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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8 09: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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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学生阅读指导小组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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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有效阅读的自然美文

学生有效阅读的自然美文试读:

前言

阅读教学是语文教学的重要内容,培养学生的阅读能力是语文阅读教学的重要目标,也是学生阅读活动的共性要求。传统语文教学当然也重视学生阅读能力的培养,但忽视对本文的整体把握,而更多地是在老师引领下对文章的肢解性解读;另外,在对文本的解读上存在一元化倾向,强调同一性思维,不注重学生对文章的自主解读。这些从根本上都无益于学生独立阅读能力的培养。

有效阅读范文,提高写作能力,这是学生进行阅读的捷径与目的。叶圣陶先生曾说:“阅读是吸收,写作是倾吐,倾吐能否合于法度,显然与吸收有密切的关系。单说写作程度如何如何是没有根的,要有根,就得追问那比较难捉摸的阅读程度。”

纵览现有各种版本的语文教科书,尽管它们自身的体系很严密,阅读量也在逐渐增加,新的语文教材也增加了许多新的篇目,各种文体的文章基本都涉及到了。但即使这样,还是不能适应新的语文素养的要求,特别是当今学生进行作文需要大量的范文进行参照,这样选择有效阅读的范文就非常重要了,指导学生阅读这些范文并运用于作文,那更是重要了。

阅读能力被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称之为学习技能的五把刀子之一,它不仅是语文学习能力的主要构成因素,也是训练学生的表达能力的重要途径,还是一切智力活动的基础。因此,有效阅读一直就是语文教学的核心,要提高语文能力,提升语文素养,必须加强有效阅读。

说到“有效阅读”,效果首先是一个结果,作文更是运用于实践。单从运用于作文而言,当然我们就得围绕作文的常用方法来进行阅读了。当我们学生读到一篇文章,有所得,有所悟,有所思,有所写,这就有一定的效果了。

积累丰富的作文材料,是写好作文的首要条件。许多文章高手文思敏捷,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脑子有一个丰富的材料库,写起文章来,就能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学生要写好作文,也必须花大力气积累作文材料。

积累材料最好的方法是坚持观察。著名作家老舍先生说:“你要仔细观察身旁的老王或老李是什么性格,有哪些特点,随时注意,随时记下来……要天天记,养成一种习惯。刮一阵风,你记下来;下一阵雨你也能记下来,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你的作品里需要描写一阵风或一阵雨,你如果没有这种积累,就写不丰富。”

为此,本套书从服务于学生作文的目的出发,提供了学生有效阅读的不同范文,主要包括肖像描写、语言描写、行动描写、心理描写、场面描写、景物描写、风俗描写、叙述方式、抒情方式、话题表达等类文章,同时还提供了相应的阅读与写作把握方法等,具有很强的系统性、实用性、实践性和指导性,能够全面提高广大学生的阅读和作文能力,不仅是广大学生阅读的最佳读物,也是各级图书馆珍藏的最佳版本。

腊叶

鲁迅

灯下看《雁门集》,忽然翻出一片压干的枫叶来。

这使我记起去年的深秋。繁霜夜降,木叶多半凋零,庭前的一株小小的枫树也变成红色了。我曾绕树徘徊,细看叶片的颜色,当他青葱的时候是从没有这么注意的。他也并非全树通红,最多的是浅绛,有几片则在绯红地上,还带着几团浓绿。一片独有一点蛀孔,镶着乌黑的花边,在红,黄和绿的斑驳中,明眸似的向人凝视。我自念:这是病叶呵!便将他摘了下来,夹在刚才买到的《雁门集》里。大概是愿使这将坠的被蚀而斑斓的颜色,暂得保存,不即与群叶一同飘散罢。

但今夜他却黄蜡似的躺在我的眼前,那眸子也不复似去年一般灼灼。假使再过几年,旧时的颜色在我记忆中消去,怕连我也不知道他何以夹在书里面的原因了。将坠的病叶的斑斓,似乎也只能在极短时中相对,更何况是葱郁的呢。看看窗外,很能耐寒的树木也早经秃尽了;枫树更何消说得。当深秋时,想来也许有和这去年的模样相似的病叶的罢,但可惜我今年竟没有赏玩秋树的余闲。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一月四日《语丝》周刊第六十期)

野草

鲁迅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六日,鲁迅记于广州之白云楼上。(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七月二日北京《语丝》周刊第一三八期。)

桃花

鲁迅

春雨过了,太阳又很好,随便走到园中。

桃花开在园西,李花开在园东。

我说,“好极了!桃花红,李花白。”(没说,桃花不及李花白。)

桃花可是生了气,满面涨作“杨妃红”。

好小子!真了得!竟能气红了面孔。

我的话可并没得罪你,你怎的便涨红了面孔!

唉!花有花道理,我不懂。(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八年五月十五日《新青年》第四卷第五号,署名唐俟。)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鲁迅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用功,晚间,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和尚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美女蛇”了;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却道无妨,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象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样的飞蜈蚣。走到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冬天的百草园比较的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拍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罗汉需要人们鉴赏,这是荒园,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

这是闰土的父亲所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进去了,拉了绳,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闰土的父亲是小半天便能捕获几十只,装在叉袋里叫着撞着的。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扁道:三味书屋;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扁和鹿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七言。

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里便大叫起来:——“人都到那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矩,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戏。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荆川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象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断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后来,因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窗了。他的父亲是开锡箔店的;听说现在自己已经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绅士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九月十八日

良乡栗子

夏尊“请,趁热。”“啊!日子过得真快!又到了吃良乡栗子的时候了。”“像我们这种住弄堂房子的人,差不多是不觉得季候的。春、夏、秋、冬,都不知不觉地让它来,不知不觉地让它过去。

