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玮
出版社：天津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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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克传奇试读：
序 言
挺难说清楚，沙克•奥尼尔到底有多少种面目。
十几年来，小到NBA，大到美国流行文化，这家伙到处都插一脚。他是文化大使，是大孩子，是彼得•潘，是娱乐明星，是霸王，是超级巨人。很少有一个体育明星的形象比他更卡通了。喏，鲨鱼，一个咧嘴大笑、七十二变的巨人。
哪怕仅仅回到篮球世界里，他也有许多种奇怪相异的形象。他是史上最洪荒巨兽的巨人，但又可以最和蔼可亲。他大大咧咧地扯淡，给自己所有的绰号前都加个“大”，但又经常像个小孩子。他也许是NBA史上最有统治力的怪物之一（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但又有一个最小儿科的缺陷（罚球）。天赋、懒惰、聪明、狡猾、雄伟、强大、新潮、老派，一笑起来就横咧到整个世界的大嘴。他是个五色斑斓的一个大圆形混合体。
他的巅峰时代，恰好赶上了传媒大发展、NBA向全球推进、体育明星成为公众人物的时节。他和传媒相遇，实在是相得益彰。传媒需要他这样的大卡通明星，而他需要传媒来颠倒众生。世界记录下了他的篮球轨迹，然后困惑不解：他有着堪与历史上任何超级巨星媲美的统治力，但并没有睡在超级巨星们的标本里。20世纪90年代，他是一个新潮、嚣张、来势汹汹的怪物；21世纪，他摇身一变成为戏剧之王，导演了NBA史上最肥皂剧的欢喜冤家史（他和科比的故事）；2010年，他又变成了老派球员的固守者，“最后一个传统大个子”。于是，最后，鲨鱼成了一个符号。你提到鲨鱼，就是“欢闹”、“戏剧性”、“巨人”这一切的集合体。如果把他漫长的职业生涯扫一眼，你会发现，一言难尽。
如果要概括一下他的人生，最大的特征是什么呢？
从第一天打篮球开始，他就有非地球人所能抗衡的恐怖力量；从踏进NBA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忤逆所有的传统中锋；被媒体包围的同时，他从来都是主动地、潇洒地、童趣十足地玩弄媒体。他兴之所至地发表言论，得意洋洋地打球，对自己的缺点从没刻意改正，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应该端端成名巨星的架子。他统治过也流浪过，但到哪里都是一个聪明十足、嚣张十足的胜利者。
鲨鱼没有定性，但也没有真正被谁羁绊过。他的巨人躯壳里藏着一个狡猾的大家伙和一个小孩。他太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自己的强大，于是一天到晚来回游荡，用自己的天赋伟力制造各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恶作剧。他喜欢游荡在介于凡人和巨人之间，用巨人的方式做点小孩子的把戏，给自己找点乐子。他所说的话和自己所演出的故事，其实都在和媒体及公众，玩小小的恶作剧。
所以，读他故事的同时，我们也在被这个狡猾的巨人带着玩。
第一章 少年时光
“士兵，你军衔是什么？”“我没军衔。”奥尼尔答，“我才13岁。”布朗教练一激灵，立刻环顾四周：“你爸在哪里？我能跟他谈谈吗？”
01 降世
大凡非常之人，必遇非常之事，而非常之事又一般会上溯到出生时。圣贤或帝王出生，如果不怀胎三年六个月，就得石头中蹦出来无父无母，又或老娘怀孕时被蛟龙缠身，又或星斗入怀，反正不灵异一些没法见人。武侠小说男主角惨一些，通常是没爹没娘，幸好岳父通常是正派大圣贤或邪派大魔头，算作补偿。NBA巨星们，有一个不那么妙的惯例：在父亲这环上，甚难圆满。
如果要找沙奎尔•奥尼尔、阿伦•艾弗森和勒布朗•詹姆斯这三位的共同点，你可以说：噢，他们都是NBA选秀大会的状元……除此而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出生之后，都被亲父所弃，没来得及跟亲爹说上一句话。所以，他们都随了母姓。
1972年3月6日，沙奎尔•奥尼尔出生于新泽西的内瓦克，他妈妈叫露西尔•奥尼尔。他亲爹约瑟夫•托尼，是个典型的美国社区黑人小混混。孩子出生，他没琢磨婚礼、家庭或房子，忙着嗑药发癫。小奥尼尔尚在襁褓中，托尼就因药犯事，进监狱趴着去了。
当然，34年后，奥尼尔这么说自己的出身：“我是外星人，我是在一辆火车上被拣到的。”谁知道呢？“没有证明文件呀，可惜可惜。”
这时候，帮着露西尔抚养孩子的是个军队中士，名叫菲尔•哈里森。托尼出狱，露西尔通知他：从此监护权跟你没关系了。托尼无所谓——浪荡子最恨家累，抛了女人孩子反觉轻松。
21年之后，沙奎尔•奥尼尔总结自己血缘时思维很清晰：“托尼的确是我亲生父亲，可是，你把一个孩子降生到人间，并不意味着你就完成了做爸爸的义务了。我21年没见过他，以后的21年我也不想见他。21年前，我妈需要一个支持她的男人，菲尔•哈里森站出来了。所以，他是我的爸爸。是他把我养大，让我成为如今这样的人物。”
哈里森是新泽西本土人氏，年轻时打过大学篮球，然后血气方刚，遭遇了所谓“没处理好个人事务”的倒霉事，歇了打职业篮球的心。他参军，结婚，娶了露西尔•奥尼尔。露西尔让孩子随了母姓，然后让哈里森起名字：“姓和名，我们俩各负责一半。”
哈里森给孩子起了全名——沙奎尔•拉桑•奥尼尔。在阿拉伯语里，“沙奎尔”的意思是“小家伙”，拉桑的意思是“勇士”。
奥尼尔的名字，就这么来的。
13年后，哈里森想起当时起名还后悔不迭。上帝爱跟他开玩笑，沙奎尔没有因名就变成“小家伙”，反而南辕北辙走了另一个极端。那年，哈里森在西德的威尔德弗莱肯驻防。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篮球教练戴尔•布朗来欧洲出差。他在营地里转悠，看见身高1米98、膀阔腰圆的奥尼尔，两眼发直。“士兵，你军衔是什么？”“我没军衔。”奥尼尔答，“我才13岁。”
布朗教练一激灵，立刻环顾四周：“你爸在哪里？我能跟他谈谈吗？”
奥尼尔13岁时，已经开始打篮球了。小时候在内瓦克，他常泡在一个男女生俱乐部里练投篮。那时，他当然不知道这橘红色的球将来会如何摆布他的命运，如何改变他的人生，而他自己又会如何改变篮球这项运动，他只是很庆幸：有个地方可以玩，他爸爸也乐意跟他谈篮球这话题。很多年后，他说：“至少我小时候有事情做。我在那里投投篮，可是没比赛打。不过，至少不用跑去街上打架了。”
哈里森到处驻防，奥尼尔就跟着到处转学。他没有球队可以跟，所以少年时朋友不多。他在德国上学时颇不合群，所以脾气非常坏，经常以一对十和小孩子打群架，很多次学校想把他赶出门去。这是大个子的宿命：绝大多数篮球场上的巨人，脾气都有些孤僻怪异，因为从小遭歧视被当怪物看，被当作异类对待。还好他有个靠谱的继父。
戴尔•布朗教练初见哈里森时，还存着奥尼尔的确是士兵的疑问——要不，这孩子怎么看了哈里森不喊爸爸，只说“遵命，长官”或“不，长官”？哈里森解释说，他从小以军令来教导这孩子，令行禁止，不服便打。又在学校里闹事了？打；又瞎玩了？打；又跟人出去乱游历了？打。多年之后，哈里森说起自己打孩子，还有套理论：“我对沙奎尔说，世上有太多跟从者，他得做个领袖。他得认得出那些在角落里待着的跟从者。我告诉他，与其让那些角落里的货色打他，还不如我打他。在人生里，没有犹豫不决的余地。”
后来，哈里森回了美国，落户在西南德克萨斯圣安东尼奥，一家人这才算安稳下来。那时谁都不晓得，15年后，奥尼尔会成为这座城市的梦魇。
话说德克萨斯此地，粗犷威武。当年圣安东尼奥阿拉莫，就有189条好汉抵挡过上万墨西哥军队，南疆的原住民本是胸襟狂莽的好汉，更南方是操着西班牙语，敢于走私、决斗、使用假币、贩卖烟草的墨西哥。这是片掘一口井都可能喷涌出鲜血的滚烫土地。德克萨斯人的血液里有酒的烈味。奥尼尔进了科尔高中，在那里读了两年，带领球队轰下68胜1负，拿下一座州冠军。
他少年时到处搬家，外加跟爸爸出国的经历，让美国篮球界对他一无所知，所以1988～1990这两年，他的出现简直是横空出世，孙猴子都被吓到了天庭。先是圣安东尼奥，然后是德克萨斯，继而是全国开始窃窃私语：听说出了一个怪物……有2米10以上的身高，飞跑如风，而且体格庞大。
庞大军队里学来的豪迈脾气使奥尼尔很快在德克萨斯交了朋友，队友汉森和马丁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他喜欢和队友玩，和教练玩，和媒体玩。在他的每场高中联赛后，他都要和当地媒体玩捉迷藏的游戏，评点当夜的球赛。
奥尼尔喜欢夸饰自己的强大，喜欢大大咧咧的玩笑，大手大脚的行动。很多年后，他承认自己小时候遇到过许多障碍：“我跳过了一年级。”“我经常画画，觉得自己画得很好，可是被其他孩子嘲笑——他们的确画得比我好。”他13岁时身高1米98，可是常被其他孩子嘲笑：“你是个傻大个，你都不能扣篮吧？你太软啦！”“这些事儿，让我对变得强大充满了饥饿感。”他总结说。
1990年春天，全国球探聚到圣安东尼奥，举着各大学、各NBA球队的名片，打算跟奥尼尔玩心眼。哈里森一边继续嘱咐儿子：“一定要把球衣束在短裤里！别懒散！别拖拉！”一边把球探们赶掉一大半。他率先赶走的是些举着NBA牌子的球探和企图劝奥尼尔高中一毕业就进NBA捞美圆的人：“钱只是物质。沙奎尔需要的是精神历练。我们要他受良好教育，不只是篮球！”
然后，他用老牌军人的腔调，对所有企图以钱财勾引奥尼尔的家伙嗤之以鼻：“太不专业了。”
赶走一批不专业人士后，篮球界大人物出现了。那天，迪恩•史密斯来了——美国大学史上最伟大的教练之一，北卡的功勋名帅。他一落座，就亮出一张球员单子：“我教过的学生，有这些进过NBA。”第一个名字就亮花了哈里森的眼：史上第一人——迈克尔•乔丹。
哈里森是识货的，他打过大学篮球，知道北卡篮球队的伟大。实际上，身披北卡球衣是他少年时的梦想，但他把这张单子和史密斯的话带给奥尼尔时什么都没说。很多年后他回忆道：“我希望沙奎尔决定自己的人生。”
奥尼尔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北卡：“我不想成为任何人名单上的名字。”
于是尘埃落定了，1991年秋，奥尼尔去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戴尔•布朗教练在那里等他。早在五年前，他在德国看到13岁的奥尼尔时就决定了这一切。
奥尼尔不介意离开家，因为圣安东尼奥也不是他的家乡。新泽西、德国，然后是德克萨斯，他是个没有家乡的孩子。从他还住在新泽西的少年时期起，他就喜欢坐长途公车游历，趴在车窗上看沿路的树与云。到了终点站，他也拒绝下车。“我要一直坐着车，一直旅游下去。”他对妈妈这么说。
02 “鲨鱼”
人们开始称呼他“鲨鱼”，是在路易斯安那时期。沙奎尔（Shaquille）的昵称是沙克（Shaq），和鲨鱼（Shark）谐音。于是，哈里森当初苦心挑拣的“小勇士”就此淹没了。
在大学一年级，奥尼尔很不适应。他的高中生涯一帆风顺，无人挑战，可大学是两回事。他的巨大身躯能吓死人，他能够盖帽、抓篮板，扣篮时地动山摇，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犯规。大一32场比赛，他平均13.9分12篮板和接近4次封盖，但犯规比封盖还多。他像一个拥有F1赛车的小孩子，还不知道怎么驾驶才能发挥那犀利的速度。可是戴尔•布朗不急：“大个子，耐心点儿。”
1990年夏天，鲨鱼每天玩三小时一对一。每天晚上入睡前，他要练习举他的两条粗腿。一夏天下来，他的弹跳长了20厘米。训练时他一纵身，手指可以摸到篮筐以上75厘米。顺便，他的身高体重已经到了2米16和134公斤。
要说明他的可怕，数字太苍白无力了，无法体现这家伙高山仰止的可怕——你听说关王刀超过八十斤，点头啧啧，可是得真摸过才晓得分量。鲨鱼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给路州大学留下了一个永难磨灭的印象。1990年11月，路州大学与澳大利亚来的纽卡斯尔大学打练习赛。鲨鱼一记扣篮，路州大的马拉维奇中心发生了地震：篮筐支架移了13厘米，支撑杆断裂。幸运的是，鲨鱼早早松手下地，免得整个篮筐崩塌。
一句话：“那大家伙扣篮把篮筐毁了！”“有朝一日我真弄坏个把篮筐时，我可得好好舞一把！”鲨鱼乐滋滋地摇着屁股。
这是他的爱好，他习惯地动山摇，喜欢天崩地裂。他热爱眩目的、夸张的、表演性的、刺激视觉的、爆炸的、华丽的、璀璨的玩意儿。顺便，他对自己有多强大了如指掌。他是中锋，可是小时候，他爱穿魔术师的球衣，因为他喜欢魔术师那种夸张夺目、刺激眼球、让观众尖叫的玩意儿。
大一奥尼尔学分绩点是3.0，大二跌到了2.0。他的解释：“我打了太多任天堂游戏机。”被问及主修何科，他嬉皮笑脸地说：“篮筐检查。”他大二每到一个球馆，就要拿自己的手段试试篮筐是否坚固。1991年11月24日，他把维兰诺瓦大学的篮筐扣坏了，球赛为此停了五分钟才重新开始。
大二开始，他打球之余忙着到处起外号。首先是他自己的名字：“爱鲨鱼”、“鲨鱼很棒”、“鲨鱼大生意”……1990年12月，路州大学打败全国第二的亚利桑那大学。他完成一记扣篮后落地，然后做鲨鱼状一路游回自己的篮筐，这动作之后成为年度最经典照片。后来，他管自己的扣篮庆祝舞蹈叫“鲨鱼之舞”。那场比赛，他打了28分钟，拿下29分、14个篮板、6记封盖，把亚利桑那所有球员都噎了，对手中锋布莱恩•威廉姆斯心有余悸，赛后第一句话就是：“他没把我们队坐的大巴给吃了吧？”
