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走过树林(谢倩霓青春小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13 22:4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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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倩霓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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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走过树林(谢倩霓青春小说)

风走过树林(谢倩霓青春小说)试读:

风走过树林(谢倩霓青春小说)谢倩霓 著中信出版集团致你们的“小青春”一提到小青春,总是让人觉得既美好,又带有一点成长的小烦恼。即将告别童年时代,步入青春期的你们,是不是逐渐感觉与爸爸妈妈的关系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你们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有了自己的小欢喜和小秘密。你们的心开始像小鸟一样渴望自由,可是身体被沉重的学习压力压得喘不过气,除了写不完的作业,还有上不完的辅导班。课外书要看“四大名著”,要看“鲁郭茅巴老曹”,还要看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和海明威,只因这些都是语文试卷中的“常客”。于是,一大批带有如下字眼儿的课外书被一股脑儿地摆在了你们的书架上:“语文教材指定阅读书目”“新课标必读”“新课标无障碍阅读”……它们在老师和父母的眼中,地位仅次于《5年高考3年模拟》!可是,即便有这么多课外书,你们的心里是不是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想起自己初三时曾在物理课上,偷偷地看一本名为《大一女生》的青春小说(一不小心暴露了年龄),看得入了迷,连物理老师走到身边也没有发现。他拿起我藏在桌斗里的书,看了看封面,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现在看这本书还有点早”,就转身回讲台了。直到现在我都十分感激这位中年男老师没有没收我的书,而是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理解。如今的你们也和那时的我们一样,渴望阅读那些描写自己真实生活和思想的作品,因为这个年纪的我们都需要贴心的交流,需要智慧的启迪,需要平等的引领……然而,当80后、90后被拍在了沙滩上,00后的你们占领了青春的封面时,这些需要却被彻底无视了——父母和老师的目光只关注学习成绩,认为这些迷茫与苦恼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无病呻吟,他们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少年。幸运的是,依然有一些作家在坚持为你们而写作,儿童文学作家谢倩霓就是其中之一。她在儿童文学领域深耕细作二十余载,又有一对非常优秀的双胞胎女儿。在陪伴她们成长的过程中,她对处于你们这个阶段的孩子的生活状态和心路历程有了更加恰切的把握。在谢老师的书中,你们或许能发现自己的影子,看见你们心底那些隐秘的、不知该对谁说,也不知该怎么说的成长故事。这些获得儿童文学界高度认可的优秀作品,因为写作时间相距较长,此前并未成套出版。为此,我们将这些作品重新整理,策划了这套为处于小青春期的你们量身打造的心灵成长书——“小青春成长不烦恼系列”,并邀请著名心理学专家宫学萍为每本书撰写书评,教你们正确面对成长中的各种难题。希望这套书能够成为你们与父母之间沟通的桥梁。我想,聪明的你们,一定可以从文字中探索到成长的奥义和答案,开启人生绚烂的新篇章。中信童书·火麒麟2019年5月4日第一章 我的妈妈成了新娘一点预告也没有,外婆的表情突然就沉寂了下去,好像一下子跌进了一个黑暗的隧道里。我坐在窗下的阴影里,看着外婆一下子垮下来的脸色,心里想:妈妈小时候,一定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吧?她是不是给外婆惹了不少麻烦呢?1今天,我不知道是应当高兴还是应当伤心难过。如果你的妈妈披着洁白的婚纱,浓妆艳抹地与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接受大家的玩笑和祝福,你会是什么感觉?是高兴,还是伤心难过?我现在就坐在人群里,看着自己的妈妈披着洁白的婚纱,一脸幸福地依偎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边。这个男人现在是我的新爸爸。化过妆的妈妈看上去好年轻啊,年轻得我都不认识了。今天是妈妈再婚的日子。“朵朵,你要为妈妈高兴,为妈妈祝福,知道吗?”我和外婆一起从枫镇家里动身的时候,外婆一再地这样叮嘱我。唉,外婆真是喜欢操心哪,怪不得老得这么快。她刚刚60出头,就已经老得像风干的柿子了。难道我是一个会给大人惹麻烦的人吗?外婆应当知道,我是天底下最没有声音的孩子呀!虽然我不知道是应当高兴还是应当伤心难过,但有一点我知道,我会为妈妈祝福的。我希望妈妈从此以后快乐幸福,不用再独自忧愁。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一个人在市区折腾,一个人在外面东奔西跑地打零工。她做过很多种工作:餐厅服务员、仓库保管员、售楼小姐、保健品推销员……我虽然很少看见她,但我知道她过得辛苦,过得不快乐。我的亲生爸爸不是本地人,据说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死于一次洪灾之中,连尸首也没有找到。这对妈妈来说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她从来不提起。我当然也从来不敢提起。虽然有的时候,我很想知道我的爸爸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外婆说:“你不要问爸爸的事情,不要让妈妈伤心难过。知道吗?”唉,外婆,我知道的!自从我懂事以后,我就从来不提爸爸的事情。反正他早已不在了,没有给我留下一丁点印象,我提不提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朵朵,你太乖了!外婆都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有的时候,外婆会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这样说,“一点都不像你妈妈小时候!”“我妈妈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我饶有兴味地问外婆。“你妈妈呀,”外婆一副又欢喜又忧愁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还是你这样的乖孩子好一些吧!”一点预告也没有,外婆的表情突然就沉寂了下去,好像一下子跌进了一个黑暗的隧道里。我坐在窗下的阴影里,看着外婆一下子垮下来的脸色,心里想:妈妈小时候,一定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吧?她是不是给外婆惹了不少麻烦呢?“你妈妈呀,她是一个苦命的人。”最后,外婆老是这样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听不清楚,好像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也就不再说话。现在,外婆一定不会再认为妈妈是一个苦命的人了吧。你看妈妈笑得多开心呀!嘴角边那两粒芝麻般大小的小酒窝里,那醉死人的笑容好像都满得要荡出来了!我第一次发现,妈妈原来这么年轻漂亮,光彩照人!妈妈旁边的新郎憨憨地笑着,也是一脸幸福的样子。这个新郎虽然看上去比较老相,但他长得浓眉大眼、慈眉善目的,好像属于脾气比较好的类型,想必他会好好地对待妈妈吧!我转头去看坐在我身边的外婆。外婆现在一定也会像妈妈一样开心吧!——可是,我吓了一大跳!外婆的眼睛里,竟然闪着亮晶晶的泪花!“外婆是高兴才流泪的!”看见我一脸的惊恐,外婆连忙笑着告诉我,一边慌忙用手背去擦眼角的泪水。我握住了外婆的另一只手。