前几天在街上买着苹果、柿子、良乡栗子,才觉到已到深秋了。”“向来有‘良乡栗子,难过日子’的俗语,每年良乡栗子上市,寒冷就跟着来了。良乡栗子对于穷人,着实是一个威胁哩。”“今年是大荒年,更难过日子吧。咿哟,这几个年头儿,穷人老是难过日子,不管良乡栗子不良乡栗子,‘半山梅子’的时候,何曾好过日子?‘奉化桃子’的时候,也何曾好过日子?”“对了,那原是几十年前的老话罢咧,世界变得真快,光是良乡栗子,也和从前不同了。”“有什么不同?”“从前的良乡栗子是草纸包的,现在改用这样牛皮纸做的袋子了,上面还印得有字。栗子摊招徕买主,向来是一块红纸上写金字的挂牌,后来加用留声机,新近是留声机已不大看见,都改为无线电收音机了。几乎每个栗子摊都有一架收音机。”“这不是进步吗?”“进步呢原是进步,可借总是替外国人销货色。从前的草纸、红纸,不消说是中国货,现在的牛皮纸、收音机是外国货。

良乡栗子已着洋装了!你想,我们今天吃两毛钱的良乡栗子,要给外国赚几个钱去?外国人对于良乡栗子一项,每年可销多少牛皮纸?多少收音机?还有印刷纸袋用的油墨、机器?……”“这是一段很好的提倡国货演说啊!去年是国货年,今年是妇女国货年,明年大概是小孩国货年了吧。有机会时你去上台演说倒好!”“可惜没人要我去演说,演说了其实也没有用。中国的军备、交通、卫生、文化、教育、工艺,那一件不是直接间接替外国人推销货色的玩意儿?”“唉!——还是吃良乡栗子吧。——这是‘良乡栗子大王’,你看,纸袋上就印着这几个字。”“这也是和从前不同的一点,从前是叫‘良乡名栗’,‘良乡奎栗’的,现在改称‘大王’了。

外国有的是‘钢铁大王’‘煤油大王’‘汽车大王’,我们中国有的是‘瓜子大王’‘花生米大王’‘栗子大王’,再过几天‘湖蟹大王’又要来了。什么都是‘大王’,好多的‘大王’呵!”“还有哩!‘鸦片大王’,‘马将大王’,‘牛皮大王’……”“现在不但大王多,皇后也多。什么‘东宫皇后’咧,‘西宫皇后’咧,名目很多,至于‘电影皇后’,‘跳舞皇后’,更不计其数。”“这是很自然的,自古说‘一阴一阳之为道’,有这许多‘大王’,当然要有这许多‘皇后’才相称。否则还成世界吗?”“哈哈!”

梨花

许地山

她们还在园里玩,也不理会细雨丝丝穿入她们底罗衣。池边梨花底颜色被雨洗得更白净了,但朵朵都懒懒地垂着。

姊姊说:“你看,花儿都倦得要睡了!”“待我来摇醒他们。”

姊姊不及发言,妹妹底手早己抓住树枝摇了几下。花瓣和水珠纷纷地落下来,铺得银片满地,煞是好玩。

妹妹说:“好玩啊,花瓣一离开树枝,就活动起来了!”“活动什么?你看,花儿底泪都滴在我身上哪。”姊姊说这话时,带着几分怒气,推了妹妹一下。她接着说,“我不和你玩了,你自己在这里罢。”

妹妹见姊姊走了,直站在树下出神。停了半晌,老妈子走来,牵着她,一面走着,说:“你看,你底衣服都湿透了,在阴雨天,每日要换几次衣服,教人到哪里找太阳给你晒去呢?”

落下来底花瓣,有些被她们底鞋印入泥中;有些粘在妹妹身上,被她带走;有些浮在池面,被鱼儿衔入水里。那多情的燕子不歇把鞋印上的残瓣和软泥一同衔在口中,到梁间去,构成它们底香巢。(原刊1922年5月《小说月报》第13卷第5号)

许地山

我底生活好像一棵龙舌兰,一叶一叶慢慢地长起来。某一片叶在一个时期曾被那美丽的昆虫做过巢穴;某一片叶曾被小鸟们歇在上头歌唱过。现在那些叶子都落掉了!只有瘢楞的痕迹留在干上,人也忘了某叶某叶曾经显过底样子;那些叶子曾经历过底事迹惟有龙舌兰自己可以记忆得来,可是他不能说给别人知道。

我底生活好像我手里这管笛子。他在竹林里长着底时候,许多好鸟歌唱给他听;许多猛兽长啸给他听;甚至天中底风雨雷电都不时教给他发音底方法。

他长大了,一切教师所教底都纳入他底记忆里。然而他身中仍是空空洞洞,没有什么。

做乐器者把他截下来,开几个气孔,搁在唇边一吹,他从前学底都吐露出来了。

无忧花

许地山

加多怜新近从南方回来,因为她父亲刚去世,遗下很多财产给她几位兄妹。她分得几万元现款和一所房子,那房子很宽,是她小时跟着父亲居住过的。很多可记念的交际会都在那里举行过,所以她宁愿少得五万元,也要向她哥哥换那房子。她底丈夫朴君,在南方一个县里教育机关当一份小差事。所得薪俸虽不很够用,幸赖祖宗给他留下一点产业,还可以勉强度过日子。

自从加多怜沾着新法律底利益,得了父亲这笔遗产,她便嫌朴君所住的地方闭塞简陋,没有公园、戏院,没有舞场,也没有够得上与她交游的人物。在穷乡僻壤里,她在外洋十年间所学的种种自然没有施展的地方。她所受的教育使她要求都市底物质生活,喜欢外国器皿,羡慕西洋人底性情。她底名字原来叫做黄家兰,但是偏要译成英国音义,叫加多怜伊罗。由此可知她的崇拜西方的程度。这次决心离开她丈夫,为的恢复她底都市生活。她把那旧房子修改成中西混合的形式,想等到布置停当才为朴君在本城运动一官半职,希望能够在这里长住下去。

她住的正房已经布置好了。现在正计划着一个游泳池,要将西花园那五间祖祠来改造。两间暗间改做更衣室,把神龛挪进来,改做放首饰、衣服和其它细软的柜子。三间明间改做池了。瓦匠已经把所有的神主都取出来放在一边。还有许多人在那里,搬神龛的搬神龛,起砖的起砖,掘土的掘土。已经工作了好些时,她才来看看。她走到房门口,便大声嚷:“李妈,来把这些神主拿走。”