这一晚，刚从NBA退役一年的联盟历史得分第一人、美国大学篮球史上第一人、史上最伟大中锋之一贾巴尔到了现场。他只留了一句话：“别说鲨鱼是下一个谁谁谁，让他做鲨鱼一世吧。”
1991年，大卫•罗宾逊、大梦奥拉朱旺和帕特里克•尤因等前辈正在NBA分疆裂土、各占山头称大王。球探们像资源缺少的复印机，找鲨鱼和尤因、大梦们的共同点。美国篮球大学史第二中锋、1977年统治NBA的比尔•沃顿是内行，一语道破了玄机：“鲨鱼不像任何中锋，非得找个模版，我觉得他像大一圈的查尔斯•巴克利。他有巴克利那种不讲道理的快速和爆发力。这种粗暴蛮横的劲头，力量房练不出来，是与生俱来的。这小子的体格和天分，足以让他成为史上最好的中锋。不过，我以前告诉过他：重要的不是数据，而是他如何控制比赛。”
伟人们置身事外，可以坐山观虎斗指指点点；NCAA的教练们如坐针毡，看着鲨鱼发愁。范德比尔特大学的教练埃迪•弗格勒目睹鲨鱼砍下34分11篮板之后说：“这小子跟大一时完全两样。眼下想挡他，简直是开玩笑。”佐治亚大学教练杜尔汉看着鲨鱼34分16篮板7封盖的表现后，道出了全NCAA教练的共同秘密：“去年，我们从背后顶他，把他顶出禁区。现在，你只能绕前去防他接球，别指望扛住他。绕了前也不太平，他可以把你顶出去，自己接高吊球。”最后，杜老师把自己说糊涂了，只好咧嘴一笑：“反正，这小子没法拦！”
教练们是老先生，老成持重，说话留余地；年轻人血气方刚，口无遮拦。肯塔基大学一年级天才贾马尔•马什本就说了：“鲨鱼？还好吧。他还是可以拦的。”鲨鱼举重若轻地回了句：“当然可以，用四个人就行。”1991年1月5日，鲨鱼28分17篮板切碎了肯塔基。马什本赛后更正了自己的言论：“鲨鱼和我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联盟里打球嘛！”
是的，对整个篮球界来说，这家伙是个怪物，原有的一切规矩对他都不适用。他技术粗糙，他招式不多，不喜欢他的人恨恨念叨句“只有蛮力而已”。可是力大降十会，鲨鱼就是八百斤紫金锤，泰山压顶而下，多少花俏都挡不住他。
大学二年级赛季结束时，他场均27.6分14.7篮板和5次盖帽，命中率63%。当年尤因、大梦、大卫•罗宾逊、拉尔夫•桑普森都没这么显赫的数据。这般华丽的数据得往70年代追溯，找比尔•沃顿和天勾，才能压得住这精怪。而且，用沃顿的说法：数据只能说明这家伙表现的一小部分。他那些地震扣篮、雷霆盖帽、鲨鱼分水的奔袭，那些三四人围堵被他一气撞开的刚猛和压迫，非数据所能感受。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亚利桑那大学的克里斯•米尔斯总结得最好：“录像太骗人了。我们见了活人才知道，这家伙这么大！”
奥尼尔当选了1990～1991赛季NCAA年度第一阵容。他成为了全国第一球员，被世界瞩目，他的巨大、欢闹和压迫力，构成了恐怖的混合形象。唯一的小遗憾是他左腿受伤，没法代表球队打NCAA锦标赛。
那时候，他当然不会把这点伤放在眼里。大行不顾细谨，他慷慨豪迈吞吐天地之际，不会在意脚下的小伤小痛。但从长远来看，这却是他伟大生涯中阴影的开始。
03 围剿怪兽
1991～1992赛季，大三的奥尼尔杀进NCAA新赛季的路数活像个大脚怪，所到之处地动山摇，所触皆碎，防守他成了个全国性难题。美国所有大学风声鹤唳，像防台风和地震一样竖起耳朵，全身紧张，一听到“鲨鱼来了”就抱头而窜。
专业人士做了防灾说明。现在，大学级别的防灾指示没用了，得请高一级的。NBA球探主管马蒂•布雷克现身说法，第一句话就是冷水：“鲨鱼这玩意儿是绝症，没有确定疗效可以搞定他。唯一确定的方式是，告诉他错误的开球时间，让他错过比赛。”
然后是：“我们必须绕前不让他接球，然后不时地变化，在背后、在边上干扰他。你可以缩回一个大前锋，从1-3-1防守变成2-3，甚至2-2-1。当然，未必能有用。路州大学有一群很职业的球员。如果你打算用联防去对付鲨鱼，你得确信，你手下有足够的人能施展这个啊。”
大学教练们都快哭了：拜托，我们有那战术素养，早集体进NBA了！
就这样，路州大学1991-1992赛季的比赛像一串丛林冒险。冒险成功，你可以平安回家；稍有差池，鲨鱼会笑眯眯地过来，把惊恐万状的你提起来，吃掉。“用假动作晃，他不会上当的。我得尽量快速晃过他。嗯，如果我能坐辆法拉利就好了……”
——1991年11月22日，路易斯安那大学球员杰夫•穆雷“说垃圾话骗不倒他。我只好试着背筐攻击他。哈哈，因为没人这么试过……”
——1991年11月27日，田纳西州大学球员瓦伦•基德“我以为这家伙很胖。看到他我才发现，他一点儿都不胖。他就是216厘米高的一堆肌肉，一个肌肉怪。”“金刚。”“哥斯拉怪兽。”“2米16高、140公斤的迈克•泰森。”“我觉得要搞定他只能拿支枪。”“只要能让他得分在40以下，我们就成功啦。”
——1991年12月17日，路易斯安那大学全体队员感言“我的球迷到处跟我说，鲨鱼会活吃了我。又如何？只要不输满100分，我都挺满意的。打鲨鱼很好啊——你想，一辈子能遇到这样怪物的机会有几次呢？”
——1991年12月28日，亚利桑那大学球员大卫•沃尔夫“没人可以防住他。我再说一遍，没人。也许尤因、大卫•罗宾逊可以，可那是NBA级别的巨星。至于大学阶段，一对一？不可能。”
——1992年1月20日，麦克尼斯州立大学的教练斯蒂夫•威尔奇“我会尽力把他推出禁区，我会努力捶打他。一旦他打回来，嗯，那动作一定很大，他就会被判犯规。不过，如果他真存心打我，我一定会碎掉。所以，我希望他只是捶我，别伤到我……”
——1992年1月20日，麦克尼斯州立大学球员梅尔文•约翰逊“我第一次见他时，抬起头看了又看。我得再看好多遍才能确认我没看错——怎么有这么大的怪物……要防他很困难。我得拼命推他，一刻不停地推他，把他推远一些，他的威胁就少了。跟他一比，我像个霍比特人。”
——1992年2月15日，范比尔特大学球员托德•米尔荷兰
看着这此起彼伏打算对付他、捕猎他的人群，鲨鱼得意透了。他喜欢这场面：从小他就习惯了被人围着，蚍蜉撼大树似的对他手挠脚踹，最后被他一锅端的喜剧。他自鸣得意地念叨起来：“为什么我现在难防呢？因为我亲人都给我打电话，说我要多移动——一条游动的靶子，你就很难瞄准了吧？我不怕包夹，我可以传球。我不想每晚都拿29分，我只想赢球。那就够啦。”
他喜欢像个怪物一样降临人世。“我喜欢看他们忙碌的样子，然后告诉他们，别跟可爱的鲨鱼玩心眼。”可他又像金刚、哥斯拉一样天真。他勾起右嘴角半邪恶半憨厚的笑成了他的招牌。他说：“我希望自己像小飞侠彼得•潘，永远永远不要长大。”
金刚和哥斯拉把城市当积木似的玩耍，鲨鱼喜欢这种形象。居高临下，一击震碎所有的劳碌与希望，玩弄所有人，这是他小时候就有的理想——他在德国和欺负他的孩子打架时就怀有的理想。
04 状元
大学三年级，鲨鱼为路州大打了30场比赛，场均24.1分14个篮板5.2次封盖，62%的命中率，年度全国第一阵容。到此数据已不重要了，甚至NCAA、路州大都已经无所谓了。全美国大学为了围捕他已筋疲力尽，像诸位龙王只想把孙猴子当瘟神送走。
NBA？这想法不错。
萨克拉门托国王队的球员事务主管的发言，代表了NBA对这个怪物的看法。“联盟里所有人都认为他绝对会成为伟大的球员。好长时间没有人在进NBA之前就有这般声势了，也许得上溯到贾巴尔，甚至大卫•罗宾逊那么十全十美的人进NBA前都还有人不买他的账。可是鲨鱼？每个人都爱他。”
鲨鱼对这事毫不怀疑，因为他也爱自己：“我嘛，在职业圈子里会变成一个十足的猛男。我知道，能统治比赛的人挺少，我会变成其中一个，我会变成一股大势力。”
他说这话并非吹牛妄断，哈里森已经给他看了大批NBA比赛的录像带，他对自己的将来心里有数。他的经纪人——洛杉矶的莱纳德•阿马托——琢磨事的角度怪异一点，是从经济角度考虑的：“他会成为NBA赚钱最多的家伙之一。魔术师退役了，拉里•伯德职业生涯已近末期。这是乔丹的时代，可是得有一些新人物踏上一步。鲨鱼，可以成为那个人……比如说，如果他在洛杉矶打球，那里的媒体会把他捧到最高点。”
鲨鱼老妈露西尔的心情有点儿矛盾。她少年时总梦想上大学，未能如愿，高中毕业就怀了孩子，然后结婚，所以她总盼着儿子拿到个学位。老妈的心态很朴实：“我知道外面有好多美圆在等他，可是，拿了学位，我们就有依靠了，他总能找份工作了吧……”
哈里森也这么想，但他对儿子始终很信赖，他知道鲨鱼想进NBA不是为了钱。早在1991年夏天，鲨鱼大二取下年度AP奖时，就已经锁定了状元，可是鲨鱼还是留校读了大三。1992年，鲨鱼想进NBA了。“我培养他，不是为了让他听我的话，只盼着他能独立，能做自己的选择。”三年前，他让儿子自己决定拒绝了北卡，去了路易斯安那；如今，他想等儿子自己做决定。
鲨鱼跑去问了他的老师，戴尔•布朗教练皱着眉告诉他，在NBA一切都不那么简单。“过去两年，你的裤裆挨了多少膝盖？你身上挨了多少肘子？你挨了多少推？裁判是不是还常说：‘你那么大个儿，挨这几下算什么？’到了NBA，这些只会加倍。”
NCAA的少年们是轻量级摔跤，可是NBA是成人的世界。那里有世界上最剽悍、最狡猾的老牌匪徒，他们的肘子、膝盖和阴谋诡计在等着鲨鱼。去那里的理由是什么？哈里森回忆道：“去年，鲨鱼曾跑来说，他要进NBA。我问他理由，他说，想买个大房子，想给家里买点好东西。我告诉他，这些都是物质理由，你只想要钱，下次有好理由再来找我。”
鲨鱼这次找到好理由了。“NBA很艰难，可那是爷们儿的运动。推、撞、对抗，爷们儿对爷们儿。我打篮球是为了乐子，NCAA已经没乐子好找了。我得往前走。我不想再和什么密西西比州大学的三五个小子玩游戏了，我想去和大卫•罗宾逊或者大梦奥拉朱旺一对一。”
这次的理由够爷们儿了吗？菲尔•哈里森点头了。“我的儿子，他做了男人该做的选择。”
就这样，1992年夏天，NBA状元产生了。“奥兰多魔术以第一位选秀权，选择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沙奎尔•奥尼尔。”
选鲨鱼之前，奥兰多魔术刚打完第三个赛季，21胜61负。这支球队1989年建队于阳光东南的佛罗里达奥兰多，还没尝过季后赛滋味，底蕴甚浅。传统的中部地区媒体倚老卖老，觉得“佛罗里达州的城市都太舒服，人民懒散，懒得去支持职业体育队”。
这支球队的主教练是马特•古奥卡斯，48岁了，当了六年主教练，进过两次季后赛。球队之前的王牌是三年前选中的尼克•安德森——这个1989年第11位被选中的芝加哥人，是奥兰多魔术队史上第一个选秀球员；他有不错的三分球，1992年参加全明星扣篮大赛，以一记原地360度旋转后的反身双手扣篮得到第三名。另一位是二年级射手、佐治亚理工大学的丹尼斯•斯科特——1990年选秀大会第4位、大学期间三分命中率42%。他们俩在1991~1992赛季都是场均19.9分。
然后，他们还有一个不错的组织后卫——斯科特•斯基尔斯，1米85的白人控卫，1990~1991赛季场均17.2分、8.4助攻，三分命中率41%，罚球命中率90%，以及1990年12月30日神话般的单场30次助攻——这是NBA有史以来单场助攻纪录。
这就是奥兰多魔术，他们年轻、平淡而没有悠久历史。他们的城市是阳光烂漫的度假天堂。他们有白净单薄、技术娴熟的书生组织后卫，有一对射术精良可是缺点明显的外线。他们是支刚出江湖、轻脱有余、刚猛不足的军团。1992年夏天，他们塞进了一头2米16高、137公斤重的大怪物，这就像一碗温淡的白饭里搁了一大块红烧肉。
天作之合。
第二章 “怪发挥”
01 入门考试
戴尔•布朗教练未雨绸缪过的事儿：在NBA，一切都没那么简单。1992年之前，鲨鱼还鹤立鸡群地站在大学生堆里，像老师对付孩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赏他们封盖。可是，1992年夏天之后，他每周要在全美国飞行，打三到四场比赛，对手换成了全世界篮球技巧最狡猾、最全面的一群大个子。他们人人都有一套虚虚实实、骗人无算的招式。而鲨鱼是个内线，这意味着他的每分钟比赛，都充满了真刀真枪的对抗。
NBA生涯的第一场比赛，他就被罚下了。魔术揭幕战胜热队，32分钟内，他6次犯规，8次失误，只得12分。可是，他18个篮板和3次封盖的成绩，还是让世界感受到了他的分量。第二场，22分15篮板4封盖。
第三场，鲨鱼遇到了自己渴望的对手夏洛特黄蜂。1992年选秀大会，黄蜂以榜眼选中来自乔治城大学的中锋阿朗佐•莫宁。早在1991年，鲨鱼就一再重复这段话：“我最想对抗的就是乔治城。世界一直在谈论他，我想知道，莫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早早被寄托了重大希望：追赶奥拉朱旺、大卫•罗宾逊和尤因，成为新时代的伟大中锋。世界早就算定：鲨鱼或莫宁会夺下1992-1993赛季最佳新秀。鲨鱼来到夏洛特，才知道莫宁不会上场，于是，他只好找篮筐发泄。职业生涯第三战，他25投15中，拿下35分13篮板3封盖。这场之后，世界开始颤栗了。
鲨鱼还没适应NBA。他的犯规和失误，他的罚球，他的许多小错误，他的情绪起伏，小问题一箩筐。可是大大咧咧的他像头巨熊，虽然走一路撒一路，还是把玉米地踩得七零八落。
接下来，是对华盛顿的31分21篮板，在新泽西的29分15篮板，在费城的29分19篮板。11月21日，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入门考试：来到纽约，魔术对尼克斯。他的对手是东部第一中锋，莫宁的师兄帕特里克•尤因。
