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与哨(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俄罗斯文库 少年文学丛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2 03:2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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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尤里•德米特里耶维奇•涅奇波连科 杨笛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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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与哨(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俄罗斯文库 少年文学丛书)

笑与哨(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俄罗斯文库 少年文学丛书)试读:

序言

赵振宇“一个人其实永远也走不出他的童年”,著名儿童文学家、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曹文轩先生曾这样写道。另一位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詹姆斯·克吕斯则说:“孩子们会长大,新的成年人是从幼儿园里长成的。而这些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那些给他们讲故事的人。”儿童文学在个人精神成长中所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可以说,它为我们每个人涂抹了精神世界的底色,长久影响着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中国本土现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的产生和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五四以来对外国儿童文学的大量译介和广泛吸收。无数优秀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经由翻译家之手,克服语言和文化的重重阻隔漂洋过海而来,对几代国人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其中,俄苏儿童文学以其深厚的人文关怀、对儿童心理的准确把握以及充满诗情画意的语言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中国读者的心灵。亚历山大·普希金的童话诗、列夫·托尔斯泰的儿童故事、维塔利·比安基的《森林报》等作品,都曾在中国的域外儿童文学翻译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社会、经济和文化等方面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折与变迁,相应地,俄罗斯的儿童文学也进入了全新的发展时期。在挣脱了苏联时期“指令性创作”的桎梏后,儿童文学走向了商业化,也由此迎来了艺术形式、题材和创作手法上的极大丰富。当代杰出的俄罗斯儿童文学作家不仅立足于读者的期待和出版界的需求进行创作,也不断继承与发扬俄罗斯儿童文学自身的优良传统。因此,一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和作品得以涌现。

回顾近年来俄罗斯儿童文学在中国的出版状况,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对当代优秀作品的译介一直处在零散的、非系统的状态。我们在“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俄罗斯文库”的框架下出版这套《少年文学丛书》,就是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希望能以一己微薄之力,将当代俄罗斯最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介绍给广大中国读者,以期填补外国儿童文学译介和出版事业的一项空白,为本土儿童文学的创作和研究拓展崭新的视野,提供横向的参考与借鉴。

本丛书聚焦当代俄罗斯的“少年文学”。少年文学(подростково-юноше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是儿童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指写给13—18岁少年阅读的文学作品。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正处于从少年向成年过渡的关键时期,随着身体的逐渐发育和性意识的逐渐成熟,他们的心理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他们渴望理解和友谊,期待来自成人和同辈的关注、信任和尊重,对爱情怀有朦胧的向往和憧憬,在与成人世界的不断融合与冲撞中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这是个“痛并快乐着”的微妙时期,其中不乏苦闷、痛苦与彷徨。因此相应地,与幼儿文学和童年文学相比,少年文学往往在选材上更为广泛,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更为立体丰满,在反映现实生活方面也更为深刻真实。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少年文学的受众并不仅限于少年读者。真正优秀的少年文学必然是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成年读者也能够从中学习与少年儿童的相处之道,得到许多有益的人生启示与感悟。

当代俄罗斯少年文学有几个新的特点值得我们加以注意:

首先,在创作题材上,创作者力求贴近当代俄罗斯少年的现实生活,反映他们真实的欢乐、困惑与烦恼。许多之前在儿童文学范畴内创作者避而不谈的话题都被纳入了创作领域,如网络、犯罪、流浪、性、吸毒、专制等。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苏联解体后混乱无序的社会现实在儿童文学领域的一种投射。许多创作者致力于描绘少年与残酷的成人世界的“不期而遇”以及由此带来的思考与成长,并为少年提供走出困境的种种出路——通过关心他人,通过书籍、音乐、信仰和爱来摆脱少年时期的孤寂、烦恼和困扰。

其次,在创作方法上,许多当代俄罗斯儿童文学作家勇于突破苏联时期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传统,对传统的创作主题进行反思,大胆运用反讽、怪诞、夸张、对外国儿童作品的仿写等多种艺术手法进行创作,产生了一大批风格迥异的作品。在人物塑造方面,众多创作者致力于塑造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少年主人公形象,力求打破以往的创作窠臼,强调每个人物的独特之处。

此外,作家与读者的交流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部分作家借助自己的博客、微博、电子邮件等与读者直接进行交流,能够及时地获知读者的评价与反馈,从而在创作活动中更好地反映现实中的问题,满足读者的需求。

本丛书收入小说十余篇,均为近年来俄罗斯优秀的少年文学作品,其中多部作品曾经在俄罗斯国内外大赛中取得优异成绩,一些脍炙人口的上乘之作(如《加农广场三兄弟》等)还曾被改编为电视连续剧。这套丛书风格多样,内容也颇具代表性,充满丰沛瑰丽的想象、对少年心理的精确洞察和细致入微的描绘,相当一部分作品还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一些专业知识(如《斯芬克斯:校园罗曼史》中的埃及学知识,《无名制琴师的小提琴》中的音乐知识,《第五片海的航海长》中的航海知识等),具有极强的可读性,足以让读者一窥当今俄罗斯少年文学发展的概貌。

本丛书由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俄语系2013、2014级研究生翻译,力求准确传达原作风貌,以传神和多彩的译笔带领广大读者体会俄罗斯少年的欢笑与泪水,感受成长的快乐与痛苦,以及俄罗斯文学穿越时空的不朽魅力。

编者序

这本书里的故事充满着质朴、真诚和孩子气的顽皮。作者的作品既能让成人关注,也能引起孩子的兴趣。这就是为什么他写的关于果戈理和罗蒙诺索夫的书不仅得到了评论家们的好评,也受到青少年们的喜爱。这本书首次全面地展现了作家涅奇波连科的风格:书里有许多短篇故事,在这些故事里几乎没有一点幻想或虚构——只有真实的生活展现给我们的奇迹。作者怀着对读者的信赖有点冒险地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一个男孩的胜利、委屈和屈辱,他那独特的节奏和风格吸引着最广大的读者,无论男女老少。南俄文化与乌克兰世界在这里相遇,家庭故事、校园故事和庭院故事相融合,多种元素的交织让内容变得丰富,为读者带来交流和理解的愉悦。作者还是一位知名学者——本书的最后附上了他的文章《用俄语思考》,展现了这位儿童文学作家天才的另一面。

作者序

通常认为,领到中学毕业证书的时候童年就结束了。但每个人的心里其实还保留着童年的一部分——并将长期保留下去,否则成年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小孩子。而孩子们看见了成年人的成长过程,也能更好地理解他们。

那些有姐姐或者哥哥的人很幸运——他们可以告诉他中学毕业之后会发生什么。未来是那么令他神往……所以这本书里除了关于院子和家庭的故事,还有关于考大学和大学生活的故事。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混杂着童年和成年,所以成年人和十岁以上的儿童都可以读这本书。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发现一份奇遇和经历,发现自己心中多少属于童年,多少属于成年。第一章 院子童年的树

柳树。

这棵树像一座绿色的喷泉,在院子的上空喷薄而出。微风拂过那些细柳的枝条,好像在纺一张绿色的网,织一袭点缀着亮片的恰得拉(1)。它为房屋遮挡炙热的骄阳,阴影在大地上游移摇晃。

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

院子很大,像是一片陆地,被一条篱笆、窝棚和车库形成的弯弯曲曲的线包围着。它们在院子的边上紧紧地挨在一起,一些地方凸出来,一些地方凹进去——如此这般地不断变换着海岸线的轮廓。

大热天里,邻居们通常在院子和厨房里消磨时光。而窝棚里则饲养着母鸡、兔子和火鸡。“伏尔加”汽车从车库里探出头,就像一条巨大的鱼,露出牙齿一般的散热器。

小鸡们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公鸡们则不断地啄着镀铬的汽车“牙齿”上自己的倒影,椋鸟在柳树上吱吱叫着,唱起了婉转动人的歌——生活是多么美好!