李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长得还不丑,是她父亲用过的人。她问加多怜要把那些神主搬到那里去。加多怜说:“爱搬那儿搬那儿。现在不兴拜祖先了,那是迷信。你拿到厨房当劈柴烧了罢。”她说:“这可造孽,从来就没有人烧过神主,您还是挑一间空屋子把它们搁起来罢。或者送到大少爷那里也比烧了强。”加多怜说:“大爷也不一定要它们。他若是要,早就该搬走。反正我是不要它们了,你要送到大爷那里就送去。若是他也不要,就随你怎样处置,烧了也成,埋了也成,卖了也成。那上头底金底还可以值几十块,你要是把它们卖了,换几件好衣服穿穿,不更好吗?”她答应着,便把十几座神主放在篮里端出去了。

加多怜把话吩咐明白,随即回到自己底正房。房间也是中西混合型。正中一间陈设的东西更是复杂,简直和博物院一样。在这边安排着几件魏、齐造像,那边又是意、法底裸体雕刻。壁上挂的,一方面是香光、石庵底字画,一方面又是什么表现派后期印象派底油彩。一边挂着先人留下来的铁笛玉笙,一边却放着皮安奥与梵欧林。这就是她底客厅。客厅底东西厢房一边是她底卧房和装饰室,一边是客房,所有的设备都是现代化的。她从客厅到装饰室,便躺在一张软床上,看看手表已过五点;就按按电铃,顺手点着一支纸烟。一会,陈妈进来。她说:“今晚有舞局,你把我那新做的舞衣拿出来,再打电话叫裁缝立刻把那套蝉纱衣服给送来。回头来侍候洗澡。”陈妈一答应着便即出去。

她洗完澡出来,坐在妆台前,涂脂抹粉,足够半点钟工夫。陈妈等她装饰好了,便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她问:“我这套衣服漂亮不漂亮?”陈妈说:“这花了多少钱做的?”她说:“这双鞋合中国钱六百块,这套衣服是一千。”陈妈才显出很赞羡的样子说;“那么贵,敢情漂亮啦。”加多怜笑她不会鉴赏,对她解释那双鞋和那套衣服会这么贵和怎样好看的缘故,但她都不懂得。她反而说:“这件衣服就够我们穷人置一两顷地。”加多怜说:“地有什么用呢?反正有人管你吃的穿的用的就得啦。”陈妈说:“这两三年来,太太小姐们穿得越发讲究了,连那位黄老太太也穿得花花绿绿地。”加多怜说:“你们看得不顺眼吗?这也不希奇。你晓得现在娘们都可以跟爷们一样,在外头做买卖,做事和做官;如果打扮得不好,人家一看就讨嫌,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她又笑着说:“从前的女人,未嫁以前是一朵花,做了妈妈就成了一个大倭瓜。现在可不然,就是八十岁老太太也得打扮得像小姑娘一样才好。”陈妈知道她心里很高兴,不再说什么,给她披上一件外衣,便出去叫车夫伺候着。

加多怜在软床上坐着等候陈妈底回报,一面从小桌上取了一本洋文的美容杂志,有意无意地翻着。一会儿李妈进来说;“真不凑巧,您刚要上门,邸先生又来了。他现时在门口等着,请进来不请呢?”加多怜说:“请他这儿来罢。”李妈答应了一声,随即领着邸力里亚进来。邸力里亚是加多怜在纽约留学时所认识的西班牙朋友,现时在领事馆当差。自从加多怜回到这城以来,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好几次。他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年,两撇小胡映着那对像电光闪烁的眼睛。说话时那种浓烈的表情,乍一看见,几乎令人想着他是印度欲天或希拉伊罗斯底化身。他一进门,便直趋到加多怜面前,抚着她底肩膀说:“达灵,你正要出门吗?我要同你出去吃晚饭,成不成?”加多怜说:“对不住,今晚我得去赴林市长底宴舞会,谢谢你底好意。”她拉着邸先生底手,教他也在软椅上坐,说说:“无论如何,你既然来了,谈一会再走罢。”他坐下,看见加多怜身边那本美容杂志,便说:“你喜欢美国装还是法国装呢,看你底身材,若扮起西班牙装,一定很好看。不信,明天我带些我们国里底装饰月刊来给你看。”加多怜说:“好极了。我知道我一定会很喜欢西班牙底装束。”

两个人坐在一起,谈了许久。陈妈推门进来,正要告诉林宅已经催请过,蓦然看见他们在椅子上搂着亲嘴。在半惊慌半诧异意识中,她退出门外。加多怜把邸力里亚推开,叫:“陈妈进来。有什么事,是不是林宅来催请呢?”陈妈说:“催请过两次了。”那邸先生随即站起来,拉着她底手说:“明天再见罢。不再耽误你底美好的时间了。”她叫陈妈领他出门,自己到妆台前再匀匀粉,整理整理头面,一会儿陈妈进来说车已预备好,衣箱也放在车里。加多怜对她说:“你们以后该学学洋规矩才成。无论到那个房间,在开门以前,必得敲敲门,教进才进来。方才邸先生正和我行着洋礼,你闯进来,本来没多大关系,为什么又要缩回去?好在邸先生知道中国风俗,不见怪,不然,可就得罪客人了。”陈妈心里才明白外国风俗,亲嘴是一种礼节,她连回答了几声“晤,晤”,随即到下房去。

加多怜来到林宅,五六十位客人已经到齐了。市长和他底夫人走到跟前同她握手。她说:“对不住,来迟了。”市长连说:“不迟不迟,来得正是时候。”他们与她应酬几句,又去同别的客人周旋。席间也有很多她所认识的朋友,所以她谈笑自如很不寂寞。席散后,麻雀党员扑克党员、白面党员等等,各从其类,各自消遣。但大部份的男女宾都到舞厅去。她底舞艺本是冠绝一城的,所以在场上的独舞与合舞都博得宾众底赞赏。