NBA每个顶尖巨星都残忍无情，每个试图挑战权威的新秀都会被他们摧折一番。拉里•伯德曾用垃圾话和单挑折磨过巴克利和雷吉•米勒，张伯伦第一次遭遇拉塞尔时首次投篮就被盖掉。尤因自己1985年入行，初遇摩西•马龙之日，得到18分6篮板，却被摩西席卷了35分13篮板。对鲨鱼而言，此前的战绩都不算了。尤因和他的钢铁之师、东部仅次于王者公牛的尼克斯，等着给他上课。“我从来就不喜欢纽约！”鲨鱼一到纽约就开始挑衅。这地方离他故乡新泽西也就一河之隔，但“我就是讨厌这地方，因为交通太拥挤了！”
11月21日晚，在麦迪逊花园，他发现其实纽约大街也没那么挤，比起尼克斯的禁区来说……
想翻身？尤因的胳膊压在他后腰上，恨不能把他肾脏顶出来。
想左转，2米06的查尔斯•史密斯像个守门员似的张着胳膊等他。
想右转，NBA头号铁汉蓝领查尔斯•奥卡利横着胳膊肘在等他。
每次鲨鱼拿球，背后就是一片肘子、胳膊、长腿、钢铁躯体的海洋。鲨鱼强行投篮、走步、撞人、罚丢球、被断球。他的第一个跳投就被尤因判断准确，一帽盖飞。这一晚，鲨鱼现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虽然如此巨大，但他还只是个20岁的新秀。魔术输给了纽约，77比92。鲨鱼44分钟18投7中外加7次失误4次犯规，11罚4中。18分17篮板3封盖。他的发挥的确大打折扣。但是，他并没败给尤因。
比起尤因被摩西屠杀的往昔，鲨鱼争气得多。18分17篮板压倒了尤因的15分9篮板，尤因为了对付他，付出了5次犯规的代价。而且，连纽约媒体都得承认：新秀时的尤因绝没有鲨鱼这般的可怕天分和成熟。鲨鱼在上半场7分5失误的窘境下，在下半场醒来。当奥卡利试图拿肘子挑逗他跟他打架时，鲨鱼没有上当，表面粗豪长着张飞脸的他，脑子不笨。
鲨鱼的确受了压制，但压制他的不是尤因，而是纽约尼克斯那条钢铁蜘蛛侠、电动绞肉机的蓝领内线群。比赛之后，尤因如此评价鲨鱼：“我想他是个卓越的球员，他打得认真，有侵略性。”鲨鱼则底气十足：“我觉得我做得挺好。他是个好球员，我也不错。”
尤因有没有刻意针对他，拿出十二成的力气打比赛吗？“我可猜不出。”鲨鱼说，“我又不是面相师。”
败北之后，他还是朝镜头亮着两根手指，比划着“V”状。胜利？不是。“和平啦！我爱和平！我们暂时可以宣布和平啦。休战啦，尤因之战过去啦。”他大笑。
入门考试最重要的不是数据或结果，而是心理。鲨鱼度过了纽约这一关，他没有留下心理阴影，他了解自己有多强。结束了纽约之战后，他还是以场均25.6分排联盟第七，16.8个篮板排联盟第一。纽约人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面筐跳投和传球，尤因实在没什么超过这个20岁、只打了8场比赛的毛孩子。
四天之后，鲨鱼遇到了大梦奥拉朱旺。12分13篮板3封盖的成绩很一般，但他也没让奥拉朱旺好过：22投仅9中，火箭的进攻锋芒被挫。魔术赢下火箭，重新开始赢球之旅。“NBA挺快乐的。”鲨鱼念叨着，“我喜欢！”
02 独一无二
鲨鱼进联盟之前，NBA已经有了近五十年历史，伟大中锋们各自统治着时代：50年代，乔治•麦肯组建湖人王朝；50年代中到70年代，比尔•拉塞尔和维尔特•张伯伦双骄独霸；70年代，贾巴尔逸伦超群，以下威利斯•里德、考文斯、比尔•沃顿、威斯•昂塞德们各霸一方江山。鲨鱼入行之年，奥拉朱旺、大卫•罗宾逊和尤因正控制着联盟，活塞的比尔•兰比尔、骑士的布拉德•多尔蒂、丹佛的穆托姆博，还有同年级的阿朗佐•莫宁……巨人们前赴后继，争夺着内线的舞台。
可是，鲨鱼与他们有极大的不同。
贾巴尔42岁时带着NBA史上第一的38387分退役，那时他是个苍老、耐久、瘦长的老头儿。他赖以安身立命的是二十年如一日优雅轻盈如拨动琴弦的天勾。奥拉朱旺入行时身高2米13体重115公斤，日复一日用他经典的梦幻步伐和华尔兹式的左右摇摆假动作戏弄对手。尤因入行时2米13体重108公斤，打球时带着乔治城大学惯有的铁血和狡猾，靠跳步中投、长臂抛射来压制对手。大卫•罗宾逊入行时2米16体重107公斤，被称为历史上最快的中锋，他用面筐突破和跳投让所有中锋觉得自己慢一拍。简单而言，鲨鱼需要去追赶的伟大巨人们普遍颀长、灵敏、技术娴熟。
而鲨鱼的身高体重则是：2米16的身高，137公斤。
他让NBA知道了，他们之前对篮球运动的理解是狭窄的。技巧、意识、谋划、算计、对抗，这一切建筑在同一水平线的对决。就像羚羊之间可以用角相斗，然而当犀牛或大象出现时，一切规则便被打破。鲨鱼有许多缺陷，他没有贾巴尔的天勾、大梦的摇摆、大卫•罗宾逊的面筐步伐、尤因的中投。他压根儿不需要这些。2米16的身高137公斤的体重，而且可以大步流星地跑到前场腾空而起。他像蛮荒时代出现的怪兽，让人类面面相觑。即便他的罚球、他的跳投和防守脚步在1992年还稚拙，但已经足够构成伤害。
他像头怪兽冲进了NBA，将即成的篮球规则与观念轰得粉碎。渔民用来应对大马哈鱼的网对上鲨鱼时便不免翻船，这就是1992年之后NBA的悲剧：接受失败的队伍必须接受痛苦的事实。并非技艺不及于人，而纯粹是力不能支，轻量级拳手被重量级大家伙一拳击碎时，那无可言喻的痛苦。
对他来说，一切太轻松了。他深知自己的出众，从小就高人一头，所以鲨鱼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寻欢作乐。他在奥兰多人见人爱，像个大卡通人物。他咧嘴乐，到处拉扯，跟人拥抱，让孩子把他当玩具熊骑着。他有魔术师那种天生的亲和力。
在NBA，大个子通常性格阴郁。大卫•罗宾逊好安静，更喜欢独自练萨克斯风和钢琴曲；尤因和贾巴尔看见人群就皱眉。可是鲨鱼热爱人群，他庞然大物的体格好像专门用来取悦人群。他喜欢亮他的超人纹身，喜欢模仿各种卡通人物的造型。他唱歌，他跳舞，他扭着屁股做鲨鱼游泳状，上一秒对镜头龇牙张血盆大口，下一秒就笑得整个世界都要咧开似的。经纪人阿马托说：“他简直是终结者和小鹿斑比的合体。”“你怎么看待对你的报道？”“我根本不看文字报道，我只看图！”“你笑起来幅度总是超级大啊。”“那是，我有三种级别的笑——100万美圆微笑，200万美圆微笑，还有300万美圆微笑！”“你在NBA这辈子打算怎么过？”“我打算过简单点儿，用最简单的感觉度过，别开太多派对，离那些女人远点儿，不对任何事儿说‘yes’，不在任何东西上签字，然后我就安全啦。”
他看待NBA的眼光就这么简单：不钻营，不闹腾，简单的欢乐。他给自己买了大房子，让自己的助理、保镖、继父、妈妈们住在一起，一大家子人天天过节一样，“大块头需要大住宅！”感恩节，他让妈妈做许多份火鸡帮助奥兰多的穷人，“大块头有大仁慈！”他生活在童话世界，有时间做这做那，一个永不停息的20岁大脚巨人。
一切一如他当年所说：“我希望自己像小飞侠彼得•潘，永远永远不要长大。”
在NBA这个阴森庞杂的成人世界里，他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可他又是一个大怪物。这样的华丽对比，才显得他独一无二。
1993年2月7日，凤凰城，世界的恐慌又升了一级。那晚，他只打了29分钟就犯满下场，20分5篮板的寻常发挥。可是，这一晚他挣脱了人类躯壳，变成了盘旋在每个NBA球员心头的幽灵：第一节，他一记惊天动地的扣篮，离场近的观众听见脆声，看到玻璃篮筐瞬间布满了细纹，然后粉碎。
在此之前，NBA扣碎篮板的只有一个人。1976年，“巧克力闪电”达里尔•道金斯，NBA史上最无厘头、最善于搞怪、最爱给自己的扣篮起名字、吹嘘自己有过一千个性伴侣、嗑药、在浴室里滑倒受伤从而进入职业生涯晚期的暴力美学天才，扣碎过一个篮板。这一次比道金斯那次更猛烈，因为所有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都清楚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听到了清脆的粉碎声。鲨鱼无辜地落下地来，抬起头望着：在三米高的天空上，碎玻璃如星辰坠落。
很难描述当时费城人民的心理活动——那一刻，那恐怖的视觉冲击力，那在鲨鱼壮硕臂膀下粉碎的篮板。比赛中断，双方球员手足无措，等待着新换一块篮板，鲨鱼笑了笑：“我猜这次投篮，我用的力气大了点儿。”
回到1990年11月，他在路易斯安那拉坏篮筐那天，已经预示了这一晚的暴力事件。你知道他有朝一日一定会做出点让世界震惊的、非常人的行为，来证明他的力量。这夜之前，你还可以说“他是个神力无限的年轻人”，这一夜后，一切都变了——他是一个可以毁坏篮筐的怪物。他将这世界的蛮力怪物们远远甩在了身后。他是独一无二的巨人。
03 起起伏伏
他窜升得太快，全联盟迅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但他的招式还很单一，所以全联盟都知道怎么对付他。1992年12月，魔术遭遇了6连败。鲨鱼打了几场糟糕的比赛：对勇士，18投5中17分；对活塞，16投7中17分。他第一个月施展的那些技巧，全NBA的大个子们都看在眼里。他的缺点在一丝丝暴露：除了他的罚球弱点尽人皆知外，他还不善于防挡拆，他的传球还很欠火候，对包夹判断不准，他不够老辣，对犯规和体力都控制不好。
别让鲨鱼接球，别让鲨鱼接近禁区，偷机会抄球，别让他找到节奏，始终骚扰他，顶撞他，让他生气，在他罚球时过去说垃圾话。鲨鱼只有20岁，只有一个月职业篮球的经验，而这帮老家伙打NBA的时间就可能长过他真正打篮球的时光。他们太聪明了。
进入1993年1月之后，鲨鱼勉强开始习惯了一些事：他知道如何更好地卡位，如何接到球，如何在要球的同时不被顶掉位置。他学会了跟裁判交流的方式，他知道没法跟这些老头子讲理——能在NBA吹哨子的老江湖都很执拗，对年轻球星有莫名的厌恶。
可是新招式的出现，快过他的学习和应对。1992年12月30日和1993年1月2日，魔术连败给湖人与活塞。对湖人之战，迪瓦茨虚虚实实的动作和帕金斯及时的包夹让鲨鱼头疼；对垒活塞时，NBA史上最刁钻古怪的一对坏蛋兰比尔和罗德曼左右扶持，掐腰念咒，让鲨鱼不知如何是好。两场比赛，鲨鱼各7次失误。教练组对此毫无办法：全联盟都知道，魔术让鲨鱼在左翼禁区拿球，然后一个大前锋借他的掩护切到弱侧，全员拉开打内外传递。可是魔术想不出新的战术来代替这招。于是，这就成了鲨鱼一个人的战争。
1993年1月12日，他第一次遭遇了时代帝王——乔丹与他的公牛。公牛在第三节击垮了魔术。乔丹、皮蓬各3次抢断，鲨鱼则是他们的战利品：10投8中19分，却有8次失误。对抗最顶尖的防守组合，他还不够。
四天之后，在芝加哥，魔术加时赢回了一战。鲨鱼只休息了三分钟，29分24篮板5封盖6次犯规下场。乔丹取下64分——这是他职业生涯最后一次得分60开外，但鲨鱼在内线的统治让整个公牛呼吸困难。芝加哥媒体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是个异类。
1993年初春，他成了纽约媒体的公敌，理由是他以未满21岁的年纪和新秀球员的身份成了全明星首发。纽约媒体本来算定尤因十拿九稳的座位，被这个小怪物拿走了，岂能不怒？
鲨鱼非常镇定，他去了全明星，打了快乐的25分钟。他笑眯眯地接受采访，和球迷互动，一副对全明星熟透了的神采。相比起尤因、大梦、罗宾逊们或严肃或拘谨，他和巴克利就像为全明星游乐场而生的小怪物。在全明星赛场上他快乐扣篮，扭屁股，大笑，最后连纽约媒体的反对声都虚弱无力了。
就在1993年全明星赛后，他已是联盟被谈论最多的球员之一。鲨鱼知道，他受争议之多，恰是他地位显赫的证明。媒体没必要跟一个无名小卒计较，琢磨你干吗笑干吗闹干吗扣完篮扭屁股。黄蜂的阿朗佐•莫宁同样有场均20分10篮板左右的顶尖中锋表现，可是他受到的追捧与鲨鱼相去甚远，因为莫宁更像他的师兄尤因，是一个肃穆端庄的铁面男人，而鲨鱼则是娱乐篮球时代的完美偶像。“我有多大？嗯！我的人格比我的生命还大！”鲨鱼乐滋滋地说。
他的影响远扩到篮球场外，微笑的大嘴在全美国的镜头上咧动。有太多美国人没看过他打球，但是知道“啊，那个黑人大个子！”你去奥兰多旅游，下飞机后第一眼就是他夸张笑脸的广告。他在奥兰多就像米老鼠、唐老鸭在迪斯尼乐园。
全明星前，他在底特律轰下46分21篮板6封盖，狠狠报了仇；全明星赛后，他又在对公牛之战中拿下30分19篮板，好好吓了芝加哥球迷一跳。进入3月，他稳定下来了。没有球队会再放任他30分20个篮板的横冲直撞，但是他和魔术开始顺滑的旅程。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大酸大辣少了，有点儿像在一起过日子的意思了。
1993年4月7日，魔术去夏洛特做客。鲨鱼面对莫宁，抖擞神威拿下29分10篮板3封盖，压制了莫宁的12投5中21分8篮板，6次犯规毕业。魔术击败黄蜂，为他挣了次面子。1993年4月24日，他在奥兰多球迷面前16投12中拿下31分18篮板，率魔术干掉鹰队，取下赛季第41胜——41胜41负，魔术没进季后赛，但奥兰多球迷以一片欢呼结束了这个赛季——一年之前，他们不过21胜。
噢，餐近尾声，当然还有甜点。就在此前一天，4月23日，鲨鱼在新泽西又扣碎了一块篮板。而且这次动静颇大：篮架整个倾塌，鲨鱼逃命不迭，新泽西球迷兴奋极了：“你这个怪物！”
阿朗佐•莫宁跟着黄蜂去打季后赛了，在第一轮还有记精彩的绝杀。莫宁全赛季场均21分10.3个篮板3.5次封盖，换做90年代的任何一年都足以竞争年度新人，可是鲨鱼还是取下了年度最佳新秀。这一年的尴尬是最佳新秀阵容里挤了鲨鱼、莫宁两个中锋，外加雷特纳一个大前锋。没办法，非常之年代用非常之办法，大家都能谅解。
第一个赛季，鲨鱼的成绩是：81场比赛，场均上场时间37.9分钟，23.4分联盟第七，13.9个篮板联盟第二，3.5次盖帽联盟第二，外加1.9次助攻和联盟第四的56.2%的命中率。甚至还有记者在评选MVP时，没忘了给他投票——最终票数联盟第七。当然，离当年加冕的巴克利尚远。但是，考虑到他是新秀，一切都令人震惊了。