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妈妈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外婆还是这样为她牵肠挂肚的!妈妈小时候一定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吧。2我住进了妈妈的新家。妈妈的新家在市中心一处热闹繁华的街区。我知道,能够在这座物价昂贵的城市里拥有一套房子,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而能够在热闹繁华的地段拥有两室两厅的房子,则更是奢侈中的奢侈了!妈妈新家的两室两厅虽然房间和客厅都小小的,只能摆下一些基本的家具,但我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我现在可是在闹市区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呢!当然,这样说还不太准确,这间房间其实是我和外婆共同拥有的——如果外婆过来住的话。不过外婆说了,她不在这里住,她还是喜欢住在小镇子上,她已经习惯了。她在妈妈这里住两天就要回去的。原本,我和外婆住在市郊一座名叫枫镇的美丽安静的小镇子上,镇子上满街都是长满五个角的枫叶的枫树。一到秋天,整座镇子火红火红的,好像被太阳灼着了一样。一群一群市区里来的人背着他们小小的旅行包,徜徉在我们安静狭窄的巷子里,他们的喧哗声把枫树间藏着的小鸟都惊飞了。他们感叹着:“唉,还是乡下好哇!这里真是漂亮!”他们把这里看成乡下。其实,高速公路修好以后,枫镇到市区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处于闹市区的这套房子当然是我这个新爸爸的,他是一家大型工厂的工程师。外婆偷偷地告诉我:“你这个新爸爸的工资收入挺不错的,也有一些积蓄,他愿意供你上一所很好的民办初中。听你妈说,为了能将你转进这所学校,老郑找了不少老关系,花了不少钱呢。你可不要辜负他对你的关心,一定要好好念书哇!”外婆叫我的新爸爸老郑,他姓郑。提到上学的事情,我的心情突然有些郁闷起来。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将我转进一所每个学期要交5000元昂贵学费的私立学校,我觉得我会不适应这里的气氛。还有,我不知道我的新同学们都是一些怎样的人,他们好相处吗,他们会不会欺负他们眼里的乡下人?早上醒来,家里非常安静,小区里也非常安静。星期天的早晨,想必大家都在睡懒觉吧。外婆却不见了。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不知道妈妈他们要睡到几点钟才起床,不知道这个新家的规矩是怎么样的。我是要躺在这里等着他们起床以后才起来,还是现在就起来等着他们起床?以前在枫镇上的外婆家,外婆总是很早就起来的,而且很早就把我也吆喝起来。我们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活,可是妈妈却说这是农民的习惯。她偶尔周末回去看我们,总要哧哧地嘲笑我们。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她这样。这里是她的家呀,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怎么可以嘲笑呢?客厅里突然响起开门锁的声音。我探出头朝外一看,原来是外婆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我很高兴,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叫:“外婆!”啊哈,我的肚子正开始发送严重的饥饿信息呢。外婆却朝我摇头又摆手,她轻声问我:“妈妈还没起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妈妈的房门开了。她披散着头发,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外婆:“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外婆一脸抱歉的神情:“我把你们吵醒了吗?我是想着给你们买点新鲜早点呢。”妈妈说:“哎呀,您以为这还是在枫镇呀!这里的人星期六星期天都要睡懒觉的,有时候连早饭也不吃的!”外婆看看手上的早点,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外婆真是奇怪呀,妈妈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以老是让自己的孩子这样凶巴巴地对待自己?妈妈以前也经常这样,本来好好的,她却突然就沉下脸来,对外婆说一些很重的话。外婆呢,好像前辈子欠了妈妈的债,从来都是对妈妈赔着小心加笑脸。我走上前去,接过外婆手里的早点。其实,现在八点都过了,一点也不算早了。外婆却顾不上理我,她满脸堆着笑地对妈妈说:“你别管我们,我跟朵朵先吃,你再去睡一会儿,好吧?”我朝墙壁做了一个鬼脸。不过,我刚刚刷完牙洗完脸,老郑就起来了。他笑眯眯地对外婆说:“妈,这么早就起来买早点啦?辛苦您了!我们大家一起吃吧!”我狂晕!老郑叫妈叫得这么顺口!“爸爸”那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我嘴里溜出来!第二章 魔女与帅哥且慢!左手走道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呢。除了那个魔女,难道这个班级里还有一个同学,对我这个新来的人有那么一丁点兴趣?我忍不住抬眼望过去。我看到了一个个子高大,皮肤黝黑,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四方脸的男生。1一切的一切都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我的新同学们看上去一个个气宇轩昂,目不斜视,好像他们不是公主就是王子。当班主任陈老师向大家介绍我的时候,他们只是漫不经心地溜了我一眼,象征性地拍了拍巴掌。我穿过满教室低头写作业的一片脑袋,寂寞地走向我的课桌——教室最后一排的一张空桌子。估计这张桌子是临时加出来的,就为了我。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的新同学们才对我心怀不满吧。我只能说,能够将我硬生生地插进这个班级,看来老郑真是花了不少钱。我那比他年轻的老妈嫁给他也算值了。“你进这所学校花了多少钱?”刚一下课,坐我前排的一个女孩突然转过头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问。这个女孩有着一张非常娇媚的脸庞——我一点也不夸张,她真的长得又娇又媚:她的皮肤像婴儿一样雪白中带着粉红,一张标致的瓜子脸上眉毛弯弯,眼睛漆黑,嘴角娇俏地朝上飞去,看上去就像那些站在专卖店的橱窗里做样品的精致昂贵的洋娃娃。“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脸一下子热得发烫。我一点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我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我还根本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呢。“这有什么好掩饰的?”她很不屑地撇了撇她那娇媚的嘴角,“告诉你,我进这所鬼学校,我老爸可是花了十万大洋!估计你中途插进来花的钱会更多吧?你家很有钱吗?”她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的穿戴。在她那双亮闪闪的、充满嘲弄意味的眼睛的扫描下,我觉得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痉挛,我真恨不能自己像蒸气一样,在她的眼前立刻蒸发掉!我上身穿着一件廉价的白棉长袖T恤衫,是在枫镇的小店里买的。这倒没有什么,这件T恤衫虽然便宜,样子还是不错的,V字形的领口处还有两根细细的带子呢!我在那里打了一个别致的蝴蝶结,我知道它看上去效果不错。要命的是我套在白色T恤衫外面的一件外套。这是一件你找遍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也不可能找到的外套。它有两个可笑的小尖领,傻傻地翻开在我的脖颈处;它有两个翻盖的口袋,就像那些老式的电影里的工人师傅穿的衣服一样——他们经常在翻盖的口袋上插一支钢笔;它的下摆那儿还有一圈松紧带,松紧带当然早就失去了弹性,它只是松松垮垮地耷拉在我的臀部,一副无助又无辜的样子。