已经舞过很多次了。这回是市长和加多怜配舞。在进行时,市长极力赞美她身材底苗条和技术底纯熟。她越发播弄种种妩媚的姿态,把那市长底心绪搅得纷乱。这次完毕,接着又是她底独舞。市长目送着她进更衣室,静悄悄地等着她出来、众宾又舞过一回,不一会,灯光全都熄了,她底步伐随着音乐慢慢地踏入场中。她头上底纱巾和身上底纱衣满都是萤火所发出的光,身体底全部在磷光闪烁中断续地透露出来。头面四周更是明亮,直如圆光一样。这动物质的衣裳比起其余的舞衣真像寒冰狱里底鬼皮与天宫底霓裳的相差。舞罢,市长问她这件舞衣底做法。她说用萤火缝在薄纱里,在黑暗中不用反射灯能够自己放出光明来。市长赞她聪明,说会场中一定有许多人不知道,也许有人会想着天衣也不过如此。

她更衣以后,同市长到小客厅去休息。在谈话间,市长便问她说:“听说您不想回南方了,是不是?”她回答说:“不错,我有这样打算;不过我得替朴君在这里找一点事做才成。不然,他必不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如果他不能找着事情,我就想自己去考考文官,希望能考取了,派到这里来。”市长笑着说:“像您这样漂亮,还用考什么文官武官呢!您只告诉我您愿意做什么官,我明儿就下委札。”她说:“不好罢?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官。您若肯提拔,就请派朴君一点小差事,那就感激不尽了,市长说:“您底先生我没见过,不便造次。依我看来,您自己做做官,岂不更抖吗?官有什么叫做会做不会做!您若肯做就能做,回头我到公事房看看有什么缺,马上就把您补上好啦。若是目前没有缺,我就给您一个秘书的名义。”她摇头,笑着说:“当秘书,可不敢奉命。女的当人家底秘书都要给人说闲话的。”市长说:“那倒没有关系,不过有点屈才而已。当然我得把比较重要的事情来叨劳。”

舞会到夜阑才散。加多怜得着市长应许给官做,回家以后,还在卧房里独自跳跃着。

从前老辈们每笑后生小子所学非用,到近年来,学也可以不必,简直就是不学有所用。市长在舞会所许加多怜的事已经实现了。她已做了好几个月的特税局帮办,每月除到局支几万元薪水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督办是市长自己场兼。实际办事的是局里底主任先生们。她也安置了李妈底丈夫李富在局里,为的是有事可以关照一下。每日里她只往来于饭店、舞场和显官豪绅底家庭间,无忧虑地过着太平日子。平常她起床的时间总在中午左右,午饭总要到下午三四点,饭后便出门应酬,到上午三四点才回家。若是与邸力里亚有约会或朋友们来家里玩,她就不出门,也起得早一点。

在东北事件发生后一个月的一天早晨,李妈在厨房为她底主人预备床头点心,陈妈把客厅归着好,也到厨房来找东西吃。她见李妈在那里忙着,便问:“现在才十点多,太太就醒啦?”李妈说:“快了罢,今天中午有饭局,十二点得出门。不是不许叫‘太太’吗?你真没记性!”陈妈说:“是呀,大太做了官,当然不能再叫太太了。可是叫她做‘老爷’,也不合适,回头老爷来到,又该怎样呢?一定得叫‘内老爷’。‘外老爷’才能够分别出来。”李妈说:“那也不对,她不是说管她叫‘先生’或是帮办么?’陈妈在灶头拿起一块烤面包抹抹果酱就坐在一边吃。她接着说:“不错,可是昨天你们李富从局里来,问‘先生在家不在’,我一时也拐不过弯来;后来他说太太,我才想起来。你说现在的新鲜事可乐不可乐?”李妈说:“这不算什么,还有更可乐的啦。”陈妈说:“可不是!那‘行洋礼’的事。他们一天到晚就行着这洋礼。”她嘻笑了一阵,又说:“昨晚那郎先生闹到三点才走。送出院子,又是一回洋礼,还接着‘达灵’、‘达灵’叫了一阵。我说李姐,你想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李妈说:“谁知道,听说外国就是这样乱,不是两口子的男女搂在一起也没关系。咋儿她还同邸先生一起在池子里洗澡咧。”陈妈说;“提起那池子来了。三天换一次水,水钱二百块,你说是不是,洗的是银子不是水?”李妈说:“反正有钱的人把钱就不当钱,又不用自己卖力气,衙门和银行里每月把钱交到手,爱怎花就怎花。像前几个月那套纱衣裳,在四郊收买了一千多只火虫,花了一百多。听说那套料子就是六百,工钱又是二百。第二天要我把那些火虫一只只从小口袋里掏出来。光那条头纱就有五百多只,摘了一天还没摘完,真把我底胳臂累坏了。三天花二百块的水也好过花八九百块做一件衣服,穿一晚上就拆。这不但糟蹋钱并且造孽。你想。那一千多只火虫底命不是命吗?”陈妈说:“不用提那个啦。今天过午,等她出门,咱们也下池子去试一试,好不好?”李妈说:“你又来了,上次你偷穿她底衣服,险些闯出事来。现在你又忘了!我可不敢,那个神堂,不晓得还有没有神,若是有,咱们光着身子下去,怕亵渎了受责罚。”陈妈说:“人家都不会出毛病,咱们还怕什么?”她站起来,顺手带了些吃的到自己屋里去了。

李妈把早点端到卧房,加多怜已经靠着床背,手拿一本杂志在那里翻着。她问李妈:“有信没信?”李妈答应了一声“有”,随把盘子放在床上,问过要穿什么衣服以后便出去了。她从盘子里拿起信来,一封一封看过。其中有一封是朴君的,说他在年底要来。她看过以后,把信放下,并没显出喜悦的神气,皱着眉头,拿起面包来吃。

中午是市长请吃饭,座中只有宾主二人。饭后,市长领到一间密室去。坐定后,市长便笑着说:“今天请您来,是为商量一件事情。您如同意,我便往下说。”加多怜说:“只要我底能力办得到,岂敢不与督办同意?”