他的漂亮数据还远不能证明他对比赛的影响力。魔术从21胜窜到41胜之外，鲨鱼的队友也获益良多：丹尼斯•斯科特在此前一季的命中率是40%，三分球命中率是33%，而本赛季则是43%的命中率和40%的三分球命中率；尼克•安德森上一赛季60场内三分球85投30中，这一季则是79场内249投88中。鲨鱼像块吸铁石，收纳了全世界的注意，于是队友们压力骤轻。他用自己的巨大魄力滋润了身边的射手。
他的新秀生涯就这样华丽谢幕——实际上，他也就当了一个月新秀。从1992年12月起，NBA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可怕的外来生物对待。他被针对、观察、研究，其认真度不下于此前的东部第一中锋尤因。世界张开捕鲨网的同时，也就默认了——这家伙是个超级中锋。
当初戴尔•布朗教练担心的是：鲨鱼的确有天赋，但也有太多瑕疵。一旦他的天赋无法凌驾于NBA，他的瑕疵就会啮咬他。可是第一个赛季，他承当了下来。他的怪物体格哪怕在NBA依然可以游刃有余，于是他的小瑕疵都成为细枝末节了，甚至成为魅力本身——人有缺点才可爱，巨星有罚球不准这样的缺点更可爱，会在罚球线上怕罚不准而发呆最可爱不过了。所以，失误307次联盟第一也是可以原谅的，年轻人嘛！
04 漂亮男孩
1993年夏天，鲨鱼经历了以下变故：
他出了张说唱乐唱片——《鲨鱼大柴油机》，RIAA（美国唱片业协会）还对此大加赞扬。就此开始他的说唱乐生涯，于是他又多了个绰号——大柴油机。鲨鱼喜欢这种老式粗糙的工业制品，只要能大加喧嚷的玩意儿，他都爱。他开始享用一个巨星的暑假，在佛罗里达的阳光下，21岁的他是个超级大名人了。
接下来，他有了一个新队友。1993年，奥兰多魔术手气奇佳，再得状元签。他们有机会挑另一个未来巨星，与鲨鱼合璧。
当年众望所归的状元是密歇根大学的克里斯•韦伯，悬念之小，与1992年状元鲨鱼、1985年状元尤因类似，一旦错过，万人唾骂。韦伯自己在1993年6月便公开开玩笑，念叨自己如何喜欢和鲨鱼联手：“跟鲨鱼联手的好处是，哪怕我投个篮外空心，大家也会觉得是个妙传——因为鲨鱼会把这球凌空直接扣进去。”
平心而论，鲨鱼和韦伯的组合煞是令人垂涎。
1991年，韦伯就是密歇根大学“密歇根五虎”的领袖。1992年他带队杀进NCAA总决赛，败给了希尔和雷特纳带队的杜克。第二年，又一次决赛，惜败给了北卡。但这两次惜败，除了1993年决赛一次误叫暂停断送比赛的错误选择外，并没对他的声誉产生巨大影响，更多人愿意视他为悲剧英雄。他拥有2米08的身高、匪夷所思的运动能力，他的技巧无与伦比，而且是NBA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大个子传球手之一。稍微想象一下：他在罚球线的高位策应和鲨鱼在禁区的统治力，足以对全联盟内线形成垄断。
可是，魔术却选了另一个人——“便士”安芬尼•哈达维。
1971年夏天，哈达维生于田纳西州的孟菲斯。他出生的7月18日那天，医生询问他的母亲：“该叫什么名字？”“安瑟尼吧。”母亲说，可是她的南方口音太重，让耳背的医生在登记册上写下了“安芬尼”。
和大多数NBA球星一样，他的父亲早早离家，甚至不给他姓氏。安芬尼与祖母在孟菲斯的贫民街区相依为命，每年夏天迎来他母亲的探视。
在贫民区长大的哈达维没来得及沾染毒品、酗酒和腰带上的匕首，他的祖母像所有励志杂志中惯见的祖母一样对他关怀备至。对于面容清俊的孙子，祖母冠以“漂亮男孩”（pretty）之称。结果，和他的名字一样，南方口音让这个绰号又传偏了——这一次以讹传讹的不知是哪副耳朵，大家都以为他叫“penny”——便士。
当安芬尼去孟菲斯大学时，他已经被叫做“便士”了。便士高中毕业时考了四次才勉强进入孟菲斯州大，大一因伤没能出赛。1992～1993赛季他大三时才陡然爆发，场均22.8分8.5篮板6.4助攻，完成两次三双，全美第一阵容。
魔术看中的，就是这样一个2米01高、技术全面、清瘦秀雅、可以打控球后卫的21岁天才。
就这样，1993年NBA选秀大会，奥兰多人和金州人互换了选秀权。魔术用状元签换了勇士的探花签，以及未来的三个第一轮选秀。魔术的构思是：他们不需要鲨鱼和韦伯这对超级内线——鲨鱼一个就够了。他们需要哈达维，以及未来更多的年轻人，以便组建王朝。便士戴上了魔术队的蓝色帽子，第一件事就是为祖母买了座房子，让她颐养天年。
奥兰多的巨人身边，有了第一个精灵。
最后一件事，是在1993～1994赛季大幕拉开时才到来的——乔丹退役了。
05 成长的烦恼
1991年，魔术师因艾滋病宣布退役；1992年，与他争斗了整个80年代的拉里•伯德退役。NBA的大业彻底交在乔丹手上，因为乔丹年方29岁，他与他的公牛王朝都正在巅峰。
可是1993年，乔丹以30岁的年龄退役，对NBA却是个巨大打击。他开始了一个伟大的时代，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于是退出了，扔下一个空荡荡的王座，待世界去抢夺。查尔斯•巴克利作为他最后的对手——1993年，他的太阳败给了乔丹的公牛，成就了乔丹第一个三连冠。乔丹退役后巴克利说出了这句话：“现在能称为人物的，只有奥拉朱旺、奥尼尔、罗宾逊和尤因……至于我？我是超级巨星。”
简单来说，在巴克利眼里，这时代的权柄属于四个伟大的中锋外加他——五个人手里。
当然还不止这些。乔丹带走的不只是王朝和对冠军的垄断，还有整个市场。他亲手将NBA提拔成一个全球化的商业联盟，他的伟大商业形象需要一个后继者。鲨鱼的经纪人阿马托早就垂涎于这个角色。“鲨鱼是终结者和小鹿斑比的合体！”这句话他不知嚷了多少遍。
但是，在成为最大商业噱头之前，你得先成就胜利。1993～1994赛季开始，鲨鱼并不那么愉快。
他只是二年级，但是专栏作者不管这个，一旦他脱离了新秀的保护伞，口诛笔伐便随之而来。当初戴尔•布朗教练已经担忧过：在NBA，裁判会对许多恶意犯规视而不见，会觉得“你体格如此之大，吃点儿亏也正常”。鲨鱼的确不适应这一点，但他略一张嘴，媒体便指责他脾气比球技还早熟，对裁判咆哮太多，置疑他的工作习惯，认为他夏天没干正事。
球员们也对他挑三拣四。奥兰多对媒体解释：“这其实是羡慕和嫉妒，因为这联盟很快会变成鲨鱼的联盟，所以，人们得在这天到来前尽力指责他。”他的尴尬罚球被放大了，他的进攻招式单一被嘲笑为“只会扣篮”。1994年2月6日，纽约尼克斯击败魔术，尤因32分，鲨鱼22分。当夜，尤因摆谱，不复1992年11月初战鲨鱼时的友善：“鲨鱼觉得他是个爷们儿了？我觉得他还没到那境界呢。”
西边的圣安东尼奥，大卫•罗宾逊的话更过分些。生性好静的他每天被人问奥尼尔，问得心中不快了，于是说：“谁是鲨鱼？为什么我得为了琢磨他在想什么而失眠？”这句话与其说是冲着鲨鱼，不如说是在朝媒体发火，但之后的话，指向性要明确得多：“鲨鱼说那些谈论他的人是嫉妒他？可他没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鲨鱼对此的回答：“你告诉大卫•罗宾逊，下次和我对战，我会贴着他的屁股一秒不放松。如果有一天罗宾逊可以压倒我，那是因为他有帮手。他永远不可能和我一对一。他需要的不是说大话，而是去教堂祈祷祈祷。”
巨人间的争吵，围观群众喜闻乐见。吵不出高下，那就全国直播见胜负吧：鲨鱼对莫宁，鲨鱼对罗宾逊，鲨鱼对任何巨人。事实是，鲨鱼也许的确只有背身强靠、力压对手强扣那么一招，但这是无法抵御的一招。
只有一个人给予他应有的评价。大梦奥拉朱旺承认：“他是如今最好的球员。他所做的事让人无法相信。我真想知道，几年之后，他会干点儿什么。当他在篮下接球时，我只好祈祷他自己失手，因为他太巨大了，他无法阻挡。”
鲨鱼爱听这个，于是他立刻回应：“如果有人拿我和别的球员比，我希望，拿我去比大梦——他是那种我愿意比较的人。”
这就是他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对大梦这样风度谦雅又技艺卓绝的人物，他敬佩；对尤因和罗宾逊的矜傲，他反唇相讥。四大中锋间彼此开掐之余，他还没忘了对付几句同级生阿朗佐•莫宁：“去年，大家把他放在《SI》杂志封面上，说他是新的传奇，说他是比尔•拉塞尔什么的。哟，真吓到我了。”
他不喜欢莫宁，更多似乎是性格原因。“大家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的打法，也许是因为我为人很好，也许是因为我肯微笑？莫宁可不怎么爱笑。你看，哥们儿我牙齿可好看了，所以我笑得特别帅！”说着，他就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流言纷飞，鲨鱼躲在自己的家里摇头晃脑。1993～1994赛季，他每天睡六个小时，外加下午一个小盹。如果没有比赛或其他事儿扰他，他就看动作片、打电子游戏，跟一大家子人闹。自从来到奥兰多，家就是他最爱的处所。有游泳池，有音乐工作室，八个洗手间，网球场改成的篮球场，房间内部超过2000平米。所有的陈设都挂得高高的，“因为要给一个超级大的、两米高的大个子用哟！”鲨鱼说。
他的高中队友、如今的助理卡瓦略，会送一大堆球衣来让他签名。有一次，鲨鱼一口气签了2500件球衣。在无聊时，鲨鱼不断念叨：“我想去演终结者三。你看，阿诺德•施瓦辛格对鲨鱼。哇，我们首映就能赚二亿。不过，我上次见过阿诺德，他可真矮，也就1米50吧。”“他有1米93。”卡瓦略提醒他。“那，最多1米80。不过他看来真的挺棒。我没告诉他我的电影理想。我想演终结者 ！”
他的队友丹尼斯•斯科特会来找他，讨论电视节目时间安排，以及电子游戏公司的合作意向。他的大学队友、助理丹尼斯•崔西会来跟他念叨几句音乐的事。鲨鱼有时会忽然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啊，我得给我老婆打个电话！”然后他就拨个电话去休斯顿。
鲨鱼知道怎么避开女人：“每次我遇到女人，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要这要那，那就证明她跟我不是一路。我把这些姑娘带给我妈妈看，然后告诉她们：‘对不起，你很漂亮很美丽很甜但是对不起，我妈妈不喜欢你。’我只是让她们觉得我疯了，自己离开我。所以我只希望，我能找到个能接受我的情绪起伏的女人。因为我有时太情绪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他想趁年轻结婚，趁年轻有孩子。“每当想到有孩子的父母离婚，我就不舒服。”
鲨鱼窝在大宅子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念叨。鲨鱼出门，喜欢隔着车窗对所有孩子笑，他看见孩子们大喊“妈妈，那是奥尼尔”，就呵呵地乐。
丹尼斯•斯科特承认：“我们常拿他开玩笑。我们跟他闹成一团。不过说实话，他很敏感，真的很敏感。他不想承认，但他是这样的。他经常跟我说：‘哥们儿，我不高兴，我罚球实在糟糕。’或是‘哥们儿，裁判们在强奸我。’他会跑来我家，我们聊天，我们出去兜风。他喜欢兜风，喜欢好天气下的兜风。”
魔术的公共事务主管马丁斯则希望鲨鱼能多说一点儿：“他说话很温柔，他有时不愿意袒露心声。有时我让他试着画画图，讲讲故事。他不想让自己处于尴尬中。”
全世界把鲨鱼朝各个方向拉去。他有时会对魔术队管理层的关怀点头微笑，说声“谢谢”，但大多数时候，用魔术经理帕特•威廉姆斯的话说：“他只是一个大男孩儿，也许并没有人真正懂他。我只好说，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仅仅在一年之前，世界对他的爱把他托上了全明星首发中锋的席位；一年之后，世界却开始想把他摔下来。他很想超脱出来，但周围的一切依然在烦扰他。他有个超人纹身，他也爱做超人的造型。可是当电影制作人和百事可乐广告商找上门，让他扮演超人时，他摇头拒绝。他的确爱超人，可是“我不会飞……”
这是他的人生，沙奎尔•奥尼尔的人生，2米16体重137公斤的庞大人生。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成为商品，他的经纪人为他算出25岁之前他就能赚到一亿美圆。但是，这一切实在并不容易——在他头顶盘旋的，远不只是篮球场上的那些事。
06 精灵+巨人
无论多被俗务缠身，鲨鱼的主业依然一往无前。1993～1994赛季，魔术队被安排了联盟最多的17场全国直播，意义显然：NBA想让全世界看鲨鱼。
1993～1994赛季开局，他31分钟内24投17中，13罚8中，轰下42分和12个篮板。魔术血洗了迈阿密热队。那天，魔术的首发阵容是：组织后卫斯基尔斯，得分后卫哈达维，小前锋尼克•安德森，大前锋拉里•克尔斯奎亚克，中锋鲨鱼。丹尼斯•斯科特成了第六人，把首发位置让给了便士。第一场，便士13投6中12分，另有8篮板8助攻。
这一切还仅是开始。
第二场，魔术大胜76人队25分。鲨鱼33分钟内22投16中，拿下36分5记封盖。第三场，鲨鱼在步行者头顶19投14中拿下37分9篮板4封盖，打得荷兰中锋里克•施密茨32分钟就6次犯规下场。三战之后，鲨鱼场均38分，命中率七成开外。
全联盟拉起警报：打雷下雨收衣服，值钱物件随时掏，鲨鱼那厮地动山摇、遮天蔽日而来也！
第四场开始，全联盟都开始包夹鲨鱼。可是第六场，鲨鱼找到感觉了：包吧，对犹他爵士，他15投10中23分，送出5次助攻。那天，斯基尔斯25分、安德森17分、丹尼斯•斯科特5记三分球19分。
以鲨鱼这八百斤紫金锤开山裂石，只是魔术的第一步，等全世界都收缩了，第二步才会慢慢展开。