这是我妈妈的一件外套。不是现在的,是她十年前做仓库保管员的时候穿的一件工作服。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穿这样一件衣服来到一所新学校,唉,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只能问我那个刚刚当新娘的老妈。“我……我不知道。”在洋娃娃那样一种眼光的逼视下,套在这样一件外套里的我完全失去了思考和应对的能力,我只能再一次这样傻乎乎地回答,活像一只被冷酷的猎人逼到死角的倒霉的小兔子。“哈哈……”她突然毫无顾忌地纵声大笑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哈哈,是不是人家问你什么问题你都只会回答‘我不知道’?你是白痴呀,还是天生幽默?”我咬着嘴唇,使劲逼迫已经涌到眼窝的泪水往回倒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悍的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吓死人的场合。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当着她的面流泪。来到新学校第一天,就被同班同学的两个问题逼得流眼泪,这样也实在是太搞笑了!好在这个“魔女”终于站起来了。她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我上WC(厕所)去了。你别生气呀,我只是把你当作自己的朋友!”直到确信她早已在我眼前消失,我才终于敢抬起眼皮。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居然没有一个同学对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感兴趣!天哪,难道这么一所赫赫有名的私立学校里就关着这么一群“疯子”或者“聋子”?且慢!左手走道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呢。除了那个魔女,难道这个班级里还有一个同学,对我这个新来的人有那么一丁点兴趣?我忍不住抬眼望过去。我看到了一个个子高大,皮肤黝黑,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四方脸的男生。哇!爆酷的一个大帅哥呀!我在心里大声惊呼。他穿着属于这所学校的一套藏青色的秋季校服,看上去就像春天里一棵生机勃勃、昂扬向上的水杉树。见我看他,他朝我微微地笑了一下。在看见了那个魔女如此羞辱我之后,他竟然朝我友好地微笑!并且,他的笑容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他在安慰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脏狂跳起来。2一看见陈老师捧着一沓卷子走进教室,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进这所学校来的第一天,我就要经历考场大磨难?在枫镇中学,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我很满意这样的状态。我害怕被人关注,害怕成为大众的焦点。成绩很好或者成绩很差都会吸引大家的目光。我最害怕大家的目光。我天天裹在妈妈五年前、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的各种各样的衣服里面,我恨不能每一个人都变成“瞎子”,不要看见我可笑的模样。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自从一年前升入初一,我的个子一下子蹿到跟我妈妈差不多一样高以后,我就失去了穿新衣服的权利。那个春天的夜晚,我迎来了我的初潮。我的妈妈用那样一种惊讶里裹着惊慌的眼神久久地看着我,一直看得我心惊肉跳,以为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时,她才想起来要对我进行必要的指导。在草草地指导我进行了简单处理后,她就一头扎进杂物间,翻箱倒柜,找出她五年前、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的各种各样的衣服,用它们将我的床头堆满。它们一律颜色暗淡,式样可笑,发出一股刺鼻的樟脑丸的味道。妈妈再次用那种惊讶里裹着惊慌的眼神看看我,然后指着那些衣服对我说:“以后你就穿我的这些衣服吧。你要乖乖的,老老实实的,少给我在外面花枝招展!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定要自重,不能招摇,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知道吗?”说到最后,妈妈已经“咬牙切齿”。初潮带来的羞涩和喜悦,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便被妈妈迎面击得粉碎。我惶恐地看着妈妈,莫名其妙地点头。“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接到我身边去的,外婆已经带不了你了。”这句话,妈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为什么外婆带不了我了?我长大了,外婆应该更省心才对呀!这个疑问,我也只是憋在心里,不知道该去问谁。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一些夏季无法不添置的衣物,我就成天裹在妈妈这些N年以前的旧衣服里面,一天比一天沉默。好在枫镇中学有不少农家孩子,他们对于流行服饰和品牌基本上处于“白痴”状态。我穿着妈妈的旧衣服混在他们里面,倒也并不显得怎样突出。在那里,我的成绩和我的衣服一样灰不溜秋,虽然有时候有点寂寞,但至少我感觉自己是安全的,并且自由自在。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对流行服饰和各种品牌有着强烈的兴趣,并已达到专家级的研究水平。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对颜色、形状和线条有着狂热的爱好和敏锐的感觉。哦,这样说也不完全对,也许王美人会知道一点点。王美人不是一个美女,甚至不是一个女人。他是一个中年男老师,在枫镇中学教我们美术。我不知道王美人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反正就这么一届一届传下来了。他很欣赏我的美术作品,我的每次作业,他给我的都是一个大大的“优”字,有几次我还得过“优加”呢。这学期的第一堂美术课,王美人举着我的一幅极其夸张的人物画说:“明年的元旦,全市要举办中小学生‘家乡美’美术大赛,到时候我们就选这位同学的作品去参赛吧。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翻过画纸,看看反面的签名,“哦,对了,叫肖朵朵。”真奇怪,王美人每次都给我好成绩,却好像每次都记不住我的名字。这时候,我会忍不住为自己在平日里太安静而难过上那么一会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好像才会突然被全班同学记起来,他们会集体转头,带点惊讶、带点羡慕地看上我一眼。可惜的是,国庆一过,我就离开了枫镇中学,转到这里来了。除了美术课,我实在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的。特别是英语课,它可以说是我所有功课里面最薄弱的,也是我最不喜欢的。背单词还稍微好一点,我最恨的是那些什么词形变化,什么时态变化。我永远都搞不清楚什么是规则动词,什么是不规则动词;我更搞不懂什么时候要用一般过去时,什么时候又要用过去完成时。可是现在,我居然刚来到新学校第一天就碰上英语测验!而且,我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的班主任原来是英语老师呀!唉,我的运气可真是爆烂哪!这里真不愧是私立名校,即使是传卷子也能充分体现他们的教学质量——好像只是在一刹那,卷子就被迅速地传到了最后面。我一看卷面,头再次嗡的一声变大了——前面整整一页全部都是听力题!占了整整40分!我念小学的时候,枫镇小学一点也不重视英语听力,以致我一开始就打下了一个比较糟糕的听力基础。完蛋了,今天我一定会死得相当难看的!3这里的老师工作速度相当惊人,我们上午第三节课进行的测验,中午的时候,陈老师就捧着判好的卷子来到了教室里。