市长说:“我知道只要您愿意,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我给您说,现在局里存着一大宗缉获的私货和违禁品,价值在一百万以上。我觉得把它们都归了公,怪可惜的,不如想一个化为私的方法,把它们弄一部分出来。若能到手,我留三十万,您留二十七万,局里底人员分二万,再提一万出来做参与这事的人们底应酬费。如果要这事办得没有痕迹,最好找一个外国人来认领。您不是认识一位领事馆的朋友吗?若是他肯帮忙,我们就在应酬费里提出四五千送他。您想这事可以办吗,”加多怜很躇踌,摇着头说:“这宗款太大了,恐怕办得不妥,风声泄漏出去您、我都要担干系。”市长大笑说:“您到底是个新官僚!赚几十万算什么?别人从飞机、军舰、军用汽车装运烟土、白面,几千万、几百万就那么容易到手,从来也没曾听见有人质问过。我们赚一百几十万,岂不是小事吗!您请放心,有福大家享,有罪鄙人当。您待一会儿去找那位邸先生商量一下得啦。”她也没主意了,听市长所说,世间简直好像是没有不可做的事情。她站起来,笑着说:“好罢,去试试看。”

加多怜来到邸力里亚这里,如此如彼他说了一遍。这邸先生对于她底要求从没拒绝过。但这次他要同她交换条件才肯办。他要求加多怜同他结婚,因为她在热恋的时候曾对他说过她与朴君离异了。加多怜说:“时候还没到,我与他的关系还未完全脱离。此外,我还怕社会底批评。”他说:“时候没到,时候没到,到什么时候才算呢?至于社会那有什么可怕的?社会很有力量,像一个勇士一样。可是这勇士是瞎的,只要你不走到他跟前,使他摩着你,他不看见你,也不会伤害你。我们离开中国就是了。我们有了这么些钱,随便到阿根廷住也好,到意大利住也好,就是到我底故乡巴悉罗那住也无不可。我们就这样办罢。我知道你一定要喜欢巴悉罗那的蔚蓝天空。那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比得上的,我们可以买一只游船,天天在地中海邀游,再没有比这事快乐的了。”

邸力里亚底话把加多怜说得心动了。她想着和朴君离婚倒是不难,不过这几个月的官做得实在有瘾;若是嫁给外国人,国籍便发生问题,以后能不能回来。更是一个疑问。她说:“何必做夫妇呢?我们这样天天在一块玩,不比夫妇更强吗?一做了你底妻子,许多困难的问题都要发生出来。若是要到巴悉罗那去,等事情弄好了,就拿那笔款去花一两年也无妨。我也想到欧洲去玩玩。……”她正说着,小使进来说帮办宅里来电话,请帮办就回去,说老妈子洗澡,给水淹坏了。加多怜立刻起身告辞。邸先生说:“我跟你去罢,也许用得着我。”于是二人坐上汽车飞驶到家。

加多怜和邸先生一直来到游泳池边,陈妈和李妈已经被捞起来,一个没死,一个还躺着。她们本要试试水里底滋味,走到跳板上,看见水并不很深,陈妈好玩,把李妈推下去,那里知道跳板的弹性很强,同时又把她弹下去。李妈在水里翻了一个身,冲到池边,一手把绳揪着,可是左臂己擦伤了。陈妈浮起来两三次,一沉到底。李妈大声嚷救命,园里的花匠听见,才赶紧进来,把她们捞起来。邸先生给陈妈施行人工呼吸法,好容易把她救活了。加多怜叫邸先生把她们送到医院去。

邸力里亚从医院回来,加多怜继续与他谈那件事情,他至终应许去找一个外商承认那宗私货,并且发出一封领事馆底证明书。她随即用电话通知督办。督办在电话里一连对她说了许多夸奖的话,其喜欢可知。

两三个月的国难期间,加多怜仍是无忧无虑能乐且乐地过她底生活。那笔大款早已拿到手,那邸先生又催着她一同到巴悉罗那去,她到市长那里,仍然提起她要出洋的事,并已说明这是当时的一个条件。市长说:“这事容易办,就请朴君代理您的事情,您要多久回任都可以。”加多怜说:“很好,朴君过几天就可以到。我原先叫他过年一三月才来,但他说一定要在年底来。现在给他这差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朴君到了。加多怜递给他一张委任状。她对丈夫说,政府派她到欧洲考查税务,急要动身,教他先代理邦办,等她回来再谋别的事情做。朴君是个老实人,太太怎么说,他就怎么答应,心理并且赞赏她底本领。

过几天,加多怜要动身了。她和邸力里亚同行,朴君当然不晓得他们的关系,把他们送到上海候船,便赶快回来。刚一到家,陈妈底丈夫和李富都在那里等候着。陈妈底丈夫说他妻子自从出院以后,在家里病得不得劲,眼看不能再出来做事了,要求帮办赏一点医药费。李富因局里底人不肯分给他那笔款,教他问邦办要。这事迁延很久,加多怜也曾应许教那班人分些给他,但没办妥就走了。朴君把原委问明,才知道他妻子自离开他以后的做官生活的大概情形。但她已走了,他即不便用书信去问她,又不愿意拿出钱来给他们。说了很久,不得要领,他们都恨恨地走了。

一星期后,特税局底大侵吞案被告发了,告发人便是李富和几个分不着款的局员。市长把事情都推在加多怜身上。把朴君请来。说了许多官话,又把上级机关底公文拿出来朴君看得眼呆呆地,说不出半句话来。市长假装好意说:“不要紧,我一定要办到不把阁下看管起来。这事情本不难办,外商来领那宗货物,也是有凭有据,最多也不过是办过失罪,只把尊寓交出来当做赔偿,变卖得多少便算多少,敷衍得过便算了事。我与尊夫人的交情很深,这事可以不必推究;不过事情已经闹到上头,要不办也不成。我知道尊夫人一定也不在乎那所房子,她身边至少也有三十万呢。”

第二天,撤职查办的公文送到,警察也到了。朴君气得把那张委任状掏得粉碎。他底神气直像发狂,要到游泳池投水,幸而那里已有警察,把他看住了。

房子被没收的时候,正是加多怜同邸力里亚离开叫中国的那天。她在敌人底炮火底下,和平日一样,无忧无虑地来到吴淞口。邸先生望着岸上的大火,对加多怜说:“这正是我们避乱的机会。我看这仗一时是打不完的,过几年,我们再回来罢。”

马缨花开的时候

郁达夫

约莫到了夜半,觉得怎么也睡不着觉,于起来小便之后,放下玻璃溺器,就顺便走上了向南开着的窗口。把窗帷牵了一牵,低身钻了进去,上半身就像是三明治里的火腿,被夹在玻璃窗与窗帷的中间。