进入1993年12月，鲨鱼的传球妙手生花、虚虚实实，对手也开始迷糊。1993年12月9日，步行者放弃了对他的包夹，结果放任他25投17中得到职业生涯新高的49分——唯一可惜的是，失去了他的传球支撑，魔术外围无从发力，最终败北。12月下旬，鲨鱼频繁送出妙传：36分15篮板4助攻5封盖击败凤凰城，27分17篮板5助攻4封盖击败国王，34分15篮板4助攻3封盖击败网队。
1994年2月，他又一次无悬念地压倒尤因，成为东部全明星首发。可是这次感觉不大美妙：12投2中，8分，难看的11次罚球。因为他把力气都用在了防守端，每次盖帽都像在劈西瓜。观众“嗡”的一声发出恐慌的叫声，他就满意了。
变化来自全明星前。打了半个赛季得分后卫的哈达维终于适应了NBA级别的防守，于是，1994年2月6日对纽约，魔术排出了以下首发：组织后卫便士哈达维，得分后卫丹尼斯•斯科特，小前锋尼克•安德森，大前锋阿文特，中锋鲨鱼。
2月9日，这套新阵容迎来第一场胜利：鲨鱼37分13篮板，便士9投仅3中但9次助攻，魔术104比87大破战绩高自己一筹的亚特兰大鹰队。“便士+鲨鱼”、“精灵+巨人”的时代，就此正式开始了。
在此之前，奥兰多魔术的调子很单一：鲨鱼的庞大身躯铺天盖地，一味刚猛；外围射手群一字排开，精准迅疾。如今，便士主导进攻后，世界眼前一亮，发现多了一个清秀飘逸的1号。于是，虽然鲨鱼的霸道雄浑还是魔术的主味，但奥兰多人的穿插投射中依然有无法掩盖的闲雅调子，就像醇酒厚味无法掩盖薄荷清香，便士成为了让联盟困惑的存在。他拥有小前锋的身高，瘦得弱不禁风，却俨然一副组织后卫的球感。他的速度偏又快得惊人，任何一个对位者在他面前都尴尬万分。最重要的是，他还真有魔术师般的想象力。他和鲨鱼之间心有灵犀的传球，许多并非默契，纯出天然。
1994年3月末，鲨鱼发现，他的得分在联盟第二，第一则是“他没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大卫•罗宾逊。
唔……如果我从你手里抢走得分王头衔，你会不会嫉妒？
4月1日，鲨鱼在新泽西17分，第二天在印第安纳，20投13中36分。罗宾逊在另一边还以对勇士的29分和对太阳的33分。鲨鱼在4月9日得了17分，4月11日23分，然后就是对黄蜂的37分和对凯尔特人的42分。4月17日，他再得32分。4月20日那天，鲨鱼对森林狼之战刷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得分新高：31投22中，53分。他场均得分已到29.3，与罗宾逊并驾齐驱。4月22日，罗宾逊对超音速得了29分。鲨鱼4月23日得27分，结束自己的1993～1994赛季常规赛：81场比赛，2377分，场均29.34分。
罗宾逊则是：79场，2312分，场均29.27分——这两个怪物的区别如此之细微，需要精算到小数点之后。但是，罗宾逊还剩下一场比赛。
鲨鱼六岁那年，即1978年的4月9日，发生过类似的事：“天行者”大卫•汤普森时年23岁，想要尊属于自己的得分王，于是在常规赛最后一场第一节，他砍了活塞32分，让张伯伦1962年3月2日百分之夜的单节31分为之褪色。当晚，他得了73分，直到2006年1月22日科比得81分之前，这是NBA单场第二纪录。可是，他没拿到得分王。因为六小时后他的对手圣安东尼奥马刺的乔治•格文，在对阵新奥尔良爵士的第二节，用他的绕指柔上篮单节得到33分，全场63分，并压过了他，得到了1977～1978赛季得分王。
这一次，历史重演了。
1994年4月24日，大卫•罗宾逊打了常规赛第80场比赛。从一开场，马刺全队就开始给他喂球，让他施展招牌的试探步跳投。快船无从抵御，只好犯规，偏巧罗宾逊是个以投篮见长的中锋。这夜，罗宾逊41投26中，25罚18中，71分。
赛季总得分2383，80场，场均29.8。罗宾逊加冕了得分王，挤掉了鲨鱼。
鲨鱼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他和圣安东尼奥马刺漫长恩怨的开始。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多年后和罗宾逊碰面许多次。他只是有点儿不高兴，不过，日子长着呢。罗宾逊？等着瞧。
还好，他的人生触角太大，东边日出西边雨，随地可以找亮堂：1993～1994赛季，奥尼尔出赛81场，投中953球，联盟第一；命中率59.9%，联盟第一；罚球850次，联盟第二；场均得分29.3，联盟第二；篮板13.2个，联盟第二；盖帽2.9次，联盟第六。失误222次，比上赛季307次减了好多。罚球命中率退步到55%了？他摇头晃脑：“反正需要我罚中时我就会罚中的！”
忘了还有联盟第六的39.8分钟出场时间——他都不知道疲惫吗？“我是大个子嘛，超级大个子。”鲨鱼说，“有时我显得累只是分神而已。”
最重要的是：魔术常规赛50胜32负，又一次队史新高，东部第四。上赛季他23分14篮板41胜的成绩，就已成为联盟MVP选票第七，如今呢？鲨鱼不太乐意谈MVP的事，他在琢磨自己的第一次季后赛。季后赛他们对垒的是常规赛47胜的印第安纳步行者。常规赛，鲨鱼对步行者的战绩分别是37分、49分、28分、36分，而且如今他们还有主场优势。
可是命运不那么喜欢成人之美。
07 第一次被横扫
“我们从未料到是这个结局。”哈达维说这话时，思绪仿佛还停留在往昔，“如果有人穿越时空告诉我这结局，我会笑他，步行者简直就是用了阿拉丁神灯。”用阿拉丁神灯干什么？答：把鲨鱼变魔术似的变没了。
常规赛50胜、拥有主场优势的魔术，被47胜的印第安纳步行者3比0横扫了。魔术头两个主场全败，然后在步行者主场被敲了断魂钉。
魔术终究年轻文秀，常规赛年轻人搞联欢式你方唱罢我登场很顺溜，可是季后赛是个完全不同的修罗场，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短兵相接，血肉横飞，儿童禁看的暴力片。相比而言，步行者是支地道铁军：主教练是老牌学院铁帅拉里•布朗，麾下当家是联盟历史上最胆大包天的射手雷吉•米勒，外加一群铁汉。步行者以16胜23负开始常规赛，在下半程轰下31胜12负。连龙套前锋萨姆•米切尔都敢夸口：“我们的机会不比哪家小。现在在东部挑支能闯出去的，我会赌我们自己！”
是的，全联盟都相信：只要雷吉•米勒射出米勒级水准，他们就难以战胜。鲨鱼知道这家伙，他们都已被订下要在这年夏天代表美国队出征世界男篮锦标赛。可是，他没料到这家伙会先来刺自己两刀。对魔术第一场，米勒24分；第二场，32分。而且类似的刺客，还不止他一个。
拉里•布朗说：“我们的整个战略就是想办法搞定鲨鱼。”常规赛，鲨鱼没白在他们头顶砍49分。吃一堑长一智，何况吃了如此多的堑。季后赛，步行者不再让2米24的荷兰中锋施密茨单防鲨鱼了。多角度，多层次，四面八方的包夹朝鲨鱼扑来：2米01的米切尔，2米06的安东尼奥•戴维斯，2米11的戴尔•戴维斯和2米08的德里克•麦基。
这班家伙里，除了麦基，都不算纯美国球员。施密茨荷兰人；安东尼奥•戴维斯在欧洲打过球，擅希腊语；米切尔和戴尔•戴维斯都能讲法语。他们把欧洲篮球的摔跤功夫抖将出来，一起来围剿鲨鱼。
怎么围？安东尼奥•戴维斯现场讲解：“我把他拼命往外推，不让他到禁区；一旦他接到球，我就转身叫哥们儿一起上！”
那年2月，步行者对小牛之战，戴尔•戴维斯和安东尼奥•戴维斯决定给所有姓戴维斯的球迷免费赠票，结果球馆来了1975个戴维斯。戴尔的结论：“所以我们还是姓克尔斯奎亚克比较合算点。” 无意言中了，魔术大前锋克尔斯奎亚克的确没帮到鲨鱼，看着鲨鱼被步行者人肉包围，魔术大前锋们纷纷发呆。
第一场，鲨鱼20投11中24分；第二场，8投3中15分；第三场，17投9中23分。当鲨鱼场均只有20分出头时，魔术显然有麻烦了。
米勒认为，拉里•布朗是关键：“他是个好老师。他总是开始教导防守、无私和一些理论，我们以前都没有。”当然，湖人队过来的拜伦•斯科特也很有意义。“他带来了三枚总冠军戒指，在训练时秀给我们看。他还告诉我们，别等着别人来解决问题，自己争取把活干完。”
第一场第二节，魔术曾领先17分，但是步行者没人慌张。下半场米勒11投6中，魔术全线变冷。第四节20投仅5中。最后25.7秒，魔术发现一度领先17分、手握主场优势的他们，只以88比86领先。米勒知道魔术都在等他投绝杀三分。于是，他将球甩给空位的拜伦•斯科特，三分命中，魔术被绝杀。
第二场，鲨鱼开场3分钟就2次犯规，他全场都没扣成一次篮。第四节他只靠罚球得了1分，而魔术靠远程火力轰开了魔术防守。最后时刻，便士奔袭全场企图绝杀步行者，失手了。
一个绝杀成功，一个绝杀失手，于是魔术两个主场全都被破。第三场输掉，顺理成章了。
印第安纳媒体没忘记散布迷信：“步行者早对鲨鱼行过祭祀，所以攒足了运势。”——4月2日，他们的维恩•弗雷明和鲨鱼相撞，丢了五颗牙，缝了15针；季后赛第一场，拉撒列•汤普森就伤了左手。“我只是把手放在他胳膊处想抓个篮板，然后我手就坏啦。”
可是抛掉迷信，魔术为他们的年轻付出了代价。他们才华横溢，年轻，迅疾，进攻犀利，但他们根本不了解季后赛的生存法则，没有一个老江湖指路。鲨鱼在常规赛所向无敌，但季后赛的对抗是另一回事。
唯一的收获是，他们就此见识了东部顶级强队的风范——在此之后，步行者杀到了东部决赛，与纽约尼克斯血战七场，造就了米勒职业生涯最辉煌的故事之一（单节25分）。
此外，系列赛第二场，当鲨鱼被围困之际，便士得到31分，差点以个人之力挽回球队败局。
这让魔术相信：便士确实是能和鲨鱼相伴终生的人选。
当然，1993～1994赛季也并非全是失望。首轮被淘汰的鲨鱼依然在MVP选票排到第四，而且被选入联盟第三阵容，压倒了他一直不喜欢的尤因。只是，那年尤因的纽约成了东部冠军……鲨鱼又有点儿不高兴了。
第三章 轮回岁月
01 卷土重来
1994年夏，新教练上任，47岁的布莱恩•希尔成为魔术主帅。
单场甩出过30次助攻的斯科特•斯基尔斯远走华盛顿，球队将便士扶上位，尼克•安德森和丹尼斯•斯科特两翼辅佐。为免板凳无力，首发小前锋用了勤勉的多纳德•罗亚尔，斯科特第六人。魔术外围成型。为免便士形单影只一人处理不来太多事，从热队招来了28岁的后卫布莱恩•肖——1米98，有手组织后卫本事，才华不大，勤勉不差。
克尔斯奎亚克遭到了步行者的嘲笑，也让魔术回过味儿来了：得给鲨鱼配个合适的大前锋，于是霍勒斯•格兰特来了。论经验，29岁的年纪；论资历，公牛三连冠的三当家，首席内线；论本事，连续两年防守第二阵容，前一赛季场均15分11篮板的数据，还有不错的中投和策应能力。
新组织后卫，新大前锋，新教练，一切开始了。
便士成为了组织后卫，拥有了全面的处理球权利。这时他二年级，年方23岁，如此年轻就要执掌一支球队的进攻，他太特别了一点：和联盟那些摸爬滚打多年、一脑子滚刀肉经验、一脸老奸巨滑的矮壮组织后卫比，他简直像只鹭鸶一样显眼。
可是，他适应这一角色却快得惊人。
赛季开始前两周，便士还有些拘谨，可是摸熟了门路，他就开始随心所欲舞蹈。11月21日对迈阿密，30分；两天后对卫冕冠军火箭，29分9篮板6助攻7抢断，无所不能；再过两天，在波士顿花园他射落35分；11月26日在密尔沃基，他的表现近于完美：23投15中，35分10篮板12助攻的三双。12月2日，在纽约尼克斯的绞肉机防守中，他射落33分，完成3次抢断，顺便以8次助攻串联起整个魔术。在便士随意挥洒的灵感中，鲨鱼34分钟38分，轰得尤因哑口无言。
这一年，便士开始了他短暂的巨星生涯：他小前锋级别的身高，他行走如风的速度，他惊人的弹跳与联盟历史上罕见的柔韧性，这些天赋配以他那天生的节奏感、宽广的视野和对于空间的感觉，使他的举手投足无不张驰有度，飘逸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和联盟惯常纠结混乱的力量球风迥然相异，他的球风简直像清洁无菌的写意画，像轻盈妖娆的小提琴独奏。
轻灵秀雅如他，再配上鲨鱼这庞然大物，世界焉能不乱？1995年2月，布莱恩•希尔教练说：“我们能在东部领先，可能最大的理由就是便士的表演。”
魔术开季2胜2负，随后就是一波9连胜，便士和鲨鱼刚柔并济。鲨鱼开始打击重点对手：1994年11月9日，他在夏洛特恶狠狠地惩罚了黄蜂，32投20中46分20篮板，14个前场篮板更是触目惊心，让所有鼓噪“莫宁比鲨鱼更棒”的夏洛特球迷胆战心惊。第二天，他在麦迪逊26投17中41分17篮板，让尤因无话可说。11月23日击败火箭一战，他让大梦22投10中27分，自己则19投13中30分——而且因为犯规多的缘故，他还只上了29分钟。
联盟最巨大刚猛的怪兽与联盟最灵秀飘逸的便士，至刚的禁区与至柔的组织，外加斯科特、安德森的百步穿杨远射，以及霍勒斯•格兰特沉默却坚韧的内线担当，让1994～1995赛季的魔术似乎所向披靡。
自打9连胜后，魔术就盘在东部巅峰不肯下来。鲨鱼首月场均31.2分11.2篮板2.8助攻2.5封盖，命中率61%，然后是全联盟继续包夹他，便士、斯科特、安德森、格兰特等队友浑水摸鱼。魔术在主场基本战无不胜。
因为有了便士，鲨鱼活了。他不再只是个禁区强攻的主，他也开始勤于跑快攻，接便士天外飞仙的传球，暴虐篮筐，在球迷尖叫中，他模仿超人一路飞回半场。鲨鱼在内，射手群在外，便士时不时变点魔法，谁能抵挡他们联盟第一的进攻效率？
1995年2月，鲨鱼毫无悬念成为全明星首发中锋。他在全明星之夜玩兴十足，甚至还投了个三分球——当然没进。全明星后，他的大笑不减，态度却严肃起来。
一年级初入江湖，二年级兴风作浪，到三年级，他的野心已经展开了。
02 巨人之旅
1993～1994赛季，鲨鱼加入了四大中锋的行列。那年，四大中锋的得分霸占联盟前五中的四席，他得分第二，但在赛季末时落后于大梦与罗宾逊。1995年春天，他的得分领先联盟，与大梦、罗宾逊一起霸占了前三席。得分王悬念不大，他开始尝试做点其他事，来证明他的统治力。