哈哈,真没想到,英语测验垫底的不是我,而是高玉雯!高玉雯就是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可怕的魔女。我刚刚拿到卷子,高玉雯就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了过去。看了一眼后,她火冒三丈地一把拍在了我的桌子上,同时扔过来一句颇不文雅的脏话:“TMD,真讨厌!”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她摊开在桌子上的卷子,啊哈,老天保佑!她竟然比我整整少了10分,只有63分!哈哈,看来我不是班上最烂的了!陈老师朝我们这边瞟了一眼,语气很重地说:“这次英语测验最高分是98分,还是由田小根和莫欣儿两个人获得。最低分只有63分,比班级平均分整整少了25分!名字我就不说了,我相信大家都清楚。我只想说,我希望有些同学不要以为花钱进了这所学校,就可以不用努力学习了。大家的前途不是靠钱来保证,而是靠分数来保证的!”我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我知道陈老师不是在说我,而是在说高玉雯,可是,这和说我又有什么区别?我就是靠钱进来的,而且,我比平均分也足足低了15分!可是,我清楚地听到高玉雯说了一声:“嘁!”不知道陈老师是不是听到了这一声“嘁”,她的目光威严地扫了过来。她是一个人到中年的妇女,一头齐耳短发,一件小翻领西装,一条直筒裤,一双黑皮鞋。一看就是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民的好教师。高玉雯的头低下去了。不过,陈老师并没有针对她再说什么,只是对着全班同学说,“大家抽空将做错的地方订正过来,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教室。陈老师的背影刚一消失,高玉雯就立刻蹿出座位,扑到黑脸帅哥的身边:“田小根,你的卷子借我抄一下!”啊,这位帅哥竟然就是全班考第一的田小根?他成绩这么好?他怎么会有这么土气的一个名字?“抄?”田小根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浮着一层有点羞涩的笑,“你最好自己先做一遍。”“哎呀,你可真啰唆呀!”高玉雯嘴角一撇,娇声说道,“我想不清楚的!田帅哥,你就行行好,借我抄一下得啦!我知道你最会怜香惜玉啦!”同时,她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一把抓过了田小根的卷子。田小根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嘿,成绩又好,长得又帅,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这么怕羞的男生!这时,坐在我斜对面第三排的一个娇小女生转过头来,非常不满又不屑地朝高玉雯翻了一个白眼。后来我知道,她就是与田小根同考第一的莫欣儿。第三章 我成了一个“诈骗犯”我已经听不清楚她的话了。我的脑子好像被锋利的刀片刮过,一片空白,一片迟钝的隐痛。1放学一回到家,我就立刻脱下那件该死的外套,狠狠地摔在了床上。没想到,我的举动正好被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的妈妈看到了,她立刻冲进来,“凶神恶煞”地冲我嚷嚷:“你干吗?这衣服很不合你的心意是不是?”我被妈妈的“凶神恶煞”吓得心脏差点蹿进了喉咙口。妈妈虽然有时候会突然发神经一样对外婆“凶神恶煞”,但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我惊慌失措地看着妈妈,恨不能一下子从她眼前消失。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触动了她吧,妈妈使劲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到床前,拎起那件衣服抖了抖,出乎意料地叹了一口气,说:“这衣服没破没坏的,布料也很好,就是样式老一点,怎么就不能穿了?小姑娘要放老实一点,别穿得花枝招展的在外面招摇!”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妈妈说“招摇”这个词了。妈妈可真是奇怪呀,我这么没声没响的一个人,怎么跟“招摇”搭得上边呢?她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气得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处,只好更低地将头埋下去。还好房间里光线已经昏暗,她看不清楚我的脸。“好了,将衣服穿上,做作业去吧。别着凉了。”妈妈的口气进一步缓和了下来,“外婆在烧饭,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我一言不发地接过妈妈递到鼻子底下的衣服,重新套在了身上。我浑身不舒服,老是感觉高玉雯的那双俏丽的眼睛一直嘲弄地盯在我的身上。还有田小根的眼睛,也在奇怪地盯着我看……见鬼了,我怎么会想到田小根的眼睛!我前后左右使劲拍打了几下衣服,好像要打掉他们的眼光一样。啊,我感觉自己简直有点神经了!晚饭很丰盛,有我爱吃的葱烤大排、干煎带鱼、青椒土豆丝,还有一个清炒菠菜和一大碗香味扑鼻的荠菜肉丝豆腐羹。这几样菜也是我妈妈爱吃的,以前妈妈周末回枫镇,外婆也是经常做这几道菜。我不知道老郑最爱吃的菜是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吃得非常爽——他的额头都冒汗了!“啊,妈烧的菜真好吃!”老郑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看着我们,“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在外面乱吃,饥一顿饱一顿的,唉,还是有一个家好哇!”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老郑居然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了妈妈一眼!我赶紧埋头喝汤,感觉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当一个老男人跟爱情什么的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有点令人感到肉麻的!不过,公正地说,老郑这个人倒不令人讨厌,虽然他也并不令人感觉亲近。比较令我气闷的是,我那刚才还“凶神恶煞”发神经的妈,这会儿却像个羞涩的少女一样,她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毛病啊!快吃你的吧!”我身上刚刚消退的鸡皮疙瘩再一次哗的一下在皮肤上蔓延!不过,外婆好像一点也没觉得他们肉麻,相反,她看起来高兴坏了。她夹起盘子里最大的一块大排,放到老郑的碗里,一叠声地说:“那就多吃点!多吃点!我这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天天烧好吃的给你们吃!”我吃惊又伤心地看着外婆。就在昨天晚上,我对外婆说希望她能留下来多住几天,多陪陪我的时候,她还说她不习惯住在这里,她住两天就要回枫镇去呢。看看现在,老郑和老妈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她给收买了!看来妈妈真是外婆的心头肉呀!可是,同样是妈妈,我的妈妈为什么对我那么严厉,那么奇怪?难不成我是她捡来的孩子?!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狠狠地吓了一跳。“快吃呀,发什么呆!”外婆拿筷子在我的碗沿上敲了一下。外婆虽然已经老得像一个被风吹皱的柿子,不过她嘴角边的那两粒小酒窝,却还是坚挺地呈现在那里,顽强地为外婆的容颜施展最后的美丽。这两粒小酒窝也同样呈现在妈妈的嘴角边和我的嘴角边,它们不仅为我们普通的脸蛋增加了不少亮色,还成了一个无声的标志,标志着我们三个人是一根藤上结的瓜,是血脉相承的。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长得像我妈,因为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看来我不可能不是妈妈亲生的呀,可是她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呢?简直比书里面描写的继母还要厉害——那些继母至少表面上还是要装着对孩子好的。