窗外面是二十边的还不十分大缺的下弦月夜,园里的树梢上,隙地上,白色线样的柏油步道上,都洒满了银粉似的月光,在和半透明的黑影互相掩映。周围只是沉寂、清幽,正象是梦里的世界。首夏的节季,按理是应该有点热了,但从毛绒睡衣的织缝眼里侵袭进来的室中空气,尖淋淋还有些儿凉冷的春意。

这儿是法国天主教会所办的慈善医院的特等病房楼,当今天早晨进院来的时候,那个粗暴的青年法国医生,糊糊涂涂的谛听了一遍之后,一直到晚上,还没有回话。只傍晚的时候,那位戴白帽子的牧母来了一次。问她这病究竟是什么病?她也只微笑摇着头,说要问过主任医生,才能知道。

而现在却已经是深沉的午夜了,这些吃慈善饭的人,实在也太没有良心,太不负责任,太没有对众生的同类爱。幸而这病,还是轻的,假若是重病呢?这么的一搁,搁起十几个钟头,难道起死回生的耶稣奇迹,果真的还能在现代的二十世纪里再出来的么?

心里头这样在恨着急着,我以前额部抵住了凉阴阴的玻璃窗面,双眼尽在向窗外花园内的朦胧月色,和暗淡花阴,作无心的观赏。立了几分钟,怨了几分钟,在心里学着罗兰夫人的那句名句,叫着哭着:“慈善呀慈善!在你这令名之下,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为的牺牲者,养肥了多少卑劣的圣贤人!”

直等怨恨到了极点的时候,忽而抬起头来一看,在微明的远处,在一堆树影的高头,金光一闪,突然间却看出了一个金色的十字架来。“啊吓不对,圣母马利亚在显灵了!”

心里这样一转,自然而然地毛发也竖起了尖端。再仔细一望,那个金色十字架,还在月光里闪烁着,动也不动一动。注视了一会,我也有点怕起来了,就逃也似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可是到了这逃避之所的一堆黑树荫中逗留得不久,在这黑沉沉的背景里,又突然显出了许多上尖下阔的白茫茫同心儿一样,比蜡烛稍短的不吉利的白色物体来。一朵两朵,七朵八朵,一眼望去,虽不十分多,但也并不少,这大约总是开残未谢的木兰花罢,为想自己宽一宽自己的心,这样以最善的方法解释着这一种白色的幻影,我就把身体一缩,退回自己床上来了。进院后第二天的午前十点多钟,那位含着神秘的微笑的牧母又静静儿同游水似地来到了我的床边。“医生说你害的是黄疸病,应该食淡才行。”

柔和地这样的说着,她又伸出手来为我诊脉。她以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臂,擎起另外一只手,在看她自己臂上的表。我一言不发,只是张大了眼在打量她的全身上下的奇异的线和色。

头上是由七八根直线和斜角线叠成的一顶雪也似的麻纱白帽子,白影下就是一张肉色微红的柔嫩得同米粉似的脸。因为是睡在那里的缘故,我所看得出来的,只是半张同《神曲》封面画上,印在那里的谭戴似的鼻梁很高的侧面形。而那只瞳人很大很黑的眼睛哩,却又同在做梦似地向下斜俯着的。足以打破这沉沉的梦影,和静静的周围的两种刺激,便是她生在眼睑上眼睛上的那些很长很黑,虽不十分粗,但却也一根一根地明细分视得出来的眼睫毛和八字眉,与唧唧唧唧,只在她那只肥白的手臂上静走着的表针声。她静寂地俯着头,按着我的臂,有时候也眨着眼睛,胸口头很细很细的一低一高地吐着气,真不知道听了我几多时的脉,忽而将身体一侧,又微笑着正向着我显示起全面来了,面形是一张中突而长圆的鹅蛋脸。“你的脉并不快,大约养几天,总马上会好的。”

她的富有着抑扬风韵的话,却是纯粹的北京音。“是会好的么?不会死的么?”“啐,您说哪儿的话?”

似乎是嫌我说得太粗暴了,嫣然地一笑,她就立刻静肃敏捷地走转了身,走出了房。而那个“啐,您说哪儿的话?”的余音,却同大钟鸣后,不肯立时静息般的尽在我的脑里耳里踏踏地跑着绕圈儿的马。

医生隔日一来,而苦里带咸的药,一天却要吞服四遍,但足与这些恨事相抵而有余的,倒是那牧母的静肃的降临,有几天她来的次数,竟会比服药的次数多一两回。象这样单调无聊的修道院似的病囚生活,不消说是谁也会感到厌腻的,我于住了一礼拜医院之后,率性连医生也不愿他来,药也不想再服了,可是那牧母的诊脉哩,我却只希望她从早晨起就来替我诊视,一直到夜,不要离开。

起初她来的时候,只不过是含着微笑,量量热度,诊诊我的脉,和说几句不得不说的话而已。但后来有一天在我的枕头底下被她搜出了一册泥而宋版的Baudelaire的小册子后,她和我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在我床边逗留着的时间也一次次的长起来了。

她告诉了我Soeurs de charite(白帽子会)的系统和义务,她也告诉了我罗曼加多力克教(Cat chisme)的教义总纲领。她说她的哥哥曾经去罗马朝见过教皇,她说她的信心坚定是在十五年前的十四岁的时候。而她的所最对我表示同情的一点,似乎是因为我的老家的远处在北京,“一个人单身病倒了在这举目无亲的上海,哪能够不感到异样的孤凄与寂寞呢?”尤其是觉得合巧的,两人在谈话的中间,竟发见了两人的老家,都偏处在西城,相去不上二三百步路远,在两家的院子里,是都可以听得见北堂的晨钟暮鼓的。为有这种种的关系,我入院后经过了一礼拜的时候,觉得忌淡也没有什么苦处了,因为每次的膳事,她总叫厨子特别的为我留心,布丁上的奶油也特别的加得多,有几次并且为了医院内的定食不合我的胃口,她竟爱把她自己的几盆我可以吃的菜蔬,差男护士菲列浦一盆一盆的递送过来,来和我的交换。