厨房里在炖红菜汤、炸土豆、烤苹果的时候,总是飘来诱人的香气。

每个夏季厨房的门边上都生长着一棵苹果树。

不太清楚这些苹果树是厨房里的住户的还是大家共有的。

那些稍远的苹果树我是敢去摘的,因为那肯定是大家共有的。有一棵苹果树长在安德鲁斯基家的厨房门口,它一直让我不得安宁。那上面的苹果长得很好,像一个个小球似的。虽然费多尔·彼得罗维奇·安德鲁斯基是我的教父,但他们一家在院子里的时候,我也不好一声不吭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摘苹果。

所以不得不等到晚上,等到他们都回到家里的时候。

但是他们房间的窗户也朝向院子,所以即使在晚上也得小心行事——不能像挂在树枝上的猕猴那样使劲儿摇苹果树,而要悄悄地一个一个摘:就好像是路过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苹果……然后,想摸摸看它们熟没熟,想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熟,而苹果正好快熟了,自己掉进了我手里。也就是说,注定了是要由我来吃掉它。

邻居们经常烤苹果或煮玉米吃,那黄黄的玉米棒子上布满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小疙瘩。

我们这儿有一个女邻居很坏。她时时刻刻都看着自己的苹果树,数着上面的苹果。

竟然能想到去数树上的苹果!

接着当然就是给我爸爸打小报告了:“您的儿子又跑我们家树上吃草了。”

首先,我不是什么山羊,不需要吃草。而且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就算苹果树是这个阿姨亲手种的,但那也是种在路上的!当你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就像是已经跟这些苹果交上了朋友。而且我记得,我也用喷壶给这棵树浇过水。不过如果它长在篱笆外头,那就另当别论。而现在这样,当你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每次都会想:“这儿挂着苹果呢。”

我不能长时间想同一件事——容易变傻。

这儿挂着苹果呢,这儿挂着苹果呢……

应该想办法从这种怪圈里走出来。

我又一次走在去厨房的小路上,看到这棵树:这儿挂着……

当然很想把苹果摘下来。

但那个阿姨正恶狠狠地看着我,满腹狐疑。

在这样的目光中我丧失了对她的最后一丝尊敬,不只是想吃苹果这么简单了,而是想故意激怒她。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怀疑——无缘无故被人家怀疑。这太卑劣了!所以一定要做一件让他们怀疑的事,否则就不公平。

晚上我要第一个摘她那棵树上的苹果。

我们旁边还有一个院子。他们那儿是真正的果园:苹果树、樱桃树、桑树、醋栗都有。

特别是樱桃树,越过篱笆伸到了我们这边。伸过来的树枝上的果子我们是敢摘的:它们理所应当是我们的。但是紧挨着它们还长着一些非常鲜美的樱桃,只是在篱笆那边。也许这样做不对,但我们还是会爬上篱笆去摘。

爬起来很麻烦。篱笆会晃,你只能用脚抓住它,因为双手都很忙……篱笆那边的邻居跟我们有过一个约定:他们给过我们半桶桑葚,让我们别往他们院子里爬了。

这我理解!我们当然同意了这个条件,他们这是对我们的尊重。他们没有在篱笆那边大喊:“别爬了!我跟你说,现在就抓住你,脱你的裤子,扯掉你的腿!”

而是有礼貌地说:“知道你们不容易。你们人多,但是树少。”

这就非常文雅而又巧妙。于是,我后来再也没有爬到他们园子里去摘过樱桃。

只不过这样的约定当然不是永久性的——第二年的樱桃成熟的时候,看着它们又觉得“难受”,那时候当然就得再来半桶桑葚。

春天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邻居会一起修剪柳树。柳树那粗壮的枝干像弹弓似的伫立在大地上——我根本抱不住它。整个树干都布满了厚厚的弯弯曲曲的褶皱。

带褶皱的树皮,就像布满褶子的大脑。当人们犯傻的时候,别人(2)就会说:“脑袋里的褶子太少。”而树上则有很多褶子。用手指碰一碰——它们有着滑溜溜的边缘,接近地面的下边那些是灰色的,很深:就像田野上的犁沟,往上则逐渐越来越浅。树皮越往上越薄,上面的枝条也十分柔软,就像小虾身上的触须。柳树的枝条向下低低地垂着——长满细长叶子的须发几乎要垂到地上了。柳树就这样把自己掩护了起来。

有的柳叶十分细小——就像蘸水笔的笔尖。叶子的边缘有一圈锯齿状的缺口,内侧有一层灰白色的小茸毛,就像小鸡仔身上的茸毛。我很想知道,如果柳树挥动它的枝条,会不会飞起来呢?

邻居们沿着树干或者梯子向上爬,然后在树枝上坐下来。有爱穿奇装异服的维奇卡·戈尔杜卡洛夫、马雷舍夫家的胖姑娘们、佩琴科夫一家子、有点像匹诺曹的彼得卡·安德鲁斯基、身材高大的尼先科太太和我的朋友托利克·戈尔杜卡洛夫……

拿特种退休金的前执委会主席博罗夫斯基一般不爬树。他穿着亚麻布的长礼服,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稍远的地方,就像一只站立的大黄鼠。

而其他人全都在树上:在那儿清理着什么,忙来忙去。他们有时候需要这个,有时候需要那个。我被支使来支使去:“递一下那个,把这个拿来!”