1995年2月底，魔术有段震惊天下的赛程：2月28日，主场对尤因的纽约；3月2日，做客大梦的休斯顿；3月3日，去海军上将的圣安东尼奥。巨人之旅。你可以读出NBA排这赛程时，用心何其良苦：“都想知道巨人谁胜谁负……那就决一个呗！”
1995年2月28日，过去四场连续得分30+的尤因带着尼克斯来到了奥兰多。以往，纽约老牌强队总是压魔术一头，所以他看鲨鱼总能居高临下。可是这次，不论是纽约的战绩还是他个人的数据，都逊色于魔术和鲨鱼，但尤因底气还是很足：“这次，我会赢鲨鱼的。”
这份悬念立刻被奥兰多媒体写进报纸，送了一份到魔术更衣室。鲨鱼习惯了：尤因一贯和他不对眼。就在上季，鲨鱼刚说出“哪怕魔术输了，尤因也该知道谁才是爷们儿”，尤因答：“鲨鱼觉得他是个爷们儿了？我觉得他还没到那境界呢。”
重新琢磨一下他们的仇恨：尤因32岁了，鲨鱼23岁。他们都在东部，每年打四五次。尤因和他的师弟莫宁都不招鲨鱼喜欢，因为他们太刚硬、太严肃、太像传统中锋，而他们也不喜欢鲨鱼那每天咧嘴微笑的卡通脸。这更像是60年代球员对70年代的代沟。魔术替补中锋罗林斯提醒鲨鱼：“尤因会针对你，你得小心。他喜欢用投篮假动作欺骗，所以别让他把你晃跳起来。别让他用招牌的大跨步突进去，不然他会造成打三分。”
而尤因也知道，他得一晚上和鲨鱼一对一，因为纽约不经常包夹中锋。教练帕特•莱利已经放话：“哪怕鲨鱼得到40分，我们还是可能赢——封死其他人就好了。”
可惜尼克斯没能做到。
鲨鱼像炫耀玩具的孩子，在尤因面前极尽折腾之能事。左一个“我会跳勾手了哟”，右一个“我会翻身投篮了哟”，28投16中，拿下41分10篮板。尤因也足够出色，28投13中，拿下32分15篮板，但纽约输了。便士的12次助攻和格兰特的14个篮板4次抢断为魔术补了台。118比106，魔术轻取尼克斯。鲨鱼在赛后旧话重提：“现在谁才是爷们儿啊？”
两天后，魔术去了休斯顿。鲨鱼见到大梦，喜笑颜开。赛前拍照，鲨鱼两臂拢抱大梦，满脸傻笑，乐得像新郎迎娶新娘。“大梦是联盟最好的中锋，世界最好的中锋。除了他之外，别拿任何人来和我比较。”
他和大梦是英雄重英雄。此前一年，大梦包揽常规赛、总决赛MVP，以及年度最佳防守球员，还有总冠军，成为乔丹退役后第一位王者。但大梦如是说：“我庆幸在1994年赢了冠军戒指和MVP奖杯，因为接下来的都归鲨鱼了，我赶了个早。”“鲨鱼是当下最好。看他成长的过程都让人难以置信。”大梦这么总结。
对垒鲨鱼这晚，大梦正在过斋月：穆斯林习俗规定，斋月期间，日出之后日落之前不得饮食，所以他体重比以往轻了5公斤。饶是如此，他依然场均29.5分10.1篮板3.43封盖，当选了1995年2月NBA最佳球员。“没什么秘诀，每天喝一加仑我自己的‘奥拉朱旺纯天然泉水’。”
怎么对付鲨鱼呢？大梦的策略很基础：“在他身后堵住，让其他队友来协防。两人，甚至三个人。”
以前，这是对付鲨鱼的良方。人多手杂的包夹，会让鲨鱼失误、暴躁、生气，可是鲨鱼今非昔比了。这一晚他17投9中拿下19分，抓到20个篮板，但最关键的是6次助攻：他不急着恶狠狠地用屁股开道挺进篮下，而是悠哉地找队友传球。便士乘隙开火，射落30分。大梦22分9篮板6助攻5抢断，但23投仅9中，因为鲨鱼和格兰特的反包夹让他挺头疼。魔术107比96击败卫冕冠军火箭。鲨鱼不太满意这过程：他和大梦都没机会好好切磋过招。“我俩今晚都没尽兴，电视观众没看到我和大梦的最好状态。”但大卫•罗宾逊看明白了。
鲨鱼只在夸大梦时才抖开大嘴天花乱坠，等他在圣安东尼奥落地，面对当地记者“你认为罗宾逊是啥水平”的问题时，鲨鱼答：“我不给球员评级别。”
他还记得前一年罗宾逊的“他没什么值得我嫉妒的”，罗宾逊的71分和得分王，以及他回应的“罗宾逊得去教堂多祈祷祈祷”。他职业生涯两年对马刺的战绩是0胜4败，可是这一晚并非他报仇的良机——魔术客场作战，而且前一天刚和火箭拼完。
开场，罗宾逊就用速度完成一系列得分，于是魔术换防守，让大前锋格兰特去对付罗宾逊，对付他的面筐进攻；让鲨鱼去防马刺大前锋，联盟篮板王、史上最妖异的防守怪物——丹尼斯•罗德曼。这招成功了：罗宾逊全场24投仅7中。但是，马刺依然在第四节领先14分，于是鲨鱼生气了。
第四节他得到12分。某一回合，他内线得球，背靠罗宾逊强压进内线，前转身跳勾手得分；下一回合，他再次把罗宾逊压到同一位置，前转身假动作，接一个底线翻身勾手投中，将分数追到109平。罗宾逊赛后摇头：“如果他一直这样，防他根本不可能。”
鲨鱼差一点儿就能在四天内横扫天下三大中锋，只是终场前3秒马刺后卫道格•里弗斯抓到一个诡异的前场篮板，上篮得手，马刺112比111险胜魔术。但鲨鱼没输：罗宾逊24分14篮板5封盖，鲨鱼则36分12篮板2封盖。“我觉得我做得不错。”鲨鱼开始总结自己的巨人之旅，“如果你们想把我捧到他们那高度，我没意见。你们不捧，我也无所谓。”
03 击败乔丹
赛季结束，魔术57胜25负，东部第一。鲨鱼出阵79场，与前一赛季相同的场均29.3分。只是，这次没人来和他抢得分王了。
投中930球联盟第一，罚球854次联盟第一，总篮板901个联盟第二，场均篮板11.4个联盟第三，封盖2.6次联盟第六。在MVP选票上，他排到第二，可是他输给了最不想输的人——大卫•罗宾逊。去年抢了他得分王，今年占了他常规赛MVP，甚至还顺手占据了联盟第一阵容中锋位置。
另外一件他不知自己是否该开心的事是：
二年级的便士场均20.9分4.4篮板7.2助攻1.7 抢断，外加惊人的51%命中率，入选联盟第一阵容。这意味着，便士成为联盟最顶级后卫。虽然魔术王牌仍是鲨鱼，但他多少有些不快活。
——好吧，打点情绪上路吧：1995年季后赛，奥兰多魔术来了。
东部首轮，魔术遇到凯尔特人。鲨鱼只打了27分钟得了23分，就让魔术124比77大破对手。凯尔特人只能怨上天不公：这晚鲨鱼居然14罚11中，谁能料到？第二场，凯尔特人包夹鲨鱼甚欢，便士包揽进攻，但魔术外围不力，凯尔特人99比92扳回一城。
鲨鱼第三场20分21篮板，第四场25分13篮板。过程不流畅，但魔术咬掉了凯尔特人，3比1晋级。
第二轮的对手非同寻常：芝加哥公牛，以及一个打了17个月棒球刚刚复出、身背45号的迈克尔•乔丹。
魔术VS公牛，你可以简化成鲨鱼VS乔丹，联盟第一巨怪VS史上第一飞人。当然，他们并不直接对位。公牛为鲨鱼准备了一堆难啃的骨头：朗利、威尔•普度和比尔•温宁顿，三个巨人可以犯18次规。他们在公牛篮下架起捕鲨网。
系列赛一周后，双方2比2。魔术学到了一件事：尽管乔丹离开篮球场17个月，他依然是这个星球最可怕的人物之一。魔术94比91赢下第一场，但公牛靠乔丹的38分104比94赢下第二场。魔术取下第三场，但乔丹依然40分。第三场后，一度有过置疑：乔丹前三场一共出手93次，是不是占用过多出手？第四场乔丹21投9中拿下26分7篮板4抢断，公牛队皮蓬24分、库科奇13分9助攻7篮板、阿姆斯特朗18分，将分数追至2比2平。
而公牛也发觉，魔术不再是个季后赛菜鸟。在芝加哥打第三场时，布莱恩•肖说：“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们能在芝加哥赢客场，他们不相信我们能搞定乔丹，但是我们赢了。”
鲨鱼对乔丹倍感敬意：“他是超人，我是超男孩儿。”但他知道如何对乔丹致敬：对好胜成狂的飞人，唯一的致敬方式就是击败他。鲨鱼在前四场神奇的56罚40中，而且在关键的第三场上半场得到了20分，提前奠定优势。“我妈，我外婆，所有人都让我朝篮筐移动时快点儿，所以我才有这样的表现！”而且，由于公牛对鲨鱼的包夹，格兰特获益良多。前四场他平均19.5分12篮板。但是，尼克•安德森看出了一点点破绽。
第一轮对黄蜂，乔丹单场48分后微笑：“我的步伐并没许多人想象得那么慢。”但是对魔术第一场的最后时刻，安德森完成了一记经典抢断，锁定胜局。乔丹踉跄倒地的镜头被传送到全世界。安德森大胆说出了他的猜想：“45号乔丹不再是23号乔丹了。23号可以随意飞过你，可是45号会加速，但并不是真的起飞。”
这话立刻被乔丹用38分和40分还击了，但安德森坚信乔丹已经老了。第五场，乔丹依然无敌，28投15中39分，鲨鱼则20投7中23分，但魔术赢了，因为鲨鱼另有22篮板4助攻和5封盖，令魔术全队生辉。加上便士的19分11助攻，以及格兰特的24分11篮板，魔术3比2领先。第六场，乔丹终于失准，19投8中24分的他无法挽回大局。鲨鱼27分13篮板带领魔术108比102取胜。
4比2，奥兰多魔术淘汰了芝加哥公牛。
迈克尔•乔丹上一次输掉系列赛，还是1990年的夏天。进入90年代之后的13次系列赛，他战无不胜。三连冠，高处不胜寒，退役，复出。虽然1995年他复出后似乎尚未挥去打棒球期间身上积累的铁锈，但没人敢看轻他。直到他败北的那一刻，世界才敢这么说：他的确还没恢复到巅峰水准。
安德森的那记断球成了那个夏季被播放最多的镜头：断球，乔丹倒地，魔术快攻得分，那仿佛是魔术击败公牛的缩影——年轻的巨人击败了老去的飞人，90年代的新势力挑战了王朝的旧主人。用鲨鱼自己的词来形容，就是“超男孩儿击败了超人”。
下面，他有机会报仇了：东部决赛，去年的旧敌在等他——雷吉•米勒的印第安纳步行者。
04 成功复仇
1994年，步行者迈过魔术，直抵东部决赛，与纽约尼克斯大战了七场，期间包括了米勒传奇的第四节25分表演。1995年，米勒正在巅峰。东部半决赛对纽约尼克斯第一场，他又一次扭转乾坤：最后16.4秒，步行者落后6分，米勒8秒内8分完成大逆转。最终，他们4比3击败尼克斯，复仇成功。米勒的语气锋利如刀：“看看我们经历过的这些吧。你永远不会看到我们放弃或松懈，无论我们领先或落后。”
此言非虚。拉里•布朗教练带的球队都这派头：细节、防守、机器般严谨、刚硬、坚韧。鲨鱼当然预见不到，拉里•布朗教练是他这辈子注定的冤家。可是，步行者去年让他尝的苦涩，他不想试第二次了。对付步行者的关键在于远射。防守端，扼杀雷吉•米勒不必提；进攻端，上一年步行者依靠戴维斯们的包夹扼杀了鲨鱼，要为鲨鱼松绑同样要靠远射。
所以，真正的话题是便士的传球，以及防要对付米勒、攻要主投三分的丹尼斯•斯科特。鲨鱼表示他信赖斯科特的三分：“我爱丹尼斯，他的三分是我教的！”
斯科特很有默契地回应：“是。鲨鱼总是给我投三分的小意见。我教他罚球。”
——大概这是1995年全NBA最冷的笑话。
斯科特知道，他的任务不是防得米勒一分不得，而是“别让他闹出神话”，比如单节25分，比如8秒8分。米勒是这样一个怪物：只要他的一个三分，步行者全队就能够从死气沉沉中还魂复活。斯科特说：“步行者得球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米勒。越到比赛末尾，他越会投进超级三分球。”
斯科特是射手，他会对自己的投篮精雕细琢，他知道投篮是他的吃饭家伙。他常会被教练派去当替补，原因不一而足：体重超磅，防守不成，篮板不积极。但最后，他总会回来，回到首发位置。
东部决赛第一场，魔术一度落后18分，然后斯科特开始投篮，一个又一个，三分球11投5中，全场19分。加上便士的20分14助攻、安德森的16分，魔术外围很争气。鲨鱼纵横无敌，16投11中外加12罚10中，32分11篮板。魔术105比101取胜。斯科特赛后不忘说：“喏，我教鲨鱼的罚球有谱吧？”
第二场，鲨鱼开场奔袭荷兰巨人斯密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陷入犯规麻烦，只好举手投降。步行者被迫收缩，魔术射手得其所愿，开始投篮练习。便士三分5投3中19分，安德森三分6投2中17分，斯科特三分15投7中25分，三大外围合计61分，鲨鱼自己21投15中39分。魔术119比114取下第二场，2比0领先步行者。这场之后，米勒对拉里•布朗教练苦笑着道出自己的心结：“教练，不如我们让鲨鱼得50分，封杀他们的射手试试看？”
布朗老先生不信邪。“如果魔术的三分能一直这样准，他们必然夺冠。”但是他又愿意赌一下，“问题是他们能一直这么准吗？”
而且，布朗也对米勒有信心：前两场，斯科特死缠米勒，但米勒第一场26分，第二场37分。斯科特所做的，也仅是“不让米勒制造神话”而已。第二场大局已定时，米勒一记三分命中，奥兰多观众依然杯弓蛇影地尖叫“NO”，好像米勒随时可能投一记值十分的球，让大局瞬间扭转似的：魔术对米勒的恐惧，渗透骨髓的阴冷。
第三场，魔术射手依然火热，26投13中，外围三人组合计10记三分球，便士29分，但是这一次步行者赢了：他们坚决包夹鲨鱼，任由魔术远射箭矢不绝；他们不再任由里克•斯密茨挨打，你也得还几招啊……斯密茨29分钟内10投7中。对他的销魂中投，鲨鱼在禁区鞭长莫及。米勒26分，麦基22分，步行者105比100扳回一城。然后是第四场，终场前13秒，步行者92比93落后，斯密茨中投得到自己全场第21分，绝杀魔术——鲨鱼这一晚被围得只有12次出手机会，得16分。最耻辱的是他8罚0中，还6次犯规出场了。
拉里•布朗的战术就这么简单：包夹鲨鱼，扑每次外围投篮。如果魔术可以靠三分雨淹死步行者？死而无憾，但若不能，米勒会让你付出代价。去年败北的阴影，至此又魂兮归来。米勒的那句话，如今重嚼像古钱币似的苦涩：“你永远不会看到我们放弃或松懈，无论我们领先或落后。”
鲨鱼不想输了。
第二场时，鲨鱼剃光了脑袋和胡子，满头锃亮，一脸杀气地登场，斯科特吓了一跳：“噢，鲨鱼回来了！”第五场前，格兰特看到鲨鱼又在更衣室指那张招贴了：“为什么冠军不能是我们？为什么不能是今年？”“说实话，我以前是公牛队的。”格兰特说，“所以，我都没想到我们能击败公牛。可是，真赢了之后，我就觉得，天空才是极限，因为我们有鲨鱼。”
战公牛的第五场，鲨鱼23分22篮板5封盖；战步行者的第五场，魔术外围只有尼克•安德森和布莱恩•肖够效率，但鲨鱼再出动，21投13中19罚9中，35分13篮板。虽然斯密茨的中投仍在叮咬他——11投9中拿下20分，但鲨鱼还是轰塌了步行者。总比分3比2。
可是米勒不认输。