象这样的在病院里住了半个多月,虽则医生的粗暴顽迷,仍旧改不过来,药味的酸咸带苦,仍旧是格格难吃,但小便中的绛黄色,却也渐渐地褪去,而柔软无力的两只脚,也能够走得动一里以上的路了。

又加以时节逼近了中夏,日长的午后,火热的太阳偏西一点,在房间里闷坐不住,当晚祷之前,她也常肯来和我向楼下的花园里去散一回小步。两人从庭前走出,沿了葡萄架的甬道走过木兰花丛,穿入菩提树林,到前面的假山石旁,有金色十字架竖着的圣母像的石坛圈里,总要在长椅上,坐到晚祷的时候,才走回来。

这舒徐闲适的半小时的晚步,起初不过是隔两日一次或隔日一次的,后来竟成了习惯,变得日日非去走不行了。这在我当然是一种无上的慰藉,可以打破打破一整天的单调生活,而终日忙碌的她似乎也在对这漫步,感受着无穷的兴趣。

又经过了一星期的光景,天气更加热起来了。园里的各种花木,都已经开落得干干净净,只有墙角上的一丛灌木,大约是蔷薇罢,还剩着几朵红白的残花,在那里装点着景色。去盛夏想也已不远,而我也在打算退出这医药费昂贵的慈善医院,转回到北京去过夏去。可是心里虽则在这么的打算,但一则究竟病还没有痊愈,而二则对于这周围的花木,对于这半月余的生活情趣,也觉得有点依依难舍,所以一天一天的捱捱,又过了几天无聊的病囚日子。

有一天午后,正当前两天的大雨之余,天气爽朗晴和得特别可爱,我在病室里踱来踱去,心里头感觉得异样的焦闷。大约在铁笼子里徘徊着的新被擒获的狮子,或可以想象得出我此时的心境来,因为那一天从早晨起,一直到将近晚祷的这时候止,一整日中,牧母还不曾来过。

晚步的时间过去了,电灯点上了,直到送晚餐来的时候,菲列浦才从他的那件白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来,这不消说是牧母托他转交的信。

信里说,她今天上中央会堂去避静去了,休息些时,她将要离开上海,被调到香港的病院中去服务。若来面别,难免得不动伤感,所以相见不如不见。末后再三叮嘱着,教我好好的保养,静想想经传上的圣人的生活。若我能因这次的染病,而归依上帝,浴圣母的慈恩,那她的喜悦就没有比此更大的了。

我读了这一封信后,夜饭当然是一瓢也没有下咽。在电灯下呆坐了数十分钟,站将起来向窗外面一看,明蓝的天空里,却早已经升上了一个银盆似的月亮。大约不是十五六,也该是十三四的晚上了。

我在窗前又呆立了一会,旋转身就披上了一件新制的法兰绒的长衫,拿起了手杖,慢慢地,慢慢地,走下了楼梯,走出了楼门,走上了那条我们两人日日在晚祷时候走熟了的葡萄甬道。一程一程的走去,月光就在我的身上印出了许多树枝和叠石的影画。到了那圣母像的石坛之内,我在那张两人坐熟了的长椅子上,不知独坐了多少时候。忽而来了一阵微风,我偶然间却闻着了一种极清幽,极淡漠的似花又似叶的朦胧的香气。稍稍移了一移搁在支着手杖的两只手背上的头部,向右肩瞟了一眼,在我自己的衣服上,却又看出了一排非常纤匀的对称树叶的叶影,和几朵花蕊细长花瓣稀薄的花影来。“啊啊!马缨花开了!”

毫不自觉的从嘴里轻轻念出了这一句独语之后,我就从长椅子上站起了身来,走回了病舍。一九三二年六月(原载一九三二年八月一日《现代》第一卷第四期)

超山的梅花

郁达夫

凡到杭州来游的人,因为交通的便利,和时间的经济的关系,总只在西湖一带,登山望水,漫游两三日,便买些土产,如竹篮纸伞之类,匆匆回去;以为雅兴已尽,尘土已经涤去,杭州的山水佳处,都曾享受过了。所以古往今来,一般人只知道三竺六桥,九溪十八涧,或西湖十景,苏小岳王;而离杭城三五十里稍东偏北的一带山水,现在简直是很少有人去玩,并且也不大有人提起的样子。

在古代可不同;至少至少,在清朝的乾嘉道光,去今百余年前,杭州人的好游的,总没有一个不留恋西溪,也没有一个不披蓑戴笠去看半山(即皋亭山)的桃花,超山的香雪的。原因是因为那时候杭州和外埠的交通,所取的路径都是水道;从嘉兴上海等处来往杭州,运河是必经之路。舟入塘栖,两岸就看得到山影;到这里,自杭州去他处的人,渐有离乡去国之感,自外埠到杭州来的人,方看得到山明水秀的一个外廓;因而塘栖镇,和超山、独山等处,便成了一般旅游之人对杭州的记忆的中心。

超山是在塘栖镇南,旧日仁和县(现在并入杭县了)东北六十里的永和乡的,据说高有五十余丈,周二十里(咸淳《临安志》作三十七丈),因其山超然出于皋亭、黄鹤之外,故名。

从前去游超山,是要从湖墅或拱宸桥下船,向东向北向西向南,曲折回环,冲破菱荇水藻而去的;现在汽车路已经开通,自清泰门向东直驶,至乔司站落北更向西,抄过临平镇,由临平山西北,再驰十余里,就可以到了;“小红唱曲我吹箫”的船行雅处,现在虽则要被汽车的机器油破坏得丝缕无余,但坐船和坐汽车的时间的比例,却有五与一的大差。

汽车走过的临平镇,是以释道潜的一首“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的绝句出名;而超山北面的塘栖镇,又以南宋的隐士,明末清初的田园别墅出名;介与塘栖与超山之间的丁山湖,更以水光山色,鱼虾果木出名;也无怪乎从前的文人骚客,都要向杭州的东面跑,而超山皋亭山的名字每散见于诸名士的歌咏里了。

超山脚下,塘栖附近的居民,因为住近水乡,阡陌不广之故,所靠以谋生的完全是果木的栽培。自春历夏,以及秋冬,梅子、樱桃、枇杷、杏子、甘蔗之类的出产,一年总有百万元内外。所以超山一带的梅林,成千成万;由我们过路的外乡人看来,只以为是乡民趣味的高尚,个个都在学林和靖的终身不娶,殊不知实际上他们却是正在靠此而养活妻孥的哩?