我往嘴里扒一口饭,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2“妈妈,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我吞吞吐吐地朝妈妈开了口。以前,我要用钱都是问外婆要,我知道妈妈把我的生活费放在外婆那里。外婆是个小气鬼,把手里的钱捏得牢牢的,不会轻易漏半个子儿给我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凡是生活中用不着的东西,比如漂亮的小卡片哪,大头贴呀,那些花样不断翻新的小挂饰呀……在外婆眼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有时候帮她跑腿买东西多下来的两三元钱,她倒也会大方地一挥手,留给我作为辛苦费了。可现在我已经跟妈妈生活了,不应当再问外婆要钱了。“你要钱干什么?”妈妈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我。我的心倏地往下一沉。妈妈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我是一个诈骗犯,在骗她的钱用!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我低着头说:“明天要买一个摘录本,英语老师要求的。还有我的钢笔总漏水,我想去换一支新钢笔。”“哦,买本子买笔是应当的,应当的,朵朵你要多少钱哪?”老郑在旁边一边接口,一边就要掏口袋。没想到妈妈一把按住了他掏口袋的手,她一改刚才吃饭时的羞涩,口气很严厉地对他说:“以后,朵朵要用钱只能问我要,你不能乱给她。这样对她没什么好处!你听到没有?”“哦,哦!听到了!”老郑看看我,颇有些尴尬地点头。我的心情更糟糕了。我的妈妈难道真的是一个这么严厉的、难打交道的人吗?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我究竟应当怎么样跟她相处?妈妈掏出钱包,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我三张十元的票子:“钱给你。该买的学习用品还是要买的,不过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乱用钱了。还有,千万不要跟着同学在外面乱买东西、乱花钱。女孩子家,自己要注意一点,不要在外面疯疯癫癫的,知道吗?”我极不情愿地接过钱,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看来,外婆的小气不仅遗传给了妈妈,而且还大大地变异了——妈妈不只是小气,她还相当怪异,相当神经质。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在外面疯疯癫癫的人,何况在这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跟谁到外面去疯疯癫癫?3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妈妈最令我吃惊和难堪的地方还不是在我问她要钱的时候,而是在放学回到家以后。今天放学比较晚,陈老师在我们刚要拥出教室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将我们集体拦截住,然后将我们像赶鸭子一样赶回了各自的座位。她打开教室里的投影仪,打开她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满满一黑板的英文题目。“这八道题目是这一次测验错误率比较高的题目。我全部列在这里了,答案也都写好了。大家把它们抄在昨天我要你们买的摘录本上。”陈老师将鼠标往下拉了一下,“下面这些题目呢,是为了巩固前面八道题目另外附加的题目,大家也要全部抄下来,回家做做好,背背熟。这样呢,以后再碰到同样类型的题目,大家就不会再错了。”My God(我的天哪)!看来穿西装和直筒裤的陈老师的教学热情还真不是一般的疯狂!教室里响起一片叹气声。大家只好纷纷打开已经收拾好的书包,重新掏出本子和文具盒。“老女人,有毛病!”我听见高玉雯轻轻地骂了一句。我吓了一大跳,她这是骂陈老师吗?可是没有一个人表示奇怪,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有她的同桌徐天虎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所有这些题目抄完,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我刚推开家门,妈妈立刻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妈妈现在在老郑所在的那家大型工厂做出货登记员,活儿比一般工人轻松多了。据说现在是销售淡季,她就更没有活儿了,每天总是早早就下班了。“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呢。”我一边走进自己的房间,一边告诉她。“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她大声地重复着我的话,紧跟着我进了房间。她的眼睛那么夸张地大睁着,定定地看着我,“你的作业做得很糟糕吗?怎么要被老师留下来?”“不是我一个人被留下来,是全班都被留下来了。”我赶紧告诉她。“全班都被留下来了?真的吗?”她还是那么看着我,语气里明显地透着怀疑。“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我终于有点冒火了,声音也大起来。虽然我还拿不准应当怎样跟妈妈相处,虽然我从来不善于当面顶撞大人,但妈妈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凭什么老是这样怀疑我?!“朵朵不会骗人的,她跟你以前不一样。”外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声音小小地说。原来她一直躲在厨房里偷听。“什么叫跟我以前不一样?”妈妈猛然一个180度大转身,凶猛地朝外婆吼起来,“我以前怎么样了?我以前怎么样了?!还不是怪你这个当妈的!”外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头一缩,不见了。妈妈保持着背朝我、脸朝外的姿势,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我被吓坏了,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好大一会儿,妈妈才咳嗽了一声,朝我转过身子来。“朵朵,以后如果是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你要告诉家里一声。如果没什么事,你一放学就回家来,不要跟陌生人搭讪,更不要跟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到外面去乱疯。听到没有?”妈妈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变得非常温柔,我却一点也没有被她感染,相反,她的这些话令我的心情更加愤怒了。我紧紧地抿着嘴巴,一言不发。“你到底听到没有?”妈妈朝我腾地逼近一步,声音里的温柔顷刻间消失殆尽,眼睛里亮闪闪的全是刺人的光芒。我感觉身上的血液全部涌到脸上了,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冲口而出:“我又没有手机,怎么告诉家里?我又不认识一个人,怎么跟人家到外面去疯?”“手机?”妈妈好像只听到这两个字,她机械地重复着我的话。我咬着牙,等待着妈妈的进一步发作。“手机?”妈妈嘴里又一次喃喃道,她突然双手一拍,“对,手机是需要的。我明天就去给你配一个手机!”什么呀,不会吧!我抬起头来看着妈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昨天晚上问她讨一点点钱买本子还那么费劲,她会给我配手机?“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手机的事明天再说。”妈妈走出房间老半天了,我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我现在开始怀疑——妈妈的脑子哪个地方有点不正常,这点不正常来自她自己的小时候,而根源正是那个现在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人。是不是小时候外婆虐待过妈妈,使她受到过伤害?