我一会儿给他们拿小刀,一会儿拿螺丝刀,一会儿拿扫帚,他们则在那里忙活、喊叫,一刻也不消停。突然他们又需要砍刀、抹布,然后是水瓢……他们的声音从不同的树枝上传来。有可能这是修整院子的周六义务劳动——所有人都从屋子里一涌而出,修剪树木。

柳树上长着危险的瘤子——就是那些凝结在一起的块状或球状的东西。

几条树枝纠缠、交织,然后长在了一起,于是就形成了那样的瘤子。里面卡着枯枝败叶和老皮,还有各种各样的废物和垃圾。如果沿着细细的枝条一点点靠近那些地方,就会发现那里的新绿很特别:叶子不像羽毛一样伸得直直的,而是扭曲变形的,上面附着肥厚多汁油光发亮的叶瘤。

这些恶心东西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瘤子。这种地方需要小心地梳理或切掉,以免伤害到其他健康的树枝。邻居们帮柳树把辫子拆散,放开那绿色的秀发,把那些瘤子扔到下面。瘤子里可能有尾巴分叉、头上长角的肥虫子和绿色的跳蚤。

那里可能还会有蛇爬出来,也可能躲着各种又毒又险的蝎子,在等着咬你一口。

但这次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人被咬,也没有人掉下来。柳树修剪好了,穿着直筒裤的维奇卡、爱嘲笑人的彼得卡-匹诺曹、戴着三角头巾的安德鲁斯基太太和我的朋友托利克·戈尔杜卡洛夫从树上爬了下来。

树干下面被刷了白灰浆——就像穿着校服白围裙的优等生伫立在那里,显得引人注目。

但这怎么可能呢?邻居们怎么会在春天的时候爬到树上去呢?也许,这只是我梦见的?但如果是我从前梦见过这一切,那现在回忆起来怎么好像真的一样?也许,梦境和现实在逐渐交叉变换——那些曾经某个时候真的发生过的事,你会在梦境中想起来,而在现实中你又会回忆起梦境。于是就形成了某种交替变换。

等等,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是怎么清理这些树瘤的。它们在早春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明显,那时候叶子还很少,柳树像是半裸着。我们的柳树穿着薄薄的衬衫在风中瑟瑟发抖……那个时候就会明显发现:那儿有着一些凝结物、块状物。

春天的时候邻居们爬到树上,把这些树瘤清理干净。把它们拆开、撕掉、切除,腐烂的木头、结瘤的树枝、冬季残留下来的枯叶就纷纷从上面落下来。大家把这一切扔进火堆里烧掉,恶心的坏家伙就会从里面爬出来,扭曲抽搐,然后死掉。

从前的夜晚,邻居们会聚在树底下:把灯挂在树枝上,坐着玩儿(3)多米诺牌——“杀山羊”。而孩子们则在一旁奔跑嬉戏——许多个温暖的夜晚,院子里一直热闹到午夜过后。

树枝微微颤动,绿荫之下的人们感到舒适而惬意,星星在天空中时隐时现。

邻居们——主要是强壮有力的男人们——都是领导。想象一下吧,那种矿场领导。在矿场工作的人很多,约有一千人。在埋藏着可燃气体的地底下,每一瞬间都可能发生爆炸。而你要负责安排一切事务——督促完成计划,甚至超额完成计划。

后来领导变成流动的了——一群居无定所的人,就像流浪的朝圣者。他们把一切工作都搞乱了,破坏了矿井,引发了事故。他们被换掉,然后又被安排到哪儿呢?因为他们是大领导,没法指导鸡毛蒜皮的事:又被调到另一个矿场。他们把那儿的一切也搞砸了,于是从这个地方调到那个地方——趁着还有可搞砸的。

当有人从我们楼里搬走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车库留给我父亲。所以我们虽然没有汽车,却添置了一个车库,接着又有了另一个,差点有第三个的时候,父亲立刻拒绝了。我们院子里一共有三个车库,都修得很棒,石头砌的。要它们全归我家,这未免也太……

车库里摆着维修工作台、自行车,胡乱地堆放着杂志《鳄鱼》、《知识就是力量》和一些食品。还有许多向日葵瓜子、堆成锥形的西瓜和香瓜、编成辫子的葱。我们有时走进车库,看一下粮仓,挑几个西瓜和香瓜做晚饭。

我怎么也弄不清楚,春天邻居们爬树的事是不是真的。可能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猫在树上漫步,美人鱼在树枝上坐着……然后这些转移到了邻居身上?这好像就是瓦莉卡·马雷舍娃,熟人们并不叫她(4)美人鱼,而是难听地叫她“有学问的猫”。

等等!是的,我们院子里真有一位学者,他在中等技术学校教书,(5)有一个很搞笑的姓——巴济列夫!他自己长的也像猫——小脸干瘪,但人看起来神气又威严——他常在柳树底下给我们读关于铜山(6)女主人的书。

一切都对上了,我什么也没编造:我们院子里的一切就跟卢克莫(7)列上一样。说到童话,我又想起了院子里一户邻居的姓。他们还在自己家里养了猫——棕红色的,威风凛凛的瓦西卡。

姓氏——不是无缘无故碰巧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人们在这个词下生活、奋斗。它意味着点什么——家庭、家族、世系——一本家族史。

这几个音节连在一起让某个人觉得紧张,感到与自己密切相连,就像一种召唤和暗号。曾在自己先辈们耳畔萦绕的姓氏,现在也深深印在人们的脑海中,它围绕着这个人,引起爱、嘲笑、恐惧和恶意。这样的故事跟随着每一个人。这个词非常特别——需要轻声重复,仔细聆听,细细品味:瞧这位是新来的,他姓……

我们院子里有个阿姨——就是那个老数苹果的——弗多维娜(8)。为了让自己名副其实,她把自己的丈夫扫地出门了。她丈夫到我们家来抱怨(父亲那个时候是人民代表)。可如果那婆娘是个傻子,什么代表能帮上忙呢?接着她让自己的女儿也失去了丈夫:把女婿也撵出了家门。他可怜兮兮地在院子里边走边哭。显然,一切已经写在家族血脉里了——这就是人们的姓。

我们院子里的人家和姓氏不断更替变化,让我想起万花筒,生日的时候别人送我的一个带小孔的管子。各种花样不断交叠变化,有的人搬走了,就像万花筒里的碎片重新排列了一遍,一年又一年,就像万花筒的转动。而上面,在房子之上,柳树之上,院子之上,有星星在打转。北极星挂在空中,大熊星座的勺子转动着,正酝酿着一场流星雨,打算在八月从夜空中倾泻下来……

博罗夫斯基,一个衰老、肥胖而又笨拙的人,他的目光空洞而沉重……他认为,柳树枝挡住了他公寓里的光线。柳树那么站着——仿佛将手伸向了房子,而小树枝就像指头一样伸向我们。我很喜欢那些树枝,可能是因为它们每年都在生长,就像院子里的小伙伴们一样。而大人们已经不长了——他们在变得憔悴而苍白。比如那个跟“不(9)死的柯谢依”一样瘦骨嶙峋的老太太,又比如博罗夫斯基。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空洞,奇怪的是,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有一次邻居们聚在一起,商量要把柳树的“手”砍掉。但小伙伴们很心疼那些树枝——我们在上面绑过秋千,爬过树——她把自己绷得紧紧的,摇荡着我们,哄我们安睡。

最终还是砍掉了。

柳树无法忍受这样的嘲弄——从前的树枝变成丑陋的残株之后,它就开始枯萎。

柳树开始抖落它那干枯的枝叶:树冠搅动空气,引来风,树叶发出可怕的沙沙声——就像在下雨一样。它还真招来了雨:邻居们开始在院子里奔忙,取下晾晒的衣物,关上厨房门。而柳树突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往后一仰,猛地将干树枝扔下来,撒了一地!