第六战，米勒排山倒海的36分助步行者123比96血洗了魔术。鲨鱼得到26分，但无济于事。年轻队友面对逆风球，全然无能为力，于是回到主场开始了第七场决战。“只要我们做正确的事儿，我们今年就能夺冠。就今年。”鲨鱼说，“这样我23岁就能退休啦！”
第七场，鲨鱼还是罚不进球，11罚只有3中，但是他15投11中，25分11篮板。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可怕威慑力，魔术的外围活了。便士、斯科特、格兰特合计29投21中，神准无比。
斯科特是真正的英雄：11投7中，三分7投5中拿下19分。而且，他的防守让米勒13投5中，仅得12分。魔术105比81大破步行者，4比3晋级。
鲨鱼报了仇。鲨鱼击败了乔丹的公牛，然后击败了米勒的步行者。鲨鱼在魔术队史第二次季后赛，就带队杀到了总决赛，而且有主场优势。他们和冠军之间，只有一个对手了。可惜，总决赛对手不是和鲨鱼新仇旧冤不断的罗宾逊，而是大梦，以及他的休斯顿火箭。
05 第二次被横扫
鲨鱼和大梦之间的奇妙感情在1995年3月刚向全联盟展示过。一面是“大梦是联盟最好的中锋，世界最好的中锋，除了他之外别拿任何人和我比较”，一面是“我庆幸在1994年赢了冠军戒指和MVP奖杯，因为接下来的都归鲨鱼了，我赶了个早。鲨鱼是当下最好”。可到了1995年总决赛前，鲨鱼又加了句：“今年大梦MVP选票第几？第五？呃，我觉得他才是今年的MVP。”当然，这话是顺口呛一下当届常规赛MVP大卫•罗宾逊。
此时的罗宾逊没心思和鲨鱼唇枪舌剑了。1995年西部决赛，他被大梦彻底羞辱了。MVP颁奖礼那天，大梦在他头顶得了41分。整个西部决赛，47胜西部第六的火箭把62胜西部第一的马刺修理了4比2。大梦第二场41分，第三场43分，最后两场分别是42分和39分，顺便留下了NBA史上最传世的神作之一：左翼持球，突破到篮下，面对防守他的罗宾逊，像一个举着苹果骗孩子的叔叔，晃一次，晃两次，直到那个孩子满天乱跳后，他才轻松把球舔进了筐……他对罗宾逊的战役完全谈不上对战，简直是戏耍。
实际上，那只是大梦神话的一部分。
1995年季后赛开始前，无人相信火箭能卫冕：47胜西部第六的成绩勉强混进季后赛，全季外围不断受伤，大梦患上贫血。滑翔机德雷克斯勒中途到来后，甚至没机会和其他主力配对。他们仅有的法宝就是：合计65岁的大梦和德雷克斯勒这两大老明星，三分射手群，以及卫冕冠军的经验。
他们迈过第一轮对手犹他爵士：第二场史密斯三分球8投7中，全队19个三分球，莫名其妙地赢下一阵；第四场，滑翔机和大梦分别41分和40分，好似一场计划外的胜利。第五场最后4分钟，爵士还领先7分，淘汰卫冕冠军近在眼前，但4分钟过去之后，爵士被淘汰了。“别和他们拖到最后时刻。”霍纳塞克发现了这个秘诀。
1995年夏天的火箭，就像开了修改器。每到最后5分钟，他们就变身成为另一支球队，顺便锁住了自己的篮筐……西部半决赛，老对手太阳。火箭1比3落后，第五场赛前滑翔机感冒，比赛前半小时才赶到球场。
这一次，这只德克萨斯蟑螂好像完蛋了，只需要踩下去，把他们踩扁就好。
太阳踩足了两个半小时，踩到了比赛最后半分钟，太阳领先两分，那时，淘汰火箭只在须臾之间……但大梦一记勾手把比赛带进加时。加时赛，罗伯特•霍利一记远射把分差拉开——这也是他老人家无数夺魂三分球的开始。火箭取下第五场，随后是第六场。第七场，太阳第二节就以15分领先，但到了第三节，火箭默默地追了上来。比赛继续朝着休斯顿的剧本前进，终场前7秒，112平，埃利在左底线三分线外举起了球，然后，就是史称“死亡之吻”的一球……“所以，火箭就是只德克萨斯蟑螂。你一脚踩下去，以为踩扁了他们，没想到他们就这样爬走了。”巴克利赛后说。
和魔术一样，火箭依靠一个伟大巨人（大梦），一个外围万能精灵（滑翔机），一群射手；和魔术不一样的是，火箭很老，可是他们比步行者还坚韧。魔术就像面对着一个更老奸巨滑的自己。“鲨鱼，如果你是超人，大梦是什么呢？”“那他就是潜水侠！因为他太太太太太滑了。”
大梦就是如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柔滑顺畅连到下一个。投篮假动作变成一个芭蕾舞旋转，再变成晃肩，也许下一次就变成勾手。魔术助理教练“大树”罗林斯说：“谁胆敢去阻止这些动作，大梦会把他玩得像个白痴。所以，让他当头扣你一个还轻松点，这总比他已经得分了，你还傻看着另一个方向好多了。”
所以，大梦是无法阻挡的，你只能限制他——那也不容易，像伸手捕风，像抽刀断水。魔术的难题是：让鲨鱼去防大梦，还是上格兰特？常规赛，格兰特的敏捷限制过大卫•罗宾逊。此外，魔术怎么协防大梦？要知道，大梦是联盟最好的大个子传球手之一。魔术助理教练阿杜巴托说：“他的招式，从来不重复第二遍。我们包夹他的套路，也不能用第二遍。”
鲨鱼防大梦有什么优势呢？只有一个：比起罗宾逊的敏捷和快速，鲨鱼更厚重。因此，他的封盖不像罗宾逊那么电闪雷鸣，但好处则是他很少双脚离地，不会像罗宾逊那样被大梦的假动作指东打西撒一把稻谷就哄得满天乱飞。说到底，鲨鱼和大梦的对位是总决赛胜负的关键：年轻+力量VS温柔+经验，大山VS流水。这也是魔术队与火箭队的风格比照。便士认为，魔术挺有希望。“鲨鱼爱挑战。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看到了大梦季后赛以来的伟大表现。我们都看到了，但是挑战越大，鲨鱼会打得越好。”
真的，直到总决赛第一场结束前一分钟，魔术的小日子都还美好着：他们110比107领先三分，尼克•安德森要上罚球线了。这一晚，他18投9中，三分球10投4中，22分11篮板3抢断，威风八面；他是常规赛三分率42%的大心脏射手，他的罚球也有70%。
第一罚，不中。第二罚，不中。又一次轮到他罚球。第三罚，不中。第四罚，不中。
按照概率论，一位70%罚球命中率的仁兄连续四罚不进的概率是0.81%。一百次里发生一次的事，发生在魔术身上了——还是总决赛！还是第一场！还是最关键的时刻！罚中任意一球，魔术就锁定胜局了！
火箭实在不好意思辜负这番美意：马里奥•埃利一记三分，火箭追平比分进入加时，然后在奥兰多目瞪口呆满脑子“我们是不是被上帝诅咒了”的情绪中，取下第一战。
然后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火箭赢下第二场，奥兰多两个主场全破，0比2落后火箭。
平心而论，鲨鱼和大梦没怎么分胜负。第一场，大梦指尖略一沾球，魔术全队包夹而来，于是火箭外围乘虚开火，三分球32投14中，大梦传球如神，7次助攻，自己另得31分。第二场，魔术留鲨鱼自己对付大梦，逼得火箭外围只中了5记三分，但大梦自己得了34分。火箭队的肯尼•史密斯沾沾自喜：“魔术得做个选择题：包夹大梦，我们拿三分烧他们；不包夹，大梦可能得50分、60分。”
鲨鱼很努力了：第一场，他16投10中9罚6中，而且有9次助攻；第二场，22投12中14罚9中，33分12篮板7次助攻。大梦在第二场后也承认：“跟鲨鱼打太累人了，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鲨鱼对大梦的防守也已尽全力，他没让大梦得闲空舞他那套凌波微步，他总是让大梦只来得及做一到两个动作。只是，对大梦来说，一到两个动作就够了。
第一场，表面上魔术输在了尼克•安德森那陨石砸死人概率的罚球，但实际是对大梦包夹的失败（放他7次助攻和火箭外围14个三分球）。第二场火箭三分沉寂，大梦34分和鲨鱼33分打平，便士神勇得到32分8助攻本来是利好，可是魔术居然放火箭替补后卫萨姆•卡塞尔乘乱得到31分，就是不可原谅的疏忽了。
糟糕的是其他人。安德森第一场罚丢球后一蹶不振，心理大受影响，第二场13投4中，三分5投1中。丹尼斯•斯科特第二场10投3中。两大射手的沉寂，让魔术外围一败涂地。
第三场到休斯顿，两大射手继续梦游。斯科特11投2中，安德森14投4中。鲨鱼排山倒海的17投11中10篮板6助攻，便士内外钻营的19分14助攻，格兰特13投9中18分10篮板，强行扭住战局，虽然大梦31分14篮板7助攻、滑翔机25分13篮板7助攻令人震惊，但魔术至少在前三节拉住了……结果，第四节，跳出来个怪物。
就在总决赛第一场，尼克•安德森四罚不中后，火箭、魔术开打加时。火箭队以小前锋出身打大前锋的罗伯特•霍利，开局就是两记三分加一个抢断，让火箭气势大振。他就是趁乱放火、无法无天的刺客。这一场，他又来了。前三节他只得6分，第四节他先是单节11分，然后是终场前14秒一记三分球越过格兰特的指尖。火箭106比103击败魔术，3比0领先。
那是罗伯特•霍利作为史上最伟大刺客之一的开场曲，鲨鱼当然不会想到，这厮将来会与他发生如何的纠葛，他只知道一件事：0比3了！
为什么呢？魔术更年轻，更有天赋，有主场优势，他们哪怕无法凌驾火箭，也该和火箭难解难分。为什么他们会被火箭打得如此狼狈？火箭射手埃利认为，除了大梦——这答案悬念太小了——最重要的是33岁的滑翔机德雷克斯勒。
滑翔机是1995年春刚到火箭和大梦搭档的，但早在12年前，他们就是哥们儿。大梦初到休斯顿大学时，还是个从尼日利亚飞来不敢问教练要新鞋的羞涩小孩儿。那时滑翔机是一个休斯顿本地中产阶级出身、温雅内向的少年，是滑翔机的轻声细语让大梦度过了最初的窘困期。他们会疯狂练习到凌晨两点，然后在球馆地板上躺倒。他们是带领休斯顿大学连年杀入全美四强的战友。然后，1983年滑翔机去了波特兰，1984年大梦留在了休斯顿。1995年，滑翔机来到火箭时，大梦知道：“为了冠军，他会尽其所能做一切事情。”
在总决赛，滑翔机一次又一次地做他招牌的贯穿全场奔驰、滑翔，第三场第四节最后时刻，他一记奔袭全场的飞行扣篮让全场震撼。埃利形容：“当他抓到篮板、低头、起飞时，他让你想跟着他一起跑。他好像年轻了10岁，飞过所有年轻人。他想要个戒指，他太想要个戒指了。”
可是卡塞尔认为，火箭赢球的理由不只是大梦和滑翔机：“我们有许多人来帮大梦和滑翔机，每场都有新亮点。可他们？只是鲨鱼和便士。”他的意思是：第二场的卡塞尔，第三场的霍利。
将这些综合一下：大梦的稳定发挥，滑翔机的求胜意志，火箭外围的胆大包天，以及他们的老辣——第一场胜利后，汤姆贾诺维奇教练厉声喝止了火箭队的庆祝；第三场胜利后，埃利说，“提前庆祝太早了”。如果安德森的罚球全中魔术取下第一场，火箭的局势是否会糟糕？问题在于，安德森的罚球给了火箭一个机会，火箭立刻抓住了机会。而他们却绝不给魔术任何机会，这就是他们真正的区别。
第四场结束，大梦和滑翔机的右手在空中高高相握。大梦30投15中拿下35分15篮板6助攻，滑翔机15分9篮板8助攻，霍利21分13篮板4记三分球。鲨鱼25分12篮板4封盖，便士25分，但直到最后一场，安德森也没找回手感。火箭113比101取胜，蝉联总冠军。
这是鲨鱼第二次季后赛，第二次被横扫。与1994年大战步行者类似：头两场，他们挨了一次绝杀，错过了一次绝杀，目送机会从指尖溜走；这一年，又是如此：安德森的罚球失手送了火箭一场，霍利的三分球绝杀又给了火箭一场。魔术确实年轻有天分，但他们离冠军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区别究竟在哪里？一年之后，鲨鱼回忆此刻时说：“我爸看了总决赛。他说，我打得不够努力。我仔细回想，的确，我都没做好战斗准备，我躺倒想享受假期了。”
汤姆贾诺维奇在火箭夺冠后的一句传世名言，给鲨鱼和魔术的败北做了最后的评断：“永远永远，不要低估一颗冠军的心。”
这似乎正是鲨鱼缺乏的。
第四章 奥兰多绝唱
01 便士崛起
1995年夏天，鲨鱼继续到处走穴。前一年夏天他拍了电影，做了电子游戏《功夫鲨鱼》，这一年夏天又出了《功夫鲨鱼》的唱片——他的第二张——顺便给电子游戏NBA LIVE 96拍了封面。他的队友和老板们则继续不厌其烦地抱怨：“为什么人人都针对鲨鱼？为什么裁判总对鲨鱼被犯规视而不见？难道他个子大就活该要被人推挤吗？”
1995年10月26日，抱怨停止了。鲨鱼自己做了活体试验：季前赛，他被夏洛特中锋盖格尔心狠手黑的犯规弄断了大拇指。奥兰多媒体发飙了：看到没？鲨鱼不是怪物史莱克呀，虽然他胳膊上纹着个超人，虽然他在电子游戏里是功夫鲨鱼，虽然他可以扣碎篮板，可他是个活生生、会受伤的人呀！
打了三年NBA，这是他第一次大伤。他歇下来了，一停就是22场比赛。1995年12月15日，奥兰多球迷奔走相告：“鲨鱼回来啦！”格兰特欢迎鲨鱼归来的词句，像个老战友似的又沉稳又温暖：“我们已经习惯他不上场的比赛方式了。我很高兴，我们能证明自己离开他也能打球。但他回来了，就像你在读书时觉得灯光还可以，然后某人忽然举着一个巨大的台灯进来，你想，哇，好多了！”
复出对爵士之战，鲨鱼替补上场，24分钟，26分11篮板。第二场对猛龙，35分钟，32分11篮板。斯科特感受到了全联盟的恐惧：“他们都害怕了。”
就在他复出之前，魔术的战绩已经是惊人的17胜5负。在东部，仅仅落后于18胜2负的芝加哥公牛。
这里有许多人的功劳：格兰特支撑了内线，斯科特则在试图从纯射手转型为全面小前锋——鲨鱼受伤期间，他场均20.7分。当然，最重要的是便士的表现。
便士在鲨鱼受伤的22场、一个半月期间，是魔术的领袖：场均26.4分5.3篮板和6.8助攻，数据无法体现他的影响，无法描述他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对犹他之战，他在空中接到一个传球，悬空，投篮，当他发觉出手偏出后，落地后迅速二次起跳，将球点进——这一系列轻柔迅疾的动作完成时，身边的队友仿佛是慢动作电影里的旁观者。
1995年夏天，便士让自己加了9公斤体重。他的突破更加犀利，他对篮筐的袭击像一柄月光铸成的利刃。11月与公牛交战时，他36分，乔丹23分，魔术赢球。12月公牛再战魔术，好胜成狂的乔丹还以36分，便士26分，公牛取胜。但是全联盟都注意到了，上赛季便士已经是联盟第一阵容后卫，这是联盟顶级后卫的准入证。24岁，他试图去和乔丹对敌了。