比如,她打过妈妈的脑袋,让她的脑子受到过损伤?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我一会儿怀疑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一会儿又怀疑外婆虐待她女儿,是不是我自己脑子出毛病了?我摇摇头,赶跑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我正要出门去洗手,妈妈突然一个箭步又蹿了进来:“对了,朵朵,昨天给你的钱你买本子和笔了吗?”“买了呀。”我惊恐地看着妈妈,救命啊!难道这个还要审查?!“是吗?”妈妈看看我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给我看看好吗?我想看看你买的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我像一个木偶一样打开书包,掏出新买的英语摘录本和钢笔。“哦,这个本子和笔都挺漂亮的呀。”妈妈接过去翻了一下本子,装模作样地赞叹道。如果不是肚子空着,我立马就会吐出来的。“用了多少钱?”妈妈语速极快地问我。我从那件仓库保管员的上衣口袋里掏出超市里的一张购物清单和多余的三元钱,一言不发地放到桌子上。“你不要这个样子!”妈妈终于去除了她的伪装,她非常恼火地瞪着我,满脸通红,“妈妈不是小气,怕你用钱。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会舍不得吗?以后你就会知道,妈妈这样做是为你好!”我毫无表情地听着妈妈的这些话。我的神情一定让妈妈更加激动,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学校里要用钱我会给的,但必须给我看证据!我是你妈妈,我有权管你!”我已经听不清楚她的话了。我的脑子好像被锋利的刀片刮过,一片空白,一片迟钝的隐痛。第四章 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我在一瞬间有些微的眩晕。等到确认他确实是在跟我打招呼时,我一下子慌了神。我傻乎乎地咧开嘴角,笨拙地朝他笑了一下。同时,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好像这样能将身上那件该死的外套缩得消失掉。1我浮肿着眼睛走进校园。通往教学楼的主干道上,种植着两行笔直的银杏树。银杏树们还很年轻,它们正高高兴兴地舒展着枝条,举着无数片被乍起的秋风吹得有点微黄的小扇子,高高兴兴地看着从它们身边经过的一伙一伙背着书包,高高兴兴说着话的学生。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只有我一个人心情暗淡。在我的前面走着一个个子高挑,穿着最新款式的韩版宽松衫和紧身牛仔裤的女生。她背着书包,步子却像是踩在T型台上。从她身边经过的男生都要回过头来看看她,有几个男生还欣赏地吹起了口哨。即便是从她脑后那条一颠一颠甩动的马尾辫上,你也能读出女生心里的骄傲和得意。唉,如果我也能穿着质地优良、款式新颖的衣服,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老是想着要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了!昨天,我已经利用课间将全班同学的衣着快速扫描了一遍。我们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穿名牌服装,虽然这些名牌有大有小,虽然有些同学的名牌服装的款式是早几年的(估计是打折时买的),但即便是打四折五折,一套名牌服装的价格也是不菲的。有一些同学虽然穿的不是名牌,但也是质地不错、款式新潮的服装。女生堆里我是唯一的例外,而男生堆里呢,只有田小根的看不出名堂来——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校服。这所学校只要求在星期一穿校服。过了星期一,大家都花枝招展,各显神通,没有人还愿意裹在那一套毫无个性的校服里面。“嘿!你好!”我身边突然有一个人打招呼。我侧脸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跟我打招呼的正是那个穿校服的田小根!他还是穿着昨天的那套秋季校服。这套裤腿处和衣袖处嵌有长长的白条纹的藏青色校服令甩着胳膊走路的他无比帅气——比昨天坐着的时候更加帅气了。他的眼睛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我在一瞬间有些微的眩晕。等到确认他确实是在跟我打招呼时,我一下子慌了神。我傻乎乎地咧开嘴角,笨拙地朝他笑了一下。同时,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好像这样能将身上那件该死的外套缩得消失掉。田小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慌张和笨拙,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外套,他一个大步跨上前来,和我并肩走在了一起。“你是从哪里转校过来的?是从外地吗?”他侧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问我。“外地?”他的微笑让我的脑袋再一次眩晕了一下,我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弄明白他问话的意思。“也不能……算是外地吧,我以前是……住在枫镇上的。”我有点结巴地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脸蛋更热了。“枫镇?”田小根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你不知道枫镇吗?”我有点忘掉了我的不自在,挺奇怪地问他。枫镇是很有名的一个郊区小镇,那里除了枫树,还有一条一条的河浜,还有出了名的农家菜。这些河浜、枫树和农家菜交相辉映,构成了市区人眼里绝佳的短途旅游场所。一到周末,市区人就会开着私家车跑到枫镇上来放松,卸下一周积累下来的疲倦,在枫树下散散步,在河浜里钓钓鱼,在很多经营农家饭庄的当地人家里吃吃新鲜蔬菜。而深秋的时候,赏红叶更是枫镇经典的旅游项目。那个时候,好像天上所有的晚霞都掉到枫镇来了,整个枫镇被染成了一片醉人的红色。市区来的人一拨一拨的,停留在我们小镇的各个角落,好像也变成了镇子上的风景。这个时候的枫镇也是我最喜欢的,我会拿上我的绘画颜料,随便找一个角落坐下来,有时涂抹几笔,有时只是坐着发呆。我画了很多半拉子的枫镇秋景,全部扔在我的抽屉里,我是这些画作唯一的欣赏者。总之一句话,枫镇是市区大人小孩都知道的一个地方。“哦,我不知道。我不是本地人。”田小根充满歉意地摇摇头。“你不是本地人?”我好奇地看着他,我一点也没有看出他不是本地人,“那你是哪里人?”“我是从江西过来的,一个叫修水的地方。你知道吗?”“不知道。”我摇摇头,“我只知道江西的南昌,那里是八一起义的地方。”“修水是秋收起义的地方哟!”田小根很热切地告诉我,“你知道秋收起义吗?”秋收起义?我再次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很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田小根除了脸色黑一些,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自乡下。怪不得他一天到晚都穿着校服呢,是不是因为除了校服,他就没有其他更好的衣服?“那么你知不知道黄山谷道人?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写诗的黄庭坚,宋朝的。”田小根却在更加热切地看着我,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的脑子在转着弯考察他。“黄庭坚哪?这个人我知道的!”我停止了脑子里的考察,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叫起来。哈哈,真是老天保佑!刚刚做过的暑假作业里面要填一首诗的最后一句,那首诗就是他写的,我还在电脑上查了老半天呢!“这下就好了!”田小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搞得好像比我还要紧张,“告诉你,黄庭坚也是修水人!我是他老乡!”嘻嘻,搞了半天,他是要说明自己跟黄庭坚是老乡。没想到人高马大、成绩优秀的田小根还这么幼稚!我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田小根也笑了起来。