从此我们的院子好像被诅咒了似的——大家彼此争吵,互相谩骂。

邻居们不再修剪柳树,也不再聚集到树底下。

而我们这些孩子却整天整天地待在树上。我们像小鸟一样在树枝之间给自己造了个窝。白天看书,晚上就玩儿扮园丁和潜水员的游戏。天黑的时候,我们用绳子把自己拴在树枝上,然后往下降。但不能走远了——只能在绳子的长度之内。而且还不能太久——得爬回树枝上储备氧气。我们先爬到第一块“甲板”上——树干在那儿分成了两个小杈,再抱住树枝往上爬——然后在一根水平的富有弹性的树枝上坐成一排,就像坐在舰桥上一样。而再往上——就已经是桅杆了,我们往上爬着,就像真正的水手。

夜晚的时候下面变得昏暗起来,空气黏着而黑暗——像水一样……从上面可以看见整个院子——就像存在于水下的大陆。海底有(10)许多有趣的东西,就像水底的大西洲:形似古老教堂废墟的水泥小路、各种稀奇古怪的化石、古老文明的遗迹。好像一个人穿越了千年的时空,从未来,从新世界,看着我们。

一个女邻居在台阶上看一本小册子:新世界——下面有一串数(11)字。

真有意思——新世界和一个什么号码。

编了号的世界。

啊啊啊——这是指的年份:1990年!

为什么是新的呢?既然已经过了一阵儿了,那么就应该变成旧的了!

这书名不太真实,1990年算什么新世界呢?

我很想看一眼这本小册子……

我给了女邻居一本《最后一英寸》,来交换这本《新世界》。

完全是垃圾!

女邻居说,有一些专门为作家办的杂志,让他们在那儿发表自己的作品。

我感到很生气:如果是真正的作家,那么就让他们写书呗——(12)(13)比如“一无所知的人”的故事或者瓦格纳教授的故事。要是写得没什么意思——那就滚吧,用不着浪费纸!不然他们只会写那些无聊透顶的东西,每个字母都是灰暗而干瘪的……

我们的柳树已经枯死了一半。它被人折磨虐待——砍了一半,已经不成样子,只有光秃秃的残株在院子中间伫立着。不久,它终于被痛苦折磨得完全枯死了。柳树被连根拔起之后,这块地方看着让人心痛。后来这种无耻的空白四处蔓延——苹果树和樱桃树都枯死了。

而邻居们也越来越品格低劣。搬来了新人,看起来似乎不赖:女的是老师,男的是工程师。但他们有时候会从门底下拖走我们的地毯,有时候会从厨房里拿走水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显然,缺钱让他们学坏了。但是还好,他们至少不写信针对我们——那些告密和诬蔑的信。而其他的邻居们已经开始写了:“他们非法拥有两个车库,这占了大半个院子,还妨碍了晾晒衣物和床单。”车库整整十年都没妨碍他们,现在似乎突然间长大了,淘气起来,这淘气鬼追着邻居们满院子跑——还妨碍了晾晒衣物和床单。

邻居们写信告发我们。谁签字了呢?博罗夫斯基、尼先科、安德鲁斯基太太——几乎所有人都签了字。

然后就是一段不太光彩的故事——人们用铁钎拆了车库,把石头一块块搬走。院子变成了可以穿过的,从四面八方都能看见窟窿——没一处好的地方。

我后来离开了家,至于我们的院子是怎么被破坏的,我是从信里知道的。短暂的回家探望——就像一张张快照:这儿是断臂的柳树,那儿是一截残枝,那儿是车库的废墟……后来剩余的篱笆也消失了——空地无耻地裸露出来——就像在太平间里,医学生仔细地观察着那些尸块,它们也曾运动和呼吸过。

院子死了。死寂而空旷的空地包围着小楼。

当我得知院子的死讯的时候——觉得很可怕。这意味着,我没什么地方可回去了——那些我珍视的、爱过的柳树、篱笆、车库、棚子——一切都消失了。

我似乎还记得篱笆那弯弯曲曲的纹路,记得车库顶上那糠秕状的石板,还有棚子那粗糙的未经抛光的毛板……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写下这一切。

我准确无误地回想起了一切:邻居们怎么修剪柳树,怎么和睦相处,怎么在柳树下摆好桌子,挂上灯,玩儿多米诺,在推骨牌中度过院子里的漫漫长夜。

还有树枝上的春天露珠的味道,和树芽的芬芳。

我会讲述那过去的一切——包括那些藏着坏家伙的危险树瘤。

我们的院子非同寻常——那里有美人鱼和“有学问的猫”。

后来我却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忘记了自己的院子——完全没有时间:家庭、工作……

但现在我开始用自己儿子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看我周围的这个新世界,将它跟我儿时看到的那个世界相比较——开始觉得可怕起来。

我又一次回忆起了我们的柳树,回忆起邻居们——可笑的、恶毒的、善良的、骄傲自大的、傻里傻气的邻居们……

我又一次真切地看到:邻居们在打扮柳树。

她像个小姑娘一样站着,被细细的枝条扎成的小辫包围着——准备着走进春天。

在拉丁语里柳树的意思是“词语”。

故事最开始的时候,曾有一棵柳树。(14)施巴克

这曾是我的外号。施巴克,是一种椋鸟。但是我长得并不像椋鸟:它的羽毛是黑色的,而我的皮肤是白色的。它很小,住在杨树上的椋鸟窝里,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把小种子、杨絮、毛毛虫搬到自己的窝里喂养雏鸟。而我,老实说,并不怎么忙于家务:每周只有一次,妈妈会让我去拖地或者买面包……我没发现自己跟这种鸟有什么关系。

而且施巴克还是非军人的外号,用来称呼那些不像军人那样穿着制服的人们。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可以被叫作“施巴克”,因为我们这儿很少有军人,只有节日的时候才能看见他们,如果小伙子们从部队回到家里,就在姑娘们面前穿几周或者几个月的制服,然后又穿回便服,变成施巴克了。

我们楼里住着一个大傻瓜彼得卡。他一天到晚都在院子里晃悠,用各种各样的外号骂我。我对这些临时外号的数量做了记录——记忆中彼得卡给我起了快三十个外号。“秃头水怪”——这是在我被新年枞树弄破脑袋的时候起的。不是枞树本身,而是它的树干——新年棍子。冬天的时候,跟我们亦敌亦友的隔壁院子的傻瓜们老是乱扔枞树,就是那些新年之后被堆在周围雪堆里的枞树。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标枪运动员哪!