只是，就在公牛击败魔术之夜，主角依然是那个不在场的大怪物。皮蓬说：“我倒宁愿鲨鱼出赛，因为，他们现在要消化他估计并不容易。”
因为鲨鱼不在，魔术是一支崇尚自由的快攻队伍，一切都由便士的灵感而定。可是鲨鱼归来，魔术将回到以往的套路——而且，鲨鱼还胖了些。1995年夏天，他139公斤；复出后，他145公斤。魔术挺谨慎，鲨鱼复出之夜，全队并没完全围绕他来打，但鲨鱼还是24分钟内砍下26分：他勤奋地抓取前场篮板扣进，外加快下跟进冲击。虽然他前4罚全中，之后12罚4中，但爵士还是吃不消他的伤害。鲨鱼很聪明，他知道不能伤害球队，所以他说：“我要做个角色球员！我要争取年度第六人奖！”而便士则认为：“鲨鱼出来？好极了。我可以后退一步，打自己习惯的比赛风格了。”
一支没有鲨鱼的球队可以17胜5负，鲨鱼复出后呢？鲨鱼慢慢融入球队后呢？鲨鱼很得意：“你们害怕了，对吧？”
只有一点是鲨鱼未注意的：奥兰多人民对便士的爱，上升得太快了一点儿。
02 争冠决心
1996年全明星赛，迈克尔•乔丹举起了自己第二座全明星MVP奖杯。鲨鱼在台下，瞪着俩大眼珠直勾勾地看。本来，按全明星MVP惯例，归当场数据最好看、得分最多的球员所有。那晚，乔丹11投8中20分，大局已定，便开始风情万种地朝观众抛媚眼。记者们也急忙开始投票，准备比赛一结束便颁奖……等他们举着奖杯朝乔丹走去时，却意外发现东部得分最高的是鲨鱼的25分10篮板。可是木已成舟，鲨鱼只好边瞪眼边鼓掌了。
哼，我才不在乎呢。
鲨鱼鼓着腮帮子开始赛季后半段，咣当当砸出六连胜，在丹佛的穆托姆博头顶拿下30分12篮板，在迈阿密的莫宁面前砍下31分10篮板。只是，他这时没兴趣再和莫宁、尤因们斗嘴仗了，他的目标是全美国媒体。“我才不相信什么年轻人拿不到总冠军的扯淡呢！你赢下比赛，那你就是赢家。我够成熟了！”
1995年总决赛败北后，NBA开始看轻魔术了。轻躁、浮动、不稳定，缺乏老式学院派的沉稳干练。无论魔术怎么赢球，到处都在给魔术降温。鲨鱼去拍电影，鲨鱼去录CD，这些都成了小瑕疵。老头子们念叨：“你应该去练球！”魔术总经理约翰•加布里埃尔也挠头：“我们就跟爹妈一样，不知道你的孩子会出去玩什么。可你得相信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玩。鲨鱼是有点儿太自由了，可这是90年代的NBA。他的自由都是自己的努力挣来的呀。”
意思是：我们也管不了他……
还好，鲨鱼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1995年夏天，他第一次开始认真练举重。两个月的时间，他把自己的卧推从150磅提升到375磅。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来震开一切障碍。他拍电影、录唱片，但他记得1995年是怎么输掉的，他如何在旁边看着大梦举起冠军奖杯的，他如何羡慕那尊冠军。鲨鱼爱说笑话，可是笑话只在赢球时才好笑。
1995～1996赛季末，鲨鱼的训练量开始勤奋了。3月31日，98比79痛击尤因的纽约、取下大西洋区冠军后，观众扔给鲨鱼一件纪念T恤。鲨鱼把这玩意儿一卷，扔在一边：“我们只要汗湿的衣服！”
常规赛结束，他因伤只出战54场，场均26.6分11篮板2.1封盖，以及职业生涯新高的2.9次助攻。不如前两年，但是足够让魔术取下60胜22负的东部第二，仅次于芝加哥公牛旷古绝今的72胜。甚至，1996年2月16日，他还投进了职业生涯第一个三分球——也是唯一的一个。
只有一件事不那么爽：便士场均21.7分4.3篮板7.1助攻2抢断，常规赛MVP选票联盟第三，鲨鱼只有第九；便士连续第二年进了联盟第一阵容，鲨鱼却留在了第三阵容。
一年前，这还是鲨鱼的球队，便士像鲨鱼这头大犀牛背上站着的那只帮衬的鹭鸶。可是1996年夏天，一切有点儿模糊了，便士隐然是乔丹之外的联盟第一外线。奥兰多人爱他的俊秀风流，也爱他在鲨鱼缺席时独撑魔术的壮举。他们俩还一起入选了1996年奥运会美国代表队，即后世所谓的梦三队。1994年世锦赛冠军那支梦二队继续在梦三露脸的，只有鲨鱼和雷吉•米勒。这也证明了便士在NBA的崇高地位。一个疑问在全国媒体间悄然流传：难道现在便士已经与鲨鱼平起平坐，甚至高一点点了？
季后赛开始，鲨鱼热火朝天。布莱恩•希尔教练说鲨鱼训练时就像玩摔跤，把练习赛当成你死我活的季后赛打。“如果球队的领袖之一能这么做，那么每个人都会积极起来。”
——这句话的小奥妙是：领袖之一？鲨鱼不再是这支球队的领袖了吗？
无所谓了。魔术首轮横扫了底特律活塞。三场比赛，魔术五人先发得分都上了两位数，挣了个开场彩满堂红。东部半决赛，魔术对鹰队。鹰队主教练是梦三队主帅雷尼•威尔肯斯，鹰队的主场在1996年奥运会举办地亚特兰大。未来的教练和未来的主场，鲨鱼怎么办？
他的目标是克里斯蒂安•雷特纳。
杜克大学的高才生，文质彬彬的少年郎，1992年选秀大会仅次于鲨鱼和莫宁的人物。鲨鱼不喜欢他，因为雷特纳是1992年奥运会那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梦一队中唯一的大学生。本来这是一种礼仪性质，像超人蝙蝠侠邦德们一起出动，总得带个金发美女撑局，但鲨鱼恼恨了：你小子不就仗着是名校出身吗？我才应该在那支队伍里。我比他强很多！
第一场他就轰下了41分13篮板6助攻，9个前场篮板更是对鹰队内线的彻底羞辱，亚特兰大的禁区成了他的家。雷特纳只得7分，被杀得七荤八素。第二场，鹰队疯狂包夹鲨鱼，但鲨鱼还是15投11中8罚6中拿下28分，魔术继续血洗鹰队。2比0。
魔术在第三场遭遇危机，一半是因为鲨鱼13罚只有4中，但他还是24分12篮板，便士和斯科特最后时刻的得分，加上鲨鱼坐镇篮下的防守，魔术第四节只让鹰队得了14分，103比96取胜。3比0。第四场，鲨鱼的手像冻鱼翅，17投7中17罚5中，鹰队扳回一城。可是亚特兰大人自己都不信能反败为胜了，他们只剩下了叹气。鹰队的西恩•鲁克斯总结：“可怕的是鲨鱼不仅比别人庞大，他还在不断变聪明。每次我们想办法折磨他，他都能找到别的方法搞死我们。”
第五场没有悬念。鲨鱼还是只有15罚5中，可是14投11中的可怕命中率已经够了。27分15篮板4助攻，魔术扫灭鹰队，晋级东部决赛。
此时，比魔术的战绩更逗人的故事出现了：鲨鱼是否会留在奥兰多？
1996年夏，他的新秀合同就结束了。他将成为自由人。世界众说纷纭，斯科特作为鲨鱼半个发言人说：“我知道他想留在奥兰多，不过这事被炒疯了。你看，他是这城里最显眼的人，他举手投足都是新闻。不过，如果我兜里只剩5美圆来赌一下，我赌他留下。”“我也相信，将来我会留在奥兰多。”鲨鱼说。
他不想多谈续约的事儿。他拍了个广告，摆弄着十根手指说：“我有十根手指——零个冠军戒指！”他自己解释，“我想要个冠军，我需要尊重。人们不在意数据，他们总是说，‘鲨鱼很棒，不过……’”
东部决赛，魔术的对手是纵横无敌的72胜的芝加哥公牛，是去年被他们击败的迈克尔•乔丹。大半个世界相信，这是史上最强大的一支队伍。而乔丹又是史上最好胜、最记仇的报复者。想要冠军，你必须先经过他们。鲨鱼说，他也渴望着与乔丹交战。“去年，我们尝了点儿滋味，可是没吃到冠军，所以今年我们比去年更饥渴了。”
03 第三次被横扫
1996年5月，魔术VS公牛的戏码和前一年不同了。1995年，乔丹的公牛意味着老去权威，鲨鱼的魔术是新生恐龙。1996年，魔术依然是初生牛犊的劲，可是乔丹和公牛已经跃居天顶，老而弥坚了。乔丹恢复巅峰水准，皮蓬与之天衣无缝，这一对圣人和亚圣身边，又多了个魔鬼——篮板王丹尼斯•罗德曼。
公牛知道鲨鱼的可怕。助理教练约翰•帕克森的迷汤提前灌到：“要挡鲨鱼，基本没有办法。你需要个大块头，也许三个大块头才够。”1995年，公牛用了朗利和温宁顿等巨人排山倒海的犯规来阻挡，这一年，还是这两位准备来锁鲨鱼。
可是菲尔•杰克逊的锦囊里，还藏了一个妙计：2米16、140公斤开外的鲨鱼，能不能用2米03、95公斤的罗德曼来对付呢？
公牛之所以无敌于天下，在于他们知己知彼。他们知道前一年东部决赛斯密茨的中投像蜂刺似的叮得鲨鱼发疼；他们也知道1995年火箭赢球的秘诀是魔术只有鲨鱼和便士。
东部决赛第一场，在芝加哥，鲨鱼21投13中拿下27分，便士21投15中拿下38分，数据漂亮之极。相比而言，对面乔丹轻松的17投9中21分，皮蓬18分。王牌对决，魔术疑似还高一点点。可结果是魔术83比121被血洗，输了38分。
全场比赛，魔术除了便士外，三分球10投1中。安德森7投0中，斯科特3投0中。魔术首发除了便士和鲨鱼的65分外，合计只得2分。加上替补们惨淡的16分，魔术再次以“只有鲨鱼和便士”做结，角色球员全线崩塌。
公牛的方略很简单：澳大利亚中锋朗利有一手中投，那就给他机会投。13分钟内，他9投7中得14分。鲨鱼在禁区干瞪眼：你有本事进来！朗利笑笑：你有本事出来！罗德曼鬼影飞舞扰乱鲨鱼，偷了13分，抓了21个篮板，反而魔术全队只有28个篮板。乔丹、皮蓬们领衔的防守彻底封杀魔术三分火炮，任便士、鲨鱼两人苦战，毫不松懈。如此这般，赢球水到渠成。
好像还嫌命运不够悲惨，格兰特第一场完毕后宣布肘部受伤，系列赛不能再打。鲨鱼被罗德曼烦得7罚只有1中，气不打一处来，赛后放话：“罗德曼只会玩小花招！他根本搞不定我！”
带着气打球，第二场魔术一度领先公牛达18分。鲨鱼八面威风，把朗利打得无还手之力。可是下半场，他发现点儿问题：霸王纵横捭阂，回头却看不见众将了，公牛又祭出了十面埋伏。这是1996年公牛最爱的戏码，是乔丹、皮蓬和罗德曼演练过无数次的围猎故事：一头猎物懵懂地运球来到了皮蓬的身边，乔丹、哈珀和罗德曼会做一些诱惑性的走位，就像狮子酣睡，发出一些声音。猎物被惊动，向翼侧移动，皮蓬的手晃动着，暗示他向底线移动。鹿走入底角，陷阱发动，两头恶狼按住了他，皮蓬或罗德曼，像两个报纸推销员一样贴着。球脱手，偶尔伴随着年轻的猎物朝裁判抱怨（比如“丹尼斯捅了我的屁股你没看见吗”），乔丹断到球，哈珀已经飞过半场准备快下。接着又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乔丹和皮蓬在半场就扼住敌喉，越过对手的阵线，一击，回来，又一次。就这样，公牛将对手的精神和肉体集体粉碎，结束。
这就是公牛最可怕的攻击性防守。说来不难：诱到边线，包夹，压迫，断球，反击。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持续半节、一节乃至半场的残忍强度，也只有公牛能做到：1988年度防守球员、进过9次年度第一防守阵容、抢断史上第二多的乔丹，外加史上最强外围防守者、8次年度第一防守阵容、史上抢断第六多的皮蓬，还有1990、1991年度防守球员罗德曼，才能够完成这样的防守。
第二场，乔丹带领全队大反击，半节之内，公牛将18分之差追到2分。他们不让便士接球，对魔术其他外围一律施压。第一场得38分的便士，第二场只有18分。公牛最后以防守赢球，93比88取胜。鲨鱼36分16篮板，但失误多达6次。安德森和斯科特三分线外11投只有2中，加便士的5投1中，魔术外围连续第二场冷若冰霜。而乔丹则是35分5篮板6助攻和残忍的4记抢断，加上皮蓬的17分10篮板9助攻。公牛2比0领先。
第三场移师奥兰多，魔术想重整旗鼓，可是罗德曼这个人来疯来感觉了。
鲨鱼和他是老熟人，以往和马刺动手，鲨鱼总是和罗德曼对上。他知道罗德曼是NBA史上最刁钻古怪的坏蛋之一，知道他善于妖言惑众、闹脾气、打架、撞人、持枪被警察捉到、骂裁判、假摔、骗裁判、玩小动作，但他还是跟这家伙赌气。
问题是，一旦跟罗德曼赌上气，你就已经输了一半。
头两场，鲨鱼被罗德曼烦得15罚5中，第三场变本加厉了。罗德曼黏着他、贴着他、用胳膊肘拐他，跟裁判装可怜，鲨鱼晕头转向七荤八素，百忙中还不忘和罗德曼拌几句嘴。而公牛早已确定了他们的包夹方式：“我们得下毒手包夹鲨鱼，可做这种坏事还不能脏了手。”
公牛知道，一旦包夹鲨鱼，魔术外围三分开火，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们的包夹策略是：“鲨鱼接球，不包夹；等鲨鱼朝篮筐发力了，我们再围堵——那时他就来不及传球了。”
当然，也只有乔丹、皮蓬这样的防守大师能做这种敌不动我不动、察言观色的活。
第三场，鲨鱼19投8中，9罚1中。魔术进攻全面停滞。公牛只得86分，可是魔术只有67分，第四节只得10分。造化弄人：替格兰特出场的康卡克腿伤发作，尼克•安德森右腕受伤。赛后，连公牛的菲尔•杰克逊都看不下去了。他拥抱了魔术主帅希尔，用这样一句话表达了公牛全队对魔术的情感：“你们下一个出问题的会是谁？”
希尔也不知道，他走到新闻发布会，看到乔丹坐在本属于他的位置上接受记者朝拜，便悻悻离去，不愿多说了。同时，魔术管理层在被追问：“听说你们在联系肯塔基大学的里克•皮蒂诺来代替希尔？真的吗？”魔术高层一边喊“谣言”，一边狼狈得想逃走。
奥兰多像一艘漏水的大船，虽然0比3落后并未沉没，但全船的人都在尖叫、慌乱、跳水而逃。乔丹认为：“他们好像不知道怎么才能和我们对抗。”皮蓬说：“我不想说他们的精神被击垮了，不过他们队整体有点儿怪怪的。”罗德曼很得意：“鲨鱼嘴上够厉害，但如果他想拿个冠军，得想办法把他会的那些招融会贯通一下子。他们队的进攻整个都发臭啦，需要点儿洗衣粉。”
第一场，公牛38分血洗了魔术；第二场，公牛逆转18分之差打败了魔术；第三场，公牛在第四节统治比赛。公牛不像在对抗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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