他转过脸来,很亲切地看着我:“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我小学时的一个同学,我还以为你是外地转校过来的呢。我甚至认为你是我老家过来的,或者干脆就是我那个小学同学!”晕倒!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原来田小根对我的友好仅仅是这个原因!那么我坐在教室里第一天他对着我微笑,也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以为”了?是不是因为我穿着这么老土、这么旧的衣服,他才会认为我是从乡下转过来的?他的小学同学,是不是他的青梅竹马?我收住笑容,心情瞬时跌落到谷底。2“田小根!”身后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叫声。我和田小根一起回头,原来是那个英语测试与田小根同考第一的莫欣儿。我吓了一大跳——被她铿锵有力的声音。莫欣儿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生,身材小小,五官小小,剪着一个可爱的童花头。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富有威力的声音。“你想好了吗?”莫欣儿小跑几步赶上我们,没头没脑地问田小根,同时用眼睛的余光有点诧异地瞟了我一眼。“什么?”田小根没反应过来。“哎呀,就是英语演讲比赛呀!”莫欣儿“娇嗔”地瞪了田小根一眼。嘿,即使是撒娇,莫欣儿也是威力十足的,让人感觉一点也不能拒绝似的。“哦,哦,这个呀!”田小根有点尴尬地看看我,非常为难地说,“我看……我就不参加了好不好?我的口语不行的,发音也不准。不如换一个同学,我知道我们班上英语口语强的人很多。”“不行!我就要你参加!”莫欣儿冲口而出,话说完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我在一边走着,她立刻红着脸补充,“你英语考试每次都考第一,你不去谁去呀?”同时很有些愤懑地再次瞟了我一眼。我立刻放慢了脚步。我想她可能不高兴我在一边听他们谈话。没想到田小根也放慢了脚步,他很耐心地迈着他的长腿,配合着我的步伐。他傻呵呵地伸手摸摸耳垂,对莫欣儿说:“那……那怎么办?”田小根真是一个乖孩子,他和我一样不会拒绝别人。在心里,我对田小根的感觉又亲近了起来。“怎么办?去就是呀!”莫欣儿的声音更不容拒绝了,“我不管,反正我把你名字报上去了!”“莫头儿,你又在强迫田帅哥干吗呢?”前面一个声音笑吟吟地问。我们集体抬头,发现刚才那个走在我前面的穿最新款韩版宽松衫的女生已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来看着我们——她竟然是高玉雯!没想到高玉雯的背影看起来会这么亭亭玉立,富有魅力。“你少管闲事!”莫欣儿却根本不管高玉雯的韩版新衣服和她的亭亭玉立,她很不高兴地朝高玉雯翻了一个大白眼。“我不管田帅哥的闲事,他不是要被你这个团支书欺负死了?”高玉雯一点也不理会莫欣儿的白眼,依旧笑吟吟地说。我这才知道莫欣儿原来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怪不得刚才高玉雯叫她莫头儿。“懒得理你,一天到晚花痴一样!”莫欣儿几个大步跨进了教学楼大门,一头扎进了蜂拥进教学楼的同学群里。“哈,我花痴一样?你才大花痴一个呢!一天到晚盯着田帅哥不放!”高玉雯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嚷嚷。“你胡说什么呀!”田小根终于有点不高兴了。“我说错了吗?”高玉雯转过身来气愤地瞪着他,“你老是帮她!是不是看她成绩比我好哇?可是我比她漂亮多了!”我晕!这女孩究竟是天真烂漫、胸无城府,还是脸皮超厚、恬不知耻?看来田小根比我更晕,他涨红着脸“嘿”了一声,顾不上跟我打招呼,紧随莫欣儿一个箭步蹿进了教学楼里。“你跑吧,你跑吧!简直一点风度也没有!”高玉雯跺着双脚,美目圆睁,朝田小根的背影放射过去万道刀光。我本来是不应当发出声音的,一般情况下我也不会发出声音,可高玉雯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憋了半天没憋住,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咦,你怎么会跟他们俩混在一起的?”高玉雯收回放刀子的眼光,奇怪地看着我。啊,不会吧?她到现在才看到我的存在?!“问你话呢!”高玉雯像老朋友一样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记。“校门口碰上的。”我赶紧回答。“我告诉你,你少跟他们两个搅在一起!”高玉雯一本正经地告诫我,“莫欣儿在追田小根呢,小心她吃醋!一吃醋她就会整人的!”我在心里嘀咕:什么呀,我看是你在追田小根才对呢!“嘿嘿,老实告诉你吧!”高玉雯突然趴在我肩头上,热烘烘的气流直冲我的耳朵,“我也在追田小根!”啊!我一下子用拳头塞住了嘴巴。“嘻嘻,”高玉雯满意地看着我,“你吓成这个样子干什么呀?又没说你在追田小根!”她又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我,我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又开始痉挛。“你这个样子呀,想追也追不上的!可是,”她皱着眉头,苦恼地看着我,“你到底是怎么混进这所学校的呢?你成绩又不好,家里又没有钱!”“要上课了!”我也一步蹿进了教学楼。跟这样的女孩打交道,绝对需要钢铁般的神经!3上完体育课回二楼教室的时候,我在楼梯口看见一个清洁工阿姨正歪着身子吃力地拎着一桶水走上台阶,她的头发已经半白,背也微微地驼了。她的背影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外婆。我很小的时候,枫镇上还没有安装自来水,外婆每次在河浜里洗完衣服洗完菜,总要顺带拎一桶水回家。她就是这样歪着身子吃力地拎着满满一桶水的,她的头发也已经半白,背也是这样微微地驼着。那个时候,我拎着衣服或者拎着菜,跟在外婆的身后,看外婆走得有点踉跄的背影。我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想,等我长大了,我就找一个又高又壮的男朋友,让他一天到晚替外婆拎水,就像张雪丽的那个男朋友一样。张雪丽是住在我外婆家隔壁的一个女孩,她找了一个又高又壮的男朋友,他每天都要来帮张雪丽家里拎水。只是,我还没长到足够大,外婆家里就安装了自来水。我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水桶拎手上。“啊,小姑娘,谢谢你呀!”清洁工阿姨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我,满脸都是感激。咦,这个清洁工阿姨看上去怎么好眼熟哇,我在哪里见过她吗?我一边不好意思地摇头,一边在心里很奇怪地想。“好啦,放到这儿就行了。”上到楼层拐弯处,清洁工阿姨停下来了,她喘了一口气,再次满脸感激地对我说,“谢谢你呀,小姑娘!”“不用谢!”真奇怪,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仅仅是因为这位清洁工阿姨的两次真心实意的谢谢,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早上郁积在我心头的一切郁闷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我感觉心头顿时轻松了起来。我带着点蹦跳跑完剩余的几级台阶。刚刚上到二楼楼面,我突然发现田小根正倚着栏杆站在那里,双眼含笑注视着我。“干吗呀?!”我吓得心里扑通一声,一颗心好像蹦了三级台阶。“谢谢你!”田小根轻轻地对我说。干吗要谢我?“干吗要谢她?!”我还来不及说一个字,田小根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追问。又是高玉雯!天哪,她简直可以去当一个最优秀的女特务了!田小根转过身去,朝她好脾气地笑笑,也不解释什么,自己走进教室去了。“喂,他干吗谢你呀?”高玉雯一把拦在了我的前面。“我不知道哇!”我一脸无辜地朝她摇头。“嘿嘿!”她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又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早上还认为你又傻又呆的,看来我看走眼啦!原来你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我?又傻又呆?高人?只有一点我能肯定,我要狂笑了!感谢老天,上课铃声响了!