有一次,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往家里走,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响声——沙沙声和呼啸声。我一转身,枞树从天空飞过,简直像地球卫星似的,直奔我袭来,针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我觉得已经来不及躲开,就坐在地上,用手盖住自己的脸:啪!它那用来固定在十字支架上的尖端直接降落在我头顶……

伤口很长时间都没有痊愈。我的头顶被剃光了,涂满了绿药水。接着这地方又长出了硬硬的头发——就像绿色的针!但还好头上没长出枞树来!当然了,头发中间的绿色秃顶是一处奇异的景观——那看起来很显眼,所以彼得卡才会给我起“秃头水怪”的外号。(15)

而他用“毒鹅膏”这个外号来戏弄我,则是因为我整天整天地坐在那里研究杂志上的示意图,最后也没能按照这图焊接好无线电,还因为这个把脸色搞坏了。

他还叫过我“秃头”和“刺猬”,这是在我玩儿火药烧了自己头发之后。

我因为新的外号生气,这让彼得卡比什么都开心:大声地吼出新词儿,然后观察恼怒的升级。我先得领会这外号的意思,判断它有多么伤人,然后才生气——不同程度的生气。如果觉得不太委屈的话,就稍微气一下。如果特别委屈,外号戳到了痛处,那眼里就会涌出泪水来。我会大声叫他恶棍、坏蛋,跺着脚骂他,然后逃开。当他(16)叫我“毒鹅膏”的时候就是这样。“毒鹅膏”有着很恶毒的意味。而且为什么他不能挑点善意的外号呢——洋口蘑,或者哪怕是颜色鲜艳点的——蛤蟆菌,而是挑最可恶的——毒鹅膏。

虽然彼得卡一点儿也不友好,但那个时候我们院子里除了他没有别的男孩子,我不得不跟他搞好关系。他以前没那么讨厌,我们还一起玩哥萨克土匪和捉迷藏,但后来他突然开始攻击我!可能他自己在什么地方被欺负了——家里或者学校——就到我这儿来撒气。

但所有这些可恶的外号都不长久,自动就消失了,没有哪个比令人费解的“施巴克”更受欢迎。班上所有的男孩子都这样叫我,院子里也是一样。只有在家里才听不见这个外号。爸爸第一次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特别惊讶——于是姐姐不再用这个戏弄我。这样一来,每次我一从家里走出来,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施巴克”,好像脱去了什么重要而神秘的军队的制服。

不知怎么我渐渐习惯了,能够忍受这个外号了——不再因此生气。我甚至开始想:可能我不是碰巧摊上这个外号的,也许我的确在某些方面跟那只老在杨树上的鸟窝里吱吱叫的椋鸟很像。我观察那个喂养着嗷嗷待哺的一家的可怜父亲,为它感到难受。当它带回来许多小虫子并飞向雏鸟们的时候,雏鸟们就会伸出黄黄的鸟喙,把嘴张得像晾衣夹一样大,然后吱吱叫起来。

椋鸟的歌声总使我感到高兴。每个春天当它吱吱地叫起来的时候,让人感到非常愉快。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认为夜莺的歌喉异乎寻常地美——而且所有人对夜莺都喜欢极了。在我看来,它的名声是被过分夸大了。我听过几次夜莺的叫声:它就知道那么两三段,没什么特别的。椋鸟唱得不比它差,还能唱不同的花样。它又能发出啧啧声,还能吱吱叫,而且几乎能够哼哼。它还能像公鸡似的喔喔叫,像猪一样发出刺耳的叫声。我觉得它是最有趣的歌手——有着最广的音域。

有一次,我甚至听见它喵喵地叫。事情是这样的:棕红色的猫咪瓦西卡,那个土匪和流氓,它翘着管子似的尾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可能又闯了一堆祸。突然我听见:喵——!瓦西卡全身哆嗦了一下,紧贴在地面上,一双疯狂的眼睛扫视着四面八方:是什么无耻之徒来搅扰它的领地,闯进了我们院子呢?它匍匐着爬向棚子——转动耳朵,用眼睛四处东张西望。我又清楚地听见:喵——!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这就难怪瓦西卡弄不明白谁在戏弄它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只猫也没有!而树枝上歇着一只椋鸟——正无比淡定地发出喵喵的声音!就是它!因为再没有别的谁了。

这下瓦西卡也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它扬起脸,发出咝咝的声音,但怎么才能跳到树上呢?它立刻沿着树干向上爬了起来。瓦西卡爬到了中间。而椋鸟窝被钉在最顶上,还有那么远要爬呢。这个时候瓦西卡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离地面好远,害怕得大叫起来。要知道我们的杨树可高了!瓦西卡忘记了欺负自己的椋鸟,忘了自己的屈辱,只想着怎么下去。它叫得那样大声,以至于邻居们都跑来救它:人们搬来梯子,好不容易把它救了下来。

而椋鸟一点都没受影响——立在上面不时轻轻啼啭。虽然它比瓦西卡小了快十倍,而且更弱,但椋鸟骄傲、勇敢,而且懂得幽默。从那时起我也开始自豪起来,觉得自己叫“施巴克”真是太棒了!这意味着我可以飞起来,可以嘲笑傻瓜们。“大蟒蛇”钦加哥和最后一(17)个莫希干人就有自己的图腾——蛇和乌龟。同样地,我也有自己最喜欢的并且跟我有着亲戚关系的鸟——椋鸟。

从此以后我不再对这个外号生气了。相反,我甚至感觉自己有了附加的力量,有了新的才能:似乎所有人都只是人,而我还是椋鸟,我仿佛有了新的故乡——天空,还有一个家——椋鸟窝。

我还开始做新的梦:我跟椋鸟一起飞翔,并肩飞过杨树,飞过屋顶和电线,停在树枝上,张开嘴开始歌唱起来。

唱得一点儿不比夜莺差。图书馆的结局

图书馆的台阶前有一棵桑树。我们叫它“阿秋吉娜”。这是一个由小音节串联成的生动有趣的词,它传达出一种味道。当你把饱满的浆果放进嘴里,眯起你的眼睛——“阿秋吉娜”的汁液就会在舌头上炸开。

总的来说,这棵树很奇怪。首先,不太明白它长的是什么果子,因为它们不像樱桃那样是圆圆的,不像李子那样是椭圆形,也不像杏那样分成两半,有软软的凹陷。它们更像马林果或者云莓,但那些果子长在下面,在草里,在小小的灌木丛里,而这儿——大树把果子们举到了那么高的地方,以至于如果不爬上去,就怎么也不可能摘到果子。

这些果子像一串葡萄:只是太小太精细了。如果吃很多这种果子,你的整个嘴和一双手都会变成黑色……当充满了黑色汁液的果子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就会摔碎在石头上,留下深色的毛毛虫似的印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图书馆的台阶上就会留下黑色的勾号、破折号和逗号——好像古文中的词句。

台阶上的石头粗糙而又舒服。夏天的时候坐在上面翻看书里的插图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在这儿有时会碰到朋友,可以看看他们来还什么书,又借走了什么书,还可以爬到树上吃浆果,用那种美味的颜料在嘴里写下新的词句。

后来,大家决定把图书馆从旧的木楼那儿搬到新的石头建筑里。桑树边上这栋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钉死了,护窗板也关得死死的。我们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流口水——好想再到那儿去!

