《张王李赵》。

自此,我和赵老成了朋友。

不久之后,我也要出书了,打算把自己写的随笔编个集子名曰《心梯》,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赵老给我写序。我知道我为难了赵老,虽然我们认识了,其实赵老对我的了解既不多也不透,不过没关系,我有作品,每一篇作品都是我成长的见证,都是诠释我思想和灵魂的最有力的素材。

赵老就是赵老,一个一辈子负责任的老人,他用带病的颤抖的手硬是在电脑上给我敲出了三千字的序言。

看到序言定稿的那一刻,我转过脸,泪流满面。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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