超山的梅花,向来是开在立春前后的;梅干极粗极大,枝叉离披四散,五步一丛,十步一坂,每个梅林,总有千株内外,一株的花朵,又有万颗左右;故而开的时候,香气远传到十里之外的临平山麓,登高而远望下来,自然自成一个雪海;近年来虽说梅株减少了一点,但我想比到罗浮的仙境,总也只有过之,不会不及。从杭州到超山去的汽车路上,过临平山后,两旁已经有一处一处的梅林在迎送了,而汇聚得最多,游人所必到的看梅胜地,大抵总在汽车站西南,超山东北麓,报慈寺大明堂(亦称大明寺)前头,梅花丛里有一个周梦坡筑的宋梅亭在那里的周围五六里地的一圈地方。

报慈寺里的大殿(大约就是大明堂了吧?)前几年被寺的仇人毁坏了,当时还烧死了一位当家和尚在殿东一块石碑之下。但殿后的一块刻有吴道子画的大士像的石碑,还好好地镶在壁里,丝毫也没有动。去年我去的时候,寺僧刚在募化重修大殿;殿外面的东头,并且已经盖好了三间厢房在作客室。后面高一段的三间后殿,火烧时也不曾烧去,和尚手指着立在殿后壁里的那一块石刻大士像碑说,“这都是这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的福佑!”

在何春渚删成的《塘栖志略》里,说大明寺前有一口井,井水甘冽!旁树石碣,刻有“踊人堂堂,二曜重光,泉深尺一,点去冰旁;二人相连,不欠一边,三梁四柱烈火然,添却双钩两日全”之碑铭,不识何意等语。但我去大明堂(寺)的时候,却既不见井,也不见碑;而这条碑铭,我从前是曾在一部笔记叫作《桂苑丛谈》的书里看到过一次的。这书记载着:“令狐相公出镇淮海日,支使班蒙,与从事诸人,俱游大明寺之西廊,忽睹前壁,题有此铭,诸宾皆莫能辨,独班支使曰:‘得非大明寺水,天下无比八字乎?’众皆恍然。”从此看来,《塘栖志略》里所说的大明寺井碑,应是抄来的文章,而编者所谓不识何意者,还是他在故弄玄虚。当然,寺在山麓,地又近水,寺前寺后,井是当然有一口的;井里的泉,也当然是清冽的;不过此碑此铭,却总有点儿可疑。

大明寺前的所谓宋梅,是一棵曲屈苍老,根脚边只剩了两条树皮围拱,中间空心,上面枝干四叉的梅树。因为怕有人折,树外面全部是用一铁丝网罩住的。树当然是一株老树,起码也要比我的年纪大一两倍,但究竟是不是宋梅,我却不敢断定。去年秋天,曾在天台山国清寺的伽蓝殿前,看见过一株所谓隋梅;前年冬天,也曾在临平山下安隐寺里看见过一枝所谓唐梅。但所谓隋,所谓唐,所谓宋等等,我想也不过“所谓”而已,究竟如何,还得去问问植物考古的专家才行。

出大明堂,从梅花林里穿过,西面从吴昌硕的坟旁一条石砌路上攀登上去,是上超山顶去的大路了。一路上有许多同梦也似的疏林,一株两株如被遗忘了似的红白梅花,不少的坟园,在招你上山,到了半山的竹林边的真武殿(俗称中圣殿)外,超山之所以为超,就有点感觉得到了;从这里向东西北的三面望去,是汪洋的湖水,曲折的河身,无数的果树,不断的低岗,还有塘的两面的点点的人家;这便算是塘栖一带的水乡全景的鸟瞰。

从中圣殿再沿石级上去,走过黑龙潭,更走二里,就可以到山顶,第一要使你骇一跳的,是没有到上圣殿之先的那一座天然石筑的天门。到了这里,你才晓得超山的奇特,才晓得志上所说的“山有石鱼石笋等,他石多异形,如人兽状。”诸记载的不虚。实实在在,超山的好处,是在山头一堆石,山下万梅花,至若东瞻大海,南眺钱江,田畴如井,河道如肠,桑麻遍地,云树连天等形容词,则凡在杭州东面的高处,如临平山黄鹤峰上都用得着的,并非是超山独一无二的绝景。

你若到了超山之后,则北去超山七里地外的塘栖镇上,不可不去一到。在那些河流里坐坐船,果树下跑跑路,趣味实在是好不过。两岸人家,中夹一水;走过丁山湖时,向西面看看独山,向东首看看马鞍龟背,想象想象南宋垂亡,福王在庄(至今其地还叫作福王庄)上所过的醉生梦死脂香粉腻的生涯,以及明清之际,诸大老的园亭别墅,台榭楼堂,或康熙乾隆等数度的临幸,包管你会起一种像读《芜城赋》似的感慨。

又说到了南宋,关于塘栖,还有好几宗故事,值得一提。第一,卓氏家乘《唐栖考》里说:“唐栖者,唐隐士所栖也;隐士名珏,字玉潜,宋末会稽人。少孤,以明经教授乡里子弟而养其母。至元戊寅,浮图总统杨连真伽,利宋攒宫金玉,故为妖言惑主听,发掘之。珏怀愤,乃货家具,召诸恶少,收他骨易遗骸,瘗兰亭山后,而树冬青树识焉。珏后隐居唐栖,人义之,遂名其地为唐栖。”这镇名的来历说,原是人各不同的,但这也岂不是一件极有趣的故实么?还有塘栖西龙河圩,相传有宋宫人墓;昔有士子,秋夜凭栏对月,忽闻有环珮之声,不寐听之,歌一绝云:“淡淡春山抹未浓,偶然还记旧行踪,自从一入朱门去,便隔人间几万重。”闻之酸鼻。这当然也是一篇绝哀艳的鬼国文章。

塘栖镇跨在一条水的两岸,水南属杭州,水北属德清;商市的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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