但一段时间后,书就被足球、炸药包、火枪、自行车取代了——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顾不上读书的时期……

后来书又回归了,但已经不是童话书,而是惊险小说。那些小说里的生活跟我们这里一样充满炽热的激情:决斗、宝藏、火药、海盗……我们开始换书:用詹姆斯·库柏换马克·吐温,《所罗门王的宝藏》换《好兵帅克》,《玛戈皇后》换《巴斯克维尔猎犬》……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这个关于儿童图书馆的故事,虽然搬迁以后那里已经没什么可读的书了。现在图书馆位于一栋普通的混凝土房的一层,窗户外已经不再有阿秋吉娜。

彼得卡有一次跟我们解释为什么儿童图书馆变得没意思了,这个故事后来变成了小伙伴们最喜欢的故事之一,成为了一个不朽的传奇。我们屏住呼吸听他讲,大概就像我们的祖先们听着关于“大西洲”的传奇一样。

通常彼得卡会在傍晚的时候讲这个故事,那时候所有别的娱乐活动已经结束了:对踢球和射气枪来说天已经太暗了,去城市里逛也太晚了。

彼得卡抬起自己那带疤的长鼻子(根据他的说法,他的鼻子差点儿被一块从二楼窗户掉下的玻璃切掉了——不过我觉得,是他自己把它伸到了什么不该伸的地方)。就这样,彼得卡一边激动地抽搭着那被切成两半又重新长出的、像蜥蜴尾巴一样的鼻子一边说,有那么一个地方,他跟熟人们把一箱子书藏在了那里——所有被挑选出来的高级书:《偷钻石的贼》《十二年后》《所罗门王的宝藏》……这些书是他们从图书馆里偷出来的——所以他们不敢带回家。如果彼得卡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就把书箱藏在了那个像大恐龙一样耸立在院子中央的大棚子的阁楼上。

事情是这样的:在把书从旧楼搬到新地方之前有一段不明不白的空白时期——书还在旧楼里,但已经不外借了,而新楼里还没有书——所以也没法外借。那些没有书就活不下去的心急的文学爱好者决定潜入图书馆,在不惊动图书管理员的情况下,自己把书取回家。他们在傍晚时做了这个决定,因为太心急,就从窗户爬进去了。他们挑了最好的书,拿得并不多,但跟着他们从窗户爬进去的读者就各式各样了。因为在大家中间传开了这样的消息:图书馆里有许多可能对家居装饰有用的纸。附近楼的住户们就都往图书馆跑,他们已经不看书名,什么都拿,从无聊的杂志到儒勒·凡尔纳。

这时候,彼得卡听说有人把自己最爱的儒勒·凡尔纳跟报纸相提并论,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于是也奔向了图书馆,把《冒险图书馆》和《科学幻想》系列中最棒的几册从无知的人们手里解救出来——一共大概有二十册。当他就着袖珍电筒的光认真研究书架的时候,郊区的人们已经搭乘大货车来到这里——一些表情严肃的男人把一切都往麻袋里扒拉,那些已经被低俗读物爱好者们拿走的书除外。就这样,图书馆的所有馆藏两个晚上就被借光了,没有繁杂的手续,不用填图书卡和读者登记卡。

彼得卡和朋友们想到父母可能会诧异,家里哪儿来这么多印了图书馆戳子的书?那么警察就会怀疑那些惊险小说爱好者。于是他们把书塞进了箱子里藏到了阁楼上,等待恰当的时机。但不知是谁违背了不能私自动这个宝藏的承诺,或者是狡猾的彼得卡自己把宝贝藏到了更好的地方——总之,从他的话中我们得知,书最后不见了。

这个装着精选书籍的包裹滞留在了从图书馆到读者那里的半路上,也刺痛了我的心——我咽着口水,彼得卡则像生理学家巴甫洛(18)夫观察狗一样观察着我,低声大笑着。他笑得很大声,还用手指着我说:“你可以去找找!”

反复讲这同一个故事并观察小伙伴们激动的样子,给他带来了乐趣。背着朋友们我曾爬上阁楼认真翻检过在那儿积存了几十年的破烂儿:旧毛褥子、坏了的吊灯、几十双旧鞋和破了洞的锅,总之就是各种破烂东西——为了找到自己想要的《所罗门王的宝藏》、《秘密航线》和《玛戈皇后》!

但宝藏不在那里,每次因为跟灰尘搏斗而精疲力尽的时候,我就发誓再也不相信彼得卡的胡扯,再也不要在听他讲完例行故事之后,又爬上阁楼在灰尘里找《所罗门王的宝藏》。(19)希普卡

我们院子里有一个公共厕所,里面有两个独立的小间和一个公共空间。厕所修得好极了:像古堡一样,它是由未经加工的石头砌成的,敷了一层水泥,在两面倾斜的屋顶下甚至有一个宽敞的阁楼。

有一天我们发现,在这宫殿那钉得死死的阁楼上出现了一个洞:一块板子被拿走了,而另一块下边没有了钉子,这使它很容易往一边移动。这个发现使我和格里什卡很不安(格里什卡到他爷爷这儿来过假期——渐渐成了我在院子里最重要的朋友)。阁楼那儿可能有什么呢?有谁躲在那儿吗?还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那儿?是有什么宝藏吗?再说这个被钉起来的阁楼到底是怎么建成的?

我们决定进去看一眼。当眼睛习惯黑暗以后,在透过钉帽下面的小孔溜进来的光线中我们看见了一堆木刨花。阁楼尽头有一个窝——一个曾有什么人或动物待过的地方:那里的刨花被压皱了,像一个巢穴或栖息处之类的东西。我们溜了过去,开始用眼睛和双手搜寻宝藏。

在屋顶边缘下的一个坑里,格里什卡找到了“希普卡”香烟。纸包上画了一个四角石塔。包装已经被撕开了。

格里什卡说:“试一下吗?”

我以前从来没抽过烟。我们各自抽出一支烟,找来火柴——点燃香烟的一头。我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然后以一副老烟民的样子吐出来。格里什卡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我继续练习着,烟已经开始从嘴角渗出来。格里什卡看着我,羡慕得愣住了:“你怎么做到的?嗓子不难受吗?”

当然了,苦涩的烟让嘴巴很不舒服,嗓子变得很干,甚至呛出了鼻涕。但这一切跟我能够那么镇定地吸烟,而格里什卡却怎么也做不到相比,都不算什么。他甚至咳得把香烟都弄熄了!

格里什卡以一种非常艳羡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突然说:“你没有深吸!吸烟应该深深地一口一口地吸。”格里什卡开始教起我来了:“往里吞一口烟,吸进肺里。”

这下轮到我感到惊讶了。吞一口烟?吸进肺里?这些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我得把这呛人的脏东西吞进去,而且还得把它吸进肺里?关于这神秘的肺我可有所耳闻,它们就像一棵长着无数柔软叶子的树,在我们身体里生长和呼吸。“不,”我对格里什卡说,“每个人自己愿意怎么吸就怎么吸。”

我决定发明前所未有的新吸烟方法:没有危害的安全方法。

难不成格里什卡吸的对而我吸的不对吗?不,我吸的更对!

就在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厕所门嘎吱嘎吱地响起来。我们吓坏了,立即开始灭烟。因为下面那个人可能会感觉到烟味,然后发现我们。但在堆满木刨花的阁楼上灭烟非常危险!燃着的烟灰径直掉到了刨花上,刨花一下子燃了起来,冒出了火星——必须迅速把它们压住,手边什么也没有,于是我们用手盖住了刨花:一粒火星就可能让整个阁楼在一瞬间燃起来!我们可吃了苦头:手烧伤了,而且害怕得要命。很有可能我们会受到长辈的严厉训斥——怎么才能证明我们只是偶然上来了这里,这窝不是我们的呢?