我一手捂住嘴巴,一步跨过她身边,一头扎进了教室里。我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心不在焉地盯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几何图形,我一直在心里想着这样两个问题:高玉雯究竟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她的行动和语言怎么有点像个低幼儿童?还有,田小根究竟为什么要谢我?4放学回到家里,我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被妈妈一把拖进了她房间里。“看,朵朵,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手机!你喜欢吗?”什么?妈妈真的给我买了手机?!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妈妈举在手里的一个翠绿色的卡通手机,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喜悦,而是惊疑,并且带有一点恐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妈妈的行为!“对呀!这样以后你学校有事晚回家就可以及时告诉家里,妈妈也可以随时找到你,知道你的情况。这样妈妈就会放心多了。”妈妈亲热地将手机放在我的手掌心里,“你要知道,这里不比枫镇,市区里有些地方很乱的。有个手机在身边方便多了!”我看着安静地躺在自己手掌心里的手机,看着那鲜润的翠绿的颜色,看着那可爱的卡通版式——这颜色、这样子都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呀!妈妈是怎么知道的呢?喜悦的感觉终于慢慢地从心底涌出来,涌出来,笑容终于慢慢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盛开在我的脸颊上。“谢谢妈妈!”我不想再去分析妈妈怪异的行为了,只是真心实意地对妈妈说。“不谢不谢!”妈妈满脸都是笑容,她慷慨地摆着手,塞给我一份小小的使用说明书,“你自己去看看怎么用吧。应当是很简单的。”我朝妈妈傻傻地笑着,接过了使用说明书。我的手触碰到了妈妈那有点粗糙的带着温暖体温的手。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被妈妈宠爱着的孩子。啊,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呢!而前两天,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真是罪过呀!这款手机确实是最简单实用的那种杂牌机,只可以接打电话和发短信。不过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外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了。“这东西管用吗?据说花了700多块钱哪!这么贵!”外婆盯着我手里的手机说。我把手机递给外婆:“当然管用啦。”我在心里说,700多块钱的手机已经差不多是最便宜的手机了,还贵呢!老人家就是搞不懂行情!我今天看到高玉雯用的手机,是iPhone4,这款手机最初出来的时候要5000多元呢!我还看到高玉雯的同桌徐天虎在课间用手机发过短信,他的是摩托罗拉的,虽然不是最新款的,但也要2000多元。我没看到莫欣儿和田小根用手机,不知道他们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看莫欣儿的穿着打扮和那一身说一不二的霸气,她的手机肯定也不会是杂牌的便宜货。田小根就难说了,他老是穿着校服,我看不出他真实的生活水平。外婆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托着手机,好像看一件宝物一样凝视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唉,如果你妈妈那个时候也有手机就好了!”“我妈妈那个时候怎么了?”外婆的表情太凝重了,我忍不住奇怪地问她。“也没有什么。”外婆有点遮掩地将手机递还给我,“你看你,还老说妈妈对你不好呢。现在知道妈妈是真心对你好了吧?”我忍住心里强烈的好奇,点了点头。真奇怪,我小学的时候从来没听外婆说什么“你妈那个时候”,自从我上了初中,外婆就老爱拿我和我妈学生时代比。不知我妈当中学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穿着外婆十年八年以前的旧衣服?第五章 一个奇怪的男人我站在外婆的小屋前,看了一会儿金灿灿的夕阳映照在枫树叶上那一片绚烂的秋景。我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阳光的碎粒溅在那一片片五角树叶上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1“外婆,我回来啦。”我像往常一样,推开门,一放下书包就跑到厨房门口对着外婆洗菜的背影喊。今天是星期五,我觉得格外轻松。“哦,哦。”外婆背对着我点头。我奇怪地停下正要转身离去的脚步,看着外婆微微弯着腰的后背。以往我一喊,外婆总要扭过头来回答我的,今天她是怎么啦?“外婆?”我试探着再次叫她。这次外婆理也没理我,只顾弯着腰洗她的菜。我一下子跑进厨房,冲到了外婆跟前。啊!外婆的眼睛红肿着,脸上还留着两道清晰的泪痕呢!“外婆,你怎么啦?”我惊恐地一把抓住了外婆的手。外婆的手好凉好凉。外婆摇摇头:“没什么,做你的作业去吧!”我转身朝妈妈和老郑的房间走去。老郑像往日一样还没有回来,妈妈俯卧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间。我站在房门口,咽了口唾沫,却没敢发问。不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肯定是刚刚又跟外婆吵架了。我一直没闹明白她们究竟为什么那么喜欢吵架,即便是刚刚拉着手亲亲热热的,一转眼就会说翻脸就翻脸。不过翻脸的一般是妈妈,外婆顶多也就是闭了口不说话。今天妈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竟然惹得外婆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偷偷流眼泪?我重新回到厨房,将外婆推到一边,帮她洗起了菠菜。外婆在我的腰间轻轻地搂了一下。我明白,外婆知道我在疼她、向着她。晚饭桌上,外婆依然烧了一桌子的菜,老郑依然吃得满头大汗、满嘴流油。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扒着饭粒,一边偷偷地看一眼妈妈,再看一眼外婆。妈妈一直没说话,外婆却期期艾艾地开口了:“明天是星期六,我想回枫镇去了。”妈妈和老郑一下子都停下了筷子。老郑急急忙忙问外婆:“妈,怎么就要回枫镇去了?不是说好了要住一阵子的吗?是我们哪里对您老人家不住吗?”妈妈仍旧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支起了耳朵。“没有没有。”外婆连忙摇头,“是我自己不习惯。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住地拿眼瞪妈妈,希望她赶快开口挽留,老郑也在用眼睛一下一下地瞅着妈妈。妈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闭上了。她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大口菠菜。我心里一下子对妈妈非常生气,我气呼呼地对外婆说:“外婆,明天我陪你回去!”哼,你天天跟外婆吵哇吵,把外婆气回去了,你就自己买菜烧饭吧!2我在枫镇的小街上逛着。真奇怪,只是隔了一个星期,我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我怀着一种亲切的情感,把从学校到家里的那条小街上的每一个店铺都仔仔细细地逛了一遍。当我转到另外一条街道,准备去看看那里的一家服装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在街道拐角处一看到我,立刻就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以至我一下子就发现了它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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