下面那个人忙活了一会儿就走了。我们开始觉得很难受——这儿不是宫殿,气味也不怎么好——虽然没有烟味那么呛人。

我们又试着抽起烟来。这下我失败了——我猛地吸了一口烟进去,嗓子开始发痒,撕扯一般地疼,就好像用沾了恶心化学品的洗杯子的毛刷刷过了喉咙。糟透了!泪水开始从眼睛里流出来……“啊——”格里什卡拖长声音说,“就是应该这样,深深地吸一口!”

不,什么傻瓜才会这样折磨自己啊!也许会有那样的傻瓜,但我绝不会干那样的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尝试过吸烟,格里什卡却吸上瘾了。他甚至脸色都变差了:以前是像小猪一样粉粉的,而现在变成了深灰色的——像阴沉的天空。

我对吸烟的人是很友善而有耐心的,但是他们只要一知道我不吸烟,就开始怀疑我有什么不对劲。这时我就诚实地对他们说,以前抽过,但戒掉了。他们这就安心了。把我当作了自己人:“戒了很久了吗?”“八岁就戒了。”刺猬和枪

洋甘菊突然开始摇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沙沙作响……

刺猬!

我们用爸爸的帽子盖住它然后带回家。爸爸本来反对我们把刺猬从它生活惯了的地方带走,但我们艰难地说服了他:我们家里什么小动物也没有,我们非常想要,甚至必须要有点什么来照顾和关心……如果刺猬不喜欢我们这里,我们就把它放回去!

刺猬被养在车库里。车库是一个邻居留给我们的:那年春天他们收拾好东西,装上汽车,然后离开了这里,就像候鸟一样。在这个被汽车遗弃的空巢里只有汽油的气味、维修用的工作台和回声响亮的空地。车库很大,是用石头做的,由厚重的石板堆砌而成。

刺猬藏到了工作台下面,从那里一点儿也看不出它那秘密生活的痕迹。最开始我没有打扰它——得先让它习惯!我给它带来一碟牛奶,就锁上车库门走了。

但是第二天,它没有表现出任何友善的意思,不对牛奶表示感谢,也不跟我交流。于是我抄起铁铲把子,伸到工作台底下——把它赶到了车库中间,开始研究起来。

我一开始把它扔进了装着水的洗衣盆里,刺猬在水里伸直了身子,像狗一样游了起来,抽搐着摆动起弯弯的小爪子,当我戴上旧手套把它从洗衣盆里拉出来的时候,它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然后蜷缩成一个防守的姿势。它的鼻子向后埋进肉里,留下一个椭圆形的坑儿,坑儿的边缘长着一排细毛,还能看见软软的肚子的边。狐狸也许不能发现这些——因为狐狸不能戴手套,而且刺猬在所有童话故事里都成功地愚弄了它们。

但刺猬是骗不了我的——它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它躺成了一个有弹性的灰色的球,我就把它从一个角落推到另一个角落。它一有机会就拼命舒展开身子逃到工作台下面,用它那又细又弯的爪子迈着可笑的碎步。它伸出像土耳其鞋似的尖细的鼻子和小嘴,那鼻子上还装点着一颗闪闪发亮的黑珠子,然后拼尽全力地奔向救命的工作台。但我每次都能追上它,又试着跟它搞好关系:戳一下放牛奶的小碟子,来提醒是谁在喂它,或者试着把它身子打开看着它的眼睛。刺猬发出不满且不友好的呼哧声,又拼命蜷缩得更紧了。它还时不时轻轻地搏动,使身上的刺变得尖锐而突出。总的来说,我对它完全失望了——很明显,这个跟我们一个星球的物种还处在一个非常蒙昧无知的进化阶段,以至于不能理解我的科研热情。

最后我把它扔到了工作台下面,彻底生气了。我对它怀抱着最美好的愿望,而它却对我发起了抗议。

我经常去车库,制作可燃的混合剂,用来代替在打枪时必不可少但又十分短缺的火药,或者在那儿磨做炸药包用的硬铝。刺猬有时候在工作台下把旧报纸弄得沙沙作响。总的来说,我们不知怎的也处熟了。

我突然发现,刺猬不再透露出任何生活的迹象。我把所有的角落都找遍了,拿着手电筒爬到了工作台下面,哪儿也没有刺猬!难道它在车库的石头墙或者厚木门里咬出了一个通道吗?

我仔细检查了周围——在车库和棚子之间的狭窄通道中的木板堆里,我发现——您猜我发现了什么?真正的海盗的宝藏——装朗姆酒的大肚瓶,瓶子被细细的灰色的刺塞得满满的!

我把找到的瓶子拿回车库,把里面装的东西倒在报纸上……毫无疑问,在我面前的是——火药!我紧张不安地拨出一丁点儿,划亮了火柴——点燃的刺发出耀眼的火光,留下了一团烟雾:最开始烟雾卷成了一个线团,然后伸出了细细的茎,长出了蘑菇……太棒了!我的梦想实现了,我成为了真正的宝藏——灰色火药的拥有者!

它是紧实的一团,像消失的刺猬一样,只是刺要更细一些。不过火药完全为我所有了:我可以把它分成随便几份,起码能射一百发子弹,或者做几个鞭炮!

谁把它偷偷留给我了呢?为什么呢?我觉得,这跟刺猬有关,好像谁跟我做了交换,拿走了活蹦乱跳又热爱自由的刺猬,但偷偷留下了火药。我把手放进火药堆里,闭上眼睛,感到满足。火药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从手指间漏出来。

后来这些火药照我的计划被用光了。令人兴奋的射击和爆炸开始了,篱笆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但是有一天,当我的宝藏快用完的时候,一个十分简单的试验却以悲剧收场。我把一小撮火药放进了铁钢笔的小管儿里,把火柴往那儿一伸,然后往里看了一眼……

火焰的热浪扑进眼睛里,烧着了脸。我惨叫着扑向装水的大圆桶……剧烈的疼痛过去之后,谢天谢地,我的双眼还能看见,只是……睫毛被燎短了一截儿——变得像花蕊似的,顶端有一个被火燎成的小圆头。我的头发从前面黏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整片,就像塑料似的。还有一股可怕的恶臭——带着烧焦的毛发味儿,就像在杀猪前给猪涂树脂的味道。

爸爸当然把我骂了一顿——还几乎给我剃了个光头。我第二天不得不顶着新的“刺猬头”去学校!我看起来很可怕,特别不想在姑娘们面前出现……后来我被嘲笑了很久,被叫作秃头和刺猬!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这可能是给我的惩罚?惩罚我对那只刺猬很不友好?它可能在充满汽油和机油味儿的车库里住得很不舒服。而我们对此已经习惯了,就不觉得。

但是谁对我做了这些事呢——拿走了刺猬,偷偷留下了火药?然后把我变成了可笑的刺猬……太阳针

广播里说,美国人向我们投放了许多针做的云。没法跟这些针对抗,因为不能把它们打下来:要知道它们非常细小。这种云可以自由飘荡,飘到我们的领土上,然后下一场致命的雨。从高处落下的每一根针都能穿透人体——这个人将会在抽搐中死去。他的神经中枢将会瘫痪。即使没有一下子死去,无论如何,身上带着细小的洞走来走去是很危险的:能量可能从洞里面流失。洞不是一下子就开始发生作用的,而是像延发地雷一样,要等待恰当的时机。然后突然之间,这个人的脑袋就会裂开或者心脏就会爆炸……

走出家门是很危险的:政府号召居民们不要到露天的地方去。他们可能会陷入美国的针雨里,而且这种雨不容易被发现:人们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怎么变成一个小筛子的。

当我出门的时候,我尽量一跳一跳地移动——从一个影子跳到另一个影子,时不时看看天:那儿有没有该死的美国针做的云呢?我就这样偷偷地在墙根下、屋檐下穿梭,接着又跑到车库的屋顶下面,再从那里跑到杨树底下。虽然可能杨树对我没有什么帮助——针会射穿它。

我转移到了棚子底下,在这儿可以喘口气了,屋顶上有厚厚的两排木板。墙后的母鸡发出咕咕的声音,公鸡在大声啼叫,可能它们感觉到这些针了?也许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笼罩在里面了,一切都完了?还是说这些针对鸡来说不算什么,因为这些针对大脑最危险,而鸡的脑袋很小,针很难进入它们的脑子里?鸡太笨了——对它们来说不存在什么威胁。

一个穿着宽松裤戴着呢帽的邻居到院子里来了。他怎么了?难道不知道针的事儿?应该告诉他、救救他吗?或者他不怕它们,是个英雄,国家给他任务要他去把人们疏散到矿井里,而他即使被针射死,也不离开自己的岗位?矿工们待在地下挺好的,他们在那儿什么也碰不着。应该把整个城市都疏散到地下去,然后待在那里,连鼻子也不露出来。但这会持续多久呢?什么时候美国人才会停止捉弄我们呢?

太阳开始下山了,人们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出来。他们已经厌倦恐惧了吗?还是说这些针跟太阳有某种联系,没有太阳就不那么危险了?可能这根本不是美国人干的,而是太阳针——太阳向我们发出可怕的射线,让大脑觉得发痒、刺痛。傍晚的时候,四处积聚起越来越多的阴影,就像水被放进了浴室里——那么清凉的、遮阳的浓荫。那些针已经不被放在眼里。人们高兴地下班回家,微笑,招呼,此呼彼应,闲话家常。可能广播里说针雨已经结束了,下完了……或者说这其实是个玩笑?还是说我们的卫星已经把它反向磁化了——那些针现在已经往回飞了,去了美国人那里?而我坐在棚子里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跑到街上问问过路的人,那些针怎么样了,恐慌怎么结束的——那些针其实不危险吗?或者甚至对健康有益呢——他们按摩肌肉,疏通大脑?

我们应该马上跟美国人建立友好关系,向他们要更多的针。可能我们会找到共同的敌人——外星人。是他们在广播里胡说八道,还到处晃来晃去,用自己的圆盘吓唬人。我们会找到治他们的办法(20)——我们的“雪人”,他会给他们厉害看看!他将保卫我们的文明——只需要先对他进行文明的教化。

街上十分酷热,思想都被烤焦了,斗殴和相爱变得难以区分,矿工跟外星人被烤得相互黏在了一起,母鸡脑袋和宇宙大战,公鸡和美国人被太阳针缝在了一起。先知

我的梦里住着三个老头。

第一个常来砌炉子。他脚边有两堆灰:黄的和灰的。他不慌不忙地在洗衣槽里把它们混在一起,倒点水,做成泥浆。他把这种带黏性的泥浆抹到粗糙的红砖上,再把砖砌入拆下来的炉膛里。满脸皱纹的老头把新的“肋骨”砌入炉子里,炉子长出了一副血肉之躯,被一层灰泥做的皮肤覆盖着。

街上的太阳十分耀眼,我们坐在阴影里的台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老头,看他怎么揉黏土,怎么把它抹在砖头上,怎么把砖头砌进去,末了再轻轻动一动,用三角铲敲一敲……

雷声轰鸣,乌云密布。老头说这是先知以利亚坐着双轮马车来了。我们都很惊讶:我们不知道任何先知,听都没听说过。老人讲了起来:严厉的以利亚把闪电像箭一样扔了出去,他行驶在乌云之上的天际,把箭矢扔向那些愧对上帝的罪人。而轰鸣的雷声是为了吓唬那些敷衍了事和不学无术的人。老头讲了很多,他工作的时候一直在讲,而我们就像中了邪似的,盯着他的手看,看那双手和着泥浆,把它抹到砖头上,放进炉子里。

炉子渐渐变高,炉膛里已经可以站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了。我们在心里对这个砌炉子的老头和那个乘着火轮马车在天边扔出闪电制造雷声的老头产生了敬意。

我们的院子四面八方都是封闭的,高高的篱笆像皮肤一样把它包裹了起来,要想进院子必须打开用带褶儿的厚木板做的高高的木门。

第二个是磨刀的。一个叫声盖过了老头和他的磨床发出的声音。叫声从街上传来,没打开木门就穿透了篱笆跳了进来——拼命的、狂野的、刺耳的叫声。“磨——刀——!”

这个利刃般的叫声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它让人措手不及,就像晴空里的一声惊雷。可能是先知以利亚坐着双轮马车向我们这里飞奔而来,他现在就要开始惩罚那些敷衍了事和不学无术的人了?

木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他有点儿无精打采,瘦小又难看,而且似乎很恶毒。他肩上扛着一个轮胎,刺耳而烦人地叫着,让人想用手把耳朵堵上,远离这个穿透一切的声音。

然而他却把轮胎放在了院子中央。他从邻居们那里接过小刀、剪刀、铗钳、锯子、大钐刀和镰刀——看了一眼,小声地嘟哝了几句,就快速转起了轮胎,把那些刀贴在上面——于是轮胎上开始溅出火星和火花。

这就是火轮马车的轮胎!我们跑远了一点,以免闪电一不小心击中我们,落到光着的膝盖上。但老头斜眼看着我们,叫我们过去:“过来点,别怕……”

但是我们不相信这个先知,我们躲到了大人们背后,眼睛一动不动像着了魔似的看着他:火从石头和铁中诞生出来!

一天中午,这个老头走进我们院子,院子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老人向我走来,我十分害怕,试图往台阶边上跑。但我的脚不听使唤,我只好在草上爬,艰难地靠手移动,就像在黏糊糊的水里游泳似的。老头向我靠近,追上了我。我吃力地爬上台阶,感觉到他从后面抓住我的领子、后脖梗、后脑勺——抓住我的一切,把我的脸压到地上。

这时他拿出自己的刀——我被抓住了……

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叫声:“磨——刀——!”

第三个老头住在售货亭里,在柜台后面。他戴着大黑帽子,每当我和爸爸去他那儿的时候,他一看到我们,就从柜台里伸出头来,个头高了一倍。他每次看到我和爸爸都很高兴。向我们挥手,和我们交谈,然后微笑着脱下帽子